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读的少了些,有些生字不大认识,你给瞧瞧。
张显接过冯钰递来的本子,他左右翻看。
我想那上面记着的,应该是常静师太先前与人做马泊六的事。
此时,津门茶馆中,账房先生刚闭了门,慢悠悠走到张显与冯钰坐的旁边位置。
张显对于牙婆一事不是很了解,更不知这尼姑庵中的师太,如何做得马泊六。
账房先生听了但笑,尼姑庵中做马泊六者,早有耳闻。
账房先生见张显犯愣,便提醒道:二老板曾看的初刻拍案惊奇中有过一章,可还记得那诗?张显摇头。
色中饿鬼是僧家,尼扮繇来不较差。
况是能通闺阁内,但教着手便勾叉。
原文说的是尼姑借庵院,撺掇不正经的男女关系。
张显经此提点,才想起来确实有这篇,先生博学,小可倒忘了个一干二净。
恰记得这篇。
当即在此处的,还有冯钰这个题外人,她自是没看过什么《初刻拍案惊奇》,更不知这尼姑做马泊六之说。
如何说得?当真是有个传统?从前闻三姑六婆,知晓一二,今日得见新鲜的,定要问个详细。
张显回道:谈不上传统,只是书里说的一回事,我也第一次见,若常静师太真是马泊六,那李甲与这江氏应该也是她撮合的。
可这林氏,与王力元有染的林氏又是谁?津门县说大不大,说小更不小,在这地方平白无故找个姓林的女子,有些难办。
三人一齐犯了难。
常静师太原来姓什么?张显问道。
冯钰翻阅记录簿时,并未找到,未有记载,兴许是外来人在松月庵落得脚。
不是,她是本地人。
账房先生打断,他好像回忆起什么。
说起来,这里就他最年长,也是土生土长的津门县人,几十年来都未曾离开过此地。
自然熟悉。
松月庵原先还有位师太的,那会儿香火正旺,百姓女子都爱去祈福,就如今日的姮娥庙,常静师太这位,我印象里,她家中父母早丧,老家住下离村,有些年月了,所以记得的人少。
思至此,冯钰认为这是县衙的失职,未完整记录到津门所有人士,不应该。
再听账房先生道:自那师太圆寂后,龙首山来了位老道士,说此山阴气极重,不适宜长留,只适合做墓山,百姓们便也纷纷换了地方。
奈何松月庵是个走也走不掉的,常静师太老家再无亲信,只得下山去化缘。
那王府夫人若真是她远亲……闻言,账房先生笑了两声,冯仵作年青,这远亲不过是套说辞,刘姥姥为了生计,还求去荣国府呢,何况这尼姑庵的师太。
先生此言差矣,刘姥姥好歹八竿子真能和荣国府沾上点亲,但这常静师太,却未必。
既然是老家父母早丧,家中再无亲信,何况到了她这个年纪,更是难寻。
张显时常较真,不好听的叫挑刺。
冯钰嘿了他一声,你这会儿倒头头是道来,昨日去王力元家中,你又怎么哑巴着?张显干笑两句,小可并非县衙办案人员,言多必失,如今命案当前,自然一切以冯仵作的话为重。
如此谦卑,冯钰没话说。
有句话,草民一直奇怪,这王家公子,若真与常静师太有些交易,那又为什么要杀她?账房先生对本案一知半解,只听说是彭生和他家二老板在松月庵中发现死尸,报到县衙,县衙人员查了又发现可疑的王家公子。
一知半解,一知半解。
先生摇头,十分困惑,莫不是利欲熏心。
王力元说,是常静师太贪得无厌。
那这彭生怎么回事?戳穿了自己雇主的私事。
冯钰点头,所以比起王力元我更怀疑他,昨夜我与你去松月庵中,你记得我在供桌下找那药粉末吗,因为王力元曾倒在哪,结果并无一星半点。
接着我去了偏殿,常静师太房里倒是不少散在地上的。
常静师太房里有自然没什么问题,倒是王力元待的地方。
倘若真是他下的毒,他应是会沾上一点的,加上自己咳疾发作,怎会不用。
张显沉吟,只有一个可能,毒不是他下的,但常静师太死前一定见过他。
两人这番正说的火热,那边账房先生却看出不少猫腻。
先生眼尖,昨夜,你两一起在松月庵?冯钰想也没想的回道:是啊,去完两家后,我便去了松月庵,你家老板说他散酒味,也跟着去了。
冯钰刻意将张显原话复述了遍,惹得张老板窘迫。
账房先去瞧两人眉来眼去,笑声连连,他拍着腿,石头开了花啊,喜事。
两位小辈,不甚疑惑。
你们且继续,我去给你们泡壶热茶。
受命案牵连,茶馆生意确实不好,索性就闭了门歇上几日。
张显落得清闲,与冯钰话长短,我昨日叮嘱你晚些再去彭生家你可记得。
