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月庵中最后一盏灯灭了。
大木头柱子!冯钰骂道。
张显愣了愣,趁着微亮的月色,模糊看到眼前人的轮廓,方才急吼吼的寻人,如今人就站在面前,他却还是不得安宁,你你你……你在这干什么?冯钰摸黑走到灯笼掉下的地方,又从腰间摸出打火石,循着灯笼边去点那烛台。
哗。
屋里瞬间明亮起来,以灯笼为光源,由此外扩。
偏殿不大,烛灯所及之处能隐约看见个大概。
张显瞧冯钰拿起灯笼,他便后退了几步。
冯钰见他动作,抬起头看人脸色,你不是不来吗?张显背后虚汗湿了长衫,如今突然静了下来,倒是凉飕飕的,只两手微热。
我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到这深山尼姑庵来了?来求佛。
大晚上求佛,你怕不是缺心眼。
个人喜好,干冯仵作何事。
狡辩,分明是来证明自己清白的。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戏弄我?张显温怒,音色越发清冷起来。
冯钰打量了他浑身,应是过于慌张,导致装束遭乱,她稍稍提高了灯笼,衬得张显面色昏黄。
瞧这男子生得白脸,细皮嫩肉,剑眉星目,偏偏说话时,过于软绵。
少有男子气概。
冯钰从前向往如意郎君的样子,作是彪悍威武,雄风展展,举手投足间皆大将风范。
如今对张显这样子,自然怎么都不顺。
你若说不干我事,现在就可以离开,出了这门,从前不问身后事,以后不问前朝人。
你走不走?两头倔牛,比比谁更犟呢。
张显感觉唇齿发干,喉咙涩的紧,权衡下不该和冯钰在这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只问,你先前说得话算数吗?冯钰两手一搭,靠在了木头柱子上。
那是自然。
张显握拳放在唇边故作咳嗽,还请冯仵作赐教。
侧眼,冯钰看了张显,随即又看看自己原先待的那处。
她领张显往外走,边走边道:我来时,遇到歹人,险些遭伏击,所以手脚受了牵绊,才让灯笼灭了。
进偏殿本来准备寻个灯烛,没想碰到你个愣头青。
张显的咳嗽声大了些,跟在身后,与冯钰保持三步远的距离。
方才慌乱,没注意冯钰摘了面纱,他第一次见她这面容,刚才还差点以为认错了。
和先前一样,她是樱桃小嘴,铁齿铜牙,和寻常碧玉女子不同,凶悍十分。
地方。
一路畅行,冯钰领了张显到佛像侧边,抬头看那金刚菩萨,不似先前怒目,反倒慈悲起来。
张显只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再去看冯钰指他看的地方。
灯笼提的矮。
只见,有一成年男子昏倒在地,身上被黄色缎带束缚,仔细看,好像是佛堂的黄幔,不过被人撕成两条,紧紧绑住了男子。
张显伸手指着男子,问道:你干的?冯钰点头。
张显心里咯噔一声,忽然又瞧见冯钰那别在腰间的匕首。
唰,她抽出匕首,锋利的刀刃闪了下张显的眼睛,他眨巴眨巴,见冯钰好像准备割断黄幔。
且慢。
张显叫停,冯钰不解看他。
你准备割断后干嘛?送他回衙门啊。
冯钰满脸理所应当的样子,惹得张显扶额。
他犯了什么事吗?说到这个,冯钰倒卖起关子来,高深莫测道:不能与你说。
嗬,耍人玩呢么。
张显撇唇,想了想罢,既然如此,我先走了。
他拿过灯笼,转身欲走。
一下失了光源的冯钰可着急,连忙赶上前拉住他,嘿你给我站住。
她手劲出奇的大,拉着张显在原地动弹不得,心里隐隐忌惮。
既然不与我说,又让我站住做什么。
权当娃娃气,撒过就行了。
冯钰向来直爽,随即回道:自是兑现我的承诺,来证你清白。
如何证?像是句白话,从茶馆讲到尼姑庵里,还是没证个明白。
张显半信半疑又被冯钰拉回了原来那地,重新看地上的男子,渐渐苏醒。
他咳嗽了两声,张显忽然感觉耳熟。
冯钰蹲下身子拍拍他的脸,嘿,醒没醒。
啪啪声清脆,女子没有丝毫手下留情。
