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上好几天的好天气, 麦子彻底的熟了。
四爷拎着镰刀,跟巴哥几个给村里人收麦子去了。
方云是这家一坐那家一坐的,一是了解各家的情况, 二是打个招呼, 谁家有需要卖的小麦,都可以卖给她。
可谁家能有多少多出来的粮食呢?秦省这一块, 如今这各种税比起别的地方, 不算高,但也当真不算低了。
方云跑了一圈,浑身都汗湿了。
她现在也是不讲究, 彻底的入乡随俗了。
脚上就是草鞋, 脏了就在门口的河里涮涮,回来的时候一边甩着湿漉漉的手, 一边用脚尖在地上磕一磕,估计是草鞋里戳了啥进去了。
熬了绿豆汤在水壶里放着呢,你自己倒。
方云咕咚咕咚的一通喝,还得再想办法弄粮食。
这一片多余的粮食就算是都卖给咱们, 可也很难维持几个厂子……桐桐停下笔,等稍后机器弄回来, 这个事需要跟张桥沟通,该调拨的就得他们调拨。
单凭咱们是养不起!在这事上你不能太用劲,得不停向上面索要,越是要的狠, 他们越是放心。
若不然,就该猜测咱们另有所图了。
粮食呢, 能收多少咱们就存多少,以防出现意外。
但是粮食的主要来源, 非从上面调拨不可。
方云咕咚又咽下去一口绿豆汤,想了想也行,要粮食是需要钱的。
这各种厂子的建立,非大笔的钱款不能成事。
她舒了一口气,过去一瞧,林雨桐在列各种药材。
这是干什么?我把最近见到的,能做药材的东西,都列在上面。
回头得去山上一趟,把山趟一遍。
看看山上有没有特别的东西。
如果有,就得保护,就得想办法帮其繁殖。
建立厂子的时候,就得避着些。
感情她操心的是这个,还有别的吗?还有就是……桐桐放下笔,山上有没有能开垦的土地,土地能不能种东西。
别的不说,土豆红薯这些……能不能种些。
哪怕菜蔬……也该尝试。
这就能防着将来万一出现被人用粮食卡喉咙的事,咱们只要有吃的……就好说。
方云一愣,起身就走,你提醒我了,我该把周围的村村镇镇都走一遍的。
这人,说风就是雨。
你别一个人跑!林雨桐起来追了两步,这样,我看那个憨娃就挺活泛的,不如把他要到你的身边,跟运输队一样拿工钱,只陪着你在周围转转。
完了你要走,你带上栓子和憨娃!栓子是特别可信的,憨娃是当地人。
方云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咋这么爱操心呢。
她能出去跑,桐桐不能呀!不能就不能,家里总得有人收拾的。
长平一页字写完了,听到外面孩子的嬉笑声,屁股就坐不住了,老探着头想往外面看。
那咱也出去!好啊!一下子就蹦起来往炕下去。
出去的时候,路上几乎没大人,大些的孩子几乎不见,三五个五六岁的孩子,带着一群两三岁的孩子在巷子里玩耍。
大人都下地了,正忙这收麦子呢,孩子就暂时顾不上了。
大一点的带着小一点的,一个村里,聚集这几十个这样的孩子。
林雨桐牵着长平出来,才说要看着长平跟这些孩子玩一会子呢,结果杨子从巷子那头脚步匆匆的跑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个大西瓜。
小舅!长平立马撒给桐桐的手,奔着杨子跑去。
杨子喊着,别跑,小舅来了。
桐桐就笑,你打哪弄的西瓜呀?!一片荒地上的!荒地上?哦!懂了!就是不知道啥时候落了个西瓜籽在荒地上,然后就长了西瓜出来,熟了吗?都裂了,是熟的!杨子抱着跑回来,姐,你看,是不是裂了?还真是红瓤,确实是自然裂开的。
那切了吧,把桌子放在门口,数数多少人……别把谁拉下了。
有杨子看着,她就拿了筐子,去河床里捡小石块去了。
捡这个干嘛?给家里和门口铺一条石子路,路边上围个篱笆起来,这个季节种点菜秋里还能吃一茬。
杨子切了瓜,分给一群猴孩子。
那么多孩子,一人真就一小牙。
而且这个瓜的籽特别大,那肯定瓤就少了呀!杨子自己拿了边角料,就一口的料,还给林雨桐也拿了也块来,姐,你尝尝。
