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 林爱俭整个的都木了。
林雨桐没回头,跟四爷并排坐在车辕上。
后面还能听到林美琴的哭诉声,是在跟老支书说话呢, ……我也是逼的没法子。
大牛去煤矿了, 要申请跟我离婚。
这是不要我了!这一次两次的,这么着我在咱们大队还怎么做人?人人背后不得嘀咕我!既然留也留不得, 那干脆就算了。
细想想, 大牛也没对不住我的地方。
这些年是我牛心左性的, 叫他受委屈了。
叔,不是我这些年不想跟大牛好好过,实在是早年伤的深了。
我怕我这一片心意,到头来又……看看!果不其然!过到半道上就又把我扔下了。
我也想, 是不是我对他好点,就不至于这样?可这谁知道呢?也许还跟第一次一样也不一定。
有这两回, 我也琢磨明白了, 女人还得靠自己。
虽然我跟张寡妇不对付, 可想想,人家张寡妇就比我强,比我有志气。
老支书的面色缓和了,可心里却怎么也不得劲。
之前的林美琴闹啊作的,那是真的!大家都知道, 林美琴就那样!可现在这林美琴通情达理的, 一副特别好相处的样子,他却知道这是假的,林美琴这是挂着面具糊弄人呢。
人到了这个岁数了, 见到的世情和人多了,啥人没见过?这猛的一下, 她整个人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得,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只是可怜这几个孩子了――那名额说让就让,傻呀!就是俭俭不适合去当兵,那你可以拿这个名额去跟人换了,换孩子去农场也行呀,怎么就送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了。
林美琴也有自己的说辞,她是这么说的,这一离婚,俭俭的审查未必能过。
其实名额捏在咱们手里是虚的。
倒不如趁着那么多现官都在,咱表现表现。
那话怎么说的,县官不如现管,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这些背后的小算计,我跟别人可不敢说。
也就是老叔你不是外人!说起来,这车上也没外人……然后就把视线落在四爷身上,就是元民也一样!我跟你奶奶,你爸你妈那些事,跟你不相干。
说起来,俭俭也是你二姐呢。
你跟俭俭的关系,就和四丫跟俭俭的关系差不多。
你们又是门挨着门住的,见天见的长这么大。
以前你还总偷偷的给勤勤和俭俭塞吃的……我要是想拦,早拦了。
也都知道你们是好孩子,从不拦着你们相处。
你们啊,以后好好处着,你大姐二姐出嫁了,还得你们给撑腰呢。
一副和金家和好的架势。
老支书是真惊讶了,那……把农场的名额给勤勤,是你跟胜利商量好的?嗯?林美琴愣了一下,金胜利把这么要紧的名额给了勤勤?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这事金家那死老太太知道吗?郭庆芬那贱人知道吗?她一肚子疑问,嘴上只‘唔’了一声,勤勤的年纪大点,这次要没机会,以后就真没机会了。
之前也给说了对象了,可是这孩子不乐意。
她爸把名额给她,也就给吧!到了俭俭身上,再另外想法子。
我这一忙,家里不正好还得要个人帮衬。
勤勤一上班,俭俭能在家照看……说着就看林爱俭,别那么个样儿,你爸能想法子安顿你姐,就会想法子安顿你!稍微等等!急什么?你妈不是心里没成算的人,耽搁不了你。
说着,又瞟了四爷一眼,然后道:我跟你爸心里有数着呢。
说完又一副后悔的样子,跟四爷道,元民呀,这些话回去可别跟你妈学。
我也没啥意思,就是跟你爸商量商量你俩姐姐的事。
林雨桐:……在四爷面前上演宫心计!您是不知道他是打哪里长大的。
四爷只回头笑了一下没言语。
有些女人是这样的,不知道怎么刺激一下,人家就晋级了。
