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阿玛把孩子领回家了。
九爷的银票却留在桌子上。
九爷带着伊尔哈,先去了福晋屋里。
九福晋看着回来的父女二人,哪怕是出于客气,都要问一声的。
九爷扭头对着九福晋大概说了一声:……不就是一出戏吗?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喜欢了,叫他们改好了再演就是了。
重点不是戏好不好?重点是大家都觉得公主是一种没脑子的生物好不好。
人傻钱多随便哄?伊尔哈不满意她阿玛的轻描淡写,于是真身跟九福晋诉说委屈,……从写这个戏的人,到看戏的人,都觉得这是对的。
这没有问题。
可这恰恰就是问题。
皇家的公主是那个样子嘛?怎么还没人家乡下财主家的女儿有见识呢?人家看到卖字画的书生,就想着借银子给他。
为什么?因为从他的字画上看到了这个人的才情。
觉得这个人迟早都不是池中之物。
于是给他银子,结个善缘。
结果人家这土财主,更是个有魄力的,有前程好啊。
刚好在他没发迹之前,就把闺女嫁给他。
将来万一出息了,白赚了一个当官的女婿,多好。
可到了公主身上呢,偏偏瞧上了状元郎。
可是,这状元郎很稀罕吗?三年出一个,加上恩科的话可能还更多。
不过年纪轻轻中状元,还算有可取之处。
可这中了状元只是仕途的第一步,满朝的大臣看看,有几个出身是状元榜眼探花的。
当官是只会写文章就行了吗?那公主得多傻,才一眼看中了他。
再说了,他能说出仰慕公主的话,可见心里是愿意的。
从这里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心思只在富贵,不在仕途上。
谁不知道,一旦尚了公主,这仕途就走不远了。
这样一个攀上公主就能安享富贵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最最可笑的事,皇上还能同意这事。
叫自己的公主跟一个土财主家的小姐共侍一夫。
一个状元罢了,当他是谁啊?这公主不但蠢,连戏里的皇上都蠢。
跟人家土财主父女比起来,就是一对大号的蠢瓜。
你瞧那土财主家的姑娘,最后更是以退为进,主动让贤,博了个美名。
侍奉婆母,连休了她的理由都没有了。
更重要的事,人家自保成功了。
想想那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都活的好好的。
怎么偏偏当了皇后了,就只当了十八天呢?那西凉的公主真的能叫那么一个人占据了她的位置?今日不杀了她,明日都得杀了她。
所以,王宝钏可没有这个地主家的小姐聪明呢?九爷一直看着自家的大闺女小嘴嗒嗒的一张一合,嘴里说的这些,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
好像这才应该是背后的真相的错觉。
这么一比较,好像是把公主和皇上衬托的有点傻。
当然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有这样的见识了。
他有点惊喜。
不由的看向九福晋。
就见九福晋点点头,主子娘娘都是怎么教你们的?伊尔哈愣了愣,没怎么教啊。
最多就是说说故事。
九福晋又问道:像是王宝钏的故事?雅尔哈点点头。
九福晋又问:铡美案你也看过,你又怎么看呢?伊尔哈一叹就道:我就想,这陈世美死了之后呢?什么?九福晋没明白伊尔哈的意思,又问道。
秦香莲无辜,那位公主其实也无辜。
伊尔哈苦笑道:秦香莲是弱者,人人都同情秦香莲,可谁又知道这位公主的苦楚。
陈世美是死了,公主的日子还能过。
那么秦香莲自己呢?她的日子还能过吗?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就算家有产业,就能过的好吗?不是每个官员都如同包拯一样的。
更有县官不如现管的话。
只怕当地的官员为了谄媚上面,她们日子好不了。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是精彩的故事之后,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而五爷此时也皱眉看着梅果,梅果也自有她的认识和道理。
这简直就是落魄文人编出来恶心人的。
那什么李文山,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病了还得靠他卖字画为生。
这是个什么人啊?至少之前,一直是靠着他老娘供养的。
