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死了, 皇太极将镶蓝旗的旗主之位,直接给了费扬果。
血淋淋的宫宴一结束,费扬果就回了府。
天晚了, 大雪纷飞的, 一肚子没消化的事儿,谁都没有滞留的打算。
一回府, 费扬果就把自己关进书房里。
看着人活生生的在眼前死去, 他是第一次经历。
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哪怕他是罪有应得,心理上到底也有些不适!是的!要不是自己坚持, 阿敏是不必要就这么死的。
他会被囚禁, 然后在囚禁中,慢慢的等死。
也许三五年, 也许七八年,也许十数年,皇太极必是不会杀此人的。
而今,人是这么死了, 皇太极直接给了自己旗主之位。
小豆子倒了一盏酒过去:爷,喝点吧, 是娘娘亲酿的,出门时带了两坛子。
费扬果接了直接给喝了,微甜,不辣, 喝到肚子里暖暖的,好半晌, 他才觉得稍微放松了下来,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
小豆子就道, 爷,这也是好事,好歹是旗主了呀!这边的皇帝对您也还算是舍得!费扬果摆手,压根不是那么一码事。
他起身,才要说去找太子,可一起来就反应过来了,遇到事没人可商量了,就得自己来。
他换个地方,做到榻上去了。
而后才道:以后……小心着点,你以为的好事,只是你以为的。
不是吗?旗主的位子,何等要紧,这怎么会不是好事?费扬果叹气,除了镶蓝旗,其他任何一个旗,爷当旗主,都是好事。
只镶蓝旗不行!今儿,因为爷,阿敏死了。
紧跟着,皇上把阿敏所掌的镶蓝旗给了爷。
那你说,镶蓝旗这些部属以及阿敏的儿子和奴才,会恨谁?恨爷您?那要不然呢?费扬果闭着眼睛,然后摇头,皇太极不是吃素的!他反应多快的,一个顺水推舟,他达到了他的目的,杀了他要杀的人,夺了该夺的权利,可什么也没沾染到身上。
叫爷挡在他身前承担各种记恨和指责,却也叫爷说不出他一个不是来。
事实上,给一个旗的实权,是个恩典真的大了。
他就不怕……怕什么?费扬果就道,给了,接不接的住,能不能降服下面的人听话,那是爷的事。
若是接不住,他再另行安排也就是了。
爷若是接住了,也驯服了,他也没损失!爷根基浅薄,跟多尔衮和多铎乃至于莽古尔泰都不是一个阵营的……爷能依靠的只有他!权利掌握在爷手里,他放心!小豆子就低声道,十四爷……不是挺看重汉臣的吗?如今怎么又变了?变了能拉拢更多的满人勋贵,他为何不变?态度而已,怎么有利怎么变,有什么可奇怪的,你就没发现,今儿代善的儿子岳托,态度有点奇怪。
是啊!岳托本来是支持皇太极的,在皇太极登基之前,是铁杆的皇太极一党呀!可见,皇太极重用汉人,叫多少满人不满了。
连岳托这样的死忠之人,都有了动摇,怪不得他急切的叫爷回来。
说着,他就看小豆子,等着小豆子再接点什么。
可小豆子愣了愣,低下头,有点自卑,爷别拿我跟王承恩比,我比不过人家!你就蠢吧!你跟着我的时间比王承恩跟着太子的时间长的多,可人家学的出去当一任县令都能胜任,你呢?管家你能管好吗?这么一想,好生怅然,研磨吧,该写封信报平安了。
信到京城的时候,京城里也已经入冬,寒风呼啸着,雪珠子打在窗棂上,噼里啪啦的。
阿敏死的事,林雨桐早知道了,消息比一般的书信在路上传递的快。
可这怎么死的,详情如何,却不得而知。
如今,费扬果的书信上写的很详细,他说:我的初衷,并不是非要阿敏的命进而拿下镶蓝旗。
我始终记得您说的话,做人当有所谓有所不为。
阿敏在朝鲜所作所为,不能容它。
我也希望以此来警醒大清朝廷,对朝鲜的政策,得变。
很多事情上,学新明许是很难。
但在朝鲜的事情上,学新明在安南的政策,却是没错的!安民、抚民,拒绝朝鲜进贡,不管是物资还是女人奴仆……我所做的可能不多,但我只做我认为是正确的事。
林雨桐把信反复看了几次,看的出来,他写信的时候心绪还不稳,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下决断,处理这般的大事。
