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将帕子放在桌子上,看着晴雯道:我知道了,你只回去。
晴雯一愣,不由的问道:林姑娘,可有话要我传给二爷听吗。
林黛玉手一紧,然后慢慢的摇摇头,就再不言语。
芳华一见,赶紧道:晴雯姑娘,我们外面说话。
姑娘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了。
晴雯看着林黛玉并没有阻拦芳华,也就不敢造次,慢慢的退了下去。
雪雁在屋子里陪着黛玉,见此就不由的道:姑娘,你这是……将帕子收了,只这一辈子,别再叫我看见。
林黛玉说完,兀自去了屋子躺着。
雪雁眼圈一红,将那帕子用匣子装了,然后收了起来。
她估摸着,姑娘大概把跟宝玉的情分,跟帕子放在一起,收进了匣子里。
这一辈子都不再拿出来,也就是自家姑娘跟宝玉,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芳华送走了晴雯,又听雪雁说了这些事由。
不敢隐瞒,赶紧告诉了林雨桐。
林雨桐从心里舒了一口气。
林黛玉的所作所为,这让她想起初恋,最纯,最美,如果结不出果实,那么,就小心的藏在心里。
只怕林黛玉这是定下了决心了。
林雨桐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滋味。
没有终于拆散了宝黛,我好开心,好有成就感的那种感觉。
心里反而有些淡淡的酸涩和遗憾。
晚间的时候,林黛玉只带着雪雁过来了。
听说你睡得不好,怎么不歇着。
林雨桐让了林黛玉坐了,就问道。
见她眼底青黑,肯定是没歇好的缘故。
林黛玉看了雪雁一眼,就道:你下去。
这是有话要说。
林雨桐也挥手叫屋里的丫头都下去。
就咱们姐妹,也没有外人。
有什么话你就说,但凡能做到的,没有不应你的。
林雨桐看着林黛玉郑重的道。
姐姐,我想叫父亲,给我找个大夫回来,我想学些医术,打发时间。
林黛玉把玩着手里的帕子,说道。
这个……林雨桐一时间没有明白林黛玉的意思。
最初的时候,林雨桐自己还想学医来着,但是都被杂七杂八的事情给占了精力。
到如今也不过是会背几个汤头歌罢了。
这要是林黛玉想学着打发时间,倒也没什么。
认真的当做一个营生钻研,也不是不行,在自己家里,也传不出什么话来。
只是,她怎么起了这个心思了。
于是问道:妹妹这是打算做什么。
林黛玉沉默半晌才道:姐姐可还记得灵河之畔,那株绛珠草的故事。
林雨桐心里咯噔了一下,恨不得打自己嘴巴子。
赶紧道:我是编故事胡说的……不是胡说。
姐姐心里知道,那一定暗指的是我。
林黛玉苦涩一笑:如今想来,这绛珠草能得以成人性,都是那灵河滋养之故。
这恩即便要还,也该还给灵河才是。
那灵河默默的滋养了绛珠草不知道多少年,绛珠草却只将恩德记在了最后出现,抢了别人的功德的神瑛侍者身上。
端是糊涂。
恩是要还的,情总会了的。
纠缠这一辈子就够了。
我想学些医术,救一个人就是还灵河一份恩德。
姐姐说,如此好不好。
林雨桐的嗓子如同被堵住了一般。
真要行医救人,这辈子可就真的没有什么婚姻可言了。
谁家也不会乐意自家的媳妇抛头露面的。
林雨桐自己对单身没什么不满,因为自己知道,自己不过是这世间的过客。
而林黛玉呢,她又是如何想的,也觉得她自己只是这世间的过客吗。
你要知道,你这样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林雨桐不由的问道。
姐姐怕我是因为宝玉。
觉得跟他……终是没缘分,所以,才绝了这嫁人的心思。
林黛玉嘴角挂着笑意,问道。
是啊!我怕你将来后悔。
林雨桐道:如果是你真的放不下,也未尝没有办法。
你不必如此。
我比姐姐知道宝玉。
林黛玉笑道:若真是日日守在一处,这份情分才真的会渐渐的磨掉了。
这就比如恋爱和婚姻。
婚姻总比恋爱更现实更残酷。
林雨桐不由的觉得,林黛玉的想法可能是对的。
原著上贾宝玉对林黛玉的痴,是有情分在内的。
但是,不是有句话叫做‘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林黛玉死在最美的年华里。
永远定格在贾宝玉的心里。
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
她成了贾宝玉心里的朱砂痣。
