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纳妾

2025-03-21 13:30:46

自那天心思被之岚勘破,李绍文这些天总觉得无法面对她,最怕看见她淡然无谓的表情和看透一切的眼睛。

好在他一直忙于筹备亲事正好借故避而不见。

李家请了媒人到季四娘那里详谈,算清恩养费用,收回了嫣影的卖身契,看着媒人转到他手上的书契,把这东西拿到嫣影面前。

嫣影万想不到李绍文如此雷厉风行,更想不到他把卖身契递到她面前,任自己处置。

你自由了。

他笑道。

这一刻嫣影流下了泪水,她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凝视着上面她的名字和画押的朱红指印,她狠狠地把这张薄纸撕了又撕,直到变成纷纷扬扬雪花般的碎片为止。

纵然四娘对她再好,只要有这张卖身契存在,就是她人生的桎梏,是她追求美好新生活的绊脚石,就算她嫁进李家,也是她背负的原始罪孽,只能令她永远低人一等抬不起头,她带着感激凝望着眼前这个别有风神致韵的伟岸男子。

耐心等两天就好,到时候会有花轿来接你。

李绍文把手斜斜插在裤袋里,笑着对泪眼盈睫的嫣影道。

嫣影什么也说不出来,拿出帕子轻轻地揩了揩眼角,喜悦、感激、感动,汇成那一行晶莹的泪珠,她主动把软糯的红唇贴了上来,李绍文就势搂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探向她胸前的一对饱满软和……嫣影朝思暮想的那天终于到来了。

一大早就有丫鬟婆子给她梳妆,可直等到临近傍晚才有一顶小花轿在门前侯着新娘子出门。

蒙着盖头的嫣影,有全福女客扶她上了花轿。

有人在一旁挑轿帘。

嫣影弓着身子弯下腰坐进轿子里。

她感受到花轿被人抬了起来,四人小轿晃晃悠悠。

幸亏她今天忍着没吃东西,不然恐怕肠胃要难受得翻江倒海。

好在永安里与李府不远,这顶小轿趁着天色暗从侧门抬了进来。

嫣影听着吱呀的门声,眼里都是前路茫茫的惊疑和即将见到李绍文的期盼。

她的轿子落在前院。

下了轿,由全福女客牵出来,引着她跨过火盆,交到一旁等待的李绍文手中。

新人迎进门,李老爷和夫人都分坐厅屋,之岚坐在右侧方观礼,她望向穿着一身锦衣的李绍文,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婚礼。

她印象中的李绍文简直和眼前的这个男人对不上,直觉得恍如隔世。

她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若无其事在这里观礼。

她瞟眼看见椅子上的静如和绍武,静如似笑非笑的眼光正扫过来,似对她说你也有今天?知道她对自己心有芥蒂,之岚收回目光,若非玉春那边迟迟没有传来消息,她何苦在这里受这种羞辱。

嫣影是妾室,她不必等仪式结束后再揭开盖头, 李绍文直接用如意杆挑开她的盖头,接下来直接就是敬茶。

万心巧又一次接过媳妇茶,她有意无意瞥了一眼之岚,面无表情嘬了一口。

李老爷接过茶乐道:好好好!笑模笑样地喝了。

儿子能早日开枝散叶,才是最紧要的,绍文之岚夫妻关系如此剑拔弩张,已经闹到分房而眠,如斯何时才能抱上孙子?如今有新人进府,他满意又高兴。

嫣影敬完老爷夫人,下人们把托盘撤下去,重新换了一副,上面只有一杯茶。

有人引她给之岚敬茶。

嫣影如常去端杯子,她的指尖一碰触到这只茶杯,忙轻轻缩了一缩。

不好!这么烫,如何拿的住!她的脑筋飞快得转着,起先一愣,立即明白有人算计她。

难道是……大少奶奶给她的下马威?她不由想到周静如对她说的话,难道真的是眼前这位人淡如菊,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大少奶奶所为?她有点愣怔。

