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吧,接下来我同他谈。
李绍文挥退了所有兄弟,屋里只剩下他和祁宏。
你就是他们帮里‘通’字辈大爷?祁老爷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为了报复我没和你续约?我也是刚刚得了帮中兄弟们的信。
李绍文随意坐在长凳上,没想到弟兄们这么仗义为我出头。
可见你手下人素日对待我帮中兄弟们定然诸多苛刻,我执掌码头是众望所归。
李绍文,码头你再休想染指,我祁家受你欺压已经够了!祁老爷愤怒咆哮道,你到底把花老板弄到哪里去了?稍安勿躁。
你大概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劝你最好是跟我合作,这样我们一好合两好皆大欢喜。
否则,花老板肚子里的孩子...我也说不好。
李绍文微笑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你怎么知道她怀孕了?祁老爷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李绍文所说的严重性在何处,如此一来他的软肋完全被人捏在手里。
我自然有我的门路。
李绍文笑道,江城谁人不晓你祁老爷无后,对子嗣最为看重,如今有了希望,如何不抓紧?你卑鄙!居然拿女人和孩子威胁我。
祁老爷简直出离愤怒。
人说打蛇打七寸,当初你不也掐着我,三七分都不愿意,百分之三十我已经让步很多了,你给我脸面了么?现在是我的主动权,你谈什么都无效,我要你手上五个码头的三权。
李绍文吊着似笑非笑,缓缓说道。
李绍文,你未免太贪婪了。
门外又传来声音,周慕青带着人挑帘而入。
祁老爷仰望着众人簇拥的周慕青,后者是那么地从容不迫,似乎什么都难不倒他,祁老爷仿佛看到了希望。
我已经派人去张长官那边,提请警察局查访花老板的下落。
李绍文你现在放人还来得及。
周慕青在李绍文对面坐了下来。
听到没,李绍文。
慕青他说了,你赶紧放人,一会自有分晓,早点放人我们慕青说不定还可以帮你在张长官面前美言几句。
祁老爷忙附和道。
李绍文听了这话,不以为意,冷笑几声:既然如此,我就陪你们在这里等上一等。
他的反应出乎周慕青和祁老爷的意外,两个人对视一眼。
看着眼前这么淡定的李绍文,慕青心里咯噔一下,一定有什么不对劲,他立即在脑子里调整着,设想最坏的打算。
约莫等了一刻钟左右,慕青派出去的小厮来报,对他附耳言道:守备官邸我没有进去,被挡回来了。
怎么回事?慕青悄悄问道。
说是张长官带副官去南京政府开会了,昨天走的。
没料想李绍文居然能提前侦知张长官的行踪,难怪他胸有成竹满不在乎,原来早就吃定了他们。
慕青沉吟不语,眼下势成骑虎,没有张长官提请警察局介入,茫茫偌大江城,人从何找起?祁老爷望着慕青的面色,已经猜出恐怕事情有变,他还偷偷让管家去警察局报案,等了这么久人没出现,恐怕也生了变故。
我的时间很宝贵,祁老爷您最好快点做决定,也让花老板和她肚里的孩子少受些苦。
李绍文狡黠地笑着,祁老爷看来,这笑容诡异足以让他血液凝结。
花锦芳被孤零零地搁在永安里的卧房,厅堂外面把守的黑衣人既不给她送吃的也没有给她送水,房间里除了床和椅子别无长物,更没有炭火取暖,真个冷冷凄凄。
她坐在床边把自己环抱起来,自从梨园阁成名后就再没有受过这种挨饿受冻的滋味,早就淡忘了。
如今重温一次,只是她心态早就变化了,有些承受不住。
这张床脚榻很高,居然还有枚台阶。
还好房里还留了只尿壶。
她憋得难受,一只脚踏下床。
许是长时间没有吃喝,她猛地起身,头一阵阵晕眩,眼前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再也坚持不住,喊也喊不出来,身子一软不受控地摔下了台阶。
门口黑衣人听着房间噗通 一响。
诶,你说里面会不会出事了啊?一人问道。
哥,应该不会吧。
另一个回答道,他也心里没底,他把耳朵贴在门上,门里声响全无,自己也有些心抖,要不……进去看看?门开了,两人顿时惊呆了。
花锦芳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下一大滩殷红的液体,裤子、旗袍和大衣上到处都是血迹,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两人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给开门了?……妈呀!你们两个狗头在这傻看,还不去报告二爷?另一个黑衣人给了两人脖子一人一巴掌。