不是破茧成蝶,就是彻底黑化。
这位还达不到黑化的程度,只能算是破茧了。
可这破茧了成的不是蝶,怕是蛾子。
老支书心里都含糊,想着林美琴这么利索的离婚,是不是跟金胜利私下有啥约定呀。
他不敢在这么问下去了,只跟四爷道:元民呀,明儿还得跟着跑一趟,把这离婚手续能办就给办了。
我回去就跟矿上去个电话,那边明儿也去个人,当面锣对面鼓的一说,这事办到头拉倒。
总觉得哪里不对,叫人心里怪怪的。
那可太好了!林雨桐感激的朝老支书笑笑,老人家心里马上不是滋味。
也是倒霉,这些孩子怎么遇上这么个妈呢!也好,四丫算是解脱出来了。
到了窑洞门口的时候,马车停下来,林雨桐停下来,先等一下。
她跑进窑洞,把那些小杂鱼当着老支书的面递给林美琴,我收拾了一半,您拿回去叫我大姐再拾掇拾掇。
炖个黄豆,可补人了。
老支书心里点头,这孩子跟她爸一样,实诚。
知道她妈这不好那不好的,但对他哥的身体也不马虎。
林雨桐要进去了,跟四爷只眼神交流了一下,一触即分。
四爷坏心眼的,说马车上坐着的人:都别下来了,我给送到家门口,也不值什么。
然后老支书到他家巷子口就下来了,而四爷将马车一直赶到林家门口,等着母女俩都下来了,他才调转方向。
郭庆芬在院子里看的真真的,喊道:老四,不吃饭呀?!不用!身上有粮票,跟在饲养场的知青杨建国一起吃。
他摆摆手,一副要走的样子,郭庆芬快步追出来了,你这孩子,怎么还过家门不入了。
说着,见林家母女进去了,就赶紧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混一块了?四爷特淡定,大队给派的活儿,送人去公社了,办点事。
啥事呀?今儿可邪乎了,都是关于林家的。
离婚!郭庆芬朝林家一指,同意了?四爷点头,明儿手续一办就完了。
这么快?不应该呀。
都愿意,就好办。
说着,只管走人。
留下郭庆芬站在门口,直到金元福回来了,这才回过神来。
妈,干啥呢?金元福踢踢踏踏的过来,身后跟着小美。
郭庆芬朝小美笑笑,就拉了金元福回去,怎么又混一块了?她要跟着,关我屁事。
金元福赖着郭庆芬,妈,我饿了。
饿死鬼托生。
郭庆芬嘴上抱怨着,就从兜里摸出一个煮鸡蛋偷偷塞过去,找个地方吃了再回来。
金元福觉得无所谓,在院子里就剥了皮,急着往嘴里塞。
郭庆芬拍了他一下,小心的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赶紧把皮都捡起来塞裤兜里,骂了一声孽障。
金元福只管嘿嘿的笑,妈,您干啥呢?舍不得老四走?我去叫回来就是了。
叫回来干啥?郭庆芬白了他一眼,叫回来你还吃……吃个啥?哥几个守在一块挨饿?老四聪明,自己能找到食儿,你管好你就行。
金元福不服气,老四念书是聪明!他那不是在家吃不饱,奔着去学校不花钱还有补贴能吃饱饭才去念书的吗?那我要是知道念书有那好处,我能不念书吗?可他也就念书聪明,找食儿,他还不如我呢。
我在外面……能耐什么呀?家里有口消停饭不乐意吃呀?不乐意吃就滚蛋!金元福嘿嘿的笑,抱着郭庆芬的胳膊,我才不在外面混呢,我一天不见妈心里都难受。
郭庆芬眼里就染上笑意了,少甜乎我!母子俩正腻乎着呢,老太太端着尿盆从老屋子里出来了,不吃饭呀?在外面说了这么半天。
金元福闻见尿骚味从身边飘过,就道:奶!您能不每次要吃饭了就给我大伯把尿吗?老太太顿时把那盆尿泼到这母子脚边,咋的了?嫌弃了?我告诉你们,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们嫌弃我儿子!说着就冲着郭庆芬冷哼一声,别叫我说出好听的来!郭庆芬一副温顺的样子,妈,老三就这性子,长嘴不长心,一直不都这样吗?说着,就瞪了金元福一眼,还不把你奶手里的尿盆接了,等啥呢?金元福不敢说话,只得低着头过去接了尿盆给放茅房外头了。