但如果换一种结局了。
真的让贾宝玉和林黛玉成亲,厮守。
黛玉的容颜终是会一天天老去,但性情却再难更改。
这样的黛玉,宝玉还能爱吗。
宝黛之美,不就在于那一份纯,一份真。
一份缺憾吗。
但是,这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如此草率。
林雨桐摇摇头,你得再想想。
您如今年岁小,尚且不着急。
慢慢的想明白了再说。
姐姐,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林黛玉抬眼看着林雨桐,她的眼睛清亮,而且决绝。
我如今,是有姐姐在,也有哥哥可以依靠。
这一辈难道还能饿着我。
要不是有你们在,我也就是一死罢了。
林雨桐一把抓住林黛玉的手:不管什么时候,别往窄处想。
我们和父亲,总是依着你的。
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林黛玉笑着点点头,道:说出来,我这心里就轻松了。
也能睡得着了。
说着,就起身离开了。
你是能睡着了。
但我睡不着了。
这让自己跟便宜爹可怎么交代。
她把这么一个大包袱扔了过来,让自己怎么跟林如海说啊。
去瞧瞧老爷歇了没。
林雨桐吩咐春儿。
这么大的事,自己根本就兜不住。
不一时,春儿回来,道:老爷在给少爷讲书。
那就走。
林雨桐说完,就起身。
心里斟酌着怎么跟林如海开口。
父子俩见这个时候了,林雨桐还过来,就唬了一跳。
林如海问道:怎么还不歇着。
林雨杨就起身,让了姐姐先坐下。
这才拉了椅子,坐在旁边。
林雨桐看着林如海,心里反而坦然了。
自己对林黛玉做到了问心无愧,也不怕任何人的诘难了。
就道:父亲,刚才妹妹找我,说了一件事。
我来告诉一声,也好叫父亲拿主意。
林如海心里一紧,点头道:你说。
妹妹想学医,想要父亲给他找个好的先生。
林雨桐的语速很慢,道:她想做善事,积恩德。
林如海最开始一听是要学医,心里还一松。
林家不是那等迂腐的人家,不会一定不让孩子学什么。
学医就学医,女孩子多学一点,也能照顾好自己。
但这事哪里至于大闺女如临大敌一般的慎重。
再说到做善事的时候,他就听出几分意思了。
其实做善事,林家有这个钱财。
不过是施粥施药罢了,花不了几个钱。
他不会拦着孩子做这个事。
但为做善事专门学医,意思就非常明确了。
这是不打算嫁人了。
这事不怪你。
林如海自然感受到了大闺女的忐忑,就先道:你如何待黛玉的,为父看在眼里。
这事从根上算,是怪太太和我。
太太是说贾敏。
老太太曾经就写过信给太太,有过想要结亲的想法。
太太自然是答应的。
她深信那个宝玉是个有造化的。
当时为父没答应。
倒不是别的,只当时家里没有男丁,是指望着招赘的。
但这话却不能跟太太说。
省的她多想,以为为父认定了她这辈子再是没有儿子的。
为父也不知道太太跟贾家的老太太是怎么说的。
叫老太太那般的行事,将黛玉跟那个贾宝玉放在一处养着。
林如海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只如今,她还小。
性子不定。
她愿意学医,就让她学着。
等过上几年,许就忘了这码事了。
林雨桐心里虽不看好,但这话现在却不能说。
不让林如海试试,他肯定是不能甘心的。
就听林如海道:要学医,也不难。
就是之前家里请的苏先生。
说起来,也是你们的表叔,是长辈。
姑娘家跟着长辈学医,也没人能说道什么。
为父给苏大夫在京城置办一个两进的院子,在送一处药铺。
在京城安家,将家迁过来,他想必也是乐意的。
有个土豪爹就是好啊。
这银子砸出去,相当于送人家一份家业。
傻子才不来呢。
林雨桐点点头,算是认同。
她沉吟半晌,还是道:父亲就没想过,妹妹这个主意,要是一直不改,您要怎么办?林如海看了林雨杨一眼,就道:不早了,你先去歇着。
我跟你姐姐说会话。
林雨杨点点头,这是父亲要跟姐姐单独说话了。
虽然好奇,但也没多问。
林雨桐看着林如海,道:父亲怎么把杨哥儿给支出去了。
这事,为父不想叫杨哥儿知道。
林如海直言道:家里来了一僧一道的事,为父知道了。
再加上你送给为父的水,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必然是有什么机缘的。
为父也不问你这机缘是什么。
但总有些别人没有的神通是肯定的。
我和黛玉本就是必死的命格,如今被你硬生生的救了回来。
