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2025-04-03 15:21:37

李晔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淮西节度使?还是你的表姐?嘉柔觉得跟聪明的人打交道, 绝对不要跟他们比心思。

何况她本来就不属于聪明的那种类型。

便抬起眼眸,说道: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 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说给你听。

王承元是表姐的心上人, 表姐说他是个好人。

我不想让表姐伤心, 也不想他被冤枉, 才想求广陵王救救他。

她说话的时候, 表情很真诚, 李晔看不出一丁点的破绽。

相处的时日虽不长,但李晔知道她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或许心中藏着什么事,但绝无害人之心。

他有些释然,反而笑道:嘉柔,你觉得凭这些话,就能够说服我?嘉柔有些泄气地垂着头:不管怎么样,我总要试试看。

表姐跟我说的时候, 我也很吃惊。

她还想自己去救王承元, 硬被我拦下来了。

不过王承元想离开长安,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兄长病重, 想见他最后一面?有心人却加以利用, 造成他刺杀天子的假象。

我只是觉得,若善良之人都可以被任意迫害和冤枉, 那这世道还会让人存有希望吗?她说话的声音不大, 可字字敲打在李晔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为完成恩师的遗愿, 才追随广陵王。

而只要能达到最后的目的, 过程当中,使用什么手段他并不在乎。

所以一开始,他就决定对今晚的事袖手旁观。

可是,她说的对。

为了阻止舒王,荡涤朝堂的污浊而开始的这场斗争,若他们认可了舒王的行事方式,那跟他又有什么分别?要追逐光明,就必须要走正道。

这样陷在逆境中的人才能看到希望,相信李淳并追随他。

难道他愿意看到李淳变成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帝王家的无情人,他已经看了太多。

虽说那至高至尊的位置,容不得心慈手软。

可他选择李淳,难道不是因为他身上可贵的正气吗?他却要带头抹杀掉。

嘉柔李晔不说话,心里便沉甸甸的。

外面的街市上,不断有兵士奔跑过去的声音,闹得人仰马翻,也不知王承元能撑到几时。

她不知道前世有没有刺杀天子这件事,如果王承元死了,这一世将有多少事情随之改变?她也无法预料。

过了一会儿,李晔才说:你把王承元的藏身之处告诉我。

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去见广陵王。

嘉柔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面露喜色:你相信我?你能说服广陵王救他?像你说的,总要试试看吧。

