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道德绑架16夜风浓厚了一点, 温度比之前还下降了不少, 阮佳佳拉紧了一点身上的衣服, 又耸了耸鼻子。
绵绵伤心失意之中，多出来几分不知从何而起的困顿。
夹杂着腥湿海雾的风贴在脸上，似乎穿透了皮肤，直接附在骨头上，就算是阮佳佳时常自诩身体好，不怕冷，这会儿还是稍微打起了哆嗦。
原本处于一片朦胧的大脑，这会儿清醒和昏沉来回交替着。
酒气还萦绕在鼻端, 仅勉强能够留得一丝清明思索晚上发生的事情，今晚所有都让她又是无力又是心悸。
俗话说得好，一鼓作气。
哪怕是做坏事, 也是要讲究这么一个道理的。
倘若一口气把冯千绯送进了许泽的房间里面, 她兴许还不会这么难熬。
但是关键就是，并没有成功。
现在回头再想想, 就只剩下了冲动之后的后怕。
要是被温总监给察觉到了不对劲？要是冯千绯清醒过来之后指控自己两个人？阮佳佳又打了个哆嗦。
黑色的海水离自己越来越近, 湍急地搅出白沫，然后拍散在礁石之上，细细的水雾就此散开。
沿着公路往前面走，那边就到了高高的悬崖，悬崖下方的浅海之中，伫立着尖锐的礁石。
阮佳佳还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许泽那个心愿到底没能完成。
今天之后，有了温常磐这个对手, 许泽可能会比以前还要更加执着一点，肯定会想尽办法讨冯千绯开心。
那话怎么说来的，反咬抢着吃才开心？而她这边的情况就和冯千绯完全相反。
他俩做坏事没成功，没能成为一条船上的伙伴，估计能让许泽在看见自己的时候膈应很长一段时间。
光是想到这些事情，阮佳佳就觉得自己眼睛又胀痛了起来。
她这段时间实在是哭了太多次了！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更加浓厚的倦意在抬手的一瞬间顺着血流穿过身体！明明今天没有做过身体锻炼，但是就好像花费了很大气力似的，这会儿竟然有了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连脚步都好像踩在云端。
然后就在要转弯的时候，视野里面蓦地出现了一个东西。
阮佳佳睁着迷茫的眼睛，愣了愣。
那东西看起来有点小巧，有点像是录音笔一类的东西。
躺在路中间，正好压着路中间的白线。
她过去捡起来，翻过来看了一眼。
——是个音乐播放器。
耳机线还挂在上面，估计是谁不小心从车上掉了下来。
虽然有点磕过的痕迹，但是所幸没有摔坏，耳机里面还能够听见细微的声音流淌出来。
应该是掉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关闭，这会儿剩了一点儿电量。
阮佳佳随便按了个键，播放器稍微亮了一下，屏幕上显示了一首歌名。
正好是平时她健身的时候经常听的那首歌，平时阮佳佳难过的时候也经常会听这个，总觉得这首就是她的动力。
她大大咧咧惯了，再加上脑袋不停被酒精和药物麻痹，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径直把耳机塞进耳朵里面，强烈的金属乐一瞬间充斥满了整个耳道。
她轻轻吐出口气来。
月亮隐藏在了涌动的黑云之后，夜色宛如化不开的浓墨。
将身边一切树影灌木都扭成了魔鬼的形状，然后沉沉压迫下来。
眼皮更重了。
明明该是一个痛苦的不眠夜，但是这会儿她竟然觉得困倦不已。
身体也沉重到难以置信的程度，光是刚才蹲下来捡了个播放器，就已然累得要死。
甚至于想要蹲在公路上不起来了。
阮佳佳好不容易把身子从地上拔起来，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又看到前面还有个什么东西。
白色的，薄薄一张。
看起来有点像是照片一类的，被翻转过来倒扣在路面上。
她想了想，还是忍住现在随时都想要睡下去的欲望，歪歪斜斜走过去，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照片在手上翻转了一面，上面的图像映入眼帘。
然后就在这一瞬间，仿佛一道惊雷乍然从天灵盖上落下，引得大脑轰鸣一声！她猛地愣住！这是什么？！困意如同汹涌的海浪。
疯狂拍打上岸，让她脑袋没办法思索太多的东西，现在只能直勾勾看着手上那张照片。
很普通，就是公司里面的员工照。
——是她的照片。
被放大了很多倍，重新打印了出来。