老太太这才缓和了脸色,问说,刚才听见老四说话呢,怎么不见人?郭庆芬忙接话:老四在饲养场,跟那个知青一道儿吃呢。
年轻小伙子,就爱往一块扎堆!他最近心情不好,由着他来吧,少问些他,他还好受些。
老太太没言语,进出盛饭了,看着一篦子蒸红薯,这才问说,叫给老四送粮食,送了吗?真就叫他跟着在外面混饭呢?金元宝低着头不说话,金元才小心的看了一眼郭庆芬,这才道:奶,我今儿要送的,可……可今儿老四不在,我就没叫这哥俩去。
不言语一声就给放在屋里,这叫人拿了老四也不能知道。
您放心,肯定送,吃完饭就叫这哥俩给送去。
郭庆芬接了话,给二儿子塞了一块红薯,依旧是温温和和的样子。
老太太点头,把苞米面多拿些,红薯面少带些。
嗳!我记下了。
但咱家这条件也就这样,挑嘴就得饿肚子。
我把这些混一块,苞米面多些,红薯面掺和的少些,他也就吃了。
嗯!再带些红薯和白菜萝卜大葱姜蒜……还有咸菜……嗳!都记着呢。
吃了饭,郭庆芬也没收拾碗筷,都先在水里泡着呢。
然后在院子里高声喊:元宝,来一下。
元宝懒的动,指使老二,你去!结果出来的是元才。
郭庆芬就朝里面继续喊:元宝,别犯懒,出来!金元宝给烦的呀,妈,干啥呀?非用我吗?正烦着呢,七妮不停的问名额的事,还得想想明儿怎么给她编谎话呢。
元才也道:也没多少东西,我行!行什么行?!郭庆芬就喊元宝,元才得给你爸烧炕!被褥也该给你爸换了,还得烘……金元宝蹭的一下起身了,他不乐意给自家爸烧炕,更不愿意在火堆上给自家爸烘被窝。
因为再怎么精心自家爸还是会尿炕,这湿了也没法清洗,就是给烘干,那个味儿太难闻了。
还是叫元才去吧。
元才也没别的话,直接抱柴火去了。
郭庆芬这才拉着大儿子上后头菜窖去。
拿了个空筐子,下面塞了一捆干了的萝卜缨子,上面压了多半筐坑坑洼洼的红薯,再挑几个顺溜长条长的好看的给摆在筐子的最上面。
出来又拿个面袋子,先舀了七八斤红薯面,然后给红薯面上倒上两碗苞米面,最后再抓一把红薯面轻轻洒在苞米面上。
金元宝一看这,就低声道:我奶不是说多给包谷面吗?说什么说!郭庆芬朝外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家里没那条件!老二太老实了,你奶一问就被戳破了。
你把稳些,别晃面袋子,把下面的颠上来就坏了。
放心!可是妈,老四虽然不能分配工作,可到底……老四比你机灵,知道怎么弄食儿,饿不着他。
你只管去就是了!那万一他要给我奶或者我叔告状呢?老四不会告状!长这么大他告过状吗?郭庆芬说着,就‘嘘’了一声,少嗦,赶紧去,闭紧嘴!跟老二和老三都别说!知道!知道!母子俩出来,果然见老太太在院子里。
郭庆芬就赶紧笑着叮嘱儿子,你去了跟老四说,要是搭伙不好,吃不惯,还是回来吃。
别总想着外面比家里好!金元宝一脸的不高兴,我也想出去吃呢。
说着,就把面袋子打开叫老太太看,您瞧瞧,我妈是舀出来十斤的包谷面,撒了两把红薯面,要是这二合面,我也爱吃,我也只在外面吃。
老太太满意的点头,老四要用脑子,你爷爷说过,会用脑子的人活的才能好。
你们这一个个的不长脑子的,合该吃的孬些,去吧!金元宝适当的露出‘您还是这么偏心’的表情来,老太太摸出五毛给他,就你最精!偏你偏的少了?拿着钱,带着七妮看电影去。
奶最好!金元宝说着,拿了东西和钱就走。
然后四爷就收到看起来还不错的一些粮食。
等金元宝走了,杨建国就过来,扶了扶眼镜,金元民,可以呀!家里的宝贝疙瘩!今晚吃你的。
你做!四爷躺着没动地方,拿着杨建国的书在看,想做多少你决定。
这可是你说的!好久没吃饱饭了呀!我把你明儿赶路要吃的窝头都给你蒸出来!杨建国洗了手,舀了两碗面,第一碗基本是苞米,第二碗一半苞米,他觉得不对,朝袋子里一看,下面都是红薯面,剩下的那半碗苞米面散落在最上面的一圈,根本就不起眼。
他都惊呆了,你们家给你送粮食,咋还两面光呢?图好看吗?家里嘛,有啥吃啥!条件不好,就是都给红薯面也没问题的。
