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院子,灯火通明。
李方急急忙忙进来,脚步还有些踉跄。
他心里真是有些后怕啊。
外面派人看守着,竟然还出了差错,叫人给摸了进去,要不是夫人回的及时,还不定出什么事呢。
方长青跟在后面,喘着粗气。
不管是刚才跟李方同乘一骑快马疾驰,还是下马后的疾步快走,都不是他的身体素质能接受的。
等他气喘吁吁的进了院子,看见看见林雨桐正叫人扶李方起来。
属下有罪。
李方口里兀自念叨着。
林雨桐就抬头看了刚进院子的方长青一眼,外面怪冷的,里面说话。
书房里的温度,不能说是温暖如春,但也比外面暖和不少。
这房子是没有地龙的,只有炭盆烧的红火。
都坐吧。
林雨桐让两人坐下,桌上有热茶,自己倒。
别客气。
李方先问家里的情况,……没有什么大碍吧?林雨桐摇头,没事!受了一点惊吓罢了。
说着,又问题城南的事,现在如何了?万勇和刘恒一死,剩下的就是乌合之众了。
没怎么费功夫。
李方正色道:但即便这样,还是死伤了一百多人……林雨桐的手一顿,然后轻笑一声:若不是及时制止,叫他们作起乱来。
死伤一两千都不止。
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他们死,是罪有应得。
有时候,不给点血的教训,就不长记性。
李方抬头看着这位年纪不大的夫人,嘴里说起死人,仿若在说一件最漫不经心的事,平淡中透着冷漠。
他想,过了今天,这位再说出什么话来,他都不会再觉得奇怪了,只是城南今日俘虏的人……全都先关起来。
林雨桐哼笑一声,每天一碗清粥,饿不死就行。
至于以后……等都饿的没力气折腾了,再说吧。
方青山不由的咋舌,谁会把苛待犯人的事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李方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这些人分到什么地方,都是不安定的因素。
再加上前面可能马上就要打仗了。
自然是要求稳求妥。
他点点头,表示会照办。
林二哥进来,端了三碗粥,都吃点。
然后看林雨桐,外面的人怎么办?就那么放在大雪地里?冻死了怎么办?林雨桐听了听外面的风,雪又大了?林二哥点点头,大了,大的邪性。
林雨桐心里生出一股子忧虑,这样的天,四爷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吃完我就出去,这么一会子,冻不死人。
林雨桐端起碗,淡淡的说了一句。
可甜糯的红枣粥喝到嘴里,却也没滋没味。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见方长青也已经将碗放下,取了帕子擦嘴,就道:方先生是有什么大事要说。
方长青就看了一眼李方。
李方知道这是人家要单独说话的意思。
他立马站起身,要告退。
叫巡逻的人注意点,雪大,压塌房屋的事常有。
林雨桐叮嘱了一句,才打发李方出去。
转过头来,才看向方长青,方先生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别人说。
方长青还是第一次跟林雨桐这样的面对面坐着。
他看出了她的不耐烦,心里苦笑一声,却也不敢扯闲篇,直接道:为了外面五个人而来。
你知道他们的底细?林雨桐问了一声。
方长青缓缓的点头,这些人,要么一次性清除干净,要么就什么都不要动?你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
林雨桐挑眉,愿闻其详。
方长青眉头一皱,这些人,要是没有猜错,都应该是阉人。
嗯!林雨桐点头,这个我看的出来。
皇上对于阉党的信任,你根本无法想象。
方长青摇摇头,他们宛如地底下的老鼠,潜藏在人群里。
盯着百官,盯着满朝大臣。
他们简直无所不在。
很多事情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讲。
就拿京城来说,你知道这京城还藏了多少他们这样的人吗?他们可能是妓院里的龟公,可能是饭馆的小二,可能是街头买糖人的货郎,是大街口摆摊算命的先生。
甚至可能就藏在那些灾民里。
监听天下!监听天下!方长青正色道,这样的一伙人,你要是一次剔除不干净,你想过后果吗?林雨桐心里一晒,她心里早就有这样的猜想了。
正真的明朝,也是宦官当朝,东厂锦衣卫不就是这样的特务机构。
其实哪朝哪代没有呢。
四爷还有粘杆处呢。
