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再次踏进云家的大门,还真是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云顺恭站在门口迎接,这是云高华要求的。
可他一想起金氏这个女人,就想起那个不堪的过往。
如今再让自己坦然面对那个女人的女儿,他这心里还真是有点不太好接受。
尽管这个女儿也是自己的。
但是她像金氏,更胜过自己。
所以,云五娘一下车就看到了云高华僵硬的脸色。
父亲,你这是牙疼吗?啊?云高华先是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声。
我说,父亲,您这是牙疼吗?配着云五娘真诚的脸,这话还真就是听不出半点讽刺加调侃的意思.云顺恭尴尬的一笑:你这孩子,为父这不是见你又长高了一些吗。
云五娘的年岁不大,可身材却高挑。
再长下去,就不符合大众的审美了。
五娘一笑:这长什么模样都是爹妈给的。
您和我娘都高,我就是想矮也矮不了啊。
您瞧瞧我哥哥都多高了。
云顺恭的脸上就有些自得,笑道:快回家。
老太太等着呢。
父亲忙吧。
回自己的家哪里就要父亲陪着,我先去给祖父祖母请安,过一会子就去看看母亲。
云顺恭满意的点点头:去吧。
为父就不陪着你了。
记得给你四叔四婶请安。
是。
云五娘站在一边,目送云顺恭离开。
云家的下人见到五姑娘回来,一个个都凑上来问好。
红椒早就准备好了,抓了铜板给小丫头们分发。
荣华堂还是这样,除了门口的两株海棠抽出了绿芽,别的还是一如既往。
一进大门,就听见从正堂里传来的愉悦的笑声。
春桃正在廊下,见云五娘进门,就迎了过去。
五姑娘,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春桃笑着道。
边说边在前面领路。
是有些日子了。
听见祖母这笑声,定是四叔四婶在吧。
五娘笑着问道。
是啊。
春桃应了一声,就扬声道:老太太,五姑娘回来了。
五娘还在门外,就听见四娘的声音道:回来就回来了,喊什么。
回自家家,还等着人去接啊。
不敢劳四姐大驾。
五娘笑着,就疾走几步,掀开帘子,进了门,见老太太身边,果然坐着四老爷云顺谨和四太太庄氏,就笑着道:四叔四婶回来,我瞧着祖母竟是年轻了几岁。
说着话,就上前行礼,叫了‘四叔四婶’,就又道:四婶回来,定是孝敬了祖母好东西。
四太太还没说话,四娘就道:这又说的什么昏话。
四婶肯定是有那不老仙丹,要不然这些年怎么不见变化啊。
这好东西,祖母要是没用,怎的也像是变年轻了呢。
五娘双手一摊道。
庄氏就笑道:你这张嘴哟。
没谁不喜欢被夸青春貌美的。
成氏指着五娘道:但凡这丫头在,天天得被她闹得肚子疼。
你们快瞧瞧她那张嘴。
云顺谨见了五娘,心里就点了点头,这孩子的眼神清亮,跟金氏倒有几分相似,只这张嘴说话,反倒有了颜氏的几分品格。
就笑道:要是有不老仙丹,四叔定给你求来。
只是用了仙丹,可就长不大了。
姑娘家长不大,可就嫁不得人了。
找不到如意郎君,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五娘被调侃,一点也不介意。
摆手道:这仙丹对老太太,四婶有用,对我可没用。
这话可不对了。
莫不是害怕嫁不得如意的姑爷,故而又推辞不成。
云顺恭看着五娘面不红,气不喘。
一点都没有羞怯之意,只觉得有趣。
四叔可冤枉我了。
五娘正色道:老太太能年轻,那是四叔孝心的缘故。
四婶青春常驻,那是四叔呵护之功。
如此一来,这仙丹可不正是四叔自己。
谁知道以后侄女我有没有四婶的好福气,遇上合了自己的仙丹呢。
众人一愣,继而大笑。
倒是庄氏被说的羞红了脸,她嗔了云顺谨一眼道:没打趣到孩子,倒被孩子给打趣了。
如今越发的不济了。
四娘就过了捏五娘的脸,我瞧瞧你吃什么,怎的就你的嘴,比别人的都巧。
五娘躲不过,叫她捏了两把。
笑道:我一会再去找你,看看四婶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能叫我顺便混上一些。
这会子我得先去瞧瞧母亲了。
回头我找你。
成氏点点头:是该去先看看的。
五娘福了福身,就要先退下,瞧见四娘,就又问:我一会得去秋实苑找你吧。
四娘点点头,还没说话,就听五娘边走边道:祖母,我就说您往日里疼四姐也是白疼,您只不信。
如今这会子,四婶一回来,她转身就不要您老人家了。