李晔说道,毕竟我不能让你对这个世道感到绝望。

还有不能辜负她对玉衡的那份信任。

嘉柔一愣,随即扑过去抱着他的肩膀,轻轻说道:谢谢。

她是由衷地道谢,毕竟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肯定以为她是个疯子。

但他认真地倾听她说的每一句话,还愿意为了她去说服广陵王。

也许他心中早有这样的想法,她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可她还是很感动。

有一个人将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尊重,而不是当做附庸。

李晔抬手轻轻拍她的背:记住,以后在家中,像这样的话,不要当众乱说。

还有我为广陵王做事,也要帮我保密。

李家父子都是官场上的人,何等敏锐。

她今夜的话很容易被他们听出端倪,从而生出别的想法。

而李晔瞒着家中,想必有他的苦衷。

嘉柔乖巧地点头道:我知道了。

成亲前她就知道,这个人可能藏着什么东西。

也许为广陵王做事,也不是他所隐瞒之事的全部。

可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也有,所以不会刨根问底。

他肯给予信任,她也会报以同等的尊重。

当然你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李晔在她耳边说道,我未必可以全部解决。

但为了你,我会尽力。

嘉柔放开他,看着他温和的目光,心中一动,凑过去吻了他的嘴角。

如蜻蜓点水一般,很快就退开。

她的心跳得飞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

可好像除了如此,也没办法表达她的心情。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李晔在主动。

他被嘉柔这一吻彻底乱了心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马车也已经停在李府门前了。

李晔放嘉柔下去,看着她进府了。

然后才对云松说:去广陵王府。

郎君,今夜天色已晚,而且街上这么乱……一会儿,肯定又会有金吾卫检查。

要不还是等明日?云松担心地说道,您的身子……?明日来不及了。

我知道捷径,你听我的吩咐就是。

李晔说道。

云松知道郎君看着好说话,决定的事情却很难更改,调转马头,往广陵王府的方向驶去。

而此时,李淳正在甘露殿外站着。

出事时,他人在宫外,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形。

只听说圣人被吓得不轻,有个刺客身手极好,差点就近了他的身。

圣人年事已高,禁不住这样的吓,旧病复发。

尚药局的两位奉御都到甘露殿来诊治了。

李淳站着,思绪混乱,有些是关于圣人的病情,有些则是关于舒王跟他说的话。

过了会儿,宦官出来,请他回去:贵妃娘娘说,圣人已经睡下了。

天寒地冻的,您还是先回去吧。

等圣人好一些,您再来拜见。

李淳只能告退,他很想去东宫跟父亲谈一谈。

可能说什么呢?告诉他今夜的事其实是舒王的计谋,父亲又会怎么做?最后,他还是独自出宫了。

到了宫门外,凤箫来告诉他:郎君在府中等您,您快回去看看吧。

他好像知道王承元的下落,已经让白虎带人去找了。

李淳一怔:他不是说……不是说袖手旁观就好,怎么又要出手救人?属下也觉得奇怪。

您回去问问便知。

凤箫抱拳道。

*虞北玄避过金吾卫的搜捕,换下夜行衣,扔到某户人家的庭燎之中,抄近路回到客舍。

他刚进门,就看到大堂上的桌椅东倒西歪。

掌柜和小二正在整理。

一问才知,金吾卫已经来这里搜查过了。

今夜普通百姓本就可以外出,大多数人都不会留在客舍,所以他们也没查出什么。

掌柜见他回来,对他说,有人在等他。

虞北玄立刻警觉,问是何人。

掌柜的暧昧地笑了笑:您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虞北玄孤身入长安,他手下的人和长平都还在路上,怎么此刻会有人到访?他慢慢走上楼,单手推开房门,还没看清楚屋内的情形,一个人影便窜出来,抱住了他。

你到哪里去了?我等你好久!熟悉的女声。

虞北玄愣了一下:长平?你怎会在此处?长平放开他,得意地说道:本郡主神通广大,你丢下我自己先跑到长安来,是不是在城里养了女人,不想让我知道?虞北玄坐下倒茶:不要胡说八道。

那你这么晚了,出去做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节度使进都城,都要去进奏院报备,你没有去吧?长平双手背在身后,刚才我来的时候,一群金吾卫刚搜查离去。

我不报进奏院,是有些私事要处理,不想应付那些官员。

虞北玄喝了一口水,起身道,我让掌柜再为你准备一个房间。

长平见他要走,一下子抱住他的腰:我们是夫妻,住一个房间不应该吗?你到底要避我避到什么时候?成亲以前,我派人刺杀你,是我不对。

可我们都没见过,还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我当然不乐意。

你别怪我了,好不好?虞北玄抬起头,想起当初在南诏的时候,他没有表明身份,那丫头就愿意跟着他,也不嫌弃他身上胡人的血统。

甚至为了他要背弃婚约,跟他回蔡州。

他做淮西节度使的时候,位高权重,多的是女人投怀送抱,而且没有人敢轻视他。

可只有那丫头,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才跟他在一起。

他曾经立誓,她跟了他,这辈子都会好好对她。

可她却改了主意,嫁给另外一个男人。

一个一无所有,什么都给不了她的男人。

虞北玄心头郁结,将长平的手拉开:你连日赶路也累了。

这间是上房,留给你休息。

我去下面睡。

说完,直接走了出去。

长平追出去,他却走得很快,三两步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她生气地跺了跺脚,独自回到屋中。

她是郡主,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他还是不肯服软。

这几个月,他们一直分房住。

除了洞房花烛夜,为了顾忌她的颜面,睡在她屋中。

可他们一个睡床,一个睡榻,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日,他就搬回自己的院子了,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

