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皱眉:你在干什么?爬楼梯。
季晓鸥边喘边说,七楼,累死我了。
你在哪儿?我弟弟家。
嘿,你干吗?跟审犯人一样。
百子湾那里?是啊。
你问这干什么?没有回答季晓鸥的问题,严谨直接调转车头,你等着,我接你去!然后他径直挂断电话,不管季晓鸥在手机里连声喂喂喂以示抗议。
从南城往CBD去,正碰上晚高峰大堵车,严谨费了好大劲才杀进东三环,到达湛羽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半。
那条街和严谨初见时一样,依旧污水横流,人声熙攘,唯一的区别是,路边的房屋,墙面上都涂着一个斗大的拆字。
连湛羽家那栋孤零零的七层老公房,外墙上也写着同样的拆字。
看来这片地区也没能扛住如火如荼的房地产建设大潮,终于开始动迁了。
在周围旧砖破瓦的衬托下,严谨的路虎停在路边就显得过于触目,惹得不少路人走出好远还在回头张望。
严谨只好倒车,准备停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去。
刚挪过车屁股,就听得车后喇叭声大作,严谨紧踩一脚刹车,一辆110警车便越过他蹿到了前边,正正停在他刚腾出的位置上。
气得严谨探出头,朝刚下车的两个警察嚷:嘿哥们儿,太过了吧?其中一个胖胖的警察回头向他草草敬个礼,匆匆道:对不起啊!然后就不再理他,快步走进了单元门。
严谨只好悻悻地缩回脑袋,将车停好,再次拨通季晓鸥的电话。
这一回手机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严谨正要放弃,电话忽然接通了。
比较诡异的是,电话虽然接通了,却没有人说话。
严谨的耳机里只传来乱糟糟一片模糊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嚷嚷什么,中间夹杂着一个女人细细的声音,时远时近,听不清在说什么。
严谨瞪着手机好一会儿才恍然,准是季晓鸥给手机设置了自动接通或者误触了接通键,可她自己并没有听到手机的铃声。
他刚准备挂断,季晓鸥的声音忽然传出来,音质相当清晰: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看我敢不敢揍你?严谨要说话,又听到一男人的声音:你打!你打!今儿你要是不动手你就是孙子!耳机里轰隆一声响,同时伴着季晓鸥的声音:我打你怎么了?接着就乱了套,噼里啪啦什么声音都出来了。
严谨一把拽下耳机,连车门都没顾上锁就往楼上跑。
刚才那一下他听明白了,季晓鸥像是和人动了手,后面那些奇怪的动静准是两人撕打的声音,也不知道季晓鸥人吃亏没有。
他撩开两条长腿,一口气奔上七楼。
如果不是害怕青天白日下过于惊世骇俗,他肯定采用另一种方式上楼——他爬楼翻窗的速度可比爬楼梯快多了。
严谨还记得湛羽家的门牌号,眼见屋门紧锁,推了两把没推开,便后退两步,拉开架势,起脚踹在门锁上。
门应声洞开,完全破坏性的,门锁处露出白生生的木头茬。
那声突然的巨响,把厅里的几个人惊到了,像被人突然施了定身术,四个人八只眼睛,都直愣愣盯着站在门口的严谨,严谨也愣愣地看着他们,大家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全部手足无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警察,就是在楼下给严谨敬礼的那个胖警察,一个虎步跳过来,就要去锁严谨的双臂。
严谨哪儿会让他近身,身形一晃已经绕过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迅速接近季晓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你没事吧?除了披头散发,季晓鸥看上去倒是好好的。
呆了一会儿她才推开严谨,跺脚道:你疯了?吃错药了?干吗踹人门啊?严谨说:先甭管门,你人怎么样?另外一小个儿警察上来搡了严谨一下:入室抢劫怎么着?你干什么的?严谨还没说话,季晓鸥对面那男人捂着半边脸跳起来:好啊,女的当着警察的面打人,男的踹我们家房门,警察同志,警察同志,这事儿该怎么说?小个儿警察呵斥他:你别说话,待会儿再说你的事。
