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孔临川显得有些沉默。
到停车场,姜沅径自上了自己的车,回清川道的路上,孔临川的车一直跟在她后方。
车开进景家院子,门外的马路上已经停着不少车辆,今年姜书容的生日虽然没有大办,来庆贺的亲朋好友并不少。
姜沅带着给妈妈买的礼物下车,刚要踏上台阶,孔临川在身后叫住她。
姜沅停下脚步,孔临川走上前,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戴到她脖子上,缠了两圈。
今天人多,被发现少不了要拉着你盘问。
小心点。
姜沅似笑非笑地瞥着他。
孔临川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眼神,比以前犀利,瞬间让他觉得自己被洞穿。
吴清雅对这个儿子倾注了全部心血,衣食住行几乎都亲力亲为,孔临川不少衣物都是她采购。
这条围巾是手工定制款,绣着一个川字,吴清雅怎么会认不出来。
我们还用玩这种小心眼吗?姜沅把他的围巾重新摘下,递回去。
孔临川无声笑了下。
到底是他耍心眼,还是她对他的界限太分明呢。
临川哥,沅沅姐。
一个扎双马尾的小姑娘从家里跑出来叫他们,是来做客的邻居。
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都等你们呢。
小姑娘挽住姜沅的手臂,往里走时悄悄附耳说:沅沅姐,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是不是认识凌霍呀,可不可以帮我要一个签名,我超喜欢他的!可以啊。
慷凌霍的慨,姜沅很大方,要一车都行。
真的吗!那我拉到学校去卖,发财了!姜沅和孔临川一道进门,扬起笑脸寒暄、招呼众人,她许久没露面,果然被拉着问长问短。
孔延华不在,吴清雅身边坐着与她交好的太太们。
姜沅等了会儿,正纳闷孔伯伯最近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人先问了:你家那位今天没来?有段日子没见着他了。
吴清雅的表情淡了些:开年项目多,他忙着呢。
孔延华在外桃色事迹不少,众人观吴清雅神色,识趣儿地不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门口响起人声,几个男人有说有笑地一起走进来,为首的正是景擎宇与孔延华。
刚刚安静片刻的大厅再次热闹起来。
开席后,姜沅陪着妈妈到餐厅落座,孔临川的位置挨着她,正吃着,他把剃掉鱼刺的鱼肉放到她碗里。
一位阿姨正好瞧见这一幕,突然有感而发:沅沅和临川多般配啊。
此话一出,饭桌上陷入诡异的安静。
在座的除了一个才七岁的小朋友,连双马尾都知道孔景两家当年的婚事是怎么吹的。
是我们临川没福气。
吴清雅提起这件事就叹气。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嘛。
这位阿姨是吴清雅的闺中密友,知晓她的心思,忍不住替她转圜,听我儿子说,临川跟那个杜家的丫头已经分手了,我觉得挺好。
要我说,还是沅沅配得上临川……姜书容隐隐不悦。
即便她也觉得姜沅和孔临川太可惜,但自家女儿还没沦落到吃人剩饭的地步。
当着这么多人提起这事,也是够没眼色的。
两个孩子没那个缘分,我们做长辈的又何必强求。
姜书容说。
她态度委婉,姜擎宇就很直接了,搁下筷子,不重也不轻,立刻让众人静了下来。
临川年纪是不小了,老孔,你别只顾着公司,也该操心一下他的婚事,给他物色一个合适的。
这句话翻译一下:你儿子还是找别人去叭!孔延华笑笑:孩子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们还是别插手了,费力不落好。
他年轻时就是被老一辈的包办婚姻所累,对此一向不屑,不过景沅这孩子他喜欢,不死板也不骄纵,若是能进孔家门,他也乐见其成。
那阿姨还不死心:说到底,最合适的还是沅沅嘛,彼此知根知底……景擎宇直接打断了她:我们沅沅还小,不急。
……明明同岁,别人孩子就是年级不小了,你家孩子就是还小不急,双标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呢。
景擎宇的态度明明白白,对方表情有些讪讪,闭嘴了。
姜书容起了话头聊别的事,众人默契地跳过这个插曲。
