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舒不晓得是怎么出屋的,他也许对她说了一句冒昧,也许什么都没说。
对于花锦芳的选择,他自己都觉得根本胜算全无,是自己在做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梦。
他轻飘飘地,晃晃荡荡地走到街边巷口,闻到煮面条的香味,觉得肚饿难忍。
要老板下了一碗热干面,冲了一杯蛋酒。
他面条一嘬,拌着芝麻酱,就着热腾腾的蛋酒,吃了个满足。
付钱的时候,他没有问价,拍了几个大洋在桌上,就这个时候他感觉到畅快。
钱!钱哪,真他娘的是个好东西,自己不就缺这个么!有了这,花老板的宅子汽车珠宝洋装……什么得不到?她能对自己高看,绝对不会轻易说出拒绝的话。
他吃饱喝足,往前走去。
路有点远,他打算叫一辆人力车返回去,他招了手,二爷一声喊,他定睛一瞧才知道是帮里有人拉着车过来了。
二爷您在这里,刚刚心腹大爷何谦通知我们说奉山主之命,正在寻您呢,要我们见到您立即让您回湖昌会馆去。
又有什么事?顾行舒问道。
您去了就知道了,上车吧二爷,我带您回去。
顾行舒上了车,很快就到了会馆。
沈汉之的瘾头越来越大了,几次见他都是在榻上吞云吐雾。
今天也不例外,顾行舒站在烟雾缭绕里听他布置任务。
不听则已,一听他生气起来。
居然让他派一些人去新成立的江城站搞些搬运的杂活,把他手下人当什么了?他忍气吞声从厢房里出来,踩在铺着细软地毯的走廊地上,望着穿梭其间花枝招展的女人,灯火辉煌照耀着的墙壁,幽深悠长的走廊,听着鼎沸的人声,第一次有了欲望。
祁老爷回来后就同老太太商量娶花锦芳进门的事情,祁老太太念在儿子恰才失了瑶春,不便拂逆他的意思,点点头答应了。
碧春很快就听到了风声。
祁老爷要娶的五姨太,她猜到了一个人,要向他求证一下。
你要娶的是花锦芳吗?碧春趁祁老爷来翠微居时问道。
是。
祁老爷点点头。
真的是她!当初她在珊珊葬礼上出现,我就猜到你们不简单。
碧春道,为什么?你们已经好了这么久,瞒到现在才提?她才掉了我的孩子。
祁老爷感伤之极,此事说来话长。
天老爷!碧春感叹一声。
难怪那晚周慕青送回来时老爷情绪衰败,姑爷看来尽知详情,可玫玫完全不知情,她对慕青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守口如瓶的行为颇为欣赏。
所以我想要补偿她。
祁老爷这句掏了心窝子。
是应该。
碧春点点头,既如此,我帮你准备。
谢谢。
祁老爷把碧春看进了心里,所有女人中只有碧春最懂他,恨不能他只说半句碧春就能参透下半句,他感激地握住她的手。
顾行舒带着十几人去了江城站的新地址。
曾孝愚问了几句,让他们等着一辆军用卡车到来。
车一到,顾行舒先立规矩道:大伙听我吩咐!今天这事虽然简单,你们要仔细再仔细,不要粗手粗脚,磕破弄垮我可要对你们不客气!我丑话说在头里,听到没!是,二爷!大家齐整地应了一声开始干活。
顾行舒指挥一半人专门卸下桌椅等一应物品,另外一半人忙忙碌碌地往办公室搬。
他自己也没闲着,哪里需要帮忙就上前同大家一起热火朝天地干着。
曾孝愚在旁细观不语。
他敏锐地注意到,那些干活的人对顾行舒一呼百应,人多力量大,组织得当,一下子就布置好数间办公室。
顾行舒心思细腻,最后还分配人简单地打扫一下,事情完成后,顾行舒请曾孝愚验收,后者表示满意后,顾行舒集合队伍就要离开。
顾二爷请留步。
曾孝愚全部看在眼里。
顾行舒不知就里,让手下人解散了,自己留下听曾站长的吩咐。
顾二爷,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曾孝愚笑着伸出手去,我很欣赏你,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顾行舒,只是帮里一个做事的,大家客气唤我一声二爷。
顾行舒起先意外,后反而腼腆起来,回握曾孝愚的手。
希望有机会我们可以合作。
曾孝愚道。
承蒙曾站长您看得起我,我顾行舒最讲义气,有事您招呼一声就到。
顾行舒拱拱手。
好。
曾孝愚看着顾行舒的背影,自己的眼光不会错,此人定有大用。
顾行舒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不由自主往花锦芳住的宅子方向去。
