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豆豆,你在哪儿?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声音焦急不安,同时还带着几分哭腔。
小男孩儿听到女人的声音,眼睛一亮,看向前方,高兴地笑了起来。
是妈妈。
他喃喃说道。
小男孩儿想要松开提着水桶的手,立即奔到妈妈身边。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而且,他也想让妈妈看看自己的劳动成果。
苏朵朵看出小男孩儿的犹豫,笑着开口。
去找妈妈吧,别让她担心。
这桶水,姐姐帮你提过去。
小男孩儿抿了抿那张小嘴儿,面露为难。
最终,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提着水桶的那只手又攥紧了许多。
妈妈说,男子汉要自食其力。
豆豆,你在哪里啊?你快点回来,跟妈妈回家!远处,女人的呼喊声仍在继续。
小男孩儿再也按捺不住,鼓起小胸脯,脆生生地大声回应。
妈妈,我在这里。
豆豆在这里。
远处的女人似乎听到了小男孩儿的声音,呼声戛然而止。
随即,高昂响亮的喊声再次传来。
豆豆!只是这次,女人的声音明显轻快激动了许多,距离也在不断地拉近。
不消片刻,一个年轻女人从远处急匆匆地跑来。
跟小男孩儿一样,她也是黄色皮肤。
只是由于长时间的风吹日晒,皮肤较一般人黑了许多。
她的身材很瘦,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骨感,反倒是更像长期营养不良所导致的。
妈妈。
小男孩儿咯咯笑了起来,冲着年轻女人挥了挥另一只手,奶声奶气地喊道。
女人跑过来,一把把小男孩儿搂在怀里,眼睛里有泪花隐隐转动。
你这孩子,到底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妈妈找不到你,有多么的担心?小男孩儿松开握着水桶的那只小手,给妈妈擦了擦眼泪。
妈妈,我去打水了。
这样,咱们就有水喝了。
他脆滴滴地说道,柔嫩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自豪。
打水?女人松开小男孩儿,这才看到身边盛了小半桶水的水桶,还有一直静静立在旁边的女孩儿。
而水桶,就在女孩儿的手中。
女孩儿身材高挑纤瘦,皮肤很白,明眸皓齿,看似柔弱,却又透着几分英气。
你是?女人面带疑惑。
不等苏朵朵开口回答,就听小男孩儿嫩声嫩气地说道。
妈妈,这是姐姐。
姐姐帮我打水。
毕竟他年龄还小,有些话说不清楚,但是年轻女人却听明白了。
这位姑娘,你也是中国人?她用着中文问道。
是。
苏朵朵笑着点头,巴掌大的小脸上缀着浅浅笑容,看上去越发的明媚动人。
女人闻言,眼睛倏地一亮。
她见苏朵朵手里还提着水桶,赶紧起身,从她手中把水桶接过来。
我来,我来。
苏朵朵并没有推辞,顺势站在一边。
姑娘,真是谢谢你了。
女人连连道谢。
这孩子一大早上就见不着人了,我还以为他偷偷跑出去玩儿了。
没想到……她看着紧紧贴在身边的小男孩儿,眼睛里尽是不容忽视的浓浓爱意跟欣慰。
豆豆很可爱,也很懂事。
苏朵朵伸手摸了摸小男孩儿的脑袋。
小男孩儿扬起脑袋,看着苏朵朵,眼神里露出茫然。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苏朵朵闻言,温柔地笑了笑,黛眉微扬,神情里带着一丝俏皮。
姐姐猜的。
哇!小男孩儿猛地睁大眼睛,看向苏朵朵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更多的是崇拜。
姐姐好厉害啊!豆豆,姐姐帮你打水,谢谢姐姐了吗?女人问小男孩儿。
苏朵朵笑着婉拒。
不用这么客气,我就是随手帮了一下,都是豆豆的功劳。
谢谢姐姐。
小男孩儿面对着苏朵朵,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道谢礼。
不用谢。
苏朵朵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看向年轻女人。
豆豆很有礼貌。
年轻女人闻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神情里染上几许哀愁。
唉,没办法。
这里的条件太落后,跟国内根本没法比。
如果在中国的话,他现在应该上幼儿园了。
可是在这里,别说上学了,就连一间像样的教室都没有。
女人垂眸,凝视着身边的小男孩儿,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愧疚。
我给不了他优越的生活和教育条件,只能尽自己所能,把他教得懂事识礼一些。
失落的男孩。
苏朵朵突然想到这个词。
战争所带来的不只有贫穷与饥饿,动荡与不安。
更可怕的是,它无形中剥夺了很多人的权利。
生存的权利,受教育的权利。
为什么不回国呢?苏朵朵有些不解。
或许,在国内,也有它的艰辛与困难。
但是,至少可以让孩子生活在一个安定和谐的环境中,不必时刻都在担心战争会随时打响。
甚至,他可以跟其他的孩子一样,在学校里接受系统的科学教育。
不止懂事识礼,更能辨字识文,博闻强识。
