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等了许久,安勍也没有生气,见冬菇出来了,冲她拱手一笑。
徒儿给师傅请安了。
冬菇尴尬,你别这样,我好不习惯。
什么时候到的?刚刚。
冬菇抱歉道:不知你这么早来,让你白等了这么久,天气寒冷,快进屋来吧。
安勍道:火房里有我给你与罗公子带的早膳,你们先趁热吃了吧。
多谢你关心。
冬菇去拿饭,精细的食盒多层封装着,饭菜拿出来时还是热的。
冬菇看着这些精美的菜肴,心思复杂。
屋内,安勍和罗侯相对而坐。
罗公子,这些日子就打扰了。
罗侯点点头。
安勍取来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罗侯。
请。
罗侯看了看那杯水,又看了看安勍。
为何。
安勍道:论情论辈,这一杯都是我该请的。
罗侯未动。
安勍手里一直端着茶杯,论辈分,我向冬菇学画,她便是我的师父,你是她的相公,便是我的师丈,这一杯我该请。
他轻轻笑了笑,而论情义,我与罗公子虽只见过两次面,可这两次面在安勍心中却意义非凡,我早想与你结交,这次正是机会,现下没有准备,只好以水代茶略表心意。
罗侯伸手,接过茶杯。
你为何想要与我结交。
安勍看着他,为何呢……也许是因为,你与我在某些地方,有些像吧。
比如,你我都喜欢同一个人,迷恋同一个人。
罗侯不语,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与安勍像,不管在什么方面。
安勍看罗侯神色,知道他未赞同自己,他也不过多解释。
这时,冬菇端着饭菜进屋。
你们在谈什么?安勍笑笑,男人家的闲聊,你也要听?冬菇将饭菜摆到桌子上,她不想安勍与罗侯说太多话,连忙将话题岔开。
莫要开玩笑了。
她看着安勍,冲罗侯努努嘴,这个人啊,一天能说十句话我就要阿弥陀佛了,还闲聊呢。
安勍笑道:男子间的话总比男女间的要多。
冬菇道:晏珺用过早膳了么?安勍点头,我已用过了,你们吃吧。
冬菇盛了满满一碗饭,放到罗侯面前,又将肉菜都挪到他那边。
最后将筷子放到他的手里,轻道:来,吃饭。
安勍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即使是早上,罗侯吃的仍然不少,安勍带来的饭菜一点没剩下,被冬菇和罗侯全部吃光。
呼——好饱。
冬菇放下筷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撑死了,晏珺,你下次来千万不要带这么多了。
安勍笑笑,好。
整理好桌椅碗筷,罗侯起身去酒肆,冬菇将他送到门口。
她帮他整理衣衫,对不起,这几日我不能陪你去了。
罗侯低头看她,无妨。
你自己小心一点。
罗侯道:你也是。
分别的两人,皆以为对方不懂自己道出的这句小心是何意,错身而过,满是担忧。
冬菇回到屋子,安勍仍静静的坐着,他抬头看冬菇,眼神轻柔的像一支燕羽。
师父。
冬菇道:都说了,莫要这样叫我。
安勍却坚持,礼数不能少,师父就是师父。
冬菇哈地一声,是谁之前说繁文缛节不必在意的?安勍笑笑,轻道:是你不用在意,非是我。
冬菇摆摆手,随你吧,我反正从来说不过你。
我家中尚有些颜料画纸,如若不弃,就用那些吧,也省得再买。
安勍道:我命人从王府带来了材料,不过今日我一人前来,不方便拿,晚些时候我让成泉送过来。
冬菇听到成泉的名字,心里暗暗戒备,脸上却是面不改色。
好。
冬菇带着安勍来到偏房,那是她平时作画的地方。
屋子很小很小,只勉强放得下一套桌椅。
安勍却毫不介意,他将房间打量一番。
师父平日都在这里作画?是。
冬菇道,小宅陋室,与王府自不能比。
安勍摇头,我觉得,房间贵贱与否,全看居住之人的品性德行。
冬菇这屋子虽然简朴,却也因所住之人而典雅起来。
冬菇笑道:你莫要这样捧我,我会飘飘然的。
安勍也笑了,他笑得很温柔,薄唇轻抿,便让你飘飘然又如何,你能飘到哪里去。
冬菇道:东谷西海,南林北山,这大好河山我尚未一一走遍,飘到哪里不可以?安勍看着她,你喜欢四处游玩?冬菇道:玩总是喜欢的,谁不喜欢玩。
而且画师便是要多走多看,才能脑中有景,画出好画。
安勍看着她,好,以后我们抽出时间,就天南地北,到处看看。
冬菇一愣,我们?是啊,你是我师父,我自然要跟着你的。
冬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安勍低头,看了看桌面。
