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柔带着玉壶回到住处, 命秋娘去找了药箱过来,拉玉壶坐在自己的身边。
李昶那一巴掌打得不轻, 玉壶的半边脸已经高高肿起来。
秋娘问道:玉壶姑娘这是怎么了?没事, 你下去吧。
嘉柔吩咐道。
玉壶见嘉柔拿棉布沾了药酒, 要给自己敷脸, 连忙伸手:郡主, 婢子自己来就好了。
你别动。
嘉柔躲开她的手, 将布按在她的脸上,刘莺是冲着我来的,却让你无端受了牵连。
嘉柔一直很宠玉壶,舍不得打骂。
不仅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因为上辈子玉壶跟她到蔡州,吃了不少苦。
长平知道动不了她,就频频拿玉壶出气。
所以这辈子嫁到李家, 嘉柔也想好好护着她的。
玉壶捂着脸:婢子没事, 就是想不明白, 那个刘莺跟郡主无冤无仇, 为何要陷害您呢?若说二娘子的事, 夫人和县主都去劝了,也不该只针对您。
而且凭她的身份, 就算怀着孩子, 也知道动不了您分毫吧?那她闹成这样, 又有什么目的?嘉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但她敢这么做, 必定有恃无恐。
除了孩子, 她应该还有别的筹码。
所以在她的底牌没有全部亮出来之前,先息事宁人也好。
嘉柔只要想起那日刘莺初进府时,看着李晔的眼神,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刘莺的来历李绛肯定派人查过了,若有问题,也不会允许她留在家中。
李昶是官场上的人,更不会随便被一个女子拿捏。
这背后肯定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缘由。
嘉柔自认并不是个聪慧的人,但还算善忍。
重生之后,她所能仰仗的也只不过是前生知道的那些事以及多活的那几年。
她看不透人心,只能尽量少给李晔惹麻烦。
她生存的环境一直简单,但世家大族里的关系,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这就是她嫁到李家这些日子,最大的心得体会。
就算她是郡主,王慧兰是县主,也不过是李氏这棵大树上的一片叶子罢了。
还有大房的那位县主,怎么那样?平日装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婢子还以为她是个好人呢,竟然在关键的时候,落井下石。
幸好有郎君出面,否则今日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
玉壶愤愤不平地说道,婢子算看出来了,这个家中除了郎君,就没一个好人!嘉柔被她的模样逗笑:在这种大家族中生存的人,哪一个简单呢?认清他们的为人,以后小心点应对就是了。
总归有我这个郡主在,你的小命还是安全的。
回去好好休息吧,今日不用你伺候了。
多谢郡主!玉壶起身行礼,走到门外,刚好看见李晔和云松走过来。
玉壶连忙让开,李晔见她用棉布捂着半边脸,问道:伤势严重吗?玉壶受宠若惊,连忙回道:郡主给婢子上过药了,不要紧的。
云松皱眉道:这二郎君下手也太重了,怎么能打一个弱女子……要是脸上留下伤痕可怎么好?李晔看他一眼,他连忙抿嘴不言了。
你那儿不是有消肿止痛的良药么?去拿来给玉壶。
李晔吩咐道。
云松这才想起来,对玉壶说道:对啊,那药有奇效,不过两日就好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说完,就径自跑开了。
嘉柔正在屋里换衣裳,听到门外的动静,知道是李晔回来了。
她刚将小衣穿上,还来不及系带子。
门扇开合,发出轻微的声响。
能不禀报直接进入他们房间的,只有李晔。
她连忙说道:你等等,我在换衣裳。
但她话音刚落,李晔就走到屏风后面来了。
她手忙脚乱地背过身去:你这人!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没看过的吗?李晔笑道。
她的头发垂放在一侧,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像月牙一样的弧度,身体还散发着不知名的花香。
李晔莫名觉得燥热,走过去,从背后把她抱入怀里: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嘉柔被他抱着,陷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轻声说道:也谈不上委屈。
对于我来说,他们怎么样都不重要,只要你站在我这边。
你进来的时候,都不问发生了什么,就相信我没有推刘莺吗?那倒也不是。
进去之前,小鱼拦住我,将她看见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所以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李晔故意逗她。
嘉柔转过身,轻推开他,气道:如果小鱼不告诉你,你就会觉得是我推了刘莺?亏我当时还觉得很感动!李晔轻笑起来,莫名有点喜欢她这样张牙舞爪的样子,伸手将她抱住:骗你的。
无论发生何事,我都无条件地相信你。
嘉柔微愣:若有一日,我真的骗你怎么办?李晔没回答,只是低下头吻住她的嘴唇。
他是如此迷恋她,别说是谎言,就算是她给了毒酒,他大概也会饮下。
起初他只想浅尝辄止,可她竟然大着胆子,伸出舌头挑逗他。