可不是正合了我的话。
四娘跺脚道:好你个云五娘,有这么当面挑拨离间的吗。
成氏就笑着对云五娘道:要不你搬来,陪着祖母。
祖母也疼你。
五娘脚步就快了几分,不用,祖母!你还是管着四姐吧。
一副十分惧怕被管束的样子。
云五娘你害我。
四娘在身后喊道。
成氏咳嗽一声,道:感情我管着你是害了你啊。
四娘面色一僵,就知道这是又被五娘给坑了。
云顺恭瞧得哈哈大笑,道:这孩子挺有趣的。
其实心里想说,二哥那歹竹怎么净出好笋呢。
五娘从荣华堂里出来,就先去春华苑。
三娘正在门口等着,道:我估摸着你快过来了。
五娘一笑,就皱眉道:太太怎么样了。
她对着颜氏,甚少称呼母亲。
一直‘太太’‘太太’这么叫着。
只有当着外人,不想失了规矩的时候,才称呼‘母亲’。
虽然这么做很幼稚,但这似乎是唯一一个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的办法。
三娘皱眉道:如今,且就这样了。
五娘边跟着三娘往里面走,边道:也打发人四下里找找别的大夫瞧瞧。
世上真有本事的人,倒也不一定就是宫里的那些御医。
叫人打听着呢。
三娘就道:不管是什么代价,只有真有这样的人,咱们也得请来。
五娘小声道:说句别人不敢说的话,三姐可别见怪。
你又不是别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三娘扭头看了五娘一眼,就道。
其实,到了如今,保住太太比别的什么都强。
人总得活着,才能想以后啊。
五娘认真的道。
三娘面色一变,这话确实是别人不敢说的实话。
与其这样拖着身子,非要保住这个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是不是健康的孩子,将大人的身体反而拖得孱弱不堪。
反倒不如放弃,养好身子,再图以后。
如今这样,其实是不明智的。
但二房没有嫡子,云顺恭和颜氏都对这个肚子报以厚望。
可对于三娘来说,当然先是保证母亲健康,其他的都在其次。
要真是把大人就这么搭进去了。
就算生下了孩子,又能怎样呢。
先皇后生下了太子就撒手人寰了,如今的太子过的有多艰难。
换在云家或是任何一家,都是一样的道理。
三娘看着五娘的神色马上就和缓了下来,也就她敢跟自己说这番话了,双娘每每欲言又止,只怕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双娘的胞兄是二房的长子她贸然说说来,就有了别有用心的嫌疑。
于是点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爹爹和娘,都坚持。
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五娘低声一叹,道:这就是咱们女人的悲哀啊。
生不出儿子,就跟犯了大错一样。
上哪儿说理去。
快些闭嘴吧。
三娘又瞪眼,才说了两句正经话,又胡说八道。
繁衍子嗣就是女人的职责,也不知道她哪里这么多的歪理,还敢大喇喇的说出来。
五娘不屑的一笑,对着三娘喷道:口是心非。
我说你回来就是跟我拌嘴的吧。
三娘斜眼看五娘,道:我还当你不回来了。
我为什么不回来。
先生快回来了,我还得上课呢。
我不回来,我能上哪去。
五娘拾阶而上,道:再说,我不回来,我那一院子菜便宜谁去。
颜氏在里面听见说话声就道:别在外面拌嘴了,进来说话吧。
五娘掀了帘子进去,道:可是吵着太太休息了。
天天躺在屋里,休息什么啊。
颜氏半靠在榻上,朝五娘招手,道:过来坐。
这会子光线正足,透过窗户照在颜氏的脸上,越发显得清瘦蜡黄。
五娘虽然有心里准备,还是吓了一跳,道:太太,这样下去可不成啊。
您这身子……没事。
颜氏摆摆手,道:你娘她还好吗?都好。
每天上山下山,比我都利索。
五娘坐在颜氏的身边,说道。
没少骂我们吧。
颜氏的眼睛没看向五娘,只看着随风吹起来的窗帘道。
骂父亲了。
五娘没有半点窘迫的道:但是没骂您。
她说,她跟您两清了。
你娘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颜氏深吸一口气,像是放下一桩心事。
笑道:不是谁都能跟你娘一样的。
即便跟一个男人生了孩子,但她依然是她。
半点不肯退让和妥协。
三娘看向两人,对两人之间的谈话,有点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