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岚听得真,依旧在做手上的活计,帮师傅用铅笔在纸上画图,她做的很用心,外界的言论根本干扰不了她。
你们说够了没,闭嘴!老李师傅越听越不像话,她周之岚不管什么来历,都是我认定的徒弟,你们再说这些不入流的话侮辱她,就是跟我老李过不去!这话说得重,众人见老李翻了脸,四散开去。
先前无论人怎么说,之岚都不为所动,只这一句,她画图的手一歪,不小心错了。
专心!别打岔,重画!老李师傅进来看个正着,用手指敲了敲桌案。
之岚脸一红道:对不起……刚才,多谢师父!不要管他们那些风凉话。
等一下你忙完了,我要开始教你裁剪,这个事你得多练,熟能生巧。
我知道你收集了很多碎布头,回去后也可以用那些练习。
老李师傅淡淡说道,这丫头一点就透,有眼力见,确实不错,比那些人的徒弟不知好到哪里去了,他心里越想越舒坦。
之岚听老李师傅一说,轻笑一下,没想到她的行为举止师傅早就留意了,这些天她特意背着大布包上下班,就是为了搜集材料回家练习。
王记者不负慕青之望,写成一稿后,几经润色修改,这可是一条能令全城轰动的大新闻,该是他一战扬名的机会。
他给主编看过,说明前因后果,最终由主编拍板,周末发头版头条。
离奇得不可思议的新闻果然劲爆,一经刊载全城人都在议论。
豪富人家一点捕风捉影的传说都可以激起浪花,何况是已经公开的声明?大家除了讨论李绍文周之岚那场漫天华彩却颓然而陨的婚姻,更多则是博人眼球的猎奇:周家三小姐居然是祁家从小遗弃的女儿,还有人猜测如今周小姐发出的声明,是不是一篇预备争夺祁家财产的檄文?李老爷拿到报纸后特意把李绍文叫来:你看看,本以为写了休书他们就善罢甘休,不会捅到报上,没想到……他们不这么做我才觉得奇怪。
婚姻之事迟早会公开,由人说去!李绍文看了新闻立时明白之岚的用意,她去争夺祁家的东西,于李家根本无关。
只是这件事必定与周慕青有关,周之岚这女人他现在才慢慢看懂她,真是厉害,关于身世她一丝口风也不漏,专等着关键时刻抛出来给自己一击。
他想到她时浓重的挫败感挥之不去,胸腔里有股钝痛。
生意上再难,也有办法从逆境而起扭转局面,唯有对周之岚他失却把握。
李绍文咬了咬唇,去探望还在住院的嫣影。
得知这个消息最措手不及的是祁老爷,他一字不落读完这篇极尽渲染的文章。
双手气得发抖,谁把这件事传扬出去,谁在得利,谁在逼宫,他一清二楚。
只有周之岚那个身被诅咒的祸害,自己守不住婚姻还罢了,赶情离婚后再无约束,索性闹得大白于天下,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祁老爷还把当时之岚出现在芝兰苑称呼自己爹的情形联系起来,似乎她化身一个恶魔,笑里藏刀认自己为父亲,祁老爷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玉春看到新闻后,到院子里逛了逛,看到下人们窃窃私语,听到四处议论纷纷。
她轻笑,岚儿行动迅速果断,一针见血。
祁玫读完后怏怏不乐,心生恐惧。
周之岚离婚同时公开身份,自己已然不战而败。
她千防万防、千算万算有何用?周之岚只简单一招就直捣黄龙,一举两得。
她和之岚,同为女人,同一血脉,同等聪明,还有同样的执着。
真正的敌人不声不响直驱眼前,令祁玫不寒而栗。
之岚再步入成衣铺的时候,蔡掌柜看她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他对这件事半信半疑,半信是因为这姑娘当时由周姑爷护送而来,周姑爷等于间接认可她的身份。
半疑是她真的是祁家人?在东家确认之前,得保持一点怀疑。
他望着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里间,有人在她走过后悄声道:瞧,她就是报上说的周三小姐,居然是我们东家的女儿,听说她还是祁家弃女,她怎么会来到我们铺子里?这还看不明白?肯定是为了争产呗。
富家见不得人的事多喽,非你我能想象的,不过咱们瞧热闹呗。
周之岚知道都在议论她,她一个眼神扫过去,身后人吓得立即作鸟兽散,还有之前公然议论她的几个老师傅如老于等辈,见到她都有些羞愧难当。
新闻已然本城皆知,她就不信祁老爷听不到看不见,期待着和祁老爷见面。