我不吃了,你把那口吃了吧。
杨子到底是没吃,见长平把他自己的吃完了,杨子又把这块喂了长平。
长平皱眉,有籽!杨子抱着长平下河床,在河边给长平洗手洗脸,低声道:不能说这个,知道不?偏心你,给你吃的是瓜最中心的那几口,没瓜籽,你怎么还给叫破了。
长平小声道:还想吃……杨子‘嘘’了一声,低声道:那一片没被人发现,回头等熟了小舅再给你摘去!放心,下次带着筐子去,偷偷的带回家。
嗯嗯嗯!桐桐听的想笑,鼻子又酸,她当时没言语,心里还想着,等四爷回来了,换他在家里看着孩子,她得出去找找,看看谁家有瓜田。
可四爷回来了,小道背着个筐子,槐子手里还抱西瓜。
打哪弄的呀?孩子才说想吃了,你就给弄回来了。
四爷把手里的篮子递给桐桐,瞧瞧这是什么?什么?篮子还挺沉手的,上面盖了一层野菜,她把野菜扒拉开,哟!一篮子杏子呀。
你也馋了吧。
四爷扭脸看桐桐,见桐桐吃的眉眼弯弯,就抓了一个,塞给桐桐,尝尝,都是洗过的。
桐桐接了过来往嘴里塞,这个口感,嗯……好吃吗?好吃!甜吗?甜!四爷进去一边洗手,一边道,瞧见山脚下有两棵杏子树,零星的挂着挂着点果子,大部分都被鸟雀灼了,就挑出这么些来。
嗯!桐桐把篮子挂屋檐下面,晾晾水汽,回头慢慢吃。
也别不舍得,回头再打听哪里有卖的。
好的!桐桐忙去了,四爷抬头看那篮挂起来的果子,再看看院子里的其他人。
然后借着桐桐去厨房的工夫把篮子又取下来,他现在怀疑这果子……不如自己以为的那么甜。
桐桐自来周到,这么多人,还有孩子巴巴的看着,便是再喜欢吃,也不会吃独食的。
她今儿不仅吃独食,还小气的给挂起来了。
他一边摘下来一边问槐子,这杏子你尝了吗?啊?槐子看了一眼,我不爱吃这么东西,我以为你知道这是甜的。
四爷又看巴哥,巴哥愣了一下:我以为……你要用杏仁。
小林说好吃,他才还以为这两口子要生老二,小林害口了。
杨子伸手挑了一个软的,才咬上去,就酸的挤眼睛,这玩意……这个味道,可要了命了。
这么酸,怎么是甜的?桐桐从厨房探出头来,对着四爷笑,就是甜的。
给我挂上去,我回头腌渍起来,冬天做点心吃。
四爷也瞧着桐桐笑,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笑的,他们没不好意思,跟着的人却瞧的脸红。
巴哥朝隔壁指了指,……我回去吃饭。
槐子没处躲,继续捡石子去铺路去了。
杨子还不到懂的年纪,带着长平抱着西瓜去河里冰西瓜去了。
四爷对着厨房的方向笑,她不是不想娇气,她是没条件娇气,如今这境况,她得是主心骨,不能娇气。
这不,不能娇气的桐桐在里面喊:叫巴哥过来吃饭吧,方大姐去周围转悠去了,晚上能回来,他一个人做饭怪麻烦的。
大热天做饭得拿汗水换的。
一大盆的凉面才上桌,却不想方大姐和栓子憨娃回来了。
桐桐又去端了一簸箩的馒头出来,赶紧吃饭。
这三个人明显是在外面洗过了,但再洗过了,这身上的黑灰是什么?方大姐坐在小板凳上扇凉,你可不知道……大夏天的,西镇上刘财主麦子垛不知道咋的,着火了……哎哟我的天呀,一季的麦子呀,全烧了……我们是帮忙扑火了,可那阵仗扑不灭呀!没折子,弄了一圈隔火带,就可着那一片烧吧……憨娃就道,哪一年这弄麦子,弄秸秆的,不烧几回呀。
这可给四爷和巴哥提醒了,厂区一定得跟村里的生活区做完全的切割才行。
如今这一起火,就是火烧连营。
家家茅草房,烧起来怕人的很。
桐桐就道:烧了就烧了,只要人没事就行。
是啊!只要人没事就行。
村里开始敲着锣鼓说这个事,约束好家里的孩子,不许在外面玩火。
桐桐干脆叫人在门口搭建个棚子,给外墙上挂个木板,三五岁的孩子,别瞎跑了,就在门口玩吧。
顺便叫杨子带着,教教百家姓千字文,学学数数,学学算账。
每天教孩子一种药材。
这总比四处瞎玩要强。
那这当然是好事了,大人下地前,都把孩子塞过来。
桐桐每天早起蒸一锅素馅的包子,就是各家送来的菜,搭上一点粮食。
哪个孩子不瞎跑,就能得到一个包子。