她坐在书桌前,给费扬果回信。
在信上告诉他,不要去想你的立场是大清还是新明,永远都不要考虑这一点。
你只记住,在其位谋其政就可以了!之后关于正事一句不多提,只关心他在那边习惯不习惯,吃穿住行都问了,而后才说起了即将指婚的事。
信写完了,封好,回头叫人给送去。
费扬果的信不止给自己和四爷的,还有给启明的,给他的小伙伴的,更有给阿敏的儿子果盖的。
给果盖的信是跟自己的放在一个信封里的,叫自己转交。
因此,这封信林雨桐也看了。
信上,费扬果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写了上去,然后跟果盖道:你我份数叔侄,然这两年,相处融洽,似兄弟,胜朋友,而今事情如此这般,亦非我所愿。
可若是重来一次,我依旧会如此选择。
在此事上,身为大清的郡王,我不觉得我错了。
我知道,你父因我而死,你恨我,此在所难免。
要恨便恨,你便是要杀我,我也是这个态度。
来这封信,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我二人的交情一个交代。
信到了果盖手里,第二天,果盖就上了折子:父亡,需奔丧守孝。
这是个不能拦着的理由,四爷没急着批,只问说,你想好了吗?就得这个时候回去吗?我若不归,我家兄长们冲动少谋,若是被人所利用,只怕我阿玛便白死了。
他死是为了保全子孙的,可子孙若是自寻死路,谁能奈何?可这个折子,只四爷批没用的!朕便是准了,可你得有折子先送回去,那边允了,你方可回去。
果盖其实并不确定那边允不允许他北归!这人家说的对,确实没那边的准许,自己不好擅自回去。
他人走了,四爷合上折子又看向挂着的地图。
而后看向周宝,去请娘娘来。
是!林雨桐过来的时候,四爷坐在那里没动,只朝她招手。
怎么了?她过去,挨着他站了,问道。
四爷看着地图,阿敏死了,只要费扬果攥住了镶蓝旗,莽古尔泰的死期就到了。
四大贝勒:代善、皇太极、阿敏、莽古尔泰。
阿敏死了,代善的两个儿子本就是支持皇太极的,便是如今态度有了一些变化,但这是政策上的不认同,但却并非起了反心。
因此,代善这一支,没事!剩下的只有莽古尔泰了。
皇太极必然是要除掉莽古尔泰,逼退代善,独掌大权的。
只要费扬果把镶蓝旗拿稳当了,皇太极就稳稳占了上风,不管有没有合理的理由,莽古尔泰若是不主动退,他就得死。
何况,莽古尔泰一头的小辫子,他的莽比阿敏丝毫不弱。
林雨桐皱眉,对此人的即将要面对的命运,他没有丝毫同情。
毕竟,能杀亲生母亲的人,这般的畜生,怎么死都不可惜。
她疑惑,这事有可利用的地方?四爷点头,有!这里是蒙古敖汉部,虽隶属于漠南蒙古,却跟察哈尔紧邻。
林雨桐的手在地图上点了点,有点明白了,我记得莽古尔泰一母同胞的姐姐莽古济改嫁指婚到敖汉部了。
对!那我就知道了,这位公主后来不怎么提及了,因为那是大清唯一一位参与了朝堂争斗而被处死的公主。
这位公主吧,跟皇太极的关系那是相当的恶劣。
这俩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也还是儿女亲家。
最开始呢,这位公主是被努尔哈赤嫁到哈达部落,联姻去的!她把哈达部落的所有的消息,都送回去给她父汗,助她父汗灭了哈达部落,后来丈夫死了,她就回了盛京。
她跟前夫生了两女一子,大女儿嫁给代善的儿子岳托,小女儿嫁给了皇太极的儿子豪格,亲上加亲指的婚事,可见努尔哈赤对这个女儿的贡献是心知肚明的。
这后来,因着林丹汗福晋们的投靠,这不是都分下去,一人娶一两个嘛!豪格就被指了一个,得把人娶回去。
那作为姑姑,又是丈母娘的这位莽古济公主,就非常的不高兴,在婚宴上大闹了一场,狠踹了皇太极的面子。
这就埋下了矛盾的根子了。
后来敖汉部的索诺木杜棱想投靠大清,皇太极就想起还有个守寡的姐姐在家,又把莽古济赐婚给了此人。
可这把年纪了,索诺木杜棱也已经是妻妾成群。
这本就叫这位公主不满,结果呢,此人还宠信他的妹妹妹夫,并没有给这位公主染指部落权利的机会,这就更叫公主不满了。