孩子,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别说黛玉要做的事,处理的好了,与林家是有好处的。
即便没有什么好处,为父也不会反对。
一则,是因为冥冥之中的命数,不可太过强求。
如今已经是赚了,还贪心不足想要更多。
那到头来,或许就是鸡飞蛋打。
二则,是黛玉的身体。
即便没有这些事,对于这孩子,为父也不好安置。
你知道的,她自小羸弱,如今被你调养的不差,但却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子嗣上艰难。
这要是嫁到别人家,为父岂能放心。
想找个清贵,子嗣繁盛,家里也十分注重规矩的人家,那样的人家,大部分都不会纳妾,除非有些四十以后,没有儿子,才纳妾。
更有的怕乱了规矩,宁肯过继,也不纳妾。
这样的人家,想必也能过的安稳。
你不在杨哥儿屋里放丫头,是对的。
咱们家,若不是单传,为父也不会纳妾。
即便当着你和杨哥儿的面,为父也能这么说。
林雨桐理解的点点头。
这种想法,符合当下的主流。
她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
林如海叹了一声道:可黛玉在贾家的事,好说不好听啊。
又怕被人翻出来。
那可就真要了命了。
父亲就没想过招赘。
林雨桐问道。
孩子,如今这世道,谁家出息的儿郎,能送到别人家啊。
能送来的,必然有些不足。
那样的人,我还真就怕玷污了我闺女。
林如海闭上眼睛道:她要是嫁了人,这要是没孩子,在为父看来,虽然心疼她,但也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
她那身子,要真是有孕了,能不能好好地生下来。
为父不敢想啊。
在为父心里,你们好好的,别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福气了。
倒是真想过不行的话,就叫她留在家里。
将来,杨哥儿的儿子,过继一个到黛玉的名下。
不一样吗。
可又担心她心里觉得有缺憾。
如今,她能这么想,为父不排斥,反而有些释然。
不过是怕她孩子心性,说不得过两年大了,又改主意罢了。
如今就这么着。
她想怎么,就怎样。
只要她觉得舒服就好。
有你们姐弟俩在,为父就是将来闭上眼,也没什么不放心。
你也一样,将来要是过得好,就好好的过。
要是在夫家受了委屈,就回来。
家里养的起。
为父死过一次的人了,也看得开了。
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都不要紧。
林雨桐鼻子一酸。
没想到林如海是这么想的。
她松了一口气。
觉得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天晚上,半夜里一阵阵闷雷,从天边滚滚而来。
闪电照亮了半个天空。
但林黛玉却觉得自己睡的分外的踏实。
睁开眼来,都觉得浑身神清气爽。
雪雁蹦蹦跳跳的进来,笑道:姑娘要不去园子里瞧瞧,那一片竹林,冒出了许多笋来,都是一夜雨水的功劳。
不过瞧着花也落了不少,要不要缝个锦囊来,咱们去收了那花儿。
你去看看,能用的就捡了淘洗干净,晾着,有些还能入药,有些也能做熏香。
捡不起来就随它而去。
谁知道那花儿更愿意如何呢。
许是就在那花株下,变成泥,才是它更好的归宿呢。
黛玉拿着医书,靠着窗棂上。
对着雪雁交代。
正说着话,就见春兰提着篮子过来了。
姐姐又打发你送了什么来。
林黛玉笑着问道。
春儿见二姑娘笑语嫣嫣就笑道:是大白杏。
靖海伯一早打发人送来的。
拿来给姑娘尝尝。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姐夫。
天天换着花样的送这些东西,得亏他从哪淘换来的。
林黛玉从篮子里直接拿了一个。
这肯定是清洗好的。
于是直接尝了一口。
肉多核小,口感沙甜。
就点头道:是好果子。
哪里有树种,咱们也种几棵。
我们姑娘已经打发人去找了。
春儿笑道:如今前头琏二奶奶打发了小红来,不知道跟我们姑娘在说什么,要不然我们姑娘就自己过来瞧姑娘了。
让姐姐忙。
我闲了就在院子里转转。
无碍的。
林黛玉摆摆手,一点也没问贾家的事。
我们姑娘说,老爷已经打发人去姑苏请苏大夫了。
等苏大夫来了,姑娘也就没闲功夫玩了。