谁最乖,还能再得到一个奖励。
果然就给约束住了。
之后又听说西镇上刘财主家那场火,烧死了一个长工,完了还烧伤了一个还不定能不能活,村里更感激桐桐这种约束孩子的行为了。
有些人家,还把新搓出来的小麦送了些来,孩子在这边,人家得搭着粮食呢。
忙忙叨叨的,等麦子都在麦场上碾成小麦了,机器终于回来了。
但机器没回村里来,在这边电力没建好之前,都不往村里运。
杨先河运到之后,跟巴哥分批藏起来了。
真正被巴哥带回来的就是手摇发电机和发报机。
林雨桐的手放在发报机上怔愣了片刻,然后又默默的收回来。
槐子和栓子不停的摇着发电机,指示灯亮起来之后,方云看巴哥,谁会用这玩意,我不会。
巴哥也不会!但能做的人必然是会的。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让开地方,桐桐也行!她翻译了密码学的书籍,这些东西理论是有的。
她试试……先给胡木兰发吧。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这才发过去。
跟胡木兰约定的密码,根本就不用她都在心里记着呢,她刻意放慢了她的发报速度,叫人看起来不是很连贯的样子。
但确实是发过去了。
谁都没多想,有人会用能用就行。
这东西一到,给需要联系的都联系了。
尤其是跟张桥之间,联系更是频繁了。
得叫那边觉得,一切都在他的遥控指挥当中。
在对方主动说想叫他的侄儿过来,方便双方联系的时候,四爷欣然应允,并且表示期待对方的到来。
像是这种放在明面上的人,必然会派的。
但是呢,能跟着自家一样窝在小村子里的人怕是难找!先叫他派吧,派来了再说。
胡木兰接了电报,迅速给仙草发报:除监察之责外,留心倭国间谍动向。
之后才给桐桐回消息,言辞里的意思,桐桐看明白了。
她应承了,但又说怕是难查,许得多一些时日。
这跟四爷猜测的是一样的,她的人去东北,未必比槐子和小道更好办事。
混江湖的是不怕出门的,小道和槐子轻装简行,除了带足足额的钱财之外,行李简单的很。
一人背个包裹,坐着驴车就出门。
杨大嫂边洗衣服边问:这是要出远门呀?桐桐扫见在杨大嫂身边洗衣服的狗蛋娘,就道:药铺的事,泉城那边的药铺关了,得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之前来的路上,听说倭国人在那边烧杀抢掠了。
这药铺没了就没了,得看看人都怎么样了。
别的分号传来消息,说是泉城的药铺暂时是开不了,怎么个原由,不问问,心里不踏实。
那是!该杀的鬼子,就知道祸害。
是啊!是啊!林雨桐说完忙她的去了,狗蛋娘低头继续搓洗她的衣服,然后把衣服放在河水里,由着河水冲刷掉衣服上的草木灰。
等草木灰冲刷干净了,再拎上来,然后挤干水分。
把衣服放在篮子里,慢慢的拎回家。
杨大嫂还问:狗蛋娘,还有两双鞋没刷呢!狗蛋娘回头看了一眼,算了,不要了!不光鞋面烂了,鞋底也也都烂了。
回头我去做两双新的得了。
杨大嫂瞧了瞧,还别说,真是烂的补都没法补了。
边上有个小媳妇,抬手将那破鞋给扔路上了,不要也不说带走。
搁在这里臭烘烘的,恶心谁呢?两双破鞋,来来去去的人没人多看一眼。
杨子出来洗手的时候瞧见一直溜达的乞丐把鞋捡了,一双穿在脚上,一双别在裤腰上,朝杨子还呵呵笑笑。
杨子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出了村子,看那样,是往镇子上去了。
他急匆匆的跑回来,急忙道:姐,那要饭的捡走了狗蛋娘扔的破鞋。
哦?要去跟着那个乞丐吗?桐桐摇头,不用,她应该是在试探咱们的反应。
确定咱们是不是盯着她。
不用管,由着她去吧。
那哪个乞丐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没问题,可以排除这个乞丐的嫌疑了。
