☆、第38章 故人

2025-03-25 12:52:27

一场突如其来的阴谋,让远嫁西域的君敏心在新婚之夜失去了丈夫,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寡妇。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君敏心却没有过过一天安心日子,等苏吉穆勒的地位完全稳固下来后,她恐怕再也不能用靖国来牵制他了。

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

然而,最让君敏心寝食难安的,是西域‘弟续兄嫂,子继父妻’的诡异风俗!要她再嫁弑兄篡位、毒如蛇蝎的苏吉穆勒,她还不如一死了之!为了逃避这种可笑的命运,君敏心当着所有权臣贵族的面宣称:自己要为死去的丈夫守寡三年,若要再嫁穆勒,也得三年之后再说。

出乎意料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苏吉穆勒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笑非笑地对她说:我倒也想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陈寂不忍再见君敏心心事重重,宛如惊弓之鸟的样子,私下里也曾对她说:敏儿,我带你走吧,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总好过你在这儿受苦……君敏心只是笑笑:他们都是有抱负的人,哪能真的放下三千红尘。

其实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甘心。

陈寂抬头望向夜空,眸子染上了深沉的夜色,痛苦道,我觉得,自己好无用。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回答他的,是一只悄悄紧握住他指节的小手。

陈寂一怔,随即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十指紧扣。

两人静静地坐了会,有一搭没一搭地细语着。

到了月上中天,君敏心不得不回寝宫了,否则会让人起疑。

陈寂忙道:我送你。

君敏心见自己离寝宫并没有多远的路程,又怕自己经常和陈寂呆在一起,会让苏吉穆勒抓到什么把柄,便拒绝道:路不远,我自己回去好了。

苏吉穆勒狡诈阴狠,阿寂也要小心些才是。

我明白。

陈寂点点头,又问:苏吉王赐你的那两个侍女,可信么?奴依和阿吉可可?上一次穆勒弑兄时,听到她两在外头尖叫,本以为死定了,结果却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听闻苏吉王死了,她俩抱着君敏心哭了一整天,至今一提起此事,还是会忍不住悄悄抹眼泪,可见是至情至性的忠诚之人。

做事手脚也勤快,尤其是阿吉可可,偶尔能逗得君敏心展颜。

虽不至于推心置腹,倒也是单纯忠心之人。

苏吉王选给我的人,总不至于是细作,阿寂可放心。

君敏心绕了绕胸前垂下的一缕长发,冲他安抚一笑,再说,我身边不是还有木槿和小九两个丫头贴身伺候着么,周全的很。

两人偶尔见面,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吐不完的心思。

这会儿又聊了一阵,才发现夜色已晚,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于是依依地告了别,这才各自回了住处。

自从嫁到西域后,君敏心就感到自己一直处于被动状态,面对不幸与危机的接踵而至,她只能心力交瘁地应付,却不能改变和左右的自己的命运。

想要更强一点,化被动为主动,强到能改变命运,能主宰自己的人生……陷入沉思的君敏心拐过一条长廊,完全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异样……忽然,一条黑影从拐角处的黑暗中蹿出,长臂一伸紧紧捂住她的嘴,将她往拐角处的黑暗里拖去!大脑短暂的空白过后,君敏心开始‘呜呜’地挣扎起来。

身后那黑影的手又紧了几分,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嗓音传来:别叫,是我。

——落长安?!他又来做什么!君敏心的挣扎戛然而止,落长安见她不再出声,这才缓缓松开捂住她嘴唇的手。

君敏心抬袖擦了擦唇,转过身来满腹狐疑地盯着落长安。

黑暗中,看不太清他的脸,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烁着不知名的光。

见君敏心毫无顾忌地打量着自己,落长安竟有了一丝不自然的局促,别过脸不敢直视她。

君敏心顿时好笑:落长安在害怕。

桀骜不羁不可一世的九王爷,竟然害怕见到自己,是心虚么?两人都沉默不语,君敏心更是疑惑了:这人追随到西域,半夜潜入王宫抓到自己,却又不开口说话,他到底要干什么?最后,还是君敏心先开了口:九王爷冒险来此,所为何事?落长安眼神闪了闪,下定决心道:你身边已是危机四伏,这西域不能再呆了,跟我走吧。

又是这句话!君敏心凉凉一笑,十指捻了捻窄袖长裙上点缀的珍珠,漫不经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九王爷要带我去哪?落长安长身倚在壁上,沉默片刻,说,你跟着我,我养你。