可这盖个面子,给谁看的?给自己吗?社员需要在知青面前表现的相对富裕吗?啥意思?没懂!四爷指了指筐子,看看那个,是不是里面也别有洞天。
不能吧!红薯而已!杨建国的三观都碎了,就上面一层的红薯看着比较好,剩下的奇形怪状的,感觉属于削皮三分之一才能保证干净的那种。
想想,那种上面长一个大洞,里面全是泥的那种红薯,咋吃?不得切了削了然后再吃吗?他卡巴卡巴嘴,你家……日子过的挺艰难呀!不过这干萝卜缨子也不错,听说炖豆腐可香了。
没豆腐,就这么吃吧!杨建国嘿嘿一笑,没豆腐,但是有黄豆。
肯定是克扣牲口的口粮了!别管咋来的吧,今晚弄半碗黄豆放进去,解解馋。
四爷在屋里砌了炉子,做饭方便。
杨建国就把家伙什搬过来在这边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倒也不寂寞。
锅里正咕嘟着萝卜缨子加黄豆,那股子‘可香’的味道飘的满屋子都是的时候,外面传来声响,像是在喊谁的名字。
把门打开,声音飘进来,杨建国――杨建国――找我的?谁呀?四爷没动,笑了一下。
是谁?能是谁?!是桐桐而已。
桐桐借口找杨建国,过来了。
杨建国今儿也在外围看热闹了,知道这是谁呢。
一见林雨桐就乐,哎哟,是对门来了。
嗯!是呢!对门是对门,就是隔着几十米长的打谷场。
林雨桐就笑,还真认识我!我找你有事。
啥事?说话。
林雨桐摸出钢笔,我的笔没墨水了,你这儿有吗?还真有!杨建国把手里的筷子放进屋,你进来坐,我过去拿去。
林雨桐这才光明正大的进了四爷住的地方。
嗯!收拾的不错。
地方不大,不足十平米的样儿,对开着窗户。
一个窗子对着打谷场,在窗户上能看到自家门口。
一面是对着饲养场内部,在窗户上能看见对面一排牲口棚。
对外这个窗户下是大坑,两米乘两米的样子,能睡两人。
对内的窗户下是炉子,这炉子用烟筒直接通到炕下,只要这边火不灭,屋子就不大冷,炕也是热乎的。
就是这炉子新了一点,从哪弄的砖砌炉子?牲口棚拆一堵可有可无的墙,什么都有了。
林雨桐也没法多呆,趁着杨建国没来,给四爷赶紧塞了一个布包,里面是油梭子和萝卜包的包子。
等杨建国拿了墨水了,林雨桐吸了一管,又单拿了俩包子给他,谢了!那这可太划算了,也太不好意思了。
你这里有什么书没有?或者你们知道从哪弄借到书,什么书都行,回头借我看看。
成啊!借书是雅事,没问题的。
说着,就直接从四爷手里把书抢了,是一本没封面的书。
林雨桐翻了两页就知道了,这是初刻拍案惊奇。
就它了。
拿了书,她摆摆手就走了。
这会子好些个人在井边洗衣裳呢,瞧见林雨桐从那边过来就打招呼,好点了?好点了!刚才瞧见你过去,咋了?有事?林雨桐摸出钢笔,没水了!这玩意公社那购销社都不一定有,得去县城。
又扬了扬书,从知青借的。
大家不认为林雨桐跟村里的姑娘似得能看上知青,毕竟人家姑娘有工作了,吃商品粮了。
可知青还是在生产队挣工分呢!至于金家的孩子,这就没往那边想。
林雨桐也顺便透漏透漏,人家学的多,字也写的好,说不定以后有个啥材料,还得叫人家帮忙。
哦哦哦!那这可是大事,相当于请个先生。
还有人出主意,做了好吃的常给人送点,那孩子挺本分的,准帮忙。
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雨桐都不知道谁是谁,可就是顺着话搭话,聊的都洗的差不多了,她也就起身回家。
林大牛回来晚了些,带了许多原本在矿上的东西,之前说的牙刷什么的也都在其中,放着,我来,脏的很。
林雨桐摆手,需要拆洗的放在柴火垛上,得空给洗了。
其他的都给规整规整,分门别类的给放好了。
就见被窝里塞着好些用报纸包的纸张,有裁开的,有用过的文件纸,背面还能用的,都收拾的齐齐整整的。
林雨桐抽了一张,叫林大牛先吃饭,她在边上写给林大牛看。