冯钰点头,我也想到了,他这两家,都是有些问题的。
特别那彭生,他家娘子说他出了县衙便去集市卖字画,可我差了衙役便装过去瞧,根本没找到人。
咚咚咚。
忽然店门大噪,有人敲的大声,张显慢条斯理的走过去开门,刚打开门闩,就见一团黑物扑进来,左右看看,跑到冯钰面前。
冯仵作,你快些回衙门去吧,出事了。
衙役累的气嘿嘿,两手撑着膝盖在冯钰面前喘。
冯钰得见刚才张显那副慢条斯理,泰若自然的样子,便跟着端了起来。
她缓声,什么大事啊。
府衙来了。
啪。
冯钰拍案而起,当真?衙役猛点头,可假不得,不知为何突然到访,这会儿正训着冯大人呢。
方才还端着学张显的冯钰,这会儿可塌了,火急火燎就往外跑,一阵风似的。
两人经过张显身边,男人摸了摸被吹歪的腰穗。
账房先生正端着热茶出来,咦?冯仵作呢。
张显摇头,飞走了。
————金丝雀飞了太久,以为自己在翱翔天空。
谁知,只是笼子太大。
冯褚抿唇一言不发,他平日坐的那个位置,现在正坐着河间府的府衙大人。
晚生无需多作礼数,本官今日到访,实属奉今上微服私访实查民情圣旨,你莫紧张。
冯褚忙不迭点头道是,下……下官,第一次接待府衙大人,若……招待不周,海……海涵。
冯褚到底是年青,哪见过这阵仗。
平日里在这津门县耀武扬威惯了,头回见着比自己官大许多的,一时便慌了阵脚。
近日县衙中可有公案。
府衙大人划着杯中绿茶,一面问道。
冯褚又是急急点头,有的有的,正好有个尼姑庵命案。
尼姑庵?府衙大人眼睛一斜,尼姑庵如何出得命案,凶手如何,伏案否?目前抓捕了一个嫌犯,详细的还在调查中。
冯褚知无不言,恰好碰见冯钰从外面走进来。
她默默走到和衙役们一块站的地方。
杨主簿也在。
冯仵作来了。
杨主簿低声和她说话。
冯钰点头,双眸一直没离开冯褚和那位大人身上,紧紧盯着,眉头轻蹙,杨主簿知是她紧张自家小汉。
大人到访,像是有意为之。
冯钰没说话,她对这位府衙大人,了解不多,更不清楚为何突然到访他们这百里远的县衙。
荒唐!既然无证据,怎么能平白无故关押百姓。
府衙大人拍案而起,杯盏没放稳,不慎掉落在地上。
清脆的破裂声。
冯褚吓得也跟着站了起来,大人……下官只是怕他还有再作案可能,所以……府衙大人瞪他,我原先就见不得徇私舞弊之人,从前李侍郎要举荐你为县衙时,我就说你年青,恐意气用事,李侍郎是以前途担保,现在倒好,你是妥妥打了他的脸啊。
李侍郎正是冯褚的暴发户老爹供的那位书生,中举后到朝廷任工部侍郎。
大人有所不知,这个嫌犯,冥顽不灵,下官若不关押他,百姓定会怨声载道。
冯褚哆哆嗦嗦。
府衙大人冷哼,负手朝外走,我今日既然到此,就不能坐视不理,这样。
他转身指指冯褚,你,给我升堂,我要重新审理此案。
冯仵作……杨主簿着急忙慌,拉住了冯钰的手臂。
她一个女子,悄悄隐在了人群后,嘘,稍安勿躁。
明镜高悬下。
府衙大人气势汹汹,招来王力元和一众证人,又问仵作何在。
冯钰不是很想站出来。
听闻你县是位女仵作,今日何不大方出来见识下。
冯褚看到自家阿姐眼眸低垂,走神样。
大人,关于此案,仵作该验的都验了,轮不到再上堂。
言多必失,冯褚本想维护冯钰,知晓阿姐毕竟女子,在这全是男人的公堂上,定不如往日自在。
哪想这个府衙好不给面。
杨主簿,看来这个县衙大人你还没辅佐好啊。
府衙大人点名主簿,这里他资历最老,冯褚做县官之前,他就是县衙的主簿。
闻言,杨主簿走上前,正欲请罪,就听身后一道女声,卑职冯钰,叩见府衙大人。
府衙大人稍稍偏头,瞧了眼。
蒙着脸的女子。
你就是本案的仵作。
是。
既然是你验的尸,那推官可有记录。
推官?津门县衙哪有这号人物。
众人犯难,面面相觑。
公堂上的大人,哼笑,无规矩,不成方圆。
好歹是个公干地方,哪容得一群小儿放肆。
当下,府衙大人旁边站的那位主簿就附在他耳边,大人,我们恰好有带推官过来。
让郑推官过来,验尸案当由他检验过后,才能收尸。
简单吩咐后,府衙大人看到王力元身上。
王力元是个机灵人,昨夜他爹娘过来探望时,曾说会想办法证他清白。
有钱能使鬼推磨。
大人,草民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