君敏心一愣,随即像听到天下最好笑的事情似的,抱着肚子笑弯了腰,直到眼角笑出了眼泪,她才不着痕迹地将它抹去,扶着墙缓缓直起身,嘲弄似的地瞥向落长安:九王爷,你究竟哪来的自信,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走?怎么,为了能有足够的力量与你皇帝哥哥抗衡,你连我这个小寡妇也不放过吗?落长安浑身一僵,似乎没有想到一向温婉的君敏心竟会说出如此尖锐嘲讽的话语,眸子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这个狂傲不可一世的男人,此时的神情却是如此狼狈可怜。

他折剑般的薄唇几度张合,艰涩道:不是这样的,敏心,现在不是了……我只是,想要个救赎的机会。

救赎?落长安,你变了。

君敏心沉吟片刻,忽然道。

听闻他上次在战场上中箭落马,险些送命,怎么伤好了之后,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无论是气质还是言辞,都少了那份少年贵族的倨傲与锋芒毕露,多了一份饱经沧桑的成熟与沉着……更可怕的是,他这两次来找自己时,望着自己的那种暧昧而复杂的眼神。

落长安神色微变,深吸一口气道:你以为苏吉穆勒在你新婚之夜篡位只是一个巧合么?是皇兄的主意。

君敏心本打算转身离去了,听到此话,她猛地停了脚步。

落长安继续道:苏吉穆勒早与皇兄串通好了,以和亲为借口拖住苏吉王,好为穆勒争取密谋篡位的时间。

相对应的条件是,穆勒必须替他除掉你,这样不仅可以打压靖王,又可以挑出靖、胡两国矛盾,皇兄可坐收渔利……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让穆勒暂时留住了你的性命,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

君敏心叹了一口,回首冷声道:九王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君敏心已经死了……阴谋也好,危机也罢,不妨活给那些蔑视我的、希望我死的人看看,我——长风公主,照样能在西域混的风生水起!掷地有声的话语,宛如落珠。

说罢,君敏心决然地转身离去,一步步走出阴影,走进一片寂寞的灯火阑珊。

落长安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要留住那抹纤细的身影,却终究,只是徒然。

他喉头几番抖动,偏生再也没有勇气吐出一个挽留的字眼。

谁叫,自己前世负她呢……呵,一切,都是自找!黑暗里,响起他哑然的声音,有如子规啼血,字字悲怆。

第二日,君敏心见到了苏吉国的金娜公主,——那个被尊称为‘西域太阳’的美丽女人。

君敏心一身朱红色的紧腰长裙,黑长的柔发编成两条麻花辫拖在胸前,领口缀着珍珠纽扣,绣了暗色花纹的窄袖下露出一截皓白如雪的手腕,及至小腿的裙摆犹如红莲绽开,脚下踏着一双鹿皮小靴,面容秀丽,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少女的甜香。

天气晴朗之时,她会带着木槿小九、奴依可可等几个贴身侍女在宫内逛逛,这是穆勒给她的唯一自由。

到了一处土砖垒成的墙壁下,突然看见穆勒正和一名身量高挑的女子争执着什么。

见到有人到来,穆勒闭了嘴,目光越过那女人睥睨着君敏心一行人,嘴角渐渐泛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

那女人也转过头来。

女子面容算不得十分精致美丽,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阳光般柔软灿烂的金色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额间坠着珊瑚珠发饰,身姿妙曼成熟,凹凸有致,却是穿着窄腰长裤马靴,腰间束着一条布带,做男子打扮。

见到君敏心,她翠金色的眸中闪过一丝讶然,朝她咕哝了一句胡语。

身后的奴依在君敏心耳边悄声翻译道:这就是苏吉王的亲妹妹,金娜公主。

适才她问你,是不是就是大哥迎娶的中原公主。

君敏心微微提裙,按西域的礼节给金娜行了个礼。

金娜了然一笑,一手按着左胸回了个礼,继而,又转过身,朝着已是国王的穆勒大声斥责着什么。

君敏心面色不变,心下却十分讶然:没想到这位公主身份如此尊贵,连新国王都敢斥骂,而且,穆勒只是单方面承受她的不满,却并未生气或回驳,显然对她十分忌惮。

若是自己能笼络金娜公主,得到她的信任和支持,想必自己也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吧!如此想着,君敏心侧首轻声问奴依:金娜公主与穆勒王在吵什么?奴依侧耳听了片刻,小心翼翼道:是为了穆勒王刺杀了她大哥的事……公主认为穆勒王用了卑鄙的手法夺得王位,小人行径,不是英雄所为。

