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说闭了门谢客,账房先生将王婆拦在了前门。
两块老姜过招,招招是要害。
既是开门做生意的,为何不能见客。
王婆眼比天高,扭着腰就想往里面走。
账房先生伸手拦她,夫人,小店只是个喝茶听书的地方,并无老板见客不见客一说。
王婆冷哼,你个老古董,可知我是谁?先生漠然,摇头道:无论是谁,来者是客,我们可以招待你茶水说书,但是。
看妇人那瞪大的双眸,私见老板,不行。
嚯,气量倒是不小,想我王春花在津门县待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哪家说亲的男方,度量如此狭隘。
若不是受人所托,我又怎会日日来你店里寻他。
王婆说着两手掐腰,甩甩脖子就在柜台前后走来走去,十分急躁的模样。
夫人,犯不着……老先生,二老板上台了,您照看下前厅,我去放个急。
话音刚落,说话的小厮还未离开,那王春花却以嗖嗖跑向里方,绕过木墙,不见踪影。
小厮不解的看向账房先生,这?老先生拿着毛笔记账,随她去。
确实没有把客人挡门外的道理啊,何况津门茶馆现在这情况,更要多招客,可别再担了什么晦气之罪,日日萧条。
数步远,王婆在空座坐下,看台上刚上场的张显。
今日,台下寥寥坐了几个老者,都是上了岁数,干不动闲活,只能四处溜达溜达混余日的人。
张显细细收拾小桌上的东西,醒木和折扇,还有一壶茶。
他看看台下坐着的人,忽然瞧见王婆,一副趣味的打量他。
二老板今天说什么?台下有老者问。
刘墉和和珅的事。
老者摇头,听腻了,今儿不想听。
张显手上一顿,老者们向来有什么听什么,没见得挑过。
得了劲,张显走到台前来,那老先生想听什么?老者看了看旁边一同前来的人,都是大半个身子埋黄土的朋友了,若真要说听点什么,也不至于苛刻到何时何日何人何事。
沉吟许久,半是为难半是期待的说了个,说说这女子沉井之事吧。
张显预料之外,很是惊讶,回到小桌旁,给自己倒了半杯茶。
晚生,不会。
个中,有脾气爆的老头,拍拍太师椅的扶手,既是华严社弟子,怎就不会?老头面目严肃,嘴边两撇小~胡子呈八字状,说话时,忽上忽下。
张显惯来,台上巧嘴,台下哑巴,如今遇到这种强求的,一时半会也犹豫起来。
近几日来,他避后院之事如瘟神,心里盼着风头过去后,街坊邻里能尽尽忘了此事,茶馆还是茶馆,长乐街还是长乐街。
偏偏,愈是怕什么,愈是来。
女子为冤屈所沉井,晚生认为不应过加谈论。
一时缄默,片刻后,有人起身出门,紧接着,第二位跟上。
最后只剩下两三位瞌睡的,还有那巴巴盯着张显的王婆。
她哼笑,这生意确实不好做。
当下,张显已经从台上走了下来,他坐到王婆旁边的椅子上,将自己的小茶壶搁在桌上,道:夫人今日来找晚生,是有何事?张老板是聪明人,心里应该有数。
张显依然不解,夫人高估了,晚生心里没数。
王春花无语凝噎,哽哽的看着张显,心中大骂这个呆~子,气得拍腿,但是拍着拍着又觉得,呆点也好,不然谁兴得做冯府上门女婿呢。
可不是连哄带骗。
王春花笑笑,老板这就故意为难我王婆了啊,前些日子我明明过来与你说过,那冯府小姐啊。
不熟。
哪的话,我昨日去那冯府,还瞧见你送给冯小姐的古籍呢,今日怎么与我王婆说话,就是不熟了?张显今日分明是个蚂蚱,就蹦跶蹦跶,别人来一脚,他懵一下,来一脚,再懵一下。
前前后后,踹翻几回,最后,栽在自己店里。
冯钰?他试探着问。
王春花笑的嘴合不拢,对对对,就是冯府小姐。
原是如此啊。
说罢,张显起身,向王婆告辞。
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去哪?晚生,还得琢磨茶馆生计之事,望夫人体谅则个。
论此,王婆也不再好意思说张显是愚笨之人,他这话,分明是在告诉她,自个儿忙着立业,哪有空成家。
好不容易见到张显,王春花可不愿就这么放了他,自然步步跟紧,边走边说,老板若是精明人,应当和我好好谈谈的。
张显步伐不快不慢,似有疏离,青灰长衫衬的人清瘦十分,特别和丰腴的妇人并肩而走之时,差距显然。
夫人,劳您费心,晚生暂无成亲打算。
眼见他要进偏房,王婆急了拉住他胳膊,我说你这榆木脑袋!妇人眼尖,打量四周环境后,将张显拉到墙角下,她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张显,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知你无父无母,那我这送上门的媒婆,你又何来拒绝之理?我王春花若不是受冯夫人所托,也不至于巴巴上门寻你啊。
说至此,张显更犯惑,手上推了她的银子。
既是媒妁之言,那夫人又为何偏偏选中晚生?王婆心思转的快,哪能告诉他真实意思,只是当个冤大头,谁叫偏偏他两次送信送书都被自个儿瞧见了,那可不就是缘分么。
千里姻缘一线牵,姮娥娘娘选中的你们,哪有什么偏偏一说,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啊。
王婆捂着嘴就乐了,心里想的却是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到手了。
几月前,冯府夫人寻上她,说是给自家女儿说亲,那冯府小姐,整个津门县,谁人不知,出了名的丑女,又是做的仵作这种脏事,本就难嫁,这会儿更是连看都不愿意看了。
不然以冯府那财富,谁不愿娶他家女儿。
酬金给了不少,王婆半是愁眉半是喜笑,一半为钱,一半还是为钱。
苦苦说了一个来月,访了津门县的适龄男青年,却无一合适的。
加上那个冯钰,也是个刺头,平日作风本就不贤不淑,不规不矩,到了她这说亲跟前,依是如此。
所幸这拜月节后姮娥娘娘显灵,让她遇到了张显,看两人似有眉来眼去,加之张显是个无父无母之人,更是好说服。
王婆想拿小钱换大钱。
张老板,小小心意,我这牵线也不容易,你知道的,冯府那丑姑娘,我看你生的标致,自是知道你是委屈,那何不瞧瞧家底,你若入赘冯府,后半生吃穿不愁。
饶是张显这个寡淡性子,听到这话,也要动怒了。
王婆唯利是图,自己急切想赚冯府的钱,却又要拖他下水。
张显气结,甩手道:我敬夫人年长,还望夫人自重,莫要失了做人分寸,我与冯钰不过几面之缘,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互生爱意,更无拿钱办事的意思。
张显负手进门,没给王婆留下继续说话的意思。
他自是再贫穷,也容不得别人拿钱来糊弄这事。
想来,气的更甚,拿出书籍左右翻看,心不在焉,忽然想到那日替冯钰挡下一棍,临闭眼前,瞧见她面纱下的面容,很是姣好。
只是不像说话般嚣张。
明明张了张樱桃小~嘴,偏偏说出的话,却是粗悍。
张显摇摇头,不想再去思考这件事,只当从未发生过,以后离这人远些,别再惹上什么闲言碎语。
生来二十多年,张显头回避人如此,也是难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单机作者的第十二回……今日居然有想写心火的冲动,还好压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