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龙凤烛的烛火微微有些摇曳,风从纱窗里透了进来,带着丝丝的凉意。
娴雅洗漱出来,换了一身常服,规矩的坐在床上。
她刚才喝了两杯茶,吃了几块糕点。
其实她并不怎么饿。
她脑子里不停的想着,今天有没有出什么错?额娘总说自己的身份特别,千万别有什么错处。
可这人哪有不犯错的?即便面上装的再怎么沉稳,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每个人都说自己的一举一动就代表大阿哥的脸面,大阿哥的脸面就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脸面。
就是大清国的脸面。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成为这样的典范。
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嬷嬷们教的,一步一步的做。
半点都不敢有差错。
想起大阿哥伸出来的那只手,修长,干净,有力。
她的手鬼使神差的伸出来,马上都要碰到大阿哥的指尖了,才想起嬷嬷们的话。
自己得矜持,得端庄,不能做出有失体统的事。
但她心里,又觉得似乎有些可惜。
也不知道大阿哥有没有生气。
于是,坐在床上越发的坐立不安起来。
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见帘子掀起,露出个一个三四岁孩子的小脑袋来。
嬷嬷丫头顿时就行礼,五阿哥安。
娴雅一看那孩子踱着方步,背着手进来,就觉得可爱的不行。
再一看那身上的皇子礼服,就知道这是五阿哥无疑了。
别人得忌讳,可这么大点的小叔子还真没什么可忌讳的。
五阿哥安。
娴雅先行了礼。
弘暄赶紧回了一个大礼,大嫂安。
屋子里的气愤顿时就一松,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弘暄今儿过来,是不知道自己该在哪里睡了。
昨晚他就在这个屋里睡的。
他现在困了,想睡觉了,才发现屋里被别人给攻占了。
他有点不高兴。
要不是这人是新进门的嫂子,他都要发飙了。
富察氏身边的嬷嬷恍然道:五阿哥是压床的童子?弘暄哪里知道这些,只指了指床铺,干什么用大红色,娘们唧唧的。
屋里就更笑了。
小屁孩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一副口吻。
娴雅才要解释,外面的人就回禀说是五阿哥的奶嬷嬷找来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五阿哥是大阿哥的幼弟,又是同胞,自是宝贝万分。
可不敢叫他有丝毫的闪失。
那奶嬷嬷进来,先是磕了头,才去哄弘暄,小主子,奴才服侍您回去睡。
弘暄看了眼外面,吵吵嚷嚷的闹酒,谁能睡的着啊。
他有些不乐意,拧眉道:爷睡爷的,大嫂只管安坐就是。
十分大度的给了新进门的大嫂面子。
说着,就坐上床,踢了脚上的鞋,往下一躺,睡觉去了。
奶嬷嬷都能尴尬死,但是这小主子的脾气特别扭,不愿意的时候,谁拿他都没办法。
他只敢给这院子里原本服侍的人打眼色,叫他去请大阿哥来。
这是新房,别人进来也不合适。
娴雅看着弘暄,胆子就大了起来。
其实皇阿哥跟其他的孩子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她一低头,就瞧见弘暄连袜子也踢掉的脚丫子。
别管什么东西,小的时候都特别的可爱。
就如同孩子的脚丫子,那么小,精致的不得了。
她不由的伸出手,像是逗弄小侄子似得用手指挠了挠弘暄的脚心。
弘暄的脚趾头顿时就往下一扣,眼睛也睁开了。
他还以为是四哥进来闹他呢,没想到是大嫂。
他看了两眼,半眯着眼睛往里面一滚。
娴雅不由的嘴角就翘起来了。
比自己动不动就哭的侄子可好玩多了。
弘晖站在窗外,将刚才的一幕看在了眼里。
他的心蓦地一下就放下了。
也许额娘之前说给自己听的话不完全是错的。
福晋再怎样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富察家能用十年去教导她,难道自己就不能用十年去订正她。
他想,或许可以试试。
额娘这些年为什么半点都没想过借助娘家,或是借助别的势力。
归根到底,是额娘信任阿玛。
他不知道自己的努力会不会叫自己的福晋也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
但他想,至少,他得努力试试。
门帘子被掀开,屋里响起了问安行礼的声音。
娴雅吓了一跳,赶紧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脸羞的通红。