女人闻言,神色一僵,眼神黯淡了许多,似是有难言之隐。
苏朵朵见状,意识到自己或许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赶紧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女人收敛起心绪,努力露出一个笑脸,缓缓摇头。
没关系的。
对了,姑娘,你还没吃早饭呢吧?走,咱回家,正好我刚把饭做好。
苏朵朵婉言谢绝。
谢谢,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女人爽朗地笑道。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咱们也不搞那些虚的,就吃顿普通的家常便饭。
小男孩儿也适时跑到苏朵朵身边,抓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
姐姐,去吧,去吧,我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苏朵朵不好拂了他们的心意,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他们走到一家超市前停下。
其实,也不能算是超市,就是一个小商铺。
只有一间屋子大小,货架上摆放的货品种类也不甚齐全。
但是在南苏丹这片贫瘠匮乏的土地上,这也算得上是比较大型的商店了。
这是一栋两层高的楼房,下面一层是超市,上面则是卧室跟厨房。
刚进入超市,小男孩儿就呲溜一下跑到前面,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姑娘,上来吧。
年轻女人提着水桶,走在前面,扭头对着苏朵朵说道。
她踏上木制的楼梯,走到楼上。
苏朵朵跟在对方身后,脚下的楼梯很结实。
每走出一步,都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年轻女人走到厨房的一角,那里放着一口非常庞大的瓷缸。
她提起水桶,把水倒在里面。
水柱倾泻,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苏朵朵这才明白,原来,这口大缸是用来盛水的。
姑娘,咱们这里地方有点儿小,你可别在意啊。
年轻女人倒完水,把水桶放在一边,笑着对苏朵朵说道。
她的面色有些拘谨,笑容也带着一丝赧色。
苏朵朵莞尔浅笑。
怎么会呢?这里很好。
这栋房子虽然不算大,几乎没有什么装潢,看上去色调有些黯淡。
但是房子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让人感觉到很舒服。
她知道,女人口中所谓的小房子,在朱巴这个城市来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豪宅了。
女人听到苏朵朵这么说,见她面色诚挚,不似敷衍,这才放下心中的自卑感,松了口气。
厨房的正中央放着一张圆桌,上面已经摆好了饭菜和碗筷。
苏朵朵粗略地扫了一眼。
一碟凉菜,一碟咸菜,两碗稀粥,还有三四个粗粮馒头。
看样子,这就是他们的早餐了。
那个……姑娘,你先坐一会儿,我再去炒两个菜。
女人见餐桌上的饭菜实在简单,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说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水缸里舀出半瓢水,倒在洗手盆里。
苏朵朵连忙开口。
不用麻烦了,这样就很好。
她担心这样的话没有说服力,又非常真诚地补充了一句。
真的!本来我到家里来蹭饭,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您如果再张罗的话,那就实在过意不去了。
要的,要的。
女人洗完手,从旁边的竹筐里拿出两捆青菜。
你忘了,咱们中国人最是好客。
我虽然在这里待了几年,但是,咱们中国人好客的优良传统我可是一点都没忘。
你第一次来家里,怎么也不能怠慢了。
她一边摘菜,一边对着苏朵朵说道。
苏朵朵听她这么说,无法再推辞,于是也在女人身旁蹲下身来。
那我帮您。
女人本想把苏朵朵扒拉到一边,但是见自己手里还拿着青菜,上面尽是泥土跟青菜汁,只能一股脑儿地把青菜扒拉到另一边。
不用,不用,哪能让你动手呢?你坐着,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正好咱姐俩唠唠嗑。
苏朵朵见对方态度坚决,不好再坚持,便退到一边,在一把木椅上坐下。
姑娘,你是哪儿的人啊?年轻女人一边摘菜,一边问道。
A市。
苏朵朵回道。
她想起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又开口说道。
我姓苏,名叫朵朵,您叫我朵朵就可以了。
朵朵……年轻女人轻声重复了一遍,她打量了一下苏朵朵,随即展颜笑开。
这名字好听,跟你很配。
皮肤白净净的,人长的也漂亮,就跟一朵花似的。
她夸了苏朵朵一番,然后也自报家门。
我叫李清,年长你几岁,你叫我清姐就可以了。
苏朵朵从善如流。