让您抓紧时间松散松散。
春儿说完,就转身告辞。
林黛玉一愣,这就是说父亲也同意了。
她拿着杏,一口一口的咬着,酸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
林雨桐却在房里听着小红说话。
……那鸳鸯的哥哥还好,嫂子却是个糊涂的。
因着鸳鸯在老太太跟前的体面,没少掺和鸳鸯哥哥采买的事。
如今倒是被周瑞家的抓住了把柄。
我们主子说,太太可能会逼着鸳鸯偷老太太的东西出来。
让我来告诉姑娘一声,可以动了。
我知道了。
你让你们奶奶好好的养胎,别的不用她操心。
林雨桐笑着打发小红,家里刚得了好杏,给你们奶奶拿些回去,也不知道她如今害口了没有。
只早上有些犯恶心,喜食酸的。
还交代我,看看姑娘自己做的酸笋还有没有,倒是觉得那个更下饭。
小红欢喜的道。
这不值什么,一会子给你带两罐子回去。
林雨桐笑着,就吩咐春儿去送小红。
林雨桐想着,这当铺如果有了对应的好货源,其实是个好买卖。
她想到了拍卖行。
这能进店铺典当的,都是好物件。
只有在拍卖行,或许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即便这些钱财不能带回现代,她也得好好的努力赚银子。
只这一辈子,林黛玉想着治病救人,就少不得舍医舍药,这跟做慈善也差不多,要花费不知道多少银子。
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倒不如慢慢的经营一家拍卖行,专门做慈善拍卖,做的好了,帮的人多了。
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是没白来这一遭。
她不信什么鬼神,也不在乎什么天道。
但是为善,总不会结出恶果。
不求别的,只求个内心坦然。
说实话,冷子兴的铺子,真心不大。
想要挤垮它,并不费事。
林雨桐将掌柜的叫来,你先去查查,看他可还算本分的商人。
若是没做害人的事,商场的事情,只按着规矩办就是了。
若他真做了恶了,你无须手下留情。
那掌柜的自从跟着林雨桐赚了一次大钱之后,心里就极为佩服。
利利索索的应下了。
却说小红带着东西回了贾家,转脸就碰见周瑞家的。
这丫头,大罐小罐的拿着什么啊。
周瑞家的乐呵呵的,要不是小红的爹妈都是管事,哪里会给她一个好脸。
我们主子害口,去讨了点人家腌好的酸菜。
小红轻描淡写的说完,又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啊。
去老太太院子说句话。
周瑞家一笑,上下打量小红。
以前还不觉得这丫头出色,如今看着,倒也是个水灵的。
看来,二奶奶还是会调理人的。
小红受不了周瑞如同看货物一样的眼神,就赶紧说要急着交差,跑了。
周瑞家的撇嘴嘟囔道:这丫头也是没运道的。
在宝二爷的屋里出不了头,如今在二奶奶身边虽然出头了,但二奶奶早没有当初的风光了。
如今找一罐子酸菜,也得贴身的丫头去了。
说着就耻笑一声。
鸳鸯在屋里,不想周瑞家的一声不响的就掀帘子进来了,端是无礼。
不过看在太太的份上,她也不好发作。
嫂子怎么来了,快坐。
鸳鸯指了指身边的凳子,没有起身。
周瑞家的有些不高兴,但现在也不是表现出来的时候,就道:姑娘忙着呢。
她坐过去,一瞧鸳鸯手里的针线,赞道:真是鲜亮。
鸳鸯笑道:不过是老太太,太太不嫌弃罢了。
哪里算得上鲜亮。
比着姑娘能干的人,真是少有。
周瑞家的又赞了一声,接着叹道:可惜你那哥哥嫂子不争气,眼瞧着就带累了姑娘。
这怕老太太也留不得你了。
鸳鸯面色一变,嫂子这话,怎么叫人听不懂。
好姑娘,你会听懂的。
周瑞家的笑笑,太太知道了你哥哥手脚不干净的事,叫人给瞒下来了。
姑娘也该想想,哪一头重了。
老太太高寿,但也不会长长久久的庇护着你。
姑娘也该为自己的将来谋划谋划。
叫我说,宝玉房里的袭人,比起姑娘那可是样样都比不上的。
不管是人品还是模样,是手艺还是才干。
太太对袭人,向来是不喜欢的。
若有个贴心的在宝玉身边,除了姑娘这样的,再不能叫人放心。
鸳鸯心里冷笑,这是先威逼,再利诱了。
端是好打算。
不过,这谁的姨娘不是姨娘呢。
是姨娘,就没有什么好前途可言。
她面上不动声色,头也没抬的对周瑞家的道:你只说要我干什么。
姑娘真是个冰雪聪明的痛快人。
周瑞家的奉承了一句,才道:不过是日子紧的时候,找姑娘周转周转。