桐桐摇头,狗蛋娘这个人……手段不错。
以后你不用盯着她,也不用老跟狗蛋套近乎从孩子的嘴里套话。
你只把狗蛋娘当成跟村里其他的妇人一样对待就可以了。
杨子‘哦’了一声,要出去了又问:……她是不是要看看咱们是不是怀疑她了?不是!桐桐耐心的教杨子,她知道咱们怀疑她了,但她得确定,咱们安排的盯着她的人是谁。
她没想怎么样,只是出于她自身的安全考虑,须得验证一下。
她越是什么也发现不了,越是不敢动弹。
所以,你别搭理,由着她去吧。
真就由着她去了。
狗蛋娘牵着狗蛋的手,早上送孩子上这边来上学,拎了俩嫩南瓜来,林先生……怪不好意思的,这个……给孩子做南瓜包子吃……行!林雨桐一把接过来了,还问狗蛋娘,听憨娃说你家种的辣椒多,还有青辣子没有?我跟你买一篮子……辣子叶子也行,想吃菜面,这辣子叶和面特别劲道……有!不说买不买的,我家种的多,晚半晌我接娃的时候跟林先生送来。
好!狗蛋娘拎着空篮子下地了,走了几步回头去看,林先生已经不在门口了。
孩子们各自玩耍嬉戏,那个叫杨子的孩子压根就没看他,正给孩子分包子吃。
她知道,一场比拼耐心的游戏开始了。
她一直坚信,就没有逮不住的猎物。
猎物再狡猾,也有大意的时候,只要有耐心,就一定有收获。
所以,得耐心,得蛰伏,得一动不动的钉在这里。
这里会建电厂,会建药厂,再想想周围的矿,还有吵吵嚷嚷,都在传的,要修周围的路。
把这些所有的信息叠加在一起,不难得出结论。
这里将来会能建起来的,绝不单单是个药厂。
林雨桐是一张明牌,名声太显了,很多人都忘了,林雨桐的男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卖过专利,打字机是他做出了汉文版的。
他的研究方向,资料里都有。
所以,隐藏在林雨桐身后的,才是一条大鱼。
抬眼看看眼前的山,她嘴角勾了勾了。
巴哥和四爷忙着组织人手着手修路了,周围的村镇来找活干的人多的很,只要管饭,有顿饭吃,没人提工钱。
这事其实好办,各村有各村拿事的人,各村管各村的事,路段划分,一个村负责多长的路段,这都列好。
镇子上的大大小小管事的,都来给撑面子。
如今这路就是土路,修宽平整点,这就行了。
就在这忙忙叨叨的时候,京城来人了。
除了栓子的爹和栓子的奶奶,一起跟来的还有红桃一家。
他们是辗转到了长安,又在长安找到了药铺,是药铺的人打发伙计驾车给送到村里的。
坐在马车上,远远的瞅见要去的方向尘土飞扬的,再看看周围的环境。
红桃就低声道,我姐在这地方住?伙计点头,是!林先生在村里安家了,上次回去,还在林先生那边吃的凉皮。
还别说,比外面卖的都正宗。
我姐真是……什么日子都能过。
这地方不说比起京城了,就是比起自家老家,好似都差着呢。
老家那好歹还在县城,这如今是跑来当山民来了。
丁婶就看红桃,不许胡说,这不是挺好的。
你看刚收完麦子的麦地,这完了还能种一茬苞米高粱呢……一年两季庄稼,日子再差能差哪去呀?便是吃不饱,那至少也饿不死吧!伙计这才笑,那可不咋的?咱这地方,大富是没有,但日子还能过……逃荒的为啥都爱往咱们这一代跑呢,就是知道,咱这里饿不死人。
丁三甲哈哈就笑,主要是人心善,能容外地人。
栓子奶奶就瞅了红桃一眼,这姑娘到底是年轻,不如这公婆会做人。
瞧瞧这公婆,出门句句说人家的好,这是常理吧。
人都来了,再说什么是好是歹的话,就很不必了。
自家那境况呀,当然是跟着孙子走。
孙子在哪,他们就得在哪。
再说了,跟着有本事的人,饿不着呀!城里那个乱劲,就觉得日子过的遭罪。
反倒如今这,日子慢悠悠的,看看那些蹲在门口抱着碗吃饭的人,踏实了!丁旺就看红桃,先去瞧瞧……你要是住不惯,咱就住城里。
长安城你也看了,挺好的……能住城里当然好了!丁三甲就看了儿子一眼,村子里住不得了?不是!丁旺一脸为难,亲戚想处的长,我觉得还是有些距离的好……丁三甲就指着镇子,我瞅着这镇子就不错,人也聚的旺。