我就瞧不上这样的文人,除了念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还有那个财主家的小姐,怎么会觉得这个秀才孝顺?真是滑稽。
真要是孝顺,就不会成年了还要老娘养着。
这样的人科举出来,就算当官,也当不了个好官。
婚后,更是靠典卖妻子的嫁妆。
连养家糊口的本事都没有。
赴京赶考,三年一去不回头不说,连一封信都不捎。
那公主到底是什么眼神啊,会觉得这样的人有情有义。
五福晋倒是诧异的看了一眼梅果。
这些庶女她向来是不管的,但自从梅果进宫后,每次回来,对她的态度就亲近上两分。
虽然不会贴上来,但这样的适当的保持距离,尊重,亲近就很好。
至少不会像是以前一样,委委屈屈的,觉得自己亏待了她们似得。
她扭头跟五爷道:行了,孩子有自己的判断是好事。
五爷扭头,诧异的看了一眼五福晋。
他本来是怕福晋骂孩子的,没想到先是为孩子说了话。
他嘴角动了动,要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
难道真的是以前对福晋有偏见?就听梅果继续道:皇额娘说,这戏里面都是百态人生。
其实,我以前不懂事,给嫡额娘添麻烦了。
说着,对着五福晋行了礼,匆匆的走了出去。
一方面,她终于知道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正妻的艰难。
另一方面,大概又有对自身出身的难堪,不喜欢妾室,可生母偏偏是妾室。
不喜欢庶出,自己偏偏是庶出。
认识与自我的矛盾,难免叫人纠葛难耐。
五爷看着梅果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了尴尬。
尤其在福晋的面前,更是尴尬难堪。
连孩子都觉得他错了,他难道真的错了吗?林雨桐看着七福晋带着三格格过来,听了她们说了,才知道原委。
没事。
林雨桐随意的摆摆手,回头我打发人去瞧瞧,就几个姑娘的手劲,打不坏人。
但也别叫人家孩子战战兢兢的,到了家里之后再被家里打一顿了。
七福晋就不好意思的道:这些孩子净是给娘娘惹事。
林雨桐摇摇头,孩子吗?就得有些鲜活气。
她还鼓励沁芳道:有机会出去走走,见识见识市井民情挺好的。
每一个人的认识都是不一样的,咱们不能要求他们跟咱们同步。
有些事情,不是一顿鞭子能解决的。
沁芳应了下来,七福晋见林雨桐确实没有恼怒的意思,才起身告退。
林雨桐多少有点欣慰,每个孩子的悟性和性格都不一样,不一样的人,在同一件事情上往往得到的感悟就不同。
但是不人云亦云,有自己的思想,不再做别人的牵线木偶,就是一个进步。
她不光叫人给被打的几个孩子送了药材过去,更是给三个姑娘送了赏赐。
一方面告诉他们,大街上打人,是有些冲动。
另一方面也鼓励她们,人都有自己的认识和坚持。
四爷听林雨桐说了这事以后,打发人将引起争论的戏本子叫人呈了上来。
晚上躺在那里看了看。
对于这个穷秀才,四爷的评价是,处心积虑,想要向上爬的人。
他点了点这个戏本子,只怕写这个戏本子的书生,应该跟这个主角的性格类似。
林雨桐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这个穷秀才庙门口摆摊,就是冲着这些有钱有闲的人来的。
没银子不给香火银子庙里也不会好好接纳的。
而他看见富家的小姐,要是他不主动推销自己,赢得小姐的同情,人家也不会知道他家里还有生病的老母亲。
而这个写戏本子的人,所在的戏楼,背景深厚。
要是真被贵人相中,哪怕是在王府做属官。
那也是一步登天。
所以,对于四爷的判断,林雨桐是认同的。
可叫林雨桐说,这秀才却是一个善于推销自己的人。
他第一次将自己推销给了富家小姐,靠着同情,赚了银子。
第二次,他将自己推销给了土财主,成了财主家的女婿。
第三次,他将自己推销给了皇帝,成了状元。
第四次,他将自己推销给了公主,做了驸马。
这样一个人,要是放在现代不做销售都可惜了。
林雨桐却从中得到了灵感,突然觉得,这些戏本子,就是最好的教材。
同一个故事,有的人能看到大局,有些人却着眼于小处。
这一方面,能教会孩子怎么去看事,看人。
也能叫林雨桐顺便看清楚这些孩子的性情。
等五福晋和九福晋转述了梅果和伊尔哈的话,林雨桐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伊尔哈从这里面看到了谋算,梅果却从这里看到了伦常。
如果选择一个人抚蒙,伊尔哈就比梅果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