后脑勺下方好像有金属的声音一瞬间鸣起，惊得她头皮一瞬间发麻！如果只是照片也就算了，关键是，原本那张有着蜜色肌肤、乌黑头发的彩色照片，现在竟然变成了黑白色！是很正的黑白色。
她端端正正在镜头正中间，穿着的是公司里面发的衬衫西装，领口微微翻折。
她本来爽朗的笑容，这会儿就好像是被诡异的颜色给扭曲了，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凄厉！不知道是不是阮佳佳的错觉，人像上面还有一块块隐约的黑斑。
下面留白处写着小字。
阮佳佳（1992年11月23日16时44分-2017年10月31日23时03分）名字？不仅仅是照片，上面为什么还会有名字？树影晃动起来，枝桠投下来的黑影像是干枯细长的手指，摇曳着朝她伸过来。
黑暗里面似乎多了一双眼睛，幽幽盯着她，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就偷偷靠近过来，猛地捏住她的心脏！阮佳佳觉得眼角痒痒的，明明温度极低，这会儿却有汗水顺着眼角爬下来。
她记得小的时候某天午睡，眼睛旁边也是这样痒痒的，那时候以为是汗水，手擦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爬着的是蜘蛛。
当时身体里面充斥着的感觉就和现在没什么两样，仿佛坠入深渊，心脏陷入失重的冰凉感，整个人都头昏眼花。
那后面的小字——1992年11月23日16时44分。
是她出生的时间。
那后面另一串数字呢？这一瞬间她呼吸都要停掉了。
有什么堵在喉咙里，出不来，吞不下去。
10月31日？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今天吗？两个字蓦地在阮佳佳的脑海之中跳出来。
遗照！下面的时间是，生于何时，死于何时。
莫名的惊惧一瞬间席卷而上，阮佳佳自浑噩之中打了个激灵，仿佛下意识一般，将那张照片丢开。
海风狂肆，卷着照片打了个旋儿，然后慢悠悠掉落下来。
先是一个角接触到地面，轻轻弹了一下，紧接着，整章照片全部贴在了地上。
人像的一面朝着上方。
画面里面的阮佳佳还在对她笑着。
上面的黑斑更加清楚了些，星星点点——有点像是尸斑。
夜风如同冰冷的手，从头皮一路往下，抚摸着她的脸颊，然后再流连而落，掀起她的头发，捏上了她的脖子。
阮佳佳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喉咙也紧得生疼！耳朵里面的音乐没有停下来，在寂静之中不停飘荡。
到了副歌部分，有仿佛爆炸一般的音效，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耳朵，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
而心脏的速度也跟着那声音不停飙升，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顺着喉咙冲出来。
照片被风推动一下，飘到她脚边。
那上面的笑容扭曲而诡谲，视线死死盯着她。
阮佳佳不敢去看照片里面的眼睛，总觉得下一秒，便会从中伸出一只手，拖住她的脚将她拽下深渊。
她颤抖着，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盘，秒钟正好跳到0这个数字。
23点03分。
播放器也亮了起来。
屏幕上面闪烁着，时间大喇喇挂在上面。
23:03。
音乐还在脑子里面叫嚣着，可是后面似乎充斥了一点别的什么，轰隆隆的。
有点像是汽车的声音。
猛地一束光斜斜刺过来，阮佳佳正在恐惧之中，膝盖一软，差点没有跪下去。
有人在这里？脑袋里面第一时间闪过的轻松。
可是下一秒就不对了——不，不是，那车……正朝着她直直冲过来！巨光让她的视线一瞬间失明，看不到车身到底在何处，轰鸣声夹杂在音乐之中，越来越响，白光也越来越亮——逃啊。
逃啊！阮佳佳的大脑拼命传达着命令。
快跑！可是，动不了。
明明大脑清醒着，但是，手脚又软又沉重，身体竟然分毫使不上力气。
这感觉有点像是……阮佳佳吞了下口水，泪珠子一瞬间涌出来。
像是被下了药！她艰难地张了一下嘴，从喉咙里面硬生生挤出来半个不字。
不想死……她不想死的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强光吞没了她。
砰！地一声响！五脏六腑被挤压扭曲在一起，痛苦到每一寸骨头都像是被敲碎。
她顺着引擎盖滚上去，又缓缓滑落。
