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身边的首席仙侍逐轩君最近很惆怅,他的天帝陛下不知中了什么邪,没事儿总爱往凡间跑,以至于每次有仙官道人有事找来上清宫时他都只能赔着笑脸一个个回答过去陛下此刻不在上清宫,仙君若是有事可留一线秘音,待陛下回来之后我必代仙君亲自呈交,有劳仙君走这一趟了。
这天,北海那位以爱哭闻名的敖渊君又找上门来了,他甫一上九重天,逐轩的太阳穴两边的青筋便开始‘噗呲噗呲’跳动,这该死的偏头痛。
北海水君。
待那北海水君风风火火的闯到上清宫外,逐轩便客客气气的作了个早已准备好的揖。
逐轩君。
敖渊喘着粗气回礼,额间的汗滴还未滴落便又急吼吼的问道,陛下呢?我找他有十万火急的事禀告。
陛下此刻不在上清宫内,不知水君有何要紧事需要面见陛下?今早巡海的探子来报,北海以东九百里上空发现大规模鸟族军队,披袍擐甲,鼓角齐鸣,看样子似乎有要与我北海开战的迹象。
逐轩君你也知道,自上任鸟族族长穗禾身死后,新任族长闻曦一直心怀恨意,因此不服天界管教,叛逆之心怕是早已种下,此番陈兵北海怕是要来真的了。
此等大事我须得立刻面呈陛下,晚了就危险了!敖渊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是想硬闯上清宫。
这敖渊好歹也是一方水君,就算平时性子软了些,爱哭了些,但也不至于在此等大事上犯糊涂,鸟族异动,莫非真有什么大事发生。
思及此处,逐轩的眉头开始锁紧,他拦住敖渊,沉声说道,水君莫急,请先移步偏殿等候片刻,容我传音陛下禀明此事再做决断。
说罢召来一另一仙侍将北海水君引去偏殿,自己则走到一僻静处开始施法千里传音给润玉。
此时的润玉正在凡间京都街头陪邝露闲逛。
他看着眼前在各个小摊前流连忘返,笑逐颜开的邝露和自己均拎了战利品的十个手指,颇有些无奈和头疼。
怎得在九重天上以端庄自持闻名的上元仙子下回凡,竟也学得那些凡俗女子一样变得如此爱逛街了呢?自己明明记得,在天上时邝露可是连百年一次号称天界最热闹庆典的扶日大会都不肯参加,宁可与自己在观星台布夜赏星的人啊。
即使号称‘六界最聪慧’的天帝润玉,此刻也有些搞不懂女人如海底针般的心思了。
润玉,你看这个糖人怎么样?你也去做一个好不好?邝露从前头折回来,手里拿了根色泽诱人的白兔焦糖糖人,一边兴奋的说一边还不忘咬上两口,顷刻间兔子的两只耳朵便都进了她的肚子里。
润玉微笑的看着邝露,本想伸手揩去她嘴角的一粒糖屑,却无奈的发现自己压根腾不出手来。
他那七十二个心眼,瞬间转了九十六个弯,目光一沉,一个轻若羽毛的吻落在了邝露的嘴边。
这一动作可把邝露吓得不轻,她自幼入宫,虽冰雪聪明但却从未接触过男女之事,此番润玉所为,于她而言简直不亚于晴空霹雳,连带着耳根子都红的滴血,她弱弱的开口道,你…你干什么呀…大庭广众的…声如蚊呐,娇嗔无比。
润玉见此,坏心顿起,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明显,你嘴角有脏东西,我双手提满了你买的东西,没办法,只能这样帮你擦掉了。
说完还无辜的将手中的东西举高,让邝露看个清楚明白。
邝露气极,一言不发的就拉着润玉往一糖人师傅的摊子跑去,明显是不想再就这个拙劣的不能再拙劣的狗屁借口和润玉掰扯下去。
这…这位公子可是要买糖人?京都多世家子弟,相貌上等者不在少数,可大多穿金戴玉、盛气凌人,像润玉这样超凡脱俗、仙气逼人的翩翩公子手艺师傅还是头一回见到,因此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润玉没说话,倒是他旁边的邝露着急忙慌的插嘴,对,他也要做一个糖人。
糖人师傅看看润玉,再看看邝露,心里不由的感慨:好一对神仙眷侣啊。
那麻烦公子,在一旁的生肖□□上转上一转,转到什么老朽便做什么。
这糖人师傅心思倒是灵巧,以转盘为机缘,以糖人为因果,既省去了许多与人沟通的麻烦,还给自己暗暗招来了许多生意,须知道有些固执的人为了做一个自己生肖的糖人,不惜一掷千金,将□□转的飞起。
我觉得那条龙好适合你。
邝露悄悄的附在润云耳边说道。
润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邝露的话表示赞同,他手指轻轻拨动□□,片刻后,指针果然稳稳的停在了生肖之首——龙的身上。
身边看热闹的人均是一阵惊呼,‘这位公子果真不凡,一转便能转到龙首。
’这边邝露也同样很开心,等到糖人师傅将润玉的龙糖人做好之后,便拉着他来到一间茶肆,将手中东西通通放下后,俩人开始专心吃糖人。
这厢润玉刚刚将手中的糖人咬下第一口,耳畔便传来了逐轩略带焦急的声音。
陛下,北海出现异动,恐鸟族作乱,我等不敢擅作主张,望陛下速归主持大局。
闻言润玉脸色微变,一双萤石般深棕色的瞳孔微微缩小,透露出些许危险的意味。
好一个鸟族,看来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放虎归山,无端给自己惹来麻烦。
润玉,你怎么了?是糖人不好吃吗?邝露看着刚才还挺开心,眼下却突然变了神色的润玉奇怪的问道。
不是,你给我挑的糖人怎会不好吃呢?润玉将目光移回邝露身上,脸上的笑意也重新回来了。