今日你要教我什么?冬菇想了想,犹豫道:其实,我也不清楚要教你什么……绘画一事,主要是自己练习领悟,能教的实在不多。
安勍道:珺儿之前作画之时,偶尔会觉得无从下手,只是觉得不管那一笔画在哪里,都不适合。
冬菇道:这是你的瓶颈,我也曾遇到过。
绘画讲求‘两法’,乃是技法和心法。
技法就是我们自身的技艺笔法,而心法则是我们的感触和审美,技法与心法是交融的。
而当技法跟不上心法时,或者心法跟不上技法时,都会遇到你说的这种情况。
安勍道:那师父看,我是欠缺技法还是心法?冬菇道:心法。
安勍道:那要如何练习。
冬菇铺开纸张,道:心法同画者自身的阅历修养有关,你年纪尚轻,心境不平是正常的。
她将笔放进笔洗,其实,你大可不必忧心,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画者之一,现在只需持之以恒地练习,不求量多,只求细致完整。
假以时日,必然会突破瓶颈,更上一层楼。
她将笔递给安勍,静下心,画你想画的。
安勍接过笔,看着画纸,开始思索。
冬菇将门关好,轻声退了出去。
屋外比屋里冷了不少,冬菇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叹出。
刚刚,有那么一刻,她几乎忘记了安勍的别有用心,又一次倾心倾力地教导他,指点他。
他如此聪慧灵气,冬菇从不否认自己很欣赏他,也很喜欢他。
可他若是想要伤害罗侯,那是万万不可的。
冬菇在安勍作画期间,将屋子整个打扫一遍。
午时,罗侯回家做饭。
他回来时冬菇刚好打扫完院落,听到轻轻的叩门声,她打开门,将他迎了进来。
怎样,上午累不累?罗侯摇头,不累。
冬菇扶着他往卧房走,罗侯一手微搭着冬菇手掌,一手撑着拐杖。
他人呢。
冬菇指了指偏房,小声道:那呢。
罗侯没再说什么,两人步入卧房,冬菇扶罗侯坐在床边休息,自己去给他倒了杯热水。
来,先暖暖身子。
热水冒着白气,飘飘渺渺直旋而上。
罗侯道:需要做三个人的饭么?冬菇想了想,他之前并未与我说要不要吃饭,不过看这个时辰他还未出来,想来是要留下了。
罗侯点点头,好,那我去做饭。
你坐着,我去吧。
冬菇把他按回床上,自己去火房准备午饭。
她这边刚烧起炉灶,一转眼,便看见罗侯跟来,站在火房门口。
冬菇轻轻一笑,冲他招招手。
来吧,过来陪我。
罗侯撑着拐杖进屋,转身将门关好。
冬菇给他搬了个小凳,坐这里。
罗侯听话地过去,木拐靠在灶台上,冬菇扶他坐下。
凳子本就不大,等罗侯高大魁梧的身躯坐在上面就显得更小了。
他曲着腿弓着腰,老老实实地坐着,眼睛瞧着地面。
冬菇做着饭,空闲了就转过身子亲亲罗侯的脑袋,两人言语交谈皆不多,可别有一番默契灵犀在其间。
张嘴。
冬菇夹起一根青菜,放到罗侯嘴边,罗侯张口吃下。
怎么样?罗侯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说话。
……好。
冬菇嘿嘿两声,俯□子啪地一下亲在罗侯的嘴上,你布置饭菜,我去叫他。
罗侯脸上微热,点了点头。
冬菇放下饭勺,从水缸里打了点水洗手,然后来到偏房门口。
她没有直接进入,而是先轻轻敲了敲门。
晏珺,要用午膳么。
屋里传来声音,安勍走近,打开房门。
他微微颔首,绞尽脑汁想了一上午你讲的话,到现在也真有些饿了。
冬菇道:那便一同吃吧。
安勍道:罗公子回来了么?冬菇道:他刚刚已经回来 ,我们准备了午饭,不过都是些粗茶淡饭,怕你吃不惯。
安勍轻轻摇头,留下已经是打扰你们,怎还会嫌弃饭菜。
冬菇道:那来吧。
安勍随着冬菇走出房间,另一边,罗侯已经将饭菜摆好,安勍看看桌面,菜色很简单,都是普通的家常炒菜,不过也做了一盘烧肉。
安勍不喜吃肉,经过接触,他知道冬菇也不是喜肉之人,所以这盘烧肉一定是给罗侯准备了的。
在安勍看来,这饭菜着实简朴。
其实他有所不知,因为罗侯身体不便,所以家中的食材都是冬菇负责准备的,她自己喜欢吃素菜,样式普普通通,可她给罗侯买的肉却是上好的腱子肉,像这样满满一盘肉,顶的上她从前一周的饭钱了。
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心疼,给罗侯养得壮壮的,她才会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