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的,杀了她。
……屋内一时无声。
半响,冬菇终于开口。
文介,你可知我为何想要即刻动身,前去取物。
廖文介道:我不知,这也正是我疑惑之处。
罗慈一来,你就要去拿东西,这让外人看来,便是你们被她说服了。
冬菇道:我是想让其他人有这种想法。
廖文介皱眉,为何?冬菇经过一番思索,对廖文介道:因为我想要安全,也因为来的人是她。
廖文介撇嘴,齐冬菇,别我夸你聪明你就故意卖弄,把话说清楚。
冬菇道:罗侯的情况,我想吕丘年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
可她没有派杀手,而是派来罗慈,说明吕丘年并不想直接强取。
廖文介点点头,是。
冬菇又道:至于为何不强取,有可能是怕罗侯吃软不吃硬,也有可能是想给自己的得力下属做个情面。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原因,现在于我们,都是安全的。
我并不想打破这样安全的局面。
廖文介想了想,道:所以,你启程去天山,是想给吕丘年做个样子,让她以为罗慈成功了,好放松她的警惕。
冬菇点头,还有一点,我们现在太过被动,留于一处,那便是人家的靶子,现在不想撕破脸皮还好,要是哪天吕丞相一个不耐烦,不再想等了,那我们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廖文介看着屋子角落,久久沉思。
取物之路行程遥远,期间变数也多,以动制动,好过现在死守一处。
廖文介终于转过头,看着冬菇,到了之后怎么办,吕丘年得知证物所在,必定会加大人手,到时候你要如何处理?冬菇道:吕丘年有人,安南王同样也有人。
廖文介冷笑,想让他们相杀?呵,齐冬菇,虎狮相争,蝼蚁岂能安稳,你这如意算盘打得也太轻松了。
冬菇道:现在说这么多也是无用,到时我自有办法保住我们性命。
罗侯同意了?恩。
廖文介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罗侯跟了你这么个满肚子坏水的女人,究竟是福还是祸。
冬菇:……廖文介道:既然你如此笃定,那便听你一次。
冬菇道:多谢。
廖文介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走,忽然问道:安勍会去么?冬菇似笑非笑,哦?文介怎么对他这样好奇?廖文介大言不惭,他是此事关键,怎么可能不好奇。
冬菇微微思索,道:我想,大概从他到来起,我与罗侯处就在他手下的监看之下。
不然今日他也不会不来。
你的意思是,他想避开罗慈?冬菇点头,毕竟是劲敌,安勍身份尊贵,不可能这样犯险。
随即她想到什么,话锋又是一转,不过你放心,他会来的。
又与廖文介仔细商量了一下,冬菇起身前往东乾楼。
在东乾楼后身,冬菇被拦住。
她将一封信交给那便装侍卫,劳烦将此信交给成泉成护卫。
那侍卫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好。
多谢。
该做的都已经做完,冬菇到客栈前面的东乾楼,买了些好酒菜回家。
到家时,冬菇见罗侯撑着拐杖,站在院落里。
你怎么在这站着,快进屋。
她扶着罗侯进卧房,一进去看见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床上的被子也收起来了,只放着两个不大的包裹。
冬菇:……你……你这是准备出发了?罗侯站在旁边,是。
冬菇汗颜,这就是军人的执行力么。
看来这世上,总有些行业有着跨越时空的共通性。
来来,相公。
冬菇搀着罗侯,坐这。
给罗侯按到床上,冬菇四下看了看这干净的房间。
心中暗叹一声,去衣箱里把被子取了出来。
罗侯看着她,不走么?冬菇一边铺被,一边亲了他一口,我说的是‘近日’,不是‘今日’。
罗侯握着木拐,不语。
来,把饭先吃了。
还好娘子我有先见之明,在外面买了晚饭,要不今晚咱们没东西可吃了。
相公,我们最快也要后天走。
罗侯点点头。
吃过晚饭,冬菇也懒得将东西都翻出来了,就和罗侯躺在光秃秃的屋子里睡觉。
冬菇趴在罗侯的胸口,轻声问道:罗侯,你放东西的地方,地势如何?罗侯回忆道:地势普通,只不过比较隐蔽。
冬菇道:为何不放在险要的地方?……罗侯呼吸一滞,沙哑道,当时……当时我做不到。
冬菇心里一凉,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当时罗侯腿已经断了,身体残缺,又独自一人,怎么可能把东西放到险要之处。
冬菇伸出手臂,将罗侯紧紧抱住。
罗侯缓道:……是我的错。
冬菇摇头,不,放得简单也好,方便找。
她紧挨着罗侯,罗侯身上温热,天然的暖炉,靠着无比舒服。
相公,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上路没问题么?罗侯道:我无碍。
好。
冬菇放下心,睡吧,明天我去找小慈谈谈。
……静了一会,可冬菇能感到罗侯并没有入睡,她轻笑一声,好啦,想问什么就问出来,要不睡不好觉。
罗侯抱着冬菇,犹豫道:你……你想怎样同她说?冬菇道:你是指什么。
罗侯道:你相信她?冬菇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道:你信她么?……罗侯静了一下,后道:小妹她……她从小心智聪慧,胸怀抱负,可她本性并不坏,她只是还小……冬菇想了想,道:好。
罗侯转过头,冬菇,你相信她么?冬菇闭着眼睛,道:我不信她。