清姐,您是哪儿……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就听到楼下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听声音,似乎是重物落地所发出的。
苏朵朵面露惊讶,从椅子上起身,想要去楼下查看一下。
肯定是那个臭小子又摔倒了,甭管他,这孩子皮实着呢,不碍事的!李清笑着说道,眼神里透着不加掩饰的宠爱,还有丝丝自豪。
果然,话音刚落,就听楼下窸窸窣窣的,然后是上楼梯时发出的咚咚咚的声音。
不到一分钟,就见小男孩儿呼哧呼哧地上楼来,手里抱着满满的一大堆东西。
他看见苏朵朵,眼睛一亮,迈开小短腿,吭哧吭哧地朝她跑来。
姐姐,这是豆豆最爱吃的,都给你。
小男孩儿跑到苏朵朵面前,豪爽地说道。
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小脸蛋儿红扑扑的,看上去可爱极了。
他的鼻尖沾了一点土,应该是刚才摔倒时弄上的。
苏朵朵半蹲下身子,伸出手,把小男孩儿鼻尖上的尘土轻轻擦掉,动作格外的温柔。
姐姐,给。
小男孩儿挺了挺胸脯,又说了一遍。
苏朵朵垂眸,看着他怀里的东西。
有面包,有饼干,还有奶糖……都是一些很稀松平常的零食,可是她知道,这些东西,对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来说,是有多么的稀缺珍贵。
这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
苏朵朵从小男孩儿的怀里拿了一袋面包,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神里带着一丝怜爱,柔柔地笑道。
豆豆真乖。
对于孩子来说,有时候,接受比拒绝更适合。
果然,小男孩儿抿唇笑了起来,眼神里流露出满足,就好像自己完成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李清看到这一幕,看着小男孩儿的眼睛里也透着欣慰跟自豪。
李清干活很麻利,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就把菜炒好了。
小男孩儿站在餐桌前,看着上面丰盛的早餐,舌头悄悄地伸出来,舔了舔嘴唇。
妈妈,你怎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啊?突然,他似乎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雀跃地说道。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今天是豆豆的生日啊?李清抚摸着小男孩儿的脑袋,摇了摇头,温柔地笑着开口。
不是,豆豆的生日还有好长的时间呢。
今天是因为姐姐来咱们家里做客。
哦。
小男孩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走,豆豆,咱们先去给爸爸上柱香,说声早安。
李清对着苏朵朵笑了笑,然后领着小男孩儿走到了一直紧闭着的那个房间。
苏朵朵回首的一瞬间,不经意间看到那间屋子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相框。
她想起之前问李清为什么不回国时,她脸上的流露出来的那种伤感落寞的神情。
或许,她之所以选择留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有她割舍不下的人吧!朵朵,A市那么好,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吃饭的时候,李清有些好奇地问道。
工作需要。
苏朵朵简单回道。
她给小男孩儿夹了点菜,见他脸上沾着米粒,微微一笑。
什么工作会派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真不知道你们领导究竟是怎么想的!李清闻言,有些气愤,心直口快地谴责道。
苏朵朵先在心里为无辜中/枪的领导默哀,然后开口解释,给他们洗刷冤屈。
不是指派,是我自己申请来这里的。
啊?李清愣住,不敢置信地盯着苏朵朵,老长时间才缓过劲来。
朵朵,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会想来这种地方?干嘛这么想不开啊?!苏朵朵浅浅一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凝重。
因为这里需要。
而且……她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肃然的神情里染上几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我想见的人,也在这里。
李清看到她这副表情,心中了然,眼神里闪过几分促狭,笑着打趣道。
看你这样子,恐怕……不只是单纯的‘想见的人’吧?是不是心上人也在这里,这才不远万里,千里迢迢地追夫来了?苏朵朵摸了摸脸颊,呆呆地问了句,有这么明显吗?可不是嘛,都写在脸上了。
李清继续打趣她。
苏朵朵抬眸,看见对方眼中的促狭笑意,脸颊腾地一下涨红,隐隐有些发烫。