润玉身为天地间只此一尾的九天应龙,本就长的无与伦比的好看,再加上现在有情郎光环加持,邝露差一点就没把持住,晕在了他春风化雨般的温柔目光之中。
身侧有卖糖葫芦的小哥扛着把子走过,大咧咧的吆喝声将邝露的神魂从短暂的花痴中唤醒了回来,她装模作样的将几缕垂在眼前的青丝别到耳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好吃就好,好吃就好。
午后的太阳明晃晃的挂在靛青的碧空之上,照的路上行人都有些睁不开眼,润玉有些艰难的开口,邝露,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日子。
啊?有些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下,待麻烦解决后我便来熠王宫寻你。
这段时日你便待在熠王宫哪儿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邝露听到这突然的消息有些发怔,但好歹也有一颗天生聪慧的玲珑心,旋即明白过来,是天上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吗?润玉默默的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开口补充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去北海捉几只不听话的鸟,你且不必担心。
不管你是去捉什么黄鹂麻雀还是凤凰孔雀,答应我,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好不好?邝露有些急了,情不自禁的去抓润玉的手。
不要让我担心好吗,润玉。
润玉的前半生曾经历过不知多少的凶险战役,受过的伤亦是不计其数,可在遇到邝露之前却从未有人真心实意紧张过他,关心过他,哪怕是锦觅,也只是在他灰暗的人生旅途中给予了一些短暂而明媚的笑容而已。
思及那些曾经痛极的过往,润玉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可邝露眼中真真切切的担忧让他的心宽慰了不少。
他看着眼前的她,柔声回答:好,我答应你。
将邝露送回宫后,润玉便径直驾云回了上清殿,临走前他亲手将自己那串从不离身人鱼泪手链‘沧海月明’戴到了邝露手上,手链有灵,会护得他心爱的女子平安。
北海,云巅之上。
润玉身着玄灵银甲,手持青霜剑立于十万天兵阵前,脚下云气翻腾,云中不时传来万钧雷霆之声,他的对面,是同样厉兵秣马、整装待发的鸟族大军。
他缓缓伸手,与顶齐高,示意身后大军停擂战鼓,闻曦,好久不见。
对面的一身玄色战衣的闻曦见到润玉,亦是笑的张牙舞爪。
好久不见,表哥。
说起来闻曦还是润玉名义上的便宜表弟,昔年上任天后荼姚出身鸟族,明里暗里对母族接济提拔不少,侄女穗禾更是常住九重天,一心想要成为下一任天后。
那时候润玉还是无欲无求的夜神殿下,而闻曦则是鸟族不受待见的庶出王子,穗禾虽然跋扈,但是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却是十分的好,甚至经常将前天后赠的东西偷偷塞给闻曦。
穗禾死后,闻曦性情大变,他杀了鸟族中反对他的长老们,强行继位,一心想为穗禾报仇。
本来闻曦和润玉也算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因此去过这些年即使闻曦经常上天来小打小闹,润玉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
可谁知他竟胆大至此,暗中集结军队,意图冒犯北海,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本欲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放你鸟族一条生路,可你倒好,非要往死路上跑。
闻曦,这是为何?润玉道。
听到润玉的责问,闻曦的表情变得非常古怪,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他大咧咧的坐在属下搬来的一把孔雀翎椅,反问道,天帝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五千五百年前,你杀我鸟族神女荼姚;五千年前,你弟弟旭凤又废了我鸟族族长穗禾,害她失了琉璃净火,神志全无,最后还死在了魔界那般肮脏的地方。
如此不共戴天之仇,你说我凭什么不能来找你们算账!闻曦话音刚落,润玉手中的青霜发出‘噌’的清亮声音,隐隐有脱鞘之势,他闭上眼睛似是在过去告别,再次睁开后,里面是久违的杀伐之气。
冥顽不灵。
刹那间,天地风云变色,润玉脚底下的海水卷起百米巨浪携着十万天兵天将朝鸟族方向奔去。
青霜既出,天地震怒。
风劲弓鸣,四方楚歌。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北海的水就被染成了暗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