回头在镇子上看看有空院子没有……咱就在这里安家了!我弄一群羊,慢慢养着。
你娘的羊肉汤做的好,咱也不卖别的,就是羊汤……这养咱家一家人是够的……栓子爹就看了这丁三甲一眼,觉得这位老哥是真挺有脑子的人。
这里以后来来去去的,人多车也多,再加上来做工的,厂子越大,这人流越广!在这边要是能有一家好铺子,这能不赚钱吗?他养羊,婆娘和儿媳妇能在灶上忙活……像是丁旺,好歹识文断字的,有林先生的面子,找个差事也容易。
就是想去城里,那就去呗。
反正爹妈把家安置在这里,那这里就是家。
车子进了村子,绿树成荫,溪水潺潺,别有一股子安宁。
远远的,听见孩子们的诵读声,再一近前,是杨子带着一群小崽子在念书。
车不到跟前,就听见杨子喊:姐……姐……丁家叔婶他们来了……还真跟来了!林雨桐出去,先跟栓子奶奶和栓子爹说了话,这才跟丁家说话,打了招呼,把人往里面让,进门的时候跟坠在后面的丁旺对视了一眼。
丁旺使了眼色,似乎有想单独说话的意思。
林雨桐点头,倒也不着急,先把客人都安顿了梳洗了,吃了饭了了,男客留杨子屋里歇觉,女客被方云带她那边歇息去了,丁旺这才朝外走去。
说是去上可厕所,可从厕所出来直接去河床下面,蹲着洗手去了。
林雨桐跟过去,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丁旺一屁股往河床上一坐,这才抬起来了,扭身觉了一句:三姐。
嗯!有什么话要说吗?我被人盯上了。
丁旺看着林雨桐,就是那个叫白雪的。
但白雪不是拿事的,拿事的是那位魏先生。
白雪也来了?是!白雪就在长安,她是混在一个学者考察团里来的。
什么学者考察团?都是研究建筑的。
丁旺说完就摇头,我只知道这么多,考察团的成员除了两个搞建筑的教授,其余的都是学生。
这些学生还挺有名气的,在京城那个学生领袖圈子里,属于比较有知名度的学生。
她是怎么混进去?!丁旺有一瞬间的尴尬,而后才道:您是见过她的,她长的很漂亮,看起来很单纯,做人也很会演戏。
这一路上,我们是几乎是坐了同一列次的车,他们住包间,我坐三等座,但是去餐厅的时候……我见过她跟几个男学生在一块。
看样子,才没多少日子,已经有人开始为她争风吃醋了。
她叫你跟来的目的是什么,她亲自跟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林雨桐一句紧着一句问,脸上并无多少多余的表情。
丁旺把衬衫的领口的纽扣解开,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咱们知道她的身份,但她还是跟来了。
我想,三姐这边,一定还被那个魏先生安排了其他人。
说完,等了半晌不见林雨桐再说话,就急忙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之前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三姐说这些……但是不说,我真的有些害怕了!这次,他们拿我爹娘和红桃威胁我……转脸知名的教授他们说扒上就扒上了。
太过神通广大,我这心里就不安稳。
三姐,我就是个想出人头地的普通人……我以为我能把控……可其实,真把控不了……林雨桐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我能信你吗?我虽然有小心思,但没做过对不起三姐的事吧。
丁旺眼里透着几分急切,真的!我绝对说的是真话。
一进镇子,再一进村子……我就知道,要想在这样的地方玩猫腻,那是嫌死的满呢。
家家都是熟人,人的根底就藏不住的地方……谎言最容易被戳破了。
我要再不说,可能等我再说的时候,三姐再不会信了。
而且,我爹打算把家安在镇子上,距离村子只二路路。
我……害怕出事!不仅怕这里出事,还怕他爹娘送到自己手里,他若有不对,他爹娘跟着受罪吧。