君敏心点头:苏吉王是金娜的亲哥哥,金娜又骁勇善战,现在她是否对穆勒心怀仇恨,想要替哥哥报仇?若当真如此,金娜一定能成为她的盟友……此事需从长计议,还是尽快和阿寂商榷商榷,做个定夺。

正想着,却抬头见陈寂带着那几个中原陪嫁过来的老工匠,正站在土砖墙上指点什么。

阿寂!君敏心朝她招了招手,少年的身影在大漠和太阳所辉映的暖光中异常耀眼。

陈寂扭头看见她,双足一点轻轻跃下墙头,抹了把脸上的细汗,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前方那金发女郎一声惊呼:阿也那!一个几乎快被世人所遗忘的名字,令陈寂吃惊地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那带着几分犹疑的女子。

金娜公主按着腰间的弯刀快步奔跑过来,惊喜道:夜空一样黑蓝的眼睛,漂亮的黑色鬈发——阿也那,果然是你!这下,君敏心也愣了。

她差点忘了:陈寂原先还有着一个胡人的名字,叫阿也那。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的情敌既不是沈凉歌也不是小九哟,这位金娜公主才是奔着陈寂来的呐~~~明天放送番外!☆、【番外】 落长安仁德六年十二月二十八,大雪。

有人云大姜九王爷结党营私,包藏祸心,帝忌之,命大将军仇初照将其押解回京。

九王爷拥兵反之,寡不敌众,大败,退守落霞谷。

靖王君雪楼恨其当年射杀亲女,使大将军君闲破其谷。

靖、姜两军两面夹击,九王爷腹背受敌,营下将士死有十之j□j。

王爷做困兽之斗,奈何大势已去,亲信尽失,杀至悬崖边,仰天大笑数声,坠崖身亡,年仅二十四。

怀中所抱,唯有一嫣红如血琵琶耳!呜呼哀哉! ——《姜史·九王之乱》怀中的琵琶,有着触目惊心的颜色。

一如三年前,她那被鲜血浸透的嫁衣……我说我喜欢听她弹琵琶,曲美,人更美。

她总是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听闻此言,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覆在自己的面上,似乎要驱走那层薄薄的羞红,滴墨似的眸子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温润潋滟。

如何?她鼓起勇气向我展示她最宝贝的琵琶,调开视线,只用间或用眼角的余光瞥我的反应。

触目惊心的红,成色不错。

我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淡淡的说,神情倨傲。

她似乎觉察到了我的语调的清冷,原本就很细的声音就更细弱了,仿佛一掐即短。

她红着脸局促道:是呢,这殷红如血的颜色,好似暮春那啼血的杜鹃。

杜鹃……是了,那年她倒在我的箭矢下时,亦是杜鹃啼血的春日。

子归子归,声声泣血,寸寸断肠,凝结成我心上一道终年不散的伤。

箭矢钉入她胸膛地那一刻,我看见她瞪大眼睛无力地倒下,鲜血将成片的杜鹃花染成透红,是比她那把琵琶更为凄艳的红色……我浑身发抖,灵魂似乎在那一刻游离了身躯。

那一箭仿佛是射中了我的胸膛,锥心的疼,疼到无法呼吸,疼到麻木不仁。

我后悔了。

当年父皇病危时,他曾用沙哑微弱的声音对我说:长安,我知道你怨朕,你是朕最宠爱的孩子,朕却将皇位传给了你二哥,朕知你不甘。

我垂着头跪在他面前,不发一言。

父皇叹了一口气,道:可朕,正因为最喜欢你,才不愿你登上这皇位啊!朕登基三十余年,何曾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况且你性子直,心高气傲,不比你二哥圆滑,坐了这位子,是要吃亏的。

说罢,父皇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替他顺顺气,强压制住内心的嫉妒与不甘,道:父皇安心,儿臣都明白。

