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给我留点心,大小姐再回来立即禀报我。
碧春担忧一定又有什么事,连连对下人吩咐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才安心一点。
祁玫丝毫不曾想到会再见到李绍文和周之岚。
可惜江城就是这样狭小,越不想见偏会遇上。
停一下。
她就坐在车上静静地看着李绍文和之岚从商店买东西出来。
现在她带着另外一种心情瞧着他们:李绍文抱着一匹布拎着一个布袋快步走在前面,之岚的头发剪成时兴的女学生式齐耳短发,穿着粉色连衣裙,与她印象里的大不同,头发样式一换整个人仿佛焕然一新。
祁玫打量着周之岚,尽量拟合慕青的心境和情感,远远望着之岚柔弱清秀淡雅,似乎能唤起男人强烈的保护欲望。
她有点能理解为什么慕青和李绍文都不约而同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对他们来说就像挑战本身。
李绍文把东西放进车里,又回身轻轻扶她上车。
外人看来,李绍文极尽呵护之能事,哪能想到他们夫妻之间也有种种矛盾。
李绍文的车开走了。
走吧!祁玫吩咐。
无论真情假意她都希望周之岚能够这样平静安稳地和李绍文生活下去。
见到之岚,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无所谓花多少时间,自己一定要从慕青心里把周之岚摘出去,干干净净一点不留,让慕青眼里只有自己一个。
该怎么做?她思忖着,眼下唯有拿到周家管家权做慕青的贤内助,看谁对他不可替代,再循序渐进靠近,最终直达人心。
慕青来到医院里,把老爷子气病住院实在不是他本心。
他带着内疚的心绪坐在老爷子的病床旁,进门的时候悦华瞪了他一眼对他不理不睬,慕青什么说不出来,护士端来热水想给老爷子擦身打断了他们兄弟间的尴尬。
慕青接过盆子拧了毛巾就要给老爷子解衣服。
悦华一把抢过去:不劳你装好人,你还需要伺候爹吗?你要真对爹好,就不会让你那个所谓的‘大哥’拿枪逼爹让位了。
周慕青你简直丧心病狂!这笔账我是不会忘记同你算的!慕青任悦华抢走了帕子,无奈道:那不是我安排的,我也在奇怪张长官怎么知道那天我们在开股东会。
我知道你肯定不信,以为我在狡辩,可这就是事实。
是与非,你不也达到了目的吗?行了,现在万德都归你了,爹也被你气病了。
你该称心如意,还来医院干嘛?还嫌爹长命百岁,打算让爹情况更糟?你快走吧,不要耽误爹休息。
悦华一边麻利地给老爷子擦身,一边对慕青冷冷说道。
慕青听他下了逐客令,老爷子睡着不醒,再呆下去不免气氛更僵,只好俯下身子在他耳边道:爹您好好休息,我走了,有空再来看您。
他起身对忙碌的悦华道:大哥你费心,我先走了。
你现在来,是真心探望爹还是赎你的罪恶感,自己清楚。
悦华在他身后嘟囔了一句。
慕青一震,往身后望去,悦华依旧手里不停。
他出来,坐上车子,临上车时看了一眼医院小楼,叹了口气。
祁玫直接去找周管家拿钥匙。
周管家,抱歉让你久等了,你现在可以带我去夫人那里拿了。
周管家没料到她还是坚持要管家钥匙,愣了一下,堆起笑脸道:好,二少奶奶请跟我来。
他把她带到小佛堂,进门禀报一声。
桂妈吩咐道:进来一旁站下,不要打扰太太诵经。
祁玫没有造次,安安静静站在佛堂门旁等。
大太太有意诵念更慢,一手缓缓敲着木鱼,一手捻着串珠,闭着眼睛不管不顾。
祁玫讨厌烟雾缭绕的檀香味道,她还是尽力忍耐。
大太太倒是钦佩祁玫的定力,待她诵念完毕,早不知过了多久,自己起身时腿都有些酸疼发麻。
娘,我是来拿钥匙的。
祁玫直截了当。
你现在才来,晚了。
刚刚我想了一下,钥匙不能给你。
大太太一字一顿。
祁玫反而轻笑起来,预料之中的事,也不再说话向大太太行过礼转身走了。
大太太惊异地盯着她的背影,本以为她至少争辩几句,却不想她不声不响地离开。
晚上祁玫思来想去。
第二天她让周管家备车又回了趟娘家。
回来时带了数名家丁和丫鬟。
一回到周公馆,她按花名册把下人们在客厅里召集起来。
众人议论纷纷,大太太在房里听桂妈报来二少奶奶的事情,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祁玫单点出周悦华和大太太的伺候丫鬟仆人们,让她们到账房拿月例走人。