她原本以为,凭他的权势,家中肯定有很多姬妾,没想到除了她的母亲,竟连一个女眷都没有。

仔细打听后才知道,原本几个侍候的女人,都在他上一次远行归来之后遣散了,那以后就没纳过新人。

长平当然知道那些女人绝不是为她遣散的,而是像嬷嬷说的那样,他心里藏着人。

当初长平也看不上虞北玄,心里百般挑剔。

可跟他相处越久,越被他深深地吸引。

这个年纪的男人,原本身上就有种独特的魅力。

而虞北玄坐到这样的位置,自然更是能力出众。

她现在是真心喜欢他了。

所以知道他到了长安,立刻马不停蹄地跟来,没想到又被他拒之门外。

她用拳头捶了一下桌案,又疼得抱住手掌。

等着吧,她早晚会知道,他心中的女人是谁!她就不信,那个女人能比她好!虞北玄到了楼下,又问掌柜要了一间房。

上房已经全满了,只剩普通的房间,原本是两人合住的。

虞北玄付了双倍的钱,掌柜才同意他一个人住。

他关上房门,卷起袖子,手臂上胡乱缠着纱布,已经被血水浸透了。

他淡然地坐下来,慢慢解开纱布。

一道细长的刀伤,皮肉外翻。

显然是刚才逃走的过程中,再度撕裂,伤口十分狰狞可怖。

这点伤对于他这样身经百战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可在宫中行刺天子,确实是他运气才能逃脱。

这时,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

虞北玄起身去开门,常山站在外面。

虞北玄让他进来,重新关好门。

他冷冷地问道:是你带长平来的?常山跪在地上:使君恕罪,属下真是没办法了。

郡主太过古灵精怪,截住您的信,非逼属下说您的下落。

属下怕多生事端,只能告诉她。

看了您的信后,属下十分担心,想来接应您。

郡主又偷偷跟着……常山露出苦恼的表情,这一路上他什么招数都用过了,可长平郡主那边油盐不进,他也无可奈何。

起来吧。

我能全身而退,应该是事情成功了。

那封信烧掉吧。

虞北玄淡淡地说道。

你为何要涉险?这万一被抓住……常山只要想想就觉得后怕。

刺杀天子啊!这是谋逆之罪,要诛九族的。

他虽然知道使君行事不按常理,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为封疆大吏。

可还是太冒险了。

虞北玄说:不用担心。

要取得舒王完全的信任,只有把一个大的把柄送到他手中。

何况我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

你将她安置好,我纵然赴死,也无所畏惧。

常山看到他袖子上的血迹,连忙拉开查看,手臂已是血肉模糊。

常山连忙给他包扎,说道:属下不明白,舒王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弄得长安城一团乱,人人自危。

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诬陷一个质子?因为长安城必须乱,而且越乱越好。

只有如此,舒王才能让曾应贤重新坐回京兆尹的位置。

虞北玄淡淡地说道。

常山这才回过味来,曾应贤做京兆尹的时候,长安城从没有出过乱子。

今夜是除夕,城中的守备应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森严,可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在代行京兆尹之职的官员,肯定会被问罪。

常山包扎好,虞北玄拉下袖子:你这笨手笨脚的,还不如我自己来。

常山惭愧:属下毕竟是男人,没有女子细腻。

稍后,舒王会安排我们出城。

然后再光明正大地入城,报进奏院,此事就算过去了。

常山又问:那郡主怎么办?虞北玄将一包黄纸递给他:你将这个放入她的茶水中,她会睡两日。

到时,你再留几个人在城中保护她。

常山小心地将纸包收进袖子里,恭敬地退出去。

使君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很强大,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

可这种时候,常山也希望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能够陪在使君身边,好歹帮他包扎伤口,安慰他一番。

这个人,肯定是不是长平郡主,而是骊珠郡主。

常山叹了口气。

他以前对嘉柔的印象也不好,觉得她跟长平郡主没什么区别,还刺伤使君。

可后来几次接触,他才发现,这位郡主骨子里很善良,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没有一点架子。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在她不知道使君身份的时候,还义无反顾地喜欢他吧。

可既然那么喜欢,要跟使君回蔡州,怎么转眼又嫁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