姐姐,你是做什么的啊?小男孩儿听到两个大人在说话,也适时地插了一句。
姐姐是记者。
苏朵朵压下心中的羞赧,看向小男孩儿,轻声回答。
记者?姐姐,记者是干什么的啊?小男孩儿抬手挠了挠脑门儿,觉得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认知,懵懂地追问道。
就是把姐姐看到的事情告诉给所有的人,让他们也都知道,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苏朵朵用着浅显的语言给小男孩儿解释着。
哦。
小男孩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盯着苏朵朵的脸颊,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困惑,嫩生生地开口说道。
可是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发烧了?他这般说着,噗通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苏朵朵跟前,踮着脚尖碰了碰她的脸颊。
每次我发烧,都是可茵阿姨给我打针,然后我就好了。
可茵阿姨可厉害了,打针一点都不疼的。
姐姐,你别怕,我去给你找可茵阿姨。
豆豆,姐姐没有发烧……不等苏朵朵把话说完,小男孩儿已经噔噔噔跑远了。
可茵阿姨!突然,小男孩儿的惊呼声传来。
豆豆,跑慢点儿,别摔着了。
楼梯处,女人温柔轻缓的声音响起。
可茵阿姨,你给姐姐打针吧,她发烧了。
小男孩儿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脆生生地说道。
姐姐?女人有些疑惑。
李清闻声,赶紧放下碗筷,对着苏朵朵说道。
朵朵,待会儿给你介绍个老乡认识,她也是A市的。
苏朵朵也跟着起身。
这时,小男孩儿拉着一个女人的手走了上来。
她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唇畔噙着一抹浅浅笑意,笑得很温和。
她的身上流露出一股优雅知性的气质,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可茵,你来了。
李清笑着迎上去。
清姐,我来买点东西。
女人的声音跟她的气质十分吻合,若徐徐春风,温雅舒爽。
好,需要什么,我待会儿去给你拿。
李清点头应下,然后给初次见面的两人介绍彼此。
可茵,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苏朵朵,是一名记者,来咱们这里采访的。
然后又看向苏朵朵,继续介绍。
朵朵,这是程可茵,是联南苏团二级医院的战地医生。
程医生,你好。
苏朵朵主动伸出手,跟对方打招呼。
你好,苏记者。
程可茵开口。
听到两人对彼此的称呼,李清不由得笑了。
我说,你们两个人也太严肃了吧?这又不是两国首脑会晤,一口一个程医生,一口一个苏记者的。
苏朵朵也觉得气氛有些拘谨,坦然一笑,对着程可茵说道。
清姐说得对,大家都是老乡,就不必这么见外了。
程……她说到这里,声音顿住,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一时犯了难。
我看你比我小,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姐吧。
程可茵适时说道。
哎,这不就对了嘛!李清在一旁拍了拍手。
小男孩儿站在旁边,抬头看了看苏朵朵,又瞅了瞅程可茵,终于想起自己的任务。
他轻轻拉了拉程可茵的衣角,有些急切地开口。
可茵阿姨,你快点给朵朵姐姐打针吧!打针?程可茵有些疑惑,她看向苏朵朵,关切地问道。
朵朵,你生病了?没有。
苏朵朵没想到小男孩儿还记得这茬儿,神色闪过一丝不自在。
姐姐撒谎,刚才你的脸明明很红,就是发烧了。
妈妈说,撒谎的孩子鼻子会长得很长很长,就跟大象一样。
小男孩儿小声嘀咕着。
突然,他似是想起什么,看向苏朵朵,扬声问道。
姐姐,你是不是怕打针?苏朵朵有些哭笑不得,温柔地捏了捏他的小脸。
是啊,打针可疼可疼了。
小男孩儿一拍胸脯,小大人似的安慰着她。
姐姐不怕,豆豆给你呼呼。
李清见自家孩子这么懂事,脸上露出丝丝笑容。
她把豆豆抱起来,搂在怀里,对着程可茵说道。
可茵,你想买什么?我去给你拿。
程可茵把要买的东西一一说给她。
……洗发水,针线包……好,记下了。
那啥……朵朵,可茵,你们两个现在这里聊会儿天。
李清说完这番话,抱着小男孩儿下楼去。
此时,楼上只剩下苏朵朵跟程可茵,两人俱是相视一笑。
我好久都没见到过皮肤像你这么白的人了,真是让人羡慕。
程可茵主动开口,找话题聊天。
我倒觉得可茵姐的肤色更健康一些。
苏朵朵回道,语气诚恳,不似敷衍。
只是,她刚才说好久,难道她在这里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了吗?苏朵朵知道,每年,我国派往南苏丹执行维和任务的兵种,除了步兵连、工兵连外,还有医疗队。
或许,她也是维和部队的一员。
可茵姐也是两个月前来到这里的吗?苏朵朵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是。