请新姨娘给大少奶奶敬茶。

下人提醒道。

这杯茶依然是个烫手山芋,嫣影想了想,从衣服兜里抽出了随身戴着的手帕。

她一手用如葱的手指尖顶着,一手用手帕托了杯子,举到之岚面前,笑道:姐姐请喝茶,我怕这杯身有水,别脏污了姐姐的衣衫。

之岚一直认真注视着她的动作,看她伸手拿时缩了一下,又用手帕托着必有异样,聪慧的她索性连手帕一起接过。

杯身居然如此烫,之岚心中立时清明,果然有人动手了,她如果不小心就有可能陷入彀中,好在她心细如发安然无恙。

之岚沾了沾唇,只做个样子,依然把杯子放回托盘里,把帕子还给嫣影,客气地笑道:妹妹有心了,谢谢妹妹。

李绍文听着之岚如常的口吻,不悲不喜的表情,几分仪式化地淡笑挂在脸颊上。

他有点怀念当时和她的那场盛大婚礼,与今日心情不同,若说今日之纳妾还带些赌气和怨气。

当初真是发自内心欢欣雀悦,那时挽着的之岚还有心,不会像现在这样戴着厚厚的面具与他做戏。

对!就是做戏,李绍文觉得真他妈的虚伪和讽刺。

敬茶礼毕,吃罢简单的酒宴,接下来是新人的真正重头戏——送入洞房。

晚上烟翠给之岚打来水洗脸,两个人聊起敬茶的事。

你觉得今天的事是谁做下的?无论是我或乔姑娘,都是算计的对象,对方想一箭双雕,真是个好计策!怎么个一箭双雕?烟翠不解。

你想不明白?这杯茶这么烫,如果乔姑娘一个失手,会有人说她不懂规矩礼数不周怠慢正妻;如果我错手摔了杯子,那么必然传我善妒,给新进门的姨娘脸子看。

无论我还是她,都错不得。

好在她机灵,拿帕子托住了。

我想,这种事既然起了头,我们怕是再不得安生了。

之岚叹道。

小姐您放宽心,我们多小心就是。

烟翠劝道,等之岚净了手脸,端起盆子给她倒水去。

你说得是。

也罢,想也无用,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吧。

之岚对镜搽着雪花膏说道。

烟翠打开门,猛一抬头,冷不防有人站在门前,她大感意外,道:姑爷您……李绍文没有回答她直接进了房间。

你怎么来了?漫说烟翠,之岚亦颇为意外,他此时该在新房才对。

……来看看你。

李绍文斜倚在门旁,沉着嗓子道。

我很好。

之岚转过头去看他,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李绍文听了,不似前些日子那般恼,良久无语,最后幽幽叹道。

时候不早了,你该去陪她,别让她等急了。

之岚预备睡觉,自顾自低头收拾着东西,我也该睡了,你去吧。

没有听到回音,窗帘被一阵穿堂风掀起一角。

之岚抬眼看,李绍文早已离开,房门洞开,门外黑漆漆一片。

那天过后李绍文再没有来过之岚的房里。

之岚每日大约只在用餐时见过他,有时嫣影娇嗔地给他夹菜,李绍文安然受了,不多言语。

之岚眼瞅着嫣影对环境的适应从生涩到习惯,听着人们议论大少爷如何心疼宠爱新姨娘,对大少奶奶也没有如此这般……烟翠送茶时,正巧听丫鬟们聚在一起聊天。

丫鬟双玲道:昨天上了盏银耳莲子汤,稍稍晚了些,就被新姨奶奶打发出来重做,只道天冷凉得快,大少爷不能吃冷食,再做错让福管家扣我的月例,真是气死人了。

你还是惯常伺候大少爷的老人了,怎么不知大少爷一向不在意这些的。

可不是!双玲道,世道变了,奈何上头有尊惹不起的大佛。

还是当初大少奶奶对我们好。

有人感叹一声。

好有什么用?这种宅门院子里,抓不住男人的心,等于白白消耗青春,结果一无所有。

你们听说没,前两年,就是过去紫禁城里万人敬仰的贵妃娘娘,不也被皇上休了,还用了个新词,叫什么离婚,不过是贵妃娘娘自己往脸上贴金罢了。

凤凰也加入了讨论,她以前在周家听二少爷念过报纸,还记得这桩津门旧事。

这话有理。

不过我们也做不了主子,别做当贵人的美梦,但是我愿意去伺候新姨奶奶,起码她赏钱给得大方。

对对……有人附和道。

烟翠悄悄绕开她们离开了,说给之岚听了,换来微微一笑。

家里事情安顿下来,李绍文拿出以前和祁老爷签好的协议看了一遍,离协议终止的日子还有几天,他赶紧去了一趟广江码头,在那里和管事的祁官山见了面。

老三你怎么搞的,多天不见怎么愁眉苦脸的?祁官山排行第三,熟识的人都唤他老三,李绍文和他寒暄一阵,笑道。

李爷,嗨别提了,我最近真他娘的点背。

自打老祁算给万德商行的运输费少了两成,他做人情又不愿意自己吃亏,居然减了我们的报酬,还辞了不少工人,我们这里钱少事多,万德商行货到得又勤,我们码头工人日夜不停加班加点,哪个不怨声载道?他老祁上杆子巴着周慕青,兄弟们意见大了,若不是我看在和老祁往日情分上一直从中周旋,底下人恨不能闹罢工,他老祁心里还没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