我说,你叫什么啊。
合着她还不知道男子叫什么。
身后站着的张显忍不住笑了下,刚垂首敛笑,就被冯钰瞪了眼。
张显:真凶。
此时,地上的男子,像是好不容易稍微清醒点,却被冯钰看得惊慌失措,他两条腿直蹬后移,不要过来啊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冯钰叹气,上前捏住他的脸,让他看清自己,瞧好了,我是常静师太的弟子,现在她在黄泉下说寂寞,让我送你下去陪她。
信口胡诌。
张显又笑。
冯钰再瞪。
唯独地上的男子依旧吓得直哆嗦。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杀她啊!声音响彻整个松月庵,夜半时分听起来总是格外惊悚,饶是金刚菩萨在右庇护也挡不住。
张显来回踱步,想靠近男子,却见他哆嗦的厉害,不好为难。
这边再瞧,冯钰已经在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
男子爬到供桌下。
抖的像个牛虱过多的老牛。
仙姑你放过我,仙姑啊,我求求你,我可以给你钱的,我家很有钱,我给你钱,让我爹给你十亩良田,百两黄金。
冯钰不屑嘁声。
谁要你那些身外物,我要实际点的,你告诉我,常静师太怎么死的?男子瞪大的双眼中一片昏暗,灯笼的烛光也照不亮他,只能看清个轮廓。
他的恐惧,不同于彭生。
呼。
灯笼熄了。
你个大木头柱子,怎么又把灯笼熄了!冯钰斥责张显。
后者耸肩,烛台燃尽了。
听人叹气,陷入沉默,两顾无言。
供……供桌下有。
那个颤抖的年轻人,从身旁掏出一把残碎的烛台。
先前点了没用完的,这会儿勉强能亮。
冯钰点了三四来个,重新打量面前男子。
想来,她看看张显,心里算盘打得直响。
张显被她瞧的发毛,往旁边撤了几步,想融进夜色中。
你压他下山去。
凭什么?你还要不要清白了?仍是句句清白,张显扭头,我不要。
唰。
蒲团上的冯钰猛然站起来,她两手插腰,原先是觉得有愧于你,才上门找你赔礼,谁知你个不领情的。
两人么,认识不久,帐算起来却是一大把一大把的。
可这理亏的冯钰却还气直直是怎么说,张显不想与她计较,偏还不说卖的什么关子。
你既不说为何如此,我凭什么帮你。
冯钰鼓着腮帮子,你不干我自己干。
说罢,她拿着匕首走近男子。
男子以为她要杀了自己,吓的头直哆嗦,顶的供桌咚咚咚响。
大哥,我求求你啊,你救救我。
应是叫张显的。
张显呢,神色复杂,满脸费解。
——放你房里。
不行。
为什么?我这不是垃圾堆。
你说他是垃圾。
仙姑,我不是垃圾…………张显十分苦恼,坐在床边看书,趁着灯台正亮。
冯钰丑时时分便回了衙门,留下那个尼姑庵带回来的男子在张显房里,临走时没忘叮嘱,明早我来带人,要是有什么损失,我就拿你替上。
竟不知冲了哪位太岁,得罪到冯钰。
自遇到她以来,张显自认人生越发坎坷。
从前不过勉强凑合过,现在却是苦的连黄连都觉得一丝丝甜。
他给那个被绑住的男子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大约先前睡多了,男子现在十分精神。
恩公你是这的老板吗?恩公……张显忽然想到梦里那个女子也是这么叫他。
一身恶寒。
希望你不要说话。
张显不想同他说话,合上书,熄灯准备入睡。
恩公,我这绑着好难受啊,你能不能帮我解了。
恩公,我给你十亩良田,你放我走吧。
为什么没有百两黄金?啊?你要黄金也行。
我要你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挺忙,明天出差,学校里还欠了论文没写.自己也烦的很,原先觉得自己有才为什么不得欣赏,后来想想,其实是高估了自己,我若写得好,再怎么没曝光度都会有很多人来看文.照此想,也就没那么不痛快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