林大牛是万万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明儿就能离了?对!好!林大牛一拍大腿,又喊了一声好。
许是情绪激动,话也多了起来,一边吃喝一边跟林雨桐说呢,以后你想吃啥就吃啥,不看谁的脸色,也不怕给谁分。
咱爷俩说会子话也不用看谁的脸色……好!他很兴奋,兴奋的好似浑身的力气都用不完似得。
林雨桐就干脆叫他挑水回来,锅里烧着热水准备给他洗澡,林雨桐自己用刚打的井水帮着拆洗,拆洗完了又烤在灶火边上。
林大牛屋里那个瓮其实没啥用处,这会子成了澡盆,林雨桐叫他泡着,多泡会子。
头也洗干净了。
煤矿上是有澡堂,可澡堂是大池子,大家上来都黑漆漆的,一般在矿下都脱了,怕糟践衣服,那身上得多黑。
池子也分的,先在第一个池子里涮了,再入第二个池子,如此洗四次,才不会浑身黑水。
可那一拨接一拨的,哪里来的及好好泡。
如今这么热水里泡的,丝瓜瓤搓澡,洋碱打上,从头洗到脚,舒坦。
人一放松,洗完上坑就睡了。
并不知道林雨桐给拆洗完烤干,把衣服都给缝上了。
她干活利索,衣服虽然还是带着补丁,棉花也不是新的,但收拾干净了,给缝上,不合适的地方给改了,袖子的长短裤子的长短都合适了。
鞋子没有新的,但也尽量给刷洗了,然后放在火边给烤干了。
又现做了一双厚鞋垫给放进去,把原先柜子里收着的新袜子取了一双,新做的短裤给叠放好,一摞子衣服放在门口。
一听见林大牛醒了,林雨桐就把衣服给递进去。
从来没有干净过!真的!这么齐整,这么体面。
林雨桐拉着林大牛看挂在墙上的小镜子,瞧瞧,是不是利索了?一直是平头的头发也不用打理,就这样就很好。
林雨桐给他整理衣领,看见脖子后面用绳索勒出来的一圈死肉。
简陋的开采条件,全靠人力拉就是这样的。
完了又用润面油把那满是老茧的手给抹了一层。
女儿不算柔细的手轻轻的摩擦着,这些年没哭的人眼泪就湿了眼眶。
孩子说啥他听不见,但意思他明白了,她说:从今儿开始,要好好的!咱爷俩好好过。
家里你当家,忙完了爸就给你找肉吃!以前没时间,也知道便是有时间弄来,也吃不到你嘴里。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得叫我闺女跟着我过好日子。
爷俩美美的吃了饭,就听到马蹄声。
锁门出去的时候,见四爷驾车,老支书在,林美琴也在。
再加上林雨桐和林大牛,这就能走了。
父女俩干干净净,齐齐整整的,红光满面,不知道这精气神有多好。
在路上,林美琴就跟林雨桐商量,你爸也听不见,但家里这财产分割,总还是要列出个眉目的。
林雨桐用那些裁剪出来的纸片缝了个小本本,巴掌大。
然后摸出钢笔,把本子放在膝盖上写字,叫林大牛看。
林大牛扫了一眼,就看向闺女,别废纸了,你做主,不用跟我商量。
林雨桐就看林美琴,您想怎么分?林美琴就皱眉,一脸为难,咱家有啥没啥,你也知道。
这么着,你看上什么拿什么……林雨桐想了想,日子也难,我不要别的……她掰着手指算,斧头算一样,还有……铁锨算一样……锄头算一样,挂在后院屋檐下那把剔骨刀,我看都生锈了,挂上下就没拿下来过一样,就这些东西吧。
砍柴啥的,您也干不了。
回头您需要了,喊我我过去看给劈去!林美琴的心又开始不规则的跳,这玩意听着都是凶器!老支书却暗暗点头,觉得这孩子是真厚道,粮票布票这些一句没提,其实这些东西要求分一点也不过分。
但人家没提,就要了这几样东西,这些东西里,斧头和那剔骨刀,林家用不上。
农具也一样,人口少了,大闺女还要去农场,她家基本没劳力要干苦力,那东西家里有就行了,多出来的留着就是生锈。
就这四样,别的就算了。
林雨桐这么说着,就一副可眼馋剔骨刀的样儿,那玩意是不是能把人捅个对穿!林美琴再不知道这是威胁就傻了!她点这些就是故意的!这些东西真就是当凶器要回去的。