程可茵缓缓摇头。
我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
三年前?苏朵朵微愕。
也就是说,她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三年了。
好久。
苏朵朵感慨道。
程可茵唇角的笑容浅淡了些许,眼神也变得有些伤感。
久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可以再早来一年。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她的声音低缓,透着几分沉重,悲伤。
苏朵朵看着面前的程可茵,突然觉得,南苏丹这个国家远比人们以为的还要复杂很多。
在这里,有太多太多有故事的人。
比如李清,比如程可茵,比如街头巷尾头顶水桶的妇女儿童。
对不起。
苏朵朵道歉。
她不知道自己找了一个不宜谈及的话题,更是无心勾起了对方的伤心事。
程可茵回神,浅浅一笑。
朵朵,你很聪明。
聪明到可以捕捉到别人细微的情绪变化,甚至迅速做出判断。
我以前似乎没见过你。
程可茵换了一个话题。
我昨天刚到的。
苏朵朵回答。
难怪。
程可茵轻声低语。
她走到窗前,眺望着外面,缓缓开口。
朵朵,你看,从这里望去,这座城市虽然落后破败,但是却异常的平静。
可是,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它刚刚经历过战争的摧残。
而且……她说到这里,面容染上几分凝重。
我们都能预感到,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战争,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爆发。
苏朵朵点头。
是。
不只是这座城市,甚至整个国家就像是一枚威力无比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爆。
所以,朵朵,如果可能的话……程可茵转过身来,看向苏朵朵,面容严肃。
尽量保护好自己的身份。
苏朵朵微怔,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
不让别人察觉到我是一名记者,尤其是在当地政/府军或者是反政/府军面前?程可茵听到她的这番话,神情微愕,继而笑了笑。
看来,已经有人提醒过你了。
苏朵朵的眉心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你在南苏丹的这段时间,一定要尽力掩藏好记者的身份……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耳畔响起。
两人的话语竟是如此的相似。
是巧合,还是其他。
苏朵朵的心中渐渐升起一丝疑虑,不由得脱口问道。
你跟丁……可茵,东西都拿齐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些?这时,李清从楼下上来。
她的声音洪亮,把苏朵朵的声音给遮盖起来。
程可茵接过购物袋,大略看了一眼,随即笑道。
是这些,清姐,多少钱?你给我八十就行了。
李清爽快地答道。
你来的刚刚好,就剩最后一个针线包了。
其实,如果有需要缝补的衣物,你直接拿过来就可以了,反正我这里有缝纫机。
程可茵把钱给李清,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不是我用。
李清恍然,促狭地眨眨眼睛。
哦,我晓得了。
程可茵面容微赧,装作没看见,对着苏朵朵问道。
朵朵,你刚才想要问什么?苏朵朵笑着摇头。
没什么。
程可茵不疑有他,开口道。
我还有点儿事情,就先回去了。
送走程可茵之后,苏朵朵看向李清,开口问道。
清姐,你跟可茵姐很熟吗?可不是嘛!可茵不光人长的漂亮,性子也好。
豆豆每次一有个感冒发烧的,都是她忙前忙后地照顾着。
李清说着说着,不自觉地就把话题扯远了。
以前呐,我还在想,究竟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这么好的姑娘。
现在啊,总算是不用我跟着瞎操心了。
为什么?苏朵朵面露不解,心脏莫名一紧。
人家男朋友都追到这里来了,长得可帅气了。
就是跟着维和部队一起来的,听说啊,还是一个不小的军官呐!李清笑呵呵地说道。
哦。
苏朵朵点头,表示明了。
内心绷着的那根弦也松了下来。
不是他。
他亲口对她说过的,他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
是她草木皆兵了。
苏朵朵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丁副营长?步兵营营长赵洪明看向坐在他左手边的丁梓钧,见他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手掌一直捂着左侧的资历章,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语带关心。
丁副营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丁梓钧猛然回神,素来平静沉稳的脸庞难得地露出几分不自在。