对对对。
这一巴掌让二人回过神,忙忙慌慌去了。
什么!二爷听报心下一沉,花锦芳刚刚清亮的嗓音似乎还回荡在耳畔,不禁急道,还不快送医院!说着连连命人抬起瘫倒在地的女人,放倒在汽车后座开去了同仁医院。
汽车送走了花锦芳,她被人抬出时跟黄包车上那个鲜活的女人完全对不上,还有被血脏污的衣衫和绣花鞋,在二爷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烦躁地不停踱步,事发突然,他瞬间不知该如何向沈老大交待。
他确是票友,平常时不时也爱哼上一段。
花老板的戏他常常去听,不过在池座里丢丢赏钱,对她颇有几分欣赏。
她出了事,二爷心里沉甸甸的,更糟糕的是,虽非自己的直接过失,毕竟是在他手上出了意外,若是传出去,办事不力的名声事小,祁家来找麻烦,千万张嘴申辩也没用,跳进黄河亦洗不清。
事已尽出,悔也无用。
他唤过手下,让他送信去湖昌会馆,守在这里已然无济于事,他遣了人,自己去医院张罗。
沈汉之输了半晚上,重新坐庄后手气依然坏得很,一会放三条,一会放白板,把把放铳,不少都赔了大胡。
激得他赌性大发杀红了眼,非要翻盘不可。
正待战个血流成河,手下的报信人快步掀帘进屋,对着沈汉之耳语几句。
什么,老二这做得什么事?他一向办事稳便,今天怎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沈汉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心中正炽热的赌意顿时消弥于无形,心烦地挥挥手道,撤了撤了,还打什么打,难怪老子今晚一直输牌,就他妈的活该手气背。
陪着打麻将的几个姑娘们看他脸色不好,轻轻离席,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
要不要去告诉李爷一声?报信人问道。
还不快去?人躺在医院里,迟早瞒不住。
三大家族哪个是吃素的,祁家闹将起来,不也够我们喝一壶的?如今他们三大家族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兄弟不参合,让弟兄们撤。
沈汉之再三思考,这件事还是推到李绍文身上为好,毕竟是他主动找上门来定的计策。
本来等祁家与他签下协议就乖乖放人,哪里想过中间出了差错,万一把自己帮中兄弟带入两难境地,才是他沈汉之对不起祖师爷。
茶社里,李绍文正紧锣密鼓地与祁老爷磋商关于码头的事宜。
这是我拟订的协议,请您过目。
李绍文从随身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祁老爷面前。
祁老爷粗粗一览,勃然变色,他直接把协议递给了周慕青。
慕青接过来细细地读。
不得不说李绍文胃口确实大,祁老爷手上五个码头管理权、使用权、所有权一概归致和,这哪是托管协议,就是个零成本的转让合同!这完全是对祁家尤其是对自己下辣手。
周慕青清楚,李绍文的标靶始终瞄准万德,他还记得祁玫对他说过,以前李绍文也是从码头经营中分走了大部分利润。
没了码头,祁老爷本身损失并不大,只不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如此一来万德的货运渠道完全被致和掌控手中,一番努力又回到了原点,不得不任致和翻云覆雨。
慕青看罢心情沉重,面上却不能表露任何,只道:李绍文,你厉害哪!为了击垮我万德可谓煞费苦心。
彼此彼此,周慕青。
你前阵子不也威风凛凛,我也得看你脸色过活。
李绍文拱拱手笑道。
你永远只会拿别人威胁人,以前如此,现在也这样,我看你还没什么长进。
慕青讽刺道。
多说无益。
没有异议就签吧,祁老爷。
李绍文把水笔和朱泥都备好。
祁老爷颤颤巍巍接过笔,再次望了望慕青,后者沉吟不语。
慕青矛盾极了,若阻止岳父,却又干系到祁家传人,且这是祁家的希望,他根本没有理由和立场去阻止;若不阻止,对万德商行是将是沉重打击。
为今之计,除开这五个码头,他得另寻合作伙伴。
正在这档口,何谦匆匆而入,对着李绍文附耳几句,慕青盯着李绍文的表情,只见他一愣,眉头紧锁,一脸凝重,把要走的何谦叫住了。
岳父,您别忙着签。
李绍文,刚刚你得到什么消息?慕青按住祁老爷正要签字的手,眼睛里带着疑问凝视住李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