原来是打着偷老太太家私的主意。
她心里不齿,面上却点头道:这事不小,你容我想想。
明儿你来听信。
周瑞家的这才起身道:那姑娘可得好好的想想。
送走周瑞家的,鸳鸯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这个家里,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以前只道二奶奶是个奸的,如今才知道,太太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
但是做人奴婢的,最忌讳的就是不忠。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要自己真成了那偷盗的贼,以后又能有什么好。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慢慢的站起身。
贾母刚醒,鸳鸯就进来了。
不是让你歇着了吗?贾母朝鸳鸯摆摆手,道:怎么又来了。
这一屋子人,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受累。
鸳鸯早已经让小丫头守在门外,不叫人打搅。
这会子屋里没有旁人,就快速走了过去,跪倒在贾母的身前,老太太……贾母唬了一跳,忙问道:你这丫头,怎么了。
起来好好说话。
有什么委屈急只管说,不是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吗。
只要有我在,总是能护着你的。
鸳鸯哽咽道:今儿太太跟前的周瑞家的找到我,说是我那哥哥嫂子手脚不干净。
我就唬了一跳。
我那嫂子不是什么精明人,也有些贪心,故而,我求了管事的嬷嬷,只叫给她浆洗上的活计,想着,即便她有些不妥当之处,也闯不出大祸。
所以,这些年也安安稳稳,没有生出什么事端来。
这猛地一说,我当时就唬了一跳……贾母马上变了脸色,道:你不用说了,我这老婆子还不糊涂。
必是她私下里要你做什么。
鸳鸯大惊道:老太太如何得知。
贾母冷笑道:活了这把岁数,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过。
往日没事,此时要么是存心不良,专门等着抓人把柄。
岂不知这世上向来人无完人,想要鸡蛋里挑骨头,怎么都能找出不妥当来的。
更有那专门设计好了诬陷人,还叫人辨无可辨的法子。
这点猫腻,我还看的明白。
好丫头,你只别怕就是。
说,她叫你做什么。
鸳鸯心里一定,就道:只说是想要周转的时候,叫我网开一面。
周转!贾母一愣,不由问道:家里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不成。
鸳鸯再不瞒着,就道:比这些还艰难些,上次太太和宝玉……那些日子,没人主事。
我这才知道,买菜蔬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平儿没办法,找了我,我找了一个什么木头的佛像给她,换了银子,才算把这一茬事给打发过去了。
如今离着各处收租子,还有半年。
日子只怕是真的不大好过。
贾母不由的泪流满面,这日子几时过成这般的光景了。
自从盖了园子,先不说那许多的花销,只就园子里添的人口,一年就得花费多少。
只送到铁槛寺的和尚,每年就几百两的供奉,还不说其他。
这人口未免太重了些。
可这是娘娘的体面,还能裁夺了不成。
故而,越发的难了。
鸳鸯倒也没有一味的说王夫人的不是。
人家再不好,那也是太太。
只能一味的给太太说好话,老太太才会越发相信自己没有私心。
再说了,自己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把我的养老银子留出来,再给宝玉留一份。
其他的,你看着办。
我只做不知道。
贾母颓然的道:但凡有办法,他们都不敢起这样的心思。
罢了,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啊。
鸳鸯看了老太太一眼,这跟自己想的差不多。
老太太不能说把着银子在自己手里,看着儿孙过不下去的。
她应了一声,就顺势伺候老太太起身。
只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周瑞家的得了鸳鸯的准话,哪里能不欢喜。