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被砍成狗啃的一般的头发,想起那明晃晃的刀,胸口真一紧一紧的,觉得喘息似乎都难了。
从来没想过,面对这丫头的时候她会有点紧张,有点害怕。
是啊!这丫头不能跟之前一样对待了,之前是再打不挪窝不吭气,现在是针尖对麦芒,你出啥招她都能接住。
看着说话和和气气的,可暗藏机锋,总叫人觉得她袖子里就藏着一把刀,随时能不管不顾的捅过来。
想到这些,她摸了头发又摸袖子,完了又摸大腿,不自觉的一套动作昨晚,这会子一脸和气,扬起无奈的笑脸,跟老支书道:到底是孩子,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完了又跟林雨桐解释,那剔骨刀是你姥爷留下来的,厨子的一整套家伙都有。
那剔骨的太长才挂着的,其他的原本是你姥收着呢。
只是早前大炼GANG铁,能交的那时候都交了!还是你支书爷爷叫把剔骨刀拿回家留着,做个念想的。
确实,挂在那里都废了,想要就拿去吧。
于是到了公社,填表格的时候财产处理上就是这么填的。
离婚在哪个年代都是是个严谨的事,两人的领导都在当场,一张油印的表格男女都要填。
从姓名、性别、年龄、出生日期、籍贯住址单位,到离婚理由、子女归属、财产处理,以及其他需要需要说明的备注等。
最下面是双方单位的签字盖章。
这玩意往上一交,人家才照着这个去填离婚证的。
就是一张奖状大小的纸,分成两联,男一联,女一联,工作人员按照这个申请,将上面的内容誊抄在空白离婚证上,然后写上予以离婚的字样,盖上好几个章子。
最后用尺子从中间裁开,男一半女一半,各拿自己那一联,夫妻两人的关系就算解除了。
整个过程,樊主任还请了照相的师傅,给两个满脸洋溢着喜悦的离婚夫妻拍了照片。
这也是为了告知妇女们,离婚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从这个方面讲,还算有积极意义。
林大牛也不反对,配合度极高,只要叫离婚,他就心情明媚。
所以别人看着,觉得这样的特别典型,特别值得学习。
尤其是作废的结婚证上,那照片上明显是不情不愿的。
可现在离婚时候的照片,这两人笑的跟人家结婚似的。
这叫樊主任更觉得,这次这个事可算是办对了。
只凭这个宣传照片上两人发自内心的笑容,就能看出来,这次的离婚加速办,是真办对了。
看着拿着离婚证笑的这么灿烂的林美琴,她格外敬佩。
所以,林美琴被留下说这个发言的事了,其他人就能走了。
刚好有驴车,林大牛拍了拍四爷,着急不着急?要是不着急,跟我去买东西。
跟林家没关系的他,为啥要对金家冷脸相待呢?你们俩家的矛盾,跟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四爷点头,摆摆手,示意不着急。
林大牛又跟老支书商量,想把院墙弄起来,叫大家伙帮忙,想用粮站去换点粮食。
这个呀!应该的!拉几十斤粮食也累不着马,那就走吧。
粮票换了一半,都换成了粗粮。
这墙就是土墙,不需要砖瓦,有土就行。
而这土又最不缺,这不是挨着土崖吗?筑墙所用的土林大牛叫在窑洞的边上掏,顺便掏出个浅些的土洞来。
这不是箍出来的那种窑洞,人住着肯定不安全,可这放个柴火杂物却可以。
有了这两个土洞,能把现在那个窑洞腾出些空间来。
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意思了,这也没多费多少事。
反正只要管吃的就有人来帮忙,人手不少,两边都给掏出了一个进深得有四五米的窑洞,一圈的土墙也打起来了,有两人那么高。
四爷白天没过来,但是晚上却过来了,敲了敲门,跟杨建国一块来的,叔,我们抽空给把门订出来了,您用着。
就是用粗糙的木板做的,东西不值钱,林子里能找来,就是费些工夫。
林大牛听不见他们说话,但一看东西就明白了。