他转向季晓鸥,语气严厉:这人是谁?你们认识?季晓鸥一看事情要糟糕,赶紧赔笑:他是我朋友。
他、他、他……脑子有点儿毛病,脑子有毛病的人您知道吧,他控制不住自己……严谨急得要插嘴:你才有毛病……季晓鸥照着他脚背狠跺一脚,让他疼得龇牙咧嘴再出不了声,一边还在跟俩警察赔笑:这门锁啊,一会儿我们就买个新的给人换上。
幸好这时李美琴拄着双拐从卧室慢慢挪出来。
季晓鸥扶她在沙发上坐下,她揉着胸口喘了半天才说得出话来:警察同志,这是我大侄子,我打电话让他来的。
季晓鸥会意,立刻接上:对对,他不知道警察叔叔已经到了,他怕他舅妈吃亏嘛。
胖警察仔细瞅瞅严谨,嘀咕一句:脚上功夫倒是不赖,你练过?似乎压根儿没注意湛羽母亲所说的大侄子与季晓鸥嘴里的舅妈之间有什么逻辑错误。
见季晓鸥无恙,严谨也就息事宁人一点头:瞎练的,让您见笑了。
胖警察说:既然都是亲戚,那就坐下好好把事说开了就完了,啊,甭再闹得鸡飞狗跳,左邻右舍都不安宁。
他眼睛看着严谨,这儿就交给你了,好好劝劝你舅妈和……哦……那个……舅舅。
严谨明白他的意思:您放心。
胖警察欣慰地点点头:行了,没事我们就走了。
那男人一听急了:什么?你们走了?那我怎么办?我今天挨这一下怎么办?我白挨了我?哎哟哎哟,我耳朵听不见了,别是穿孔了吧?胖警察只当没听见,当先迈着四方步晃出门。
小个儿警察看他一眼,冷冷地说:你可以去验伤,只要你能验出个轻微伤,就可以起诉她。
两个警察走了,严谨还如堕五里雾中不知始终呢。
他打量那男人,五十岁左右,瘦,个子不高,挺端正的五官,但眼神闪烁,不知怎的就透出一股猥琐,让人望而生厌。
尤其冲鼻一股隔夜的酒气,熏得人恨不能退避三舍。
严谨转头问季晓鸥:这人怎么处理?季晓鸥磕巴都没打一个,不假思索地回答:扔出去。
那男人又蹦起来,撸起袖子凑近季晓鸥,充满酒臭的口气几乎喷在她脸上:哪儿冒出来的独头蒜,你算哪根葱啊?这是我家,去你妈的……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尖叫一声:救命……是严谨揪住他的领子,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挟起他往门外走。
那男人两条腿拖在地上又踢又踹,挣扎得像一条岸边离水的鱼。
无奈严谨的两根手指就像老虎钳子一样坚硬,任他使出吃奶力气,却无法撼动任何一根。
一直把他拖到楼梯口,严谨才松开手,照他后背搡了一把:赶紧滚!再让我看见,我肯定把你揍得你妈都不认识你!那男人明显不吃眼前亏的样子,一瘸一拐地下了楼,同时嘴里恨恨地嚷:行,你他妈的给我等着!看我不找人揍死你!听到这句恶狠狠的威胁,严谨反而笑了:好,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不来你是孙子!回到湛羽家,只有季晓鸥一个人正在打扫过厅的卫生,从沙发下扫出二十多个烟头,也不知那男人在这里盘踞了多久。
严谨问:人呢?季晓鸥赶紧过去轻轻关上卧室门:你小声点儿,她刚睡下。
今儿给气得够呛。
严谨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季晓鸥,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沙发不知是哪年的老古董,被他高大的身躯压得嘎吱嘎吱一片乱响,似乎随时都能散架。
身下的弹簧早失去了弹性,一只只顶出来,硌得他屁股生疼。
严谨咧咧嘴,硬是忍下了。
季晓鸥斜睨着他: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出现?严谨嘿嘿一笑:我有特异功能,知道你要遭难,英雄救美来了。
季晓鸥呸一声:英雄个屁!还把人好好的门给踹了,神经病!看你怎么修理?严谨挠挠后脑勺,多少有点儿尴尬。
季晓鸥说得对,门总要给人修好。
可那门框已经让他一脚给踹劈了,自己动手修复的可能性太小。
他想了想,给他城里另一家餐厅的经理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