他干脆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床榻,声音已经变了:月事结束了?嘉柔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边李昶扶着刘莺回到住处,还是觉得不放心,叫婢女去请大夫来看看。
刘莺靠在李昶的怀里,用手轻轻地给他胸口顺气:郎君,我真的没事,孩子也好好的。
刚才在堂屋,你为何要阻我?明明是你受了委屈,四房却振振有词。
就因为木嘉柔是郡主,所以轻易地揭过了。
李昶心疼她,又觉得父亲处事不公,分明在偏袒四房,心中郁结。
刘莺趴在他怀里,娇滴滴地说道:其实我受点委屈不要紧,重要的是您能认清现实。
李昶抬起她的下巴,眼睛微眯:你这是何意?刘莺握着他的手,柔声说道:从前我就跟您说,四郎君回家没那么简单。
您现在看出来了吧?相公对他有多偏心,连自己盼了很久的亲孙子差点出事,都可以压下去。
您说假以时日,若四郎君在官场上有所作为,李家还有您的位置吗?恐怕四房生个嫡孙,对您来说就是大大的威胁了。
刘莺一下就说中了李昶的痛处,他的下颚紧绷,一张俊脸立刻变得阴沉起来。
刘莺摸着他的脸:不过您也不用担心。
吏部的铨选比科举还难,之前我不是跟您说过吗?我有位世叔在吏部能说得上话。
只要不让四郎君入仕,您永远都是相公最得力的儿子。
李昶捏了捏她的下巴:你这位世叔还真是神通广大,之前我惹下那件事,也是他摆平的。
你为何不肯告诉我,他究竟是哪位大人?我也好登门拜谢。
刘莺躺在他的腿上,笑着说:我这位世叔为人低调,不想要郎君的报答,也不让我说他的身份,您就不要追问了。
他当年受过我父亲的恩惠,所以特别照拂我。
但为了避嫌,外人不知道我们这层关系。
说来说去,他出手帮您还不是因为我说了一堆的好话?这次的事情若是办成,您要怎么谢我?李昶勾起嘴角笑了笑:让你再给我生一个孩子?刘莺拍打他的手臂:讨厌,您真是没个正经……两个人亲热了一会儿,婢女在外面禀报,郭敏请李昶过去。
李昶本来不愿意去,刘莺劝道:她是您的正妻,您置之不理,实在说不过去。
您还是过去看看吧,省得一会儿相公又该说您的不是了。
还是我的莺莺最懂事,今夜我好好赏你。
李昶在刘莺的脸颊亲了一口,才起身出去。
等他走了,刘莺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被他亲过的地方,连眸色都变冷了。
晚间开宴,郑氏听了嘉柔的建议,好好打扮之后,整个人好像年轻了十岁。
李绛看她:你怎么穿成这样?郑氏坐下来:不可以吗?女为悦己者容。
妾身没有悦己者,只能自己对自己好一点了。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不像从前那般唯唯诺诺,反而自信多了。
李绛又看了她一眼,才移开目光。
因为白日发生的事,就算晚宴上的菜色再丰盛,也难以掩饰尴尬的气氛。
一年到头,全家人难得到齐,可是席间却寂静无声,没什么交流。
嘉柔沉迷于各色美食,她一向心大,也不会管旁人如何。
这个宴席刘莺没资格参加,李昶一颗心全都在她身上。
只吃了两道菜,饮了一杯酒,就借口退席了。
李绛也拦不住他,知道他还气白日的事,嫌自己处事不公。
郭敏看李昶行色匆匆地离去,就知道他是迫不及待去找刘莺那个小蹄子了。
刘莺长得的确貌美,可依李昶的性子,一个貌美的女人,不可能拴住她的心。
两个人之间,肯定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当着众人的面,她只能隐忍不发。
反正初二她就正大光明地回娘家去,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王慧兰举起酒杯,对嘉柔笑着说:今日的事,全当是一场误会。
我以茶代酒,向四弟妹赔个不是。
王慧兰惯会做好人,打了个巴掌再给颗甜枣,上下都称颂她贤惠。
而且她说的是,当做一场误会。
言下之意还是说嘉柔推了刘莺。
嘉柔的面前本来放着壶果酒,但是不知何时被人拿走了,她只能举起空杯,淡淡地说道:大嫂一向处事公正,说这话言重了。
她话里含着一丝讽刺,王慧兰尴尬地笑了笑,饮酒之后把杯子放下了。
她今日那么做,其实也想试试家中几人的底线在哪里,李绛和李晔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李昶的态度却让她意外。
一个妾而已,李昶为了维护她,差点跟木嘉柔撕破脸。
这刘莺到底有何特别之处,就让他那么看重?不管怎么说,李晔回家不过一个多月,李绛的心已经明显偏向他了。
或者应该说,李绛心里一直就最偏爱这个幺子,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让他回来。
等到李晔能够撑起李家的那日,大房和二房都将没有容身之处。
本来李绛当年也不是赵郡李氏中最强的一脉,世家大族之中的资源,往往只会给最优秀的那个人。
李绛是做了宰相,才能把整个家族最好的东西握在手上。
李暄和李昶虽也存在着竞争,但毕竟一母同胞,又是一文一武,就算其中一个得势,也不会不管另一个。
但李晔就不好说了。
王慧兰的心思已经转了几道弯,嘉柔却还在找她的果酒,从案上看到案下。
李晔在袖子底下握着她的小手,问道:在找什么?你有没有看见谁动了我的果酒?嘉柔问道,刚刚明明还在我的食案上。
不许饮酒。
李晔言简意赅地说道。
嘉柔这才知道是李晔藏起来了,不满地说道:那是果子酿的,不会喝醉。
我就尝一点?嫁到李家以后,她可是连酒壶都没有摸过。
想着过年了,又是果酒,饮一些也无妨,哪知道李晔管得这么严。
李晔侧头看她,态度坚决:只许喝茶。
嘉柔叹了口气,乖乖地端起茶碗。
完了,再这样下去,她早晚会被李晔吃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