姜沅吃着菜,趁大家没注意,捏着手指给景擎宇比了一颗心。
景擎宇肃着一张脸,没理她。
孔临川跟景詹聊了一会儿,被佣人叫走。
吴清雅在偏厅等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老实跟我交代,对沅沅,到底还有没有想法?怎么突然问这个。
席上景家夫妇的态度让孔临川情绪不高,不太想聊这件事。
你说呢?吴清雅没好气瞪他,早叫你跟那个杜苒分手,你不听,也没见你对她多上心,白白耗这几年。
你呀,真是犯蠢!孔临川倚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
吴清雅道:我只问你一句,还想要沅沅吗?你要是没这个意思,我也就不为你白费心思了,早早给你找个家世清白的女孩子,省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惦记。
玻璃窗外,姜沅穿过花园,朝正在喝茶的孔延华走了过去。
孔临川盯着她的背影,眸底有什么闪了闪。
要。
孔伯伯。
姜沅朝孔延华走过去,笑了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茶。
图个清静。
孔延华笑道。
姜沅在旁边的秋千上坐下,和他闲聊了几句,心里思忖着怎么开口才合适。
孔延华忽然问她:你的演员做得怎么样了?还不错。
姜沅非常自信地说,虽然现在还是个小透明,但前途不可限量。
孔延华笑了:好一个前途不可限量。
慢慢来,我相信你会功成名就的。
他是第一个对姜沅说,我相信你会功成名就的人。
姜沅冲他一抱拳:借您吉言!我爸当年差点打断我的腿。
姜沅脚尖点地晃了几下,他是个老古板。
你爸为人正派。
孔临川放下茶杯,靠在椅子上,我年轻的时候有个朋友也是演员,她很优秀,是当时最年轻的影后。
楚岚。
姜沅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怀念和怅然,一刹那不知该为谁惋惜。
他当年对楚岚是真爱吧?但后来也是真的绝情。
姜沅停了片刻,孔伯伯,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啊。
我有个朋友想引荐给你。
杜苒给孔临川打了许多电话,他可能把她的电话拉黑了,一直没有接通。
杜苒打去他办公室,得到的回应不是孔总在开会,就是已经帮您转达。
从孔临川跟她说杜苒,结束吧那天起,半个月了,杜苒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不甘心。
她花了那么多年才走到孔临川身边,陪伴他那么多年,她的整个青春都奉献给了这个男人。
她不甘心。
凭什么姜沅一回来,她就要让位?杜苒一直对孔临川很顺从,不敢触他霉头,哪怕这四年他一直都对她很冷淡,女朋友的名头挂在她身上,但她一天都没享受过该有的待遇。
孔临川看着是一个脾气温和的男人,一旦冷脸也让人惧怕,杜苒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不能轻易失去。
但现在她坐不住了。
尤其是姜书容生日那天,她知道孔临川回去,特地在姜家外面守着,看到的却是他满眼温柔地给姜沅戴围巾。
杜苒第一次闯进孔临川的办公室,秘书惊慌失措地跟在她身后道歉:对不起,孔总,我没有拦住杜小姐。
孔临川正在接一通电话,皱眉交代几声便匆匆挂断。
你先出去吧。
秘书把门关上,杜苒走到孔临川面前,把手中的点心放在桌子上:路过荣记,买了点你爱吃的点心。
孔临川无动于衷: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杜苒的笑收起:说清楚什么?我跟了你四年,只值得你一句‘结束吧’?至少,你要给我一个能说服我、让我能说服自己分手的理由。
孔临川反问:有任何不分手的理由吗。
这句话过于绝情,杜苒气得嘴唇抖了抖:既然你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这四年又是为什么?和谁都一样。
孔临川说。
杜苒的指甲掐进手心:是因为姜沅,对吧。
孔临川没有否认。
杜苒忽然瞥见办公桌左上角的相框,她刚拿起来,孔临川便皱眉从她手中抽走。
仅仅一秒,杜苒还是看清了,里面的照片是高中时期的孔临川和姜沅。
是那天姜沅赢了一场演讲比赛,胳膊架在孔临川的肩上,笑得开心又明媚。