她如常进了师傅的作坊间开始工作。
报上说的是真的吗?老李师傅站在阴影里问道。
祁老爷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始终无法明白,他们那么多女儿独独抛弃了我,难道我真的是诅咒附身?我需要正名,需要答案,也许登报才能逼他们面对我。
师父,原谅我一开始没有对你言明,但事实是我确实离婚独自生活,需要一份工作。
我可以继续教你,只希望你就算愤怒怨恨,也别伤害东家。
东家对我有恩,今天我能娶妻生子扬名江城,多亏了东家当年在我走投无路时收留了我。
老李师傅想起前事叹道。
师父您放心就是,我身上流着祁家的血液,只想得到承认,并无危害之心,相反我希望我们成衣铺能发展壮大。
现在城里商行在卖成衣,洋行也进来不少衣物,听说沪上新开了不少服装公司,以后江城必然也会出现。
服装公司里除了旗袍,还有各式各样的时装,到时候我们成衣铺很难不受冲击,只怕得另辟蹊径。
老李师傅听到她的话,自己埋首制衣,只求衣服做得精益求精,对经营不懂也不想过问,他惊奇于之岚的见解,道:我老了,以后得仰仗你们年轻人。
一日为师,您一辈子就是我的师父。
师父,今天学什么?之岚笑道,她已经知道师傅会是第一个无条件支持她的人。
一晃半个月飞逝而过。
嫣影是时候出院了,李绍文来接她,她只觉得他变得沉默寡言,有些难以琢磨。
回到家里,他把她扶下车,福管家指挥下人帮她搬带去医院住院的行李。
临香在门口接过嫣影。
纵然她年轻恢复快,好歹经历一场手术,多少有些伤元气。
李绍文把她交到临香手上,脱身往书房去。
乔妹妹回来了?这么多天没见怪想你的,身体还好么?静如在楼上看到,笑着问侯道。
是二少奶奶啊!劳你惦记,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嫣影站定笑道。
家里再不会有人伤害你,你尽管放宽心休养就好。
静如快步下来,与临香一左一右,亲自扶她上楼。
大少奶奶她……嫣影品着她的话,愣愣道。
在这个家里,谁都别给我提那个女人!李绍文本欲进书房,想起忘在车里的一件东西,返身到大门口,正好听到嫣影的话里又提到之岚,不由动怒,恶狠狠地吼道。
静如竖起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不让她继续。
嫣影被李绍文的怒吼吓了一跳,静如的动作令她心里明白,顿时不敢再多言。
静如把嫣影送回房。
嫣影到底禁不住好奇,问道:为什么刚刚大少爷如此愤怒?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们的计划奏效了。
其实险些失败,没想到凤凰那丫头留了一手,当场揭穿了周之岚的身世,娘恼羞成怒,当场逼绍文哥写下休书,周之岚下堂而去。
我这里有份报纸,你一看就明白。
静如命人去房里拿了份《江城日报》。
头版头条赫然写着:贤伉俪今朝一别两宽,探因果身世再掀波澜。
一个黑色醒目的大标题,嫣影大略读了,只觉光怪陆离叫人无法想象,半天没有做声。
不论如何,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是?好日子还在后头。
你赶紧把身子养养好,趁着绍文哥还没再娶,牢牢把握住他,生个一男半女,后半生不也有靠?静如笑道。
静如姐姐,谢谢你帮我。
嫣影真诚抬眼望着她。
静如恰巧起身,款款轻轻开门,听到她这话没有回头,只道:你好生歇着罢。
老辣的祁老爷打算用拖字决解决,就算多么沸沸扬扬的爆炸新闻,他只要不予任何回应,随着时间推移,这件事慢慢就被众人遗忘,一天复一天只会令之岚成为全城的笑话。
半个月来之岚却没有等到祁家任何消息。
她每天依旧在成衣铺工作学习,祁家不予回应,连她每天上下班是,伙计们都投来质疑的表情,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如投石于一望无际的湖面,听了石头砰地一响后,泛起涟漪阵阵荡漾开去,遍布心内每个角落。
时移事易,她有些急躁了。
慕青常常来永安里 23 号,见了之岚谈谈心,自己再忙乱的心思也能平静下来,再纷乱的思绪也被她几句话抚平。
再见面时,之岚向他表露了自己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