林雨桐顺手捞了一个被鸭子下在河里的蛋,放在边上晾着。
然后才看丁旺:那个白雪的价值有限,对吧?对!但肯定也是知道一点什么的。
你的意思是,那个魏先生很有些能为?至少,不是白雪能比的!他手里攥着的人应该不止白雪一个。
而且,这个人很不好对付,如今据说是已经回了南洋……那也就是说,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丁旺心里有些慌,我怕他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那你说,他有偷着跟来的可能吗?丁旺的表情更慌了,然后点头,未必没有。
林雨桐捡了一块黑黝黝的石头,拿在手里来回的掂量,之后又捡起了刚才那一枚鸭蛋,我信你的话!丁旺长长舒了一口气,肯信就好。
可随后他又听到自家这姨姐说,你能不能回长安,告诉白雪一件事。
再回去?丁旺咬牙,成!叫我捎什么话。
不是捎话。
林雨桐低声道,你就说,你发现我身边的栓子偷摸的交代杨子一些话,叫你听见了。
你拿不准,急着想求证。
嗯!那我听见栓子跟杨子交代什么了。
你就说,你听见栓子跟杨子交代,叫杨子盯住一个被称为狗蛋娘的女人……你还听见两人嘀咕,说那个女人也姓白,叫白兰……白雪……白兰……丁旺脊背的冷汗就下来了,分明就是什么都瞒不住自家这位姨姐的眼睛呀。
自己要是一直装傻充愣下去,他真不敢想以后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好!我去!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应承下来了。
在药铺的驴车下午要去城里的时候,丁旺要跟着,跟他爹娘是这么说的:……我得去银行去点钱去,买院子盖房子不得钱呀!刚好有顺风车,我今儿去,明儿就回……就这么地,还没见回来的四爷呢,桐桐就先把丁旺给打发了。
丁旺以买东西为借口,进了城没跟着去铺子,只说要转转。
大小伙子了,也没人跟着,一个人就往饭店去了。
整个长安,只有一个稍微算得上是好点的能称之为是饭店的地方。
这里跟周围的一些商户,是整个长安唯一一个有电的地方。
电灯昏黄,跟大城市那种金碧辉煌,截然不同。
这里的酒店就是个房间,最多带个浴室,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土气的味道。
白雪靠在床上,拿着书正看着呢,门被敲响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门外的人是丁旺。
她才要关门,说一声走错了。
可丁旺的脚挡在了门口,低声道:急事!十万火急。
白雪犹豫了一下,门被丁旺推开了。
白雪背后的手里,匕首已经滑出来了,在丁旺转身的时候,她一手关门,一手用匕首抵在丁旺的脖子上,说!什么急事。
丁旺朝外看了一眼,你们是不是还有人在林先生身边?肯定有!但自己并不知道是谁!可这个话并不能叫丁旺知道。
她皱眉,这不是你该问的。
丁旺没动,嗤笑一声,你还当秘密了,你知不知道,你们的人暴露了。
什么意思?你知道林先生身边有个叫栓子的?嗯!还有个叫杨子的孩子,这次也带来了……知道!栓子跟杨子说,叫杨子盯着一个叫狗蛋娘的女人……而这个狗蛋娘的女人,据说是才嫁到那个村子没两月的女人,她叫白兰……是村里的新媳妇……白兰……白雪摇头,没听过,不认识!你太紧张了,此人是谁的人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们的人……你赶紧走吧!没叫你干什么你就别干什么,老老实实的在那边呆着……那边太偏了!丁旺就道,我不能无所事事。
明知道跟你有接触,还凑到人家厂子里去,这是招人嫌。
你不怕,我还怕什么时候一碗茶下去,明天就起不来了……这个不用你操心!白雪收了匕首,我们一行要去乾陵,会经过翠山也不一定。