赶紧拉着两人进来,叫林雨桐,四丫,做饭,叫吃饱!以为俩饿肚子的小子想办法过来混饭的。
行吧!混饭就混饭,事实上四爷也是这么忽悠杨建国的。
此刻杨建国一边挠头一边嘿嘿笑的样子,叫林大牛越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一人一碗白面面条,还有一盘醋溜白菜,几年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饭了。
杨建国一边扒拉,一边道:叔,今晚我就搭把手给您把门装上。
然后就装上了。
不仅大门装上了,还把挖出来的两个杂物间的门也给装上了。
等林美琴早出晚归的忙完了一轮报告,这天终于早回来了半天,才发现村口多出来一户人家。
是村里少有的有院墙的一户人家。
打墙真不费事,不要材料,就是随处可见的土。
也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可就是管不起饭,所以才都是篱笆院墙。
这新冒出来的人家土墙木门,看不见院子里的光景。
她放慢了脚步,想看看这爷俩能把日子过程啥。
可惜,一堵墙一扇门遮挡住了,那这――便是两家。
如今天好了,生产队要上工了。
这不是给田里上粪,得干活了呀!四爷得了个好差事,拎着石灰桶,给树上刷石灰。
完了呢,他还得空在村里的墙上写些标语。
这要用刷子把字些好,也不是一般人能会的?之前刷石灰还有人不服气,如今一写一画,都闭嘴了。
老支书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还会画其他的不?会呀!带彩的都行,但得有漆。
漆有啊!红的,得画五星。
还有别的颜色,能画的跟报纸上的不?能!然后人家出粪呢,来来去去的。
他在墙上画画,带着杨建国两人磨洋工。
只要画成一个人物,跟报纸上的真一样,因为带彩,还更逼真一些。
那谁也没意见,这玩意可不得精工出细活吗?别急,慢慢来!明年开春周边要建农场,来来往往的领导多了,这玩意最好放到明年春天还崭新崭新的,所以你们真别太急。
这画画不仅给十分工,还额外有补贴。
村里粉条作坊出的粉条,一天给半斤。
杨建国觉得林大牛这人不错,林雨桐也特别好打交道,自打有了粉条,每天晚上带着粉条过来搭伙。
林大牛也不在意,他是个闲不住的人。
林雨桐问他之前怎么说服领导给换工作还给了这么长的假期,他只笑不说,林雨桐也不好问了。
他有假期也闲不住,早起就往山上跑。
套兔子是顺便,像是找一些野生的山楂树之类的,给挖回来栽上。
或是找一些林业局不管的一些半死的不算粗的树木弄回来,家里需要的东西比较多,他这是打算亲手做的。
跟装修完房子买东西布置家的大多数人一样,心热的很。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爱勤找来了,妈叫我跟你说一声,你二姐要结婚了。
林爱勤有去农场的名额了,她的婚事就不急了。
可她没想到,林爱俭的婚事这么快给定了。
还是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个?林爱勤红了脸,没有的事。
是给公社开吉普的……条件听起来不错,我二姐答应了?你还不了解她,她要是不乐意这婚事也不能成。
人家明儿就要过来,妈找你回去……说是公社要来不少人,以后都跟一个单位,你不去怕是人家讲究你。
讲究我?呵!林雨桐没答这个话,却问道:不换个日子吗?我之前听人说,金家给金元宝定亲也是在明天吧?人家男方那边订的日子,赶巧了,也是没法子的事。
那这可太热闹了!林雨桐瞥了一眼已经被林大牛磨的蹭光瓦亮的剔骨刀,坏笑了一下,成!我明儿去,去灶上帮忙。
然后天一亮,她拿着一把老长的老式剔骨刀,奔着林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