正碰上宅门大开,一个穿得花团锦簇的女人从车里下来,花锦芳在边上迎候着。
女人打量了她一番,笑容满面拉过花锦芳的手道:花妹妹真是位可人儿,难怪老爷心心念念,不久我们就是姐妹了。
原来她是祁老爷的夫人,顾行舒靠近门边偷听。
花锦芳也知道来者的身份,客气地把碧春几个人引进门去。
门在顾行舒面前关上了。
那个夫人的话令他心里一惊,姐妹是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花老板板上钉钉就要嫁了。
顾行舒不甘心,他没法甘心。
从和她接触的种种,他就不信她心里没有自己。
他偏要试一试,成败掌握在自己手上,只有试了才能心甘情愿。
主意打定,他立即召集了自己的手下,派人盯住花锦芳的宅门前,帮里盯梢可谓行家里手,什么拉车的、卖小报的、走街串巷兜售卷烟的……他让他们一有花老板的动静就立即报告。
他的布局果有收效,距离碧春拜访花锦芳之后几天,祁宏再次出现。
更有用的消息是拉车的小徐传来的,听他说同伺候花老板的小丫鬟搭上话,听说祁家娶她家主子的时间定在月底二十六号,丫鬟给他谈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满面得色,似乎是自己要嫁到祁家享福一般。
得到了关键信息,顾行舒行动起来,能否抱得美人归,他得凭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
他立即赶到湖昌会馆和沈汉之商量借人手的事情。
他推开门,沈汉之依然躺倒迷恋地抽着烟。
老大,能不能在月底二十六号拨给我一些人,我有点私事……哦?什么事?听说祁老爷那天娶亲,我打算去为他助助兴。
顾行舒话说得隐晦,但意思一听就明。
祁家的主意也是你打的?还不给我退下去!这事免谈,我不准!沈汉之听到目标又是祁家,上次花锦芳的意外已经令他头大如斗,老狐狸李绍文得了好处后脚底抹油,天门山已经和祁家结下梁子,老二怎么也不省心,又想做些什么!顾行舒退出来,心里盘算这样一来手下能用的人实在太少。
因为他太了解沈汉之,自己话里透露的信息太多,沈汉之定会防范那天自己单独行动,到时候把人都调动走,定然难上加难。
他从会馆出来的时候有几个女人捂着嘴笑,他远远听见她们谈论自己。
瞧,二爷又吃了闭门羹,最近好像二爷总是被沈爷训斥。
有个穿素色旗袍的女人悄声说道。
可不是嘛,二爷心气高得很,我们这帮女人他可瞧不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德行~顾行舒认得说话的这个女人,这女人年纪不小了,上次她投怀送抱时被自己拒绝,看来是怀恨在心。
假正经,我倒要看看他讨个什么样的女人。
喊声二爷,那是客气,不就是个小喽啰?我觉得没两样。
另一人斜倚着门磕着瓜子,上嘴皮碰下嘴皮,啵地把瓜子皮轻吐在地上,不屑的神情令顾行舒心里微微轻颤。
连会馆里的女人都这么看他,手下人该怎么想!他瞬间觉得有些悲哀,但他那股不服输的意气又涌了上来。
他转了回去。
望着院子里的厢房门虚掩着,沈汉之就在里面飘飘欲仙,顾行舒只有一个念头:干就干票大的。
他去架上取了一瓶起开的红酒,转身过去挥退守门的几个手下,说有要事禀报。
众人不疑有他,顾行舒轻轻进门,同榻还有个妖娆的女人伺候沈汉之抽烟。
她见到顾行舒进来,抬眼望他,吸完烟的女人浑身媚态,顾行舒视而不见,手一挥让她退下,女人知趣地踏着软绵绵的步伐带上了门。
顾行舒轻轻锁上门,他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脑子里清晰得很。
锁门的声音惊醒了沈汉之。
老二,你还有什么事?沈汉之翘起头,盯着顾行舒,心里有些发毛。
顾行舒冷笑着:老大,我想同你聊聊。
说着他把那瓶红酒咚地拍在桌子上,桌上还有剩下黑乎乎的几块膏子。
老二,你想造反?沈汉之眉头紧皱,语气发狠。
你说,我给你卖这个不值钱的命是为了什么?顾行舒鄙薄地笑道,你沈汉之不过是一个吸废了的人,还能命令我?你说这是凭什么?凭什么你富有这个奢华之极的湖昌会馆,凭什么你坐拥这么多女人?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