朱红的暗色四面八方涌过来，渐渐蔓延上她的视野，她从模糊之中，看到驾驶座里面许泽惊骇的脸孔。
秒钟跳动，再次归零。
23点03分结束了。
.许泽喝了酒，车速算不上有多快。
这个荒无人烟的公路上面，一般来说遇不到人，只会撞到鬼。
没有监控，就算是酒精麻痹了手脚，让他的反应变得十分迟钝，但是这截公路提供给他了乱开的机会。
他甚至没有乖乖走在车道上，一路压着线在跑。
就在转弯之前，许泽接到了一条短信。
收件人显示的是冯千绯，许泽手从方向盘上面离开，视线也转过去。
他把手机拿起来，滑开屏幕，随便瞥了一眼窗外，然后垂下头看着短信的内容。
是一条定时短信。
今天是最后一次和你们聚餐，请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们两个绝对不可能。
ps.喝了酒请不要开车。
许泽怀着一颗跳跃躁动的心脏来到这个地方，这会儿却乍然收到这样一条短信。
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借着酒劲就骂出声来：Shit！有什么东西从眼角的余光上面闪过去。
许泽回过神来，转过脸，正好看到有人在面前站起身来。
他心里骤然一惊，心脏狠狠一收缩。
但是酒精麻痹的身体根本做不出来任何反应，脚勉强踩了一下，车身抖动，直到那人在他面前的挡风玻璃上滑下去，车才完全停下。
——他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希望没有看错。
许泽手脚全部都在发抖，酒一瞬间醒了一大半，等打开车门海风冰冷一吹的时候，整个人都战战兢兢起来。
他艰难地回过了头，看到了倒在路边的阮佳佳。
——不是噩梦。
不是幻觉。
是真的。
他真的，撞了人，还是个熟人！许泽牙齿忍不住互相碰撞发出咯咯的声响，一瞬间六神无主，他跌跌撞撞朝着阮佳佳的方向走过去，然后一屁股坐下来，颤抖着将手伸了过去。
他的车速算不上有多快，刚才就算是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好歹踩了一下刹车，阮佳佳没有流血的痕迹。
他又小心翼翼探了下她的鼻息。
虽然有点微弱，但是还好，还没死。
许泽的力气顿时被抽干，像是放松下来了似的，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还好没死。
还好没死……还好……他皱起眉来。
拒绝道德绑架17阮佳佳大概只是昏迷了，说不定有个脑震荡什么的。
当然，虽然没流血，也有可能断了几根骨头。
如果把阮佳佳送进医院里面，可能会惊动交警。
他今天晚上喝了不少，是醉驾。
危险驾驶是犯罪，也就是说，这个是国家公诉，就算是阮佳佳不上诉，他也有可能会坐牢的。
如果坐牢的话，他这一辈子就毁了！还有阮佳佳，倘若是留了点什么病根子，赔偿就算了，万一就死皮赖脸赖上自己的话，那怎么办？他视线落在阮佳佳的身上，突然一阵火大！这个女人自己站在路中间，还戴着耳机，是生怕自己活得太久了是吗！她就算是想死，也不要拖别人下水！还有，自己之所以会喝那么多，都是因为阮佳佳。
今天的饭局全是阮佳佳给安排的！都怪她，要不是她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个策划了一切事情的女人，仅仅是被车撞了一下，可能会得到一大笔赔偿，还有可能会就此赖上自己！她简直是可以把所有好处都收揽下来！许泽越是往后面想，就越是气愤。
他瘫坐在路边，回了一会儿神，眼神渐渐阴冷下来。
他从车里找了一副工作手套，戴好了，把阮佳佳带着的播放器取下来，扔到自己车里面。
然后又把阮佳佳抬起来给胡乱塞到车里。
然后驱车一路朝着悬崖下面跑去。
阮佳佳身上可能会有骨折的地方，到时候自己在悬崖上做好痕迹，就当成是这女人喝了酒，在悬崖上不幸滑落，撞到了礁石上，断了几根骨头，最后落入水中。
反正没有监控……自己咬死了不承认来过这里，也没人有办法。
能够除掉一个讨厌的人，许泽一开始的惊慌现在甚至变成了隐隐约约的兴奋。
酒精让他本来不算大的胆子，现在变得异常肥大。
直到这两个人不见了身影，千绯才从阴影之中走出来。
她把照片捡了起来收好，等回去之后烧掉就可以了。
在原著里面，当时想到借机会杀掉冯千绯的人，实际上是阮佳佳。
毕竟沾上了自身利益。
阮佳佳没有驾照，撞了人。
如果冯千绯起诉的话，她一旦被拘留，身上就会有个永远的污点了。
那时候阮佳佳的反应和许泽如出一辙，松了口气之后的一瞬间，想到的不是送人去医治，而是将错就错杀了对方，除掉心腹大患。