杜苒的表情有些受伤,苦涩道:我喜欢你那么多年,还是比不过她,她一回来,就把你的魂勾走了。
这句话忽然拨开了孔临川心里的一片迷雾。
他把相框放好,抬眼:杜苒,那天我们是怎么睡在一起的?杜苒眼神瞬变:你喝醉了……我喝醉了,你呢?孔临川反问。
我也喝醉了。
是真的喝醉了吗?杜苒咬了咬嘴唇,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设计你?孔临川盯着她的脸,片刻后垂下眼:不重要,你出去吧。
陪她温暖过冬的公益活动历时一周七天后,终于圆满结束,姜沅以三倍碾压的绝对优势夺得头魁,拿下了央视的公益形象大使。
这几天姜沅工作不少,电视访谈、拍照、还有故波主办的慈善晚宴。
故波很会来事,给姜沅筹划了一个相当隆重的授勋仪式。
她需要盛装出席,大杨对此很重视,联系时尚品牌给她借礼服。
姜沅最近热度不错,《南歌传》被业界广泛看好,早早就卖给了菠萝台,两则预告发布之后反响都很好,但正式播出至少还需要两个月,现在除了《假天真》外,没有其他作品傍身,是她的硬伤。
时尚资源这块还有待开发,不少品牌对她都持观望态度,只有几家二线品牌有合作意向。
距离慈善晚宴只剩两天时,大杨才借到一套合适的。
一个叫做pi的品牌,藕色的一字领长裙,大杨知道这是公益活动所以风格很正经,姜沅试穿过后,和造型师定好了当天的造型。
一切进展都很顺利,但第二天,姜沅发现手臂上起了一点红疹,到下午甚至有加重趋势。
姜沅去看做了检查,得到的结果竟然是真菌感染引起的体藓。
欣欣急得不行:这可怎么办啊,明天就要去参加晚宴了,被媒体拍到一定会大做文章的。
女演员的外表是不能有一点闪失的,虽然姜沅就医及时,目前只有手臂上一点还未成形的红疹,但谁也不知道那些无良媒体会怎么写。
姜沅带着手套,轻轻拍了她一下,让她安静。
她很镇定,问医生:这种病是传染性的吗?她身体倍儿棒,从小到大也没有过任何过敏反应,作息虽然不太规律但还算健康,私生活可检点了,二十多岁只勾搭过一个影帝。
姜沅不认为自己会突然得皮肤癣。
医生点头:最近有没有接触过得皮肤癣的病人,或者是被污染的衣着?姜沅没正面回答,笑了笑说:那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离开医院回到南樾,姜沅立刻把那件礼服用密封袋装起来,送去化验。
但化验的结果要两天才能拿到,姜沅暂时没声张,去郭青那儿顺衣服。
卧槽,你这是得罪谁了?郭青气得不行,娱乐圈也太阴暗了,竟然用这么恶毒的手段!别让我知道是谁,这么搞我姐妹,老子和她不共戴天!姜沅面无表情地理了理右手上的袖套:你别躲那么远,来我面前说,这段话会更有说服力。
已经躲到厕所的郭青:……不接触不会传染的,别那么害怕。
姜沅说,有没有可以浪费的衣服借我一套。
什么叫可以浪费?这些都是我的心肝宝贝儿。
郭青一边找合适的衣服一边肉痛道,你这情况得穿长袖的……这套怎么样?姜沅转头,郭青拿出了一套西装。
这套是我去年做的,超有气场,我爱死了,但是很挑人,我那些模特都穿不出效果,你应该还行,我觉得会适合你。
姜沅比了个ok的手势。
她这会儿什么都不挑,给她麻袋都可以穿。
【这几天你先别过来,我不太方便】姜沅只给凌霍发了一条信息,没提生病的事。
一个是怕传染给凌霍,一个是这玩意儿有损她小仙女的气质,才不能给他看到。
女生嘛,谁不想永远在喜欢的男人面前漂漂亮亮体体面面。
等她把这事查清楚解决了再说。
但她低估了她的小情人对她的痴情,晚上凌霍在工作室开完会,还是来到了南樾。
姜沅正在卫生间给手臂上药,听到声音草草把东西一收。
凌霍进来时,她刚好把袖子放下来,对他一笑:不是说让你先别来吗,怎么还来了。
这么离不开我啊。
凌霍意味不明地:嗯。
姜沅用另一只手推着凌霍往外走:出去说。
凌霍却忽然攥住她的右手,将她的袖子拉起来。
姜沅想往后躲,没躲掉。
发现得早,及时把病菌扼杀在了摇篮里,红疹还未来得及发作成藓,其实看上去并不难看,和一般的湿疹没太大区别。
但凌霍似乎已经知道了,目光阴沉。
姜沅把袖子拉下来:答应我,我还是你心中那个美美的金主好吗?凌霍没说话,放开她转身出去。
他在阳台打电话,打了很久,姜沅也不知道他在干嘛,早早去另一个房间休息了。
她睡着之后,凌霍开门走进来,在黑暗中看了她半晌,手指轻轻滑过她侧脸。
姜沅无意识地往他手心里蹭了蹭,恶狠狠地咕哝:狗凌霍,嫌弃我,三天之内鲨了你。
凌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