不,你不明白。

父亲锐利的眼睛早已看透我的一切心思,他看了我许久,半响才道:你若真喜欢君家的小公主,朕就给你们指婚吧,趁着朕还没死。

那时,我拒绝了。

或许是因为少年人的逞强,固执地不肯承认。

我以为我是不喜欢那种卑微而软弱的女人的,我以为我与她成婚,仅仅是为了取得靖王这一强大力量的支持……直到她死的那一刻,万念俱灰,我方才幡然醒悟。

都说君家出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是真的有过心动。

我喜欢听你弹琵琶,曲美,人更美。

原来,早已无法逃离。

敏心,你可愿嫁给本王?原来,那几年离索的虚情假意里,竟也掺杂了几分真情……当我闻讯赶到落霞谷的时候,迎来的不是她美丽的娇颜。

我看到满地的尸体,满目的猩红。

我开始惊慌,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兄会那么痛快地给我指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终究,是不肯放过我。

他要她死在我的眼前,用一种极度屈辱的方式,掐断我的希望,给我以最大的打击……仇初照带了许多人马埋伏在落霞谷,我单枪匹马,如何能斗得过?我睁着赤红的双目,咬牙颤抖,耳畔传来的,是她凄绝的呼喊,撕心裂肺。

她说,长安救我!我是敏儿,是你的新娘!那一刻,我竟是如此痛恨皇兄!如此痛恨这无情的命运!然而,我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很屈辱!看到原本该嫁给自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身下挣扎,那滔天的怒意和绝望将我的理智尽数淹没,我猛地弯弓搭箭,只想要解脱,让她清清白白地从这污淖中解脱!将箭头瞄准她胸膛的那一刻,我已是痛苦地不能呼吸。

与其让她饱尝侮辱后再死,还不如让她干干净净地走……我是这样想的。

许久之后我也曾设想过,如果那日我没有杀她,而是拼死护住她,最后与她一起死在落霞谷……我这一辈子,下一辈子,是不是就会轻松许多?可是,那时候我胆怯了。

我想着那还未触及到的、天下至尊的荣耀,我不想死,不想让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所以,我没有死,也没能救得了她。

我就是这样自私的男人,而三年后,我也为我当年的罪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落霞谷。

仇初照的人马已是让我力不从心,谁知靖王也派兵攻打,誓要报丧女之仇。

雪上加霜,兵败这日,大雪纷飞。

我踏着敌方和我方将士的尸体,一步步爬上断崖。

怀中的琵琶,被冻结了琴弦,染着鲜血,透着凄艳的光。

命运向来是公平的:三年前我亲手将她杀死在这里,尸体被扔下悬崖;而如今,我也即将被杀死在这里,尸体也会坠下悬崖。

像是无法逃离的诅咒……如此想着,我冷冷地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直到笑得心脏刀割似的疼痛,直到眼角笑出了泪花……我把卷了刃的佩剑往雪地里一插,抱着她的遗物——那把如血的琵琶,决然地跳下了悬崖。

这条命,还你……坠下的那一瞬,我喃喃。

凄厉的风雪拍打撞击在我的脸上,带着刀割般冷冽的疼痛。

我微微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柔和的光芒。

我想,这道光的背后,应该就是地狱吧。

据说人死前的那一瞬,生命的过往会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原来竟是真的。

那道白光中,尽是她的一颦一笑,耳畔回响起的,是她纤纤十指下的袅袅琴音。

我很奇怪,为什么在坠入崖底的短短一瞬,我竟能拥有如此多的思绪与回忆,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

就当我以为自己会永远在这虚空夹缝中漂泊下去时,却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身体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后,我失去了意识。

我想,我是死了的,却能如此真实的感觉到疼痛。

好疼,好疼!连呼吸都带有了灼热的疼痛感,仿佛在燃烧,全身散了架似的……王爷,您醒了?那一箭射穿了胸肺,需好好调理,方不会落下病根。

箭?我怎么会中箭?我不是跳崖了么……王爷,不可起身!伤口又裂开了,快重新包扎!我眼前阵发黑,头疼欲裂。

努力睁开眼,嗓子干的像是一张嘴就会喷出烟来:怎么……回事?那太医打扮的中年男人道:王爷不记得了?半月前您率兵与胡人交战,不慎中箭落马,昏迷了好几天才醒来。

一近侍打扮的年轻男子上前一步,道:对了,先皇于三日前驾崩,传位于太子,封殿下您为安亲王。

新皇念王爷重伤在身,祭奠和参拜新皇之事可不必勉强。

先皇驾崩?二哥即位?我糊涂了,问:今天是什么年月?回王爷,仁德元年,七月二十三日。

您昏迷了整整六日,记忆有些紊乱是正常的,过一两日就好了。

不,不是昏迷了六天!而是时光整整倒流了六年!我,落长安,重生了!是为了赎罪么?是上天让我能够有一次机会再见她,用这一辈子来赎罪么?那件让我日夜不安、整整悔恨了六年的事,可以改变么?外面一阵喧哗,将我的思绪拉回。

