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胜神洲花果山,乃孙悟空的生身之地,也是斗战胜佛的道场。
他的道场设在山坳中的一块平地上,搭了几间禅房,用竹篱围起了一个小院,显得简单、清爽、幽静。
三百年的沉淀,孙悟空虽仍是一副旧嘴脸:毛面,雷公嘴,火眼金睛,然而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着和稳重。
夜色沉沉,他盘膝坐在云床上,已经入定,进入瞑想。
冥冥之中,他突然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已经过去整整三百年了,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够忘记一个人。
然而就在他快要忘记有那么一号人物的时候,却冷不丁的想起,一下仿佛又回到了那日……那个女子就那样猝然地倒下,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他甚至来不及伸手去抓住她,她便已经落入了别人的怀抱……眼前是一团黑影,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逆天妖气,让孙悟空不由的浑身一怔。
何方妖魔,竟敢闯入灵山!他大喝一声,快速从耳中掣出金箍棒,已蠢蠢欲动,可却又顾及那女子在对方手中,铁棒只能紧紧握着,却不敢轻举妄动,这种情绪,可煞磨人!那团黑影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声桀桀:她现在是毒发了,而三界之内,能救她的只此我一人!这般自负的语气,听起来却不像是危险耸听。
连孙悟空都不知为何竟在心底里肯定了他这般无厘头的话。
可他还是不放心,遂问道:俺老孙凭什么相信你!?是的,他不能轻易冒险。
因为你别无选择!简单的几个字却堵的孙悟空哑口无言,亦压的他胸中难以喘息。
若把她交予我,尚还有一线生机,若执意不交,她唯有死路一条!怎么样?孙悟空,你可敢跟我赌上一赌?黑衣人说着眼睛陡然变成血红,周身散发着森森寒气。
身边的白云缓缓掠过他们,由白渐变成黑色,不过须臾的时间,却似历经了沧海桑田。
孙悟空整个人像冰雕一样,被冻在那里,不能动弹,最终只能颓然地放下握棒的双手。
可明明上一刻,他们还在欢笑着讨论一起回花果山,为何转眼间,事情就演变到了生离死别的田地……孙悟空缓缓闭上眼,仿佛在等胸中气血平息,待他再睁开时,最后的一眼是黑白交错的虚影。
生平以来第一次,让孙悟空深刻感受到了那四个成语的含义:无能为力。
当日是为了救她性命才赌上一赌,将她拱手让于黑暗,而如今,若是知晓她这番改变,不知孙悟空究竟悔也不悔?一切幻像都消失了,孙悟空的眼前一片黑暗。
他抚了抚有些沉重的脑门,方才的一番回忆,似用尽了他的心力,他没有掌灯,这样的黑暗,或许才能让他的思绪沉淀下来。
可忽而,黑暗中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悟空……孙悟空猛地一挥手,禅房内的烛光瞬间燃起。
一朵五色祥云停在他的面前,悬在半空。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
祥云幻成人形落在地上,原来是普陀落伽山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其实,是六耳猕猴假扮,而我则扮成善财龙女侍立旁侧。
三百年未见,本以为会陌生到原点,可再见时,我却觉恍如昨日,一切都未曾改变,孙悟空还是那副模样,让人看着便有十足安全感的模样,待在他的身边,似乎永远可以肆无忌惮,无所畏惧。
可冥冥之中,一切终究是改变了,如今,我亦成了他眼中的妖邪,呵呵,那些个他口中要杀要打的妖邪。
曾经几时,还暗庆自己没有穿成妖邪,时过境迁,真是造化弄人……而对于那个执着了三百年的疑问,此刻也似乎变得毫无半分意义。
意味?意味着什么呢?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意味着再无转圜的余地。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最终……我们回不去当初了……我强力克制住眼中泛起的泪意,保持着面无喜悲的脸朝孙悟空望去。
尽管内心已濒临到崩塌的边缘,犹如悬在万丈山涧上的一块碎石,只消轻轻一晃,便将沉入湖底。
孙悟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方才回忆中那些理不清的思绪顿时烟消云散,赶忙施礼道:原来是观音菩萨,怎么今日有空到俺老孙的道场?六耳猕猴装模作样的答道:灵山将有大难,佛祖让我火速召你至灵山,有所遣用!孙悟空心中一惊,赶忙答应着站起身来,可忽然,他无意中发现原本左手持净瓶的观音,今天净瓶竟拿在了右手。
孙悟空微微一愣,心中顿生疑窦,但脸上并无任何表露,只是笑了笑道:请菩萨稍候,待我准备一下。
说着,他转过身去,来到禅房中的一面大铜镜前,从镜中看着身后的观音尊者。
他的眼中发出一道金光射在铜镜上,铜镜将金光折射到观音身上,刹那间,观音全身被金光笼罩。
孙悟空的一举一动皆看在我的眼里,让我心中的那块石头彻底跌落入湖底,却溅不起半分涟漪。
罢了罢了,一切的过往不恋,便作轻风而散。
如今,是敌非友,我不得不摆正心态。
正与邪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帷幕,而我要为生存斗争,识时务者为俊杰,即便是沦为黑暗……而我亦明白,就算我弃暗投明,也不见得孙悟空会轻易原谅我,而无天也不会放过我,夹缝里生存的人又该何去何从?更何况目前的大局已倾向无天,而我又身中情毒受制于他。
无论如何,横竖我都无法自由。
对不起了,孙悟空。
三百年前最后的那句朋友,也为三百年后我们之间的情谊画下了最终的句号。
☆、露馅战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