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喊着院子里的人来帮忙, 这半兜子菜卸下来,不能叫亲家和媒人帮忙吧。
她这一喊就都出来了。
东西一卸完,林心就给各家塞菜, 一家俩白菜俩萝卜, 今儿炖鱼, 炖好了我喊您。
不用!不用!都不好意思拿!林心就打发如意,一家一家的去送。
如意是个见了生人就脸红的男孩,十四五的年纪,长个高瘦高瘦的, 就是腼腆。
老太太一眼一眼的翻林心:败家的玩意。
林心只当看不见,张罗的可起劲了。
周红谷不好意思去陪客, 就下厨自己做饭。
林心推她, 陪人家女客去呀。
你姑陪着呢。
林心还要说话, 就见妹妹那准婆婆过来,她赶紧叫了一声婶子, 您去坐着, 饭一会子就得了。
韩翠娥笑眯眯的:你跟桐桐这姐俩长的可真像。
然后又恭维周红谷, 亲家母, 你好福气呀!三朵金花。
周红谷红着脸, 把灶膛前的板凳搬给她, 坐!快坐。
韩翠娥因着之前的成分问题,其实鲜少在外面高谈阔论, 多数的时候也是沉默,只干活就完了。
如今碰见周红谷, 也知道怎么相处,她就细细的说家里的情况,周红谷放下手里的活, 搬了板凳坐过去细细的听去了。
两人低声说话,嘀嘀咕咕的。
韩翠娥就说,也就是现在孩子大了,日子熬出来了。
亲家母,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过的啥日子。
我们家那口子嘴上向来不靠谱,你跟亲家别笑话。
我跟老四那也是没法子。
周红谷倒是说话不磕巴了,笑话啥呢?我们两口子是没本事的,桐桐又不长在我们跟前。
我们也知道,娃也难。
她姑就那脾气,她应付这边还得应付那边的,也是难为。
有时候有做的不到的地方,亲家母多指点指点。
年轻人脾气倔,容易吃亏。
有些话,我是想说,可一看见那孩子,我先气虚。
这家里乱七八糟的事,你们别笑话才对。
林心听了一耳朵,她就自己做饭了。
外面林中州却成了主场,那话说的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
咱啥都不旺,就是人气旺。
住的宽敞,大院子……生产队一年分的粮食,那吃不了……金有财这个支书:……那些年浮夸风盛行的时候,我都没敢这么吹牛。
不是我吹,我这四个儿子,婚事都不用我管。
娃们出息,大人不累!林温平就赶紧说,那你这房子院子都给准备好了,娃们成个家,确实也不用准备啥。
老实人呀,他真的会信的。
周喜全这个队长:……我看你从哪给老四弄出一院子房来。
看把你能耐的,离了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嘴上是真能跑火车。
金中州吭吭哧哧的,马上不知道怎么应答了。
于是,像是没听见一样,喝了半碗茶,又开始说,你这一家子几口人住这房子,用帘子隔开,这不方便呀!你放心,回头我就叫人给你送木料来。
用木板一隔,这就是一间房一间房的,住着舒坦。
要是不嫌弃脏,弄些土坯,做个墙,一次到位。
过几年,换成砖墙。
这些我能给你办到底。
四爷:……那你办吧!我是不会给办的。
真是会没事找事。
高主任和冯远这媒人当的,要不是金老四的面子,谁来办这个事来?忒的没谱了。
桐桐没凑过去,爱咋说咋说,爱咋办咋办去。
她在屋檐底下跟如意摆弄那些菜呢。
她问如意说:有没有相好的同学或是朋友,叫来吃鱼吧。
难得做一顿好饭。
如意朝老太太那边看了一眼,算了,不叫了。
怕啥?又没有吃老太太的。
桐桐撺掇孩子造反,跟人交往就是这样的,你跟人家客气,人家下次也不好意思叫你。
没事,叫去吧。
这东西有多没少的,多放些粉条白菜就多一碗,没事!今儿老太太肯定不说。
如意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出去了,不大功夫喊来俩个差不多大小的男娃娃,这不是挺好吗?有朋友,证明交际没问题呀。
四爷就过去叫几个半大的小子过去说话。
饭吃的还算丰盛,豆腐炖鱼,白菜炒肉,凉拌的粉条,辣椒炒腊肉。
细面做的饼子,鸡蛋汤。
便是没有自家带来的鱼,可以说林家也是很用心的准备了。
走的时候四爷偷偷塞给如意一块钱,留着当零用花,没事了跟朋友去找你三姐玩几天。
那边住的开,也不会饿着你们。
如意偷偷留了,边上两个朋友跟他挤眉弄眼的。
回去的车上,拖拉机的声响大的很,人得大声喊着说话。