营长,您刚才说什么?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如果不舒服的话,别强撑着,赶紧去医院。
赵洪明关心地说道。
没有。
丁梓钧摇头。
没生病就好。
赵洪明松了一口气。
今天下午的全城巡逻任务,届时会有三名记者参加,到时候你给安排好。
记者?丁梓钧浓眉微蹙。
是,他们主动提出来的,我同意了。
也该让他们好好看看,争取多写几篇稿子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战争的残酷。
赵洪明解释着,坚毅的面容染上一丝沉重。
我明白了。
丁梓钧颔首领命。
会议结束后,赵洪明把丁梓钧单独留下。
营长,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丁梓钧见对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主动开口问道。
梓钧呐,你昨天晚上,好像很晚才回来。
赵洪明缓缓开口,语气不轻不重,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是。
出去转了转。
丁梓钧简单地解释。
听说,是为了送一个女同志?这下,赵洪明终于绷不住,眼睛里露出几分好奇。
他早就听说,他这个副营长的终身大事问题都成了老大难,快让朱日和部队领导的头发愁白了。
如果在执行任务这段时间,把他的个人问题给解决了,这算不算得上是军功一件?听说?您听谁说的?丁梓钧蹙眉,不答反问。
还能是谁?不就是你手下的那个犟头告诉我的。
赵洪明瞪了他一眼。
老实交代,别想逃避问题,妄图糊弄过去。
丁梓钧面色微紧,轻咳一声。
交代什么?您不是都知道了吗?啧!赵洪明两眼一瞪,故作不悦地盯着他。
我哪儿知道?又不是我送的人家。
他正了正神色,刻意板起一张脸,一股脑儿地问了一连串问题。
我问你,那姑娘姓甚名谁?今年芳龄?家住何处?干什么的?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政治觉悟高不高?丁梓钧抚了抚额头,露出一丝无奈。
营长,您这可比查户口还要详细多了。
赵洪明眼睛瞪得更大了。
别跟我打哈哈,坦白交代。
营长,您真的是想多了,我跟她……就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丁梓钧做出正面回答。
闻言,赵洪明泄了气,无语地看着他。
你说说你,平时训练、打仗的时候比谁都积极,可怎么一到了这事儿上,你就怂了。
唉!真是急煞个人!他越说越着急,在地上走来走去,就差转圈了。
我不管!就算是普通朋友关系,你也得发展成不普通。
他想了想,觉得威严度不够,又加了一句。
这是命令,必须无条件服从!丁梓钧听到他的话,无奈失笑。
营长,您这媒人可做的不咋样,都滥用职权了。
赵洪明一哽。
我这还不是被你给气的!虽说咱们军人提倡晚婚,可你这也太晚了吧!还真打算抱着这身军装打一辈子光棍儿了?您说完了?说完我就出去安排下午的任务去了。
丁梓钧挑眉看着对方。
去吧去吧!赵洪明无奈地挥了挥手。
丁梓钧行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开。
等等!赵洪明突然想起什么,开口喊道。
丁梓钧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口袋里鼓鼓囊囊的,装的什么东西?赵洪明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好奇。
他可没忘记,刚刚开会的时候,他的手一直捂着那里,舍不得离开,就好像装着什么宝贝一样。
丁梓钧闻言,右手下意识就要摸向口袋,却又在半路停下。
手掌垂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
没什么。
他抿了抿嘴唇,眸光微闪,露出一丝不自然。
随即,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快步离开。
这小子!留下赵洪明在那里无奈摇头叹气。
团……副营长,我特意给你打的饭,快点趁热吃吧。
李国栋把餐盒放到丁梓钧面前,嘻嘻笑道。
唔。
我正想找你呢。
丁梓钧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啥事?李国栋凑到丁梓钧跟前,一脸的好奇。
出去,围着营区跑两圈。
丁梓钧缓缓说道。
啊?李国栋睁大眼睛,满是不敢置信。
为啥啊?因为你话太多了。
丁梓钧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语气低沉,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那好吧。
李国栋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磨磨蹭蹭地转身。
丁梓钧看着他的身影,想了想,出声道。
回来,就做二十个俯卧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