我艰难地吞咽了喉中的哽塞,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道:外面何事喧哗?回王爷,胡人首领苏吉王前来和亲,皇上封了宗室贵女靖国小公主为‘长风公主’,即将代表大姜与苏吉王和亲,永修旧好,故而朝堂上下一派欢腾……他还说了什么,我已然听不见了。

仿若雷劈的空白过后,我不可置信地颤声问:谁?你说的……即将和亲的公主,是哪个?那人看了我一眼,有些讶然道:是靖王独女,小字敏心。

敏心……君敏心!……我策马跟在和亲的队伍后面一整天,不敢离他们太近。

胸口的伤口依然隐隐作痛,却比不上我心痛的万分之一!我以为我的再生,是上天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孰不料,醒来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却是她即将远嫁和亲。

当真是晴天霹雳!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历史在何处出了差错,为何重生过后,过去的事件全与前世的记忆不同?正心不在焉,却见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靖国的大将军伏在她的嫁车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她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掀开车帘,朝我这边看过来……那一瞬,我的心莫名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忐忑不安,仿佛在等待末日的裁决。

既期盼见到她,又怕被她认出来,我浑身僵硬,手紧紧攥住马缰。

天知道,那一刻我的心是多么复杂!然而,她只是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重新放下了帘子,隔绝了我的目光。

胸口隐隐发痛,是伤口又裂开了么?我捂着发痛的左胸,伏在马背上,再也没勇气再朝前走一步……之后,我联系了部下几位心腹高手,一同快马加鞭赶去苏吉国,我想趁她嫁给苏吉王之前,带她走。

然而,她拒绝了。

千算万算,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这样尴尬的场景。

她变了许多,她直视我眼睛的那一刻,墨色的瞳仁荡着一汪深不见底的眼波,坚忍,坚强,使我无言以对。

她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笑容,我仿佛有一种错觉:她似乎记得前世的事,她记得我亲手赐予她的那一箭。

她好像,很讨厌我。

之后不久,听说苏吉王被杀,我心急如焚,不知她是否安全。

我发誓这辈子会好好补偿她的,不会再让她遭遇危险……于是,我费尽心思,花了三天三夜才潜入苏吉王宫。

她再一次拒绝了我。

九王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君敏心已经死了……阴谋也好,危机也罢,不妨活给那些蔑视我的、希望我死的人看看,我——长风公主,照样能在西域混的风生水起!她的声音比万年积雪还要清冷,掷地有声,带着与她外貌不符的决然与自信。

她好像,真的记得前世的事。

我狼狈地走了。

一年后,愈发疑惑的我去了落霞谷,想证明一件事……当我看到那座小小的、石块垒成的坟茔时,手指触摸到那石壁上刻着的一行小字,我再也忍不住,收回手捂住脸,呜咽着失声痛哭!故人之墓,故人之墓……她记得!她果然记得前世的事!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今生的事会和前世记忆有出入,为何她会用那样清冷无情的目光看我……她比我先重生,她努力改变着一切!她恨我!原来,上天让我再一次重生,不是为了赎罪,不是为了再得到她——而是为了忏悔!我知道,我已永远地失去了她……因为前世的罪孽,我今生将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向她忏悔!一生的泪水,仿佛要在今日流尽。

直到日暮西斜,直到月上中天,我才缓慢而艰难地起身,和着泪水在那座坟冢旁边又盖了一座,两座坟并肩而立,凄瑟悲凉。

【后记】:有些东西失去了便是永远,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并不是所有年少轻狂都能得到救赎,也并非所有的重生都能再次拥有……其实,命运它拼了命的想要回到原来的轨道,也许重新开始的生活并不能按照你我所想的进行,而是因果轮回。

相信命运吗?反正我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番外奉上~~~唔,其实写的时候胸中有千涛万浪,下笔的时候却写不出胸中的万分之一了……无奈,我尽力了,虽然写的差强人意。

这篇番外是以第一人称视角写的,一篇番外其实不能完全写出落长安心中所想的,故而在正文中写过的故事我就一笔带过了……说实话,比较客观冷静,落长安这个人我也没做过多的评价,相信聪明的读者心中都已有了定数。

还是那句话:命运它拼了命的想要回到原来的轨道,也许重新开始的生活并不能按照你我所想的进行。

相信命运吗?反正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