古庄就问四爷:没通知你叔?桐桐就接话,我没叫通知。
我爸妈那性格,真叫叔婶过去了,他们更不自在。
提前打过电话了,我叔跟婶儿都理解。
韩翠娥不自在的把脸扭到一边,那边的关系不能随便用的。
这古会计真就是……难为人呢。
结果金中州反倒说四爷:那是你亲叔,你这做的就不对。
我给你说呀,娃!按照老礼,亲叔父得排在我这个养父前头的。
韩翠娥踢了金中州一下,你这放的是什么屁?金中州就看韩翠娥:婆娘家头发长见识短,根本不懂这里面的礼节。
虽然都姓金,但老四这个金,跟我这个金差的有点远。
不是一个房头的!说着,就跟古庄聊:你看!咱不是那胡搅蛮缠的人。
我俩结了婚了,但是呢,我三个儿。
她进门的时候,老大才三四岁,老二两多点,老三才一岁。
老三跟老四是一年的,月份都没差多少。
我养了老四和炎炎,但是她又不是啥也没干?五个娃,一个挨着一个,照看起来容易不?也不容易。
所以呀,我要是对老四有恩,那她也对我那三个儿就有更大的恩。
这要怎么算呢?这话听着倒是比古庄明白!林温言这才拿正眼看了金中州,这话倒是也没差。
金中州就更来劲了,我就说,娃们一大,各归各的。
老四是金家四房的,那就是四房的。
我不管老四,老四以后也不用管我。
我不能指教老四,指教老四的自有人嘛!他爸不在了,他亲叔在呢!所以,遇大事永远要把亲叔父摆在前面。
我这个外八路,通知一声就行。
说完还哈哈一笑,问林温言,娃她姑,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古庄:……所以,我对桐桐而言,不算是有恩,也不算是有义。
还给人家了,就没有瓜葛了。
就是那种遇事能通知一声的亲戚关系?林温言:……这么一算,感觉我也是个外八路,管不得桐桐了?所以,这是有意说的,还是无意说的。
桐桐把脸扭到一边,有点想笑。
金中州是无意的,他没那个含沙射影的脑子。
这话说的,说不上来是明白还是糊涂,正常人听着会觉得:这货脑子就没明白过。
韩翠娥气的脸都快变形了,再踢他一下,人家还问:踢啥呢吗?婆娘家懂啥?我这道理摆在哪里都对,你不管叫谁来评理,我这理都没差。
不会因为老四出息了,我就非扒拉上。
不要看我穷,我穷有穷的志气!嗯!八辈子贫农,穷的理直气壮,穷的铁骨铮铮,汉子呀!开车的司机比较坏,顺着这个话给金中州抬轿子,一句一句的夸的可起劲了。
然后车一到公社的街面上,金中州就要求下车,在街边跟这个那个的,高声阔语的兜售他的理念和思想。
这个说:老金哥,你这个人心正。
真是个好人!人最要紧的就是良心,你这是没亏了良心,没亏了人家跟了你一场。
那个也说,理摆的正,就能站住脚。
对着呢,你的道理没毛病。
桐桐:……别人一句认可,对于金中州来说,应该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吧。
她的眼睛眯了眯,说实话,对于韩翠娥来说,跟这种人过日子,这是一种非常煎熬的事。
自从回了公社,韩翠娥就不说话了,好像也木然了。
桐桐摸着下巴,看了四爷一眼。
四爷轻笑了一声,没言语。
结果没过几天,金中州去公社找了正上班的四爷,还叫喊了桐桐一起,他蹲在公社门口,抽着四爷给他买的烟叶。
见了金中州,四爷又给了两毛钱,一会子去买一根油条一个油糕吃。
金中州由着这钱塞到兜里,来跟四爷说,我今年就奔五十了。
其实还差几年,但是现在的人普遍爱装老。
听人家说,这夫妻年过五十,能分房就分房,能分床就分床,要是连分床的条件都没有……那就得分被。
桐桐:……差点没崩住。
老道是真能忽悠!这一套的说辞真的是……要笑掉人大牙的。
但是,金中州信了。
四爷点头,那您的意思,想跟我妈分房。
叫我妈跟着我过?也不知道难为不难为你?不难为!四爷一口就应了,我给老宅子要起房子,回头我妈和炎炎住过去。
不提离婚,也不离婚,但却分开生活。
各自跟着各自的子女过活!这是四爷想办法达到的目的,韩翠娥在那个家太累了,身体累都是其次,关键是心情上,那一天天的,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金中州这人不靠谱的厉害,不能叫韩翠娥剩下的半辈子都忍受这个人。
以后,该给金中州的一分都不会少,甚至还能更多些。
但就是一点,各自安好,请别打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