给你在镇上的公署谋一份文书的工作,不算是委屈你吧!回去吧,没有我的召唤,你不要主动过来找我,记住了?记住了!丁旺抬脚就走,直到把门关上,急匆匆的下了楼,心跳才恢复了。
这一次真的切身感觉到了,这些人动辄就是要杀人的。
可他却不知道,门关上的那一刻,白雪靠着门边,一点点的滑下去:白兰……白兰……白蓝玉……白蓝玉……看来,自己得去一趟翠山了。
这一日,一串的马车,来了一个考察团,说是路经此地,听说林先生在此,特绕了十来里路,过来见见林先生。
红桃在一边嘟囔,真是阴魂不散。
那个白雪,怎么哪哪都有她。
林雨桐笑了笑,没言语。
觉得有点意思了!白雪原来叫什么她不知道,也无所谓知道不知道,但是白雪这个名字用的,却绝非没有偶然。
她一定是特意选了这么一个名字。
白雪,雪便是一种颜色。
白兰,白蓝,蓝也是一种颜色。
白兰的名字七八年前就在用了,那么白雪出道,却偏以白为姓,以雪这种一瞧就象征颜色的名字取名,是无心的巧合,还是有心的谋算?傻白一样的新手间谍,傻白的很彻底呀!林雨桐问杨子,考察团的人呢?遇上巴哥和姐夫,正往回走了,马上到家了。
说着,就低声道,那个叫白雪的姑娘……说是要看景……四处转悠去了。
哦!这样啊!林雨桐就说,你替我跑腿,帮我叫杨大嫂,憨娃娘,还有狗蛋娘……叫他们来帮忙置办席面。
对了,叫狗蛋娘不着急来,你拿着钱过去,就说我叫问的,问问她家种的西红柿还有红的没?要是有,帮着摘点回来,要招待贵客,人挺多的……成!杨子拿了钱就跑了,上狗蛋家去了。
到了就笑眯眯的把话说了,我姐说,得麻烦您呢……不拘什么菜,长成的就行……大满娘就忙道:不长成该摘也得摘,茄子长的正嫩呢,那玩意老了都是籽,这正嫩着的好吃……说着就拿了篮子递给儿媳妇,赶紧的,下地摘一篮子来……西红柿估计红的没几个,你捡了红的摘吧。
说着就起身,我先过去帮忙去……狗蛋娘应着,又问杨子,还要别的吗?肉已经买去了……别的从杨大婶家也买了……我姐说。
村里只您家的菜多……狗蛋娘只笑笑,多余的一句没打听,看着杨子有跑了,这才拎着篮子往地里去。
杨子看着狗蛋娘朝那边走了,这才赶紧回去,姐,去田里了。
桐桐起身,你带着长平在屋里呆着,别管外面人再多再热闹,你们别出房门。
好!桐桐出去,往外走的时候拍了拍方云,方云心领神会,小林啊……你去迎迎客人……家里忙的过来……那我顺道再借点桌椅板凳来。
桐桐说着,就从家里出来了。
出了门左右看看,河边拴着的牛无人看管。
她解开了绳索,在牛后头轻轻的拍着牛屁股往前走。
她隐在牛后头,前面的人远远的回头看,只看得见牛和人的下半身,其他的是看不见的。
白雪回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往前面去了。
靠着山脚下的菜地,狗蛋娘摘了茄子才起身,就猛的转过身。
然后她皱眉,看向这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低声道:谁叫你来的?别怕……没人看见,我注意过了。
白雪一步一步的朝前,到了对方三步外的地方,然后看着对方的眼睛,问道:……姐,孩子呢?什么孩子?哪有孩子?白雪一步朝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你不要孩子,但我……我先知道孩子的下落……我就问你,你们把孩子藏哪去了……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姐,我现在叫白雪,我跟着考察团来拜访林先生的。
白雪?你故意的?白蓝玉一把推开白雪,你是故意的!你个蠢货!你知道你坏了多大的事!不!或许这个蠢货从来都不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