一时间求情声、呼喝声、讨饶声不绝于耳。
大太太有些坐不住了,她带着桂妈从楼上下来。
娘。
正端坐椅子上的祁玫忙起身向大太太行礼,这些丫鬟婆子做不好事又爱嚼舌头,儿媳既然管人事,自是不能由着她们胡来。
娘您上楼歇着,这些粗事让儿媳做即可。
不由大太太分说,她让自己带来的两个仆人把大太太护送回房,顺便把守房门。
大太太面色阴沉,当着一众仆佣不便发脾气,冷着一张脸回房去了。
眼见着大太太和桂妈进了房门,祁玫重新坐下来。
这下她面前讨饶的丫鬟仆人们再不敢吱声,只得站起身跟着周管家往账房去,接着她把自己带来的丫鬟们分配调度妥当。
周管家对这位二少奶奶简直刮目相看。
凤凰你出来。
处理完旁人,她一眼盯住了队列里惶惶不安的凤凰。
凤凰突然听祁玫叫到自己不禁浑身一战,她却没有动。
祁玫不急不缓走到凤凰面前,尽量用和缓的语气道:你是个有主见和能力的丫鬟,但是你太聪明了,我们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所以你也跟着周管家去账房吧。
还不待她吩咐,周管家上前一步:凤凰,请吧。
凤凰心知大势已去,大太太完全说不上话,周管家从来就是墙头草,她咬了咬唇,死死盯了转身的祁玫一眼去了。
探望了爹,慕青松了口气。
探望爹以前他始终过不了心里的坎,现在他忽然改变了想法,自己的目标早晚都会实现,万德如何也要握在手里,之前一直想找稳妥又平和的方法得到万德,既然张长官促成,管他歹意美意,只是可怜心疼自己信任自己的爹,看到他躺在病床昏迷不醒,他心下难受不已。
原本他带着缭乱的情绪踏进万德商行。
可一进门小赵给他汇报工作,几乎不用切换,他瞬间就恢复了雷厉风行的周慕青做派,投身于那些纷繁复杂的公事里。
万德商行不比银楼,他刚刚掌权人心不稳人事更棘手,对他确实个立威的考验,可谓非常时期。
周之岚最近生活还算顺风顺水,许是慕青的插手,李绍文的劝解加上李老爷的良言,万心巧待之岚客气起来,甚至嘱咐绍文给她添菜。
早餐过后静如有点郁郁不快,秋都深了天也凉了,怎么最近又闷热起来。
她烦躁地狠狠摇了摇扇子,有股危机感悬而不散。
之岚不得宠时,宅子里众人得都看自己脸色,当初万心巧病着,老爷又不管事,都是自己调兵遣将,要雨得雨要风得风,谁能说半个不字?若果今后之岚和娘关系和缓,她是大少奶奶又有绍文哥做后盾,家里便难再有自己说话的份量。
思及此,纵然闷热的天气,静如居然打了个冷战。
之岚又出门了,她愈发不喜欢李家那个厚重的宅子,那里呆久了不仅外表物事发潮发霉,那样苦涩的潮气和霉气从心底生长出来,憋闷又难过。
她今天没带任何人,独自出了门。
她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她最想去的地方是万德银楼见慕青。
每次她都压抑着自己,城里踏遍却偏偏独独去过万德银楼一次。
她打算叫一部黄包车,这时马路边一个母亲带着的小孩子要抱抱,妈妈把孩子抱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这场景让之岚突然间念及了玉春,不知她身体如何。
她从来没有去过祁家,自她身世大白后去祁家的念头总萦绕心间,没准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主意打定她往祁家而去。
到了门口她请仆从通秉一声。
正巧祁老爷不在,细碎小事都由二夫人碧春打理,碧春接报不由暗暗疑惑,这位周家三小姐李家大少奶奶与祁家从无往来,今天怎么会悄然而至突然来拜访玉春呢?随从带着之岚左拐右绕,穿影壁和回廊。
一路上桂香四溢,荷塘边还开辟着一畦菊花,开得正艳。
之岚不由停下脚步,迎着荷塘细细的微风怀想着自己在这里玩耍成长的样子,似有一个小女孩幻象出现在眼前,一时之间感慨不免分神。
仆从隐晦地催了一催,小女孩幻象嘻嘻哈哈散在眼前,这使得她回过神继续跟上脚步。
终于到了会客厅里,碧春已在等她了。
碧春还是如同上次在梨园阁里见着的那样,雍容贵气散发着成熟内敛的女人魅力。
李家少奶奶,稀客呀!你这次来是?碧春先和她寒暄几句,话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