做出抠小叔子脚丫子的事,实在莽撞的很。
她觉得有些泄气,。
她觉得叫她做大福晋真的是难为了她。
家里的姐妹,哪个都比自己更合适才对。
今天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整天,临到最后了,没想到当着大阿哥的面,竟然闹出了这样的笑话。
她想跪下请罪,但是新婚头一晚上,做出请罪的事,还牵扯到五阿哥,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她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在自己的家里,她恨不能夺门而出,缩在自己的房间里蒙上被子,两个月不见人。
弘晖看着富察氏手足无措的样子,就伸出手,先拉了她的手,没生气。
爷这就把这小东西打发走。
娴雅的手被一双微凉而有力的手一握,心一下子就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
不用……不用……就叫五阿哥睡在这里……话说到一半,她就说不下去了。
今天是洞房,小叔子肯定不能留下的。
她懊恼的想要咬舌头,怎么说话就不经过脑子呢?弘晖的眼里就染了笑意,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爷知道你的意思。
娴雅这才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手心里的汗都将大阿哥原本干燥的手给染湿了。
然后,她低着头,被大阿哥拉着往床边去,随后,又被按着肩膀,坐在了床沿上。
老五,起来。
弘晖说着,就上去提溜弘暄。
而且拉的是腿。
娴雅都吓坏了,孩子可不能这么拉扯。
她赶紧伸手拦着,不敢看弘晖,嘴上却道:等五阿哥睡着。
睡着了叫嬷嬷抱走就是了。
弘晖诧异的看了一眼富察氏,他都有点觉得富察家是不是换人了。
这跟调查的结果完全是两幅样子。
是不是真的有心眼,弘晖自认为,还是不会看错的。
眼前的这个姑娘,绝对不是心思特别深的人。
他朝富察氏身边的一个嬷嬷随意的瞟了一眼,这个人一直跟在富察氏身边,寸步都不离。
弘晖眼神闪了闪,就吩咐道:都下去。
需要人伺候的时候,就叫你们了。
那嬷嬷担忧的看了一眼富察氏,才慢慢的退下去。
等屋里没有外人了,弘晖才站起身,坐在了里富察氏稍远的地方,省的叫她觉得紧张。
福晋往常在家里都做什么?富察氏连想都没想,就道:帮额娘嫂子管家,偶尔做做针线,闲暇的时候陪着祖母礼佛。
弘晖点点头,爷还以为你在家喜欢带着小孩玩呢?没有!富察氏赶紧说了一句,似乎觉得刚才的回答太着急,就低声道:嫂子们带着侄儿们呢,哪里用的着……我……妾身。
后知后觉的想起改口了?弘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的问道:刚才福晋说往常在家里做什么?帮额娘嫂子管家,偶尔做做针线,闲暇的时候陪着祖母礼佛。
富察氏诧异的看了一眼弘晖,想着大概自己说第一遍的时候,大阿哥走神了,没听见。
弘晖却差点笑出来,他端起茶杯,掩饰嘴角的笑意。
同一个问题,答案一模一样。
先后顺序,字数都是一致的。
这答案就跟背诵的文章一样,标准极了。
弘晖想到一种可能,该不是马齐也被蒙蔽了。
要不然没胆子叫这样的姑娘给自己做福晋的。
谁这么有才,将可能问到的问题罗列出来,还给出了最标准的答案,然后叫这姑娘给背下来的?他也不拆穿她,只颔首又问,今儿你怎么不直接把手给爷呢?这个问题她事先肯定想不到,也没有标准的答案了。
果然,就见富察氏迷茫了半天,才怔怔的道:嬷嬷们说不能错的。
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要不然就闹了笑话了。
原来如此!弘晖就看着富察氏道:之前你进宫,跟皇额娘说的那些话,你背了多久?三……娴雅张嘴就要说话,一出口赶紧打住了,低下头道:皇后娘娘问话,妾身据实以答。
弘晖就吓唬她,你们家那点小把戏,皇额娘早就看出来了。
你还要隐瞒吗?娴雅脸都白了,这不关阿玛额娘的事,都是我……是妾身笨,出门常说错话。
额娘……不是!不关额娘的事!是妾身自己想出来这个办法,就不会出错了。
额娘总说自己说话不走心,出个门容易得罪人。
不小心就不知道将谁给惹着了。
就想到这个法子。
出门一般不主动说话,人家问的时候才说。
其实问来问去也就那么些。
就算问题稍微有点差别,也能找到相近的答案。
谁还为一句闲话深想。
这办法其实还是有效的,最起码见过自己的人都会赞一声端庄稳重,进退得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