罗侯听她这样说,心中难受,他微微握拳,黑暗中低下了头,却也没有反驳。
冬菇静静感受罗侯的变化,嘴角挑起。
可我信你。
冬菇……冬菇胸口笑得微颤,她的相公是个老实人,这样的人最难抵抗甜言蜜语,冬菇随口说些什么,都能让他感动非常。
她摸着罗侯的脸,后者神情严肃,手紧紧握着她。
冬菇心中发软,好了好了,睡觉了。
她亲了罗侯一下,揽着他入睡。
至于相不相信罗慈——冬菇自然是不信的。
罗侯不懂人情事理,看不穿人性善恶,可冬菇不同。
她看得到罗慈眼中的试探,看得出她眼中的决绝,可她找不到罗慈的破绽。
廖文介说的对,这个女人不简单。
冬菇不知道她对罗侯的感情如何,不知道她的底线在哪——为了那证物,罗慈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会不会连罗侯的性命也可以舍弃。
……翌日,罗慈果然再次拜访。
一进屋,罗慈微微一讶。
嫂嫂,你们这是要如何,怎么东西都收拾起来了。
冬菇笑道:收拾东西,自然是要出门。
罗慈挑眉,出门,去哪里?冬菇轻轻扶着罗慈的手臂。
罗慈低头,看着冬菇的手,冬菇眼神诚恳,道:我们去拿你要的东西。
……罗慈抬眼,看着冬菇。
哦?拿我要的东西?冬菇道:是,早些拿到也早些放心,不知小妹意思如何?罗慈看了看坐在一边的罗侯,又同冬菇道:嫂嫂,借一步说话。
冬菇点头,好。
……两人离开院落,站在小巷口处。
罗慈道:你想做什么?冬菇轻道:我说的不够清楚么?罗慈冷笑道:嫂嫂,我昨日回来,你今日便要走,这决定未免做得也太草率了。
冬菇看着她,叹气道:罗慈,你是聪明人,我们明人前面不说暗语。
我与罗侯都是小人物,之前未被发现还好,现在吕丞相知道了,我们除了明哲保身,交出东西,还有什么办法?她一番示弱,罗慈却不中计。
嫂嫂,你这样说未免太看不起自己了。
叫得动安南王府小王爷的人,又怎能说自己是小人物。
冬菇道:小王爷打着向我学艺的名号接近我们,私下却暗自调查罗侯,用心可谓歹毒。
呵。
罗慈轻笑,嫂嫂,你就未想过,我接近你们,也是别有用心。
冬菇拉住她的手臂,小慈,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你是为了那箱子来的。
可是我和你大哥心底是盼望你回家的。
罗慈伸手,将冬菇的手推开。
齐冬菇,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你若想说做这些只是为了让我回来,那可骗不了我。
冬菇默然,罗慈也不急,站在一边等她。
半响,冬菇抬头,她收了那副诚恳关怀的神色,脸上变得面无表情。
好,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同你把话说清。
罗慈看着她,轻笑一声。
对嘛,就该是这样。
冬菇冷笑一声道:罗慈,说实话,这东西到谁手里,我并不在乎。
你非是我血亲,罗侯看中你,我却没什么感觉。
她越是这样说,罗慈脸上的表情就越是轻松。
莫要如此,嫂嫂,接着说。
冬菇道:可是如果一定要我在相府与安南王府之间选一个,那我定会选择相府。
罗慈幽幽道:哦?为何?冬菇又道:因为相府有你在。
罗慈看着巷口外熙熙攘攘的街道,有我在又如何?冬菇正色道:罗慈,我知道你对我也并无感情,但是我相信你对罗侯还是留有情义的。
我劝他将东西拿出来,我希望你可以保证我们的安全。
说到这,冬菇放低语气,小妹,你大哥身体已经这样了,我们夫妻别无所求,只想平淡过完余生,还请你成全。
我们夫妻,别无所求。
罗慈像是早已料到冬菇的话一样,淡笑道:嫂嫂,你是个聪明人。
冬菇不语。
你能让他做出正确的决定,我的确要感谢你。
罗慈转过身,至于安全,你可以放心。
冬菇道:安南王府并非易于之辈。
呵。
罗慈道,我既说了你可以放心,自然有我的理由。
嫂嫂不必多问。
冬菇点点头,……好,那便有劳小妹了。
罗慈负手抬头,看向冬菇。
你们要何时出发?明日。
好。
罗慈道,我与你们同去。
冬菇毫不意外,我原也是这样打算的。
见冬菇毫不迟疑应下,罗慈又放心一些,那还有诸多事务要准备,罗慈这便告辞了,还请嫂嫂代我同大哥解释。
好的。
罗慈离开,冬菇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
回到院落,冬菇看见罗侯拄着拐杖站住门口。
她知道罗侯懂得自己与罗慈有话谈,他不便露面,可是心中的担忧却是怎样也隐藏不了的。
见冬菇回来,罗侯拄着拐往前走了几步。
冬菇看着罗侯,他立于冬日炎阳之下,黑衣残躯,沉稳木讷。
其实不怪别人不懂他们的情义,单看沉默的罗侯,谁能想到他心中含着的感情是那般深沉。
只有我,冬菇对自己说,只有我知道,只有我懂他。
在这个世界上,这颗坚定真挚的心,只有我才配拥有。
冬菇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罗侯抱住。
你……罗侯仓促间难掌平衡,身子打了个晃,被冬菇扶得稳稳的。
相公……冬菇的脸埋在罗侯的肩窝。
罗侯站稳,单臂将她环在胸前,再没多问什么。
她愿意相信我们。
冬菇轻道。
罗侯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冬菇抱得更紧了些。
可是,却不是为了情……后一句话,冬菇咽在心里,没有说出。
很多事,罗侯不知道,也不必知道。
好比说这世间有一种人,他们再也无法接受他人的好意,只因自己算计了太多,失去了相信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