林雨桐敲着桌面,就这些了?方长青瞪眼。
这些还不够吗?你一个村姑出身的人,听到这些不应该是惊讶的,畏惧的,不知所措的,束手无措的,然后急切的问我该怎么办吗?如今这样的表情算怎么回事?他看了林雨桐一眼,这些人,武艺高强,个个都是死士。
你以为就你手里这些人,能将他们如何?一旦漏网了,你就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
林雨桐哼笑一声,世上哪里有不麻烦的事。
不管怎么样,今晚还真是有劳你了。
她站起身,我打发人送方先生回去吧。
时候不早了。
方长青皱眉,你怎么不听劝呢。
这些人,你不碰他们,他们在没有收到指令之前,也不会碰你们……林雨桐已经往外走了,到了门口,她回头看了眼方长青,方先生,说到底,你还是看不起我们。
在赵王面前,你还会这么建议吗?当然不!方长青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却出卖了他。
林雨桐脸上的笑意收起来了,她看着方长青,那我想,你也不是我们要用的人。
时刻觉得比人高人一等,时刻在用俯视的视角看人,这样的心态之下,还有什么可用的。
方长青看着林雨桐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脸涨的通红,……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有些事情,不是你用蛮力就能办成的。
林雨桐耻笑一声,蛮力?不是还有一力降十会的话吗?况且,自己真的就只有蛮力吗?林雨桐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看着漫天飘起来的雪花。
她朝院子里走去。
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吗?林雨桐看着瘦高个,低声问道。
瘦高个好半天才抬起头,明天早上,你得到的不过是五具冻僵的尸体。
林雨桐点点头,我佩服你的勇气。
她将视线从五个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吗?我尽量替你们办了吧。
瘦高个耻笑一声。
林雨桐一副不解的样子,怎么?有什么好笑的吗?人死之前,总有许多放不下的。
哪怕是你们没有子女,难道也都没有父母朋友吗?即便父母不一定在世,我想着,他们也会想着,有人能给他们供奉一份香火。
你们都没有父母吗?瘦高个又笑了一声。
好似是嘲讽,又好似是苍凉。
林雨桐就朝瘦高个看去,你是对生身父母心里有恨啊。
她靠近过去,看着他的眼睛,怎么?被父母卖了?住嘴!瘦高个冷哼一声,你懂什么?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很好!情绪激动了。
林雨桐带着几分嘲讽的笑道:我怎么不懂啊。
活不下去的人家,儿子多的人家,就把孩子送进宫当太监找一条活路。
当然了,还有很多,都是人牙子偷来抢来的孩子,或者是大街上的乞丐。
都是可怜人。
可怜?瘦高个哈哈大笑,我们这样,不知道比那些整天为了一口吃的,挣扎活着的那些人滋润了多少?林雨桐露出几分讶然,然后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样,我想,你们的父母大概也能心安了吧。
我见过这样一对父母,被逼着无奈,卖了孩子。
可他们一生,都活在愧疚里,当娘的想儿子想的哭瞎了眼睛……我们见过的经过的,比你一个毛丫头见的多,少拿话在这里糊弄人。
瘦高个脸上的嘲讽越发的明显,你省省心吧。
林雨桐眸子一暗,但是你们还是被父母搅乱了心神不是吗?哪怕留下的只是恨呢。
只有心里还有遗憾和牵绊,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她摇头一笑,那倒也是,你们都是见的多的人。
而且一般见到的都是阴暗的一面。
她说着,突然扭头道:那你们还有什么遗憾的没有?瘦高个还没说话,那个额头上带着刀疤的哈哈大笑着道:……遗憾?有啊!有啊!咱们都想正真的尝一回女人的滋味,怎么样?这位夫人,能满足我们吗?只要你愿意,咱们什么都说……林雨桐一个巴掌呼过去,脸上却没有怒意,打你,是因为你不敬。
至于你的遗憾嘛,不就是想再长出那么的东西吗?这有什么难的?那人猛地看向眼睛,看向林雨桐,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