立马去跟王夫人邀功。
而她不知道的是,冷子兴即将面临一场牢狱之灾。
什么生意,都不过是给人做了嫁衣裳。
林雨桐原先叫人掌柜的打听冷子兴的为人。
哪里需要打听,这位靠着荣国府,实在算不上地道。
只有一件奇事,之前冷子兴倒是惹上一次官司,后来是荣国府递了帖子,这事才含糊的过去了。
可当时衙门里并未查出冷子兴这个人的来历,倒叫人看不清深浅。
这话怎么说。
林雨桐不由的问道。
查不出来历,横竖不能是凭空蹦出来的。
她记得书上对此人着墨不多,有冷眼看子兴的意思。
具体的,就再也不记得了。
还就跟凭空蹦出来的一般。
查不到父母,家乡,兄弟姐妹。
只有一个周瑞家的女婿身份。
着实奇怪的很。
那掌柜的低声道。
一个古董贩子,还真是奇了怪了。
周雨桐不由的笑了一下。
可这周瑞家的,横竖不能将女儿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你去查查,谁做的媒。
看看,这个人对冷子兴了解多少。
是。
掌柜的应了一声,转身下去了。
另一边闻天方已经托付了官媒,只等钦天监算好了吉日,就上门提亲。
虽然有赐婚,但他还是想着把这该走的流程都走一遍。
正盘算着日子,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好似林家的掌柜特别留意一个叫冷子兴的人。
这人是贾家二太太陪房的女婿。
闻天方知道,如今林家的庶务都归林雨桐管,她既然让查,自然有她的道理。
不由的问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你查清楚,然后告诉林家的掌柜就是。
是!这人应下赶紧去办。
巴结未来主母什么的,可不得殷勤些。
所以掌柜的这次用的时间很短,就来找林雨桐汇报。
……父母不详,不过该是盗墓起家。
也不是一个人的营生,跟不少的匪盗都有结交。
他倒更像是一个销赃的人。
只怕,父母也跟盗墓脱不了关系。
这种手艺,都是祖传的。
该是他身上清白,没下过墓葬,才找人用银子买了身份。
这经手人就是赖大。
故而也就进入了周瑞的视线,还将女儿嫁给了他。
有了周瑞女婿的身份,这京城里,再没人查过他的来历。
林雨桐再是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隐情。
内里有蛀虫啃食,外头还有跟匪盗勾结的人虎视眈眈。
贾家兴旺还罢了,若贾家一露出颓势,只怕这些人,都能把贾家的底子给掏空了。
真不敢想象,那一院子好好的姑娘家,落入这些人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她又想起妙玉的结局,都说是贾家败了,她被强人掳走了。
那这强人,又能从哪来,是谁引来的呢。
冷子兴是不是在里面也扮演了某种角色呢。
林雨桐不禁冷汗淋漓。
可惜贾家众人一味的还在温柔乡,富贵梦里,哪里知道他们已经被虎狼环饲了。
即便没有朝局的震荡,贾家的被炒。
只这些虎狼,就足以慢慢的吞噬掉贾家。
他自己呢,可曾干过伤天害理的勾当。
林雨桐不由的问道。
谋人宝物的事,他干过不止一遭。
人对他背后的荣国府多有忌惮,所以,吃亏上当也只能认命了。
不过听说有一家,急着卖了祖传的玉佩给孩子治病呢。
不想他非说那是石头,找了不少托,只道那是石头。
最后给了人家二两银子打发了。
二两银子买不回一片人参,那家的孩子死了,媳妇跳河了,男人疯了。
家破人亡。
掌柜的有些气愤的叹道,他转手将那玉佩卖了三百两银子。
人渣!林雨桐眼里的冷光一闪,别留着情面,一次性拍死他。
掌柜的赶紧应下,转头出去了。
这事有姑爷插手,办起来不要太简单。
林雨桐打发平嫂子,叫她把事情告诉王熙凤。
也叫她有个防备。
这冷子兴要真是跟匪盗有些关联,即便处理了冷子兴,可在匪盗眼里,贾家依旧是一块肥肉。
总还能找到第二个冷子兴,第三个冷子兴的。
王熙凤听完,心扑通扑通的跳。
都说,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
这家里是彻底的乱了。
等真的有了事,这家里的看家护院,哪一个是能用的。
只怕比盗匪还凶悍。
怎能不叫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