四爷就道:这夫妻俩同床异梦,琐诺木杜棱不可能信任莽古济。
那你的意思呢?叫莽古济干掉琐诺木杜棱?四爷点点头:皇太极不会支持莽古济的,而莽古济又并非一般的妇人。
知道!莽古济跟皇太极交恶就交恶在,权利上没有得到她觉得她应得的那一部分。
敖汉部对莽古济提防的很!是啊!莽古济的第一任丈夫的部落,就是那么被干掉的,人家不提防才奇怪呢!总之为这个,这位公主跟皇太极交恶道哪一步呢?交恶到,豪格觉得他的福晋是莽古济的女儿,会影响他皇阿玛对他的信任,因此:他杀了他的福晋,对他的父汗表达了忠心。
如今,很多事情变了,豪格的那位福晋也还都活着呢。
可四爷如今的意思却是,联系这位公主……契机就在莽古尔泰死了之后。
好!我记下了,这就派人去,莽古尔泰一死,这人就得立马联系莽古济公主。
是的!不仅四爷和桐桐关注着莽古尔泰什么时候死,就是大清的许多人,也等着呢,等着看莽古尔泰什么时候死。
可莽古尔泰显然没那么些警惕心。
入了冬了,换上屡次恩赏,今儿送个这,明儿送个那,还另外赐了几个美人给莽古尔泰,时常叫莽古尔泰进宫去商议开春之后对蒙古这个仗应该怎么打。
凡是这种场合,费扬果都在。
他就那么看着皇太极一点一点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打消了莽古尔泰因为阿敏的死带来的疑虑。
好几次饮宴,莽古尔泰多喝几杯都口无遮拦,说什么呢?说当年父汗还活着的时候的事,那时候他们兄弟平等相交,或者说,其实是皇太极迁就他们多些,要拉拢人家支持,姿态就放的比较低。
他把当年的事拿出来说,把当年皇太极承诺过的事现在拿来重提,他当忆往昔,嘴上没把门的。
费扬果几次都看见皇太极端着杯子的手指节发白,这是用了大力了。
他就知道,这家伙蹦跶不起来了。
他知道会很快,但也没想到,会那么快!入冬了,一场大雪下了三天三夜,下面的人来报,说是盛京城外,发现了野熊的踪迹。
皇太极好似心情特别好,召集勋贵朝臣们:走走走!猎熊去!费扬果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生疏的很!皇太极哈哈就笑,问费扬果:要不要去试试?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没必要的地方逞能,那就是愚蠢。
费扬果摇头,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叫他做不来这么愚蠢的事,因此只把手伸出来,然后摇头,皇兄,不成啊,太冷了!这是还不习惯盛京的气候!皇太极也不勉强,那你跟着朕。
好啊!然后费扬果就发现,皇太极总是在莽古尔泰射箭的时候也搭弓射箭,然后撞掉莽古尔泰的箭,他的箭总能射中猎物。
虽说都是小猎物,还没见到熊呢,可这般在猎场上,给人的感觉就是:你在找茬。
莽古尔泰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么‘欺负’,在加上外面冷,他喝酒驱寒了,这会子半醉的人了,对着皇太极瞪起了眼睛,大汗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我比阿敏乖顺多了,您什么意思?也要跟除掉阿敏一样除掉我吗?说惯的嘴,就是这样的!不分场合,这样给叫嚷了出来。
德格类是莽古尔泰一母同胞的弟弟,也跟着皇太极呢!一看这样,当时就吓懵了,滚下马对着莽古尔泰就是一拳,你说的什么?这等悖逆之言,岂可乱说?莽古尔泰就是个敢弑母的混账,但凡理智一点也干不出这个事来。
他被打了一拳,如何肯忍?这个弟弟自额娘死后跟他几乎不来往了,能安好心?他心里一怒,就在皇太极的面前,将腰上的佩刀抽了出来,冲着德格类就砍了过来,可这个方向正是皇太极的方向。
刀才一抽出来,鳌拜的刀就到了,大胆莽古尔泰,你敢谋逆!费扬果心中一叹,觉得可以跟莽古尔泰说一声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