现在看来，这两个人倒果然是天生一对。
千绯也偷偷往海岸那边走去。
要怎么选择，是许泽的事情。
不管他是想要让阮佳佳死，还是送阮佳佳去治疗。
对于千绯来说，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俩吃的苦可能会不同。
但是只要能达到她进来世界的目的，这两个结局都无所谓。
现在许泽既然选择了送阮佳佳下地狱，那她也就顺便推波助澜一下。
许泽顺利把阮佳佳推进了海里，然后又在悬崖上方做好了滑倒的伪装。
确定过没有问题之后，他回到了车上。
接下来是找个地方去销毁这个播放器。
或许千绯应该感谢许泽的，帮她把播放器给处理掉了。
为了表达谢意，她把此前第一次和许阮二人聚餐的时候，捡到的烟头轻轻扔在了隔了一段距离的公路的草丛里面。
.海水不停拍打在悬崖壁上。
阮佳佳身体跟着海水晃晃悠悠。
很冷。
像是寒冰挤过来，刺痛她的皮肤。
阮佳佳在冰冷之中清醒过来，只是一瞬间，就有苦涩的海水灌满了鼻腔，刺得她喉咙火辣辣地疼，吞了一大口进肚子。
她没死？水浪拍过来，砸在头顶，她整颗脑袋都湿漉漉的了。
等等，她在海里？阮佳佳大脑渐渐清醒过来，波浪推挤着她，她身体在点点往下面沉。
她没死！她想活下去！仿佛得救了一般的心脏席卷上她！太好了！回到岸上就好了！这一刻阮佳佳压根就来不及想太多，下意识就想要挣扎——她最喜欢的活动是游泳和冲浪，她在水里面应该是完全没问题的，应该是如鱼得……水……阮佳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海水死命往鼻子里面灌，一口，又一口。
动不了。
身体还是动不了！为什么？她被下药了？是谁干的……许泽吗？那张照片也是许泽扔的？许泽撞了她，并且把她扔在了海里？今天的一切都是许泽算计好的？阮佳佳想要发抖，可是现在，连发抖的机会都没有了。
海浪一寸寸吞没了她，彻骨的寒冷，还有不停从耳朵里、鼻子里、嘴巴里灌进来的海水。
腥辣到让人想要呕吐。
内脏痉挛着，胃被海水一点点填充。
清醒的死亡——这是最恐怖的事情。
她买来想要葬送掉冯千绯的药，现在却亲自葬送了她。
阮佳佳突然想哭了。
.第二天，阮佳佳没有来上班。
营业部的主管打电话联系了她，但是手机没有接通。
就在主管让人记下阮佳佳无故旷工的时候，警察来了。
阮佳佳死了。
昨天晚上三个人聚了餐，本来想着警察应该是随便问问他和冯千绯昨天晚上的事情，但是许泽没想到的是，他是直接被当成是嫌疑犯逮捕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先是整个人被按在墙上，双手被反剪，最后是手铐咔嗒一声套在手腕上面。
许泽整个人都蒙圈了，警察却告诉他，怀疑他和阮佳佳的死有关系。
这么大的事情，就连平时不喜欢参与八卦的同事们都纷纷围了过来，百多个人站在旁边，一双双视线全部投在他的脸上，焦灼着，许泽感觉浑身血液都疯狂涌上了脸，他原本容貌还算是标致，现在脸红得吓人，哪儿还有半点英俊。
部门的负责人和警察稍微交流了一下，众人得到的答案是：阮佳佳尸体检测到了药物残留，怀疑她是被人谋杀，种种证据表明，许泽在不久前有非法交易过某种迷药，恰好和阮佳佳身体上面的残留符合。
而且，在沙滩不远处的地方发现了可疑的烟头。
通过烟头上面的唾液检测，同时查出来了阮佳佳和许泽两个人的唾液痕迹。
昨晚聚餐之后，许泽根本就没有不在场证明。
烟头更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当然，也有可能是酒后驾驶撞了人，然后一不做二不休，顺势杀害了阮佳佳。
许泽手机上的短信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冯千绯发的定时短信，让他不要酒后驾驶。
不管怎么说，许泽都会被逮捕。
当时聚餐三个人，基本上每两个人之间都有矛盾，按照道理，千绯也是有嫌疑的。
但是千绯身上同样检测出了药物残留和酒精残留。
曾经当了那么长时间的药剂师，要怎么控制剂量，怎么用别的东西来加速身体的消耗，她都一清二楚，回到家之后，她就服用了之前准备好的备用药，然后一觉睡到了天亮。
能检测出来残留，是很正常的事情。
根据温常磐提供的证词来说，昨天千绯是被他亲自送回家的。
到家之后，药物发生作用，冯千绯也根本没有办法行动。
她的嫌疑基本上是可以排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