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2025-04-03 15:21:35

李晔坐在书肆里,继续把书卷上的内容抄完,才搁笔,吹了吹纸上的墨汁。

凤箫抱着几卷书从楼下上来,放在案上:郎君,您要的书都在这里了。

不过您看南诏的律令和国史干什么?只是觉得有趣。

李晔解开书卷,边看边说,比如云南王虽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但庶子无法继位。

一旦嫡子亡绝,爵位便由同宗中血缘最近的一脉接替。

凤箫想了想,拍掌道:这样说的话,就算其它氏族想要害云南王世子,也没有承爵的机会,反而是木氏最有嫌疑?那竞舟大会上的……还无法下定论,毕竟想要南诏大乱的势力,外部也有很多。

射箭之人,已经安排好了?李晔问道。

安排好了,推在了高家一个弓箭手的身上,还去见过云南王。

但云南王好像不是很相信,只赏了五贯钱。

木诚节不是泛泛之辈,这障眼法能瞒得过外人,未必能瞒得过他。

但好歹是掩饰过去了。

不过属下意外打听到一件事,不知重不重要。

凤箫说道,云南王府的那名妾室,是当年延光大长公主一案中,被革职流放的溧阳令柳昇的女儿,闺名如意。

柳昇及他的儿子都死在流放途中,她被罚没奴籍以后,曾经为岭南节度使曾应贤的家/妓,后来被曾应贤送给了云南王。

延光大长公主一案,在建中年间,轰动朝堂。

她的女儿是太子妃萧氏,时常出入东宫,后行厌胜之术诅咒舒王,被人密告。

天子大怒,褫夺她的封号,并重罚与她往来密切的官吏数十人。

那次的清洗,也使太子一派遭受重创,太子妃畏罪自尽。

那一案以后,太子更加谨小慎微,基本不参与朝政。

而曾应贤却青云直上,如今已是京兆尹,正四品的高官。

这消息有些意思。

李晔说道,继续翻阅书卷。

凤箫看不出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是据实已告。

他又说道:郎君,我们什么时候回都城?大郎君已经发现您不在别庄了,回去恐怕还要想个说法,否则相公那边没办法交代。

明日就回去。

李晔的目光沉了沉,父亲那边我自会去说。

凤箫觉得大郎君和二郎君总是不停地找郎君的麻烦,明明他们功名利禄都有了,郎君也退居到骊山,表明不跟他们争,可他们似乎还不肯罢休。

兄弟之间,到底要争什么呢?他实在看不懂富贵人家。

大郎君和二郎君不是夫人所生的倒也就罢了,连一母同胞的三娘子都不怎么喜欢郎君,反而跟那两位郎君走得更近。

要不是因着郎君的缘故,她怎么可能嫁给广陵王为妃?李晔倒是从不在意这些,他小时候为了治病,常常不在家中,或是长时间不能见人,自然与兄姐间没有太深厚的感情。

他将桌上的书卷翻了翻,对凤箫说道:今日看不完了。

你都买下来吧,回去的路上看。

是。

凤箫下楼去付钱,金额太大,用的是飞钱。

书肆的主人很少见这么大手笔买书的,态度立刻变得毕恭毕敬。

李晔起身的时候,发现屏风边掉落一块帕子。

他走过去捡起来,上面绣着几朵紫色的花,针脚有些拙劣,但他还是看出了牡丹的样子,似乎还是名品魏紫。

这帕子好像有她身上的味道。

原来她竟是喜欢牡丹的。

郎君可以走了!凤箫在身后叫道。

李晔迅速将帕子塞进袖里,若无其事地让凤箫搬书离开了。

*嘉柔到底是没胆子直接去找崔氏,自己一人回了住处,冷静下来想了想,她跟常山也没说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怎么被那人一吓,就显得做贼心虚了。

等玉壶回来,嘉柔迫不及待地让她去崇圣寺打听那个人的消息。

心里还存着一个侥幸的念头,也许他不是李晔。

过两日,才有消息传回来。

崇圣寺里的确住了个男子,是慧能方丈的客人,但已经离开了。

关于他的身份,寺中僧人都守口如瓶,问不出太多的事情。

不过,他们好像知道是郡主打听,便给了这个。

玉壶将一个折成巴掌大小的纸递过去。

嘉柔打开,看到上面写着一行清隽的字:保守秘密,长安再见。

她的手指仿佛被烫了一下。

这人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郡主,这是谁写的?玉壶好奇地问道。

嘉柔却不想再回忆书肆里的那一幕,更不知从何说起,只挥了挥手,把那纸张埋进了香炉里。

竟然他已经回长安了,想必就算要退婚,也得等到了长安再说。

一开始,她对这桩婚事就没有抱着太积极的态度,只是认命而已。

她虽然也想帮阿耶争取李家这个外援,可是那人听到了那些事,恐怕是不想再娶她了吧?既然如此,南诏的事情,就让她自己来解决吧。

虽然她也不知道能帮到家里多少,但到底是经历过一世,不能白活了。

王府起行那日,因为队伍太过浩荡,吸引了很多百姓驻足围观。

除了马车,还有十几辆牛车,上面都绑着半人高的东西,盖着厚厚的麻布。

这里面有些是要进奉给天子的,有些则是送给都中的大小官员打点。

柳氏拉着顺娘到旁边话别,塞了一个香囊在她手里:遇到难事再打开看,若是顺遂就不用了。

顺娘将香囊收好:阿娘,我不在您身边,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柳氏点了点头:我一个人在府中,自然是无事的。

你到了都城,要多听多看,别贸然出风头。

王妃她们等着呢,快去吧。

顺娘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还趴在车窗上向柳氏挥手。

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既舍不得阿娘,又对长安充满向往。

因为是远行,嘉柔和崔氏也坐在另一辆马车上,木诚节和木景清则骑马。

柳氏恭敬地目送队伍行了很远以后,如释重负,有种山中无老虎的感觉。

现在整个云南王府,她变成了最大的人。

姨娘,我们进去吗?身旁的婢女问道。

柳氏觉得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很多:我要出门一趟,你们准备吧。

她平日都呆在府中,不曾出过门。

现在大王和王妃一离开,她忽然提出要出府,婢女和仆妇们都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我说的话你们都不听吗?柳氏声音不大,却含着几分气势。

下人们自然不敢忤逆她,纷纷去准备了。

柳氏去的是城中的一座城隍庙,没什么人来。

阳苴咩城虽然有很多寺庙,但不是各个都像崇圣寺一样,香火鼎盛。

她独自走到大雄宝殿里面,在木鱼上敲了几下,有个僧人从角门里出来。

柳氏看了看四周,对僧人说道:他们已经离开南诏了,我才敢来找你。

那孩子之前生病,真是吓死我了。

僧人颔首:现在无事了吧?柳氏道:请了慧能大师来看过,暂时没有危险。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出事的,若不是看在他的份上,大王也不会让我进府。

恐怕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那夜只是喝醉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那个孩子实在体弱多病,我就怕他们发现端倪。

僧人道:这你不用担心,别宅那边都安排好的,没人会知道孩子是抱来的。

再者庶子又无法继承爵位,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威胁。

你只要靠着这个孩子,在王府站稳脚跟就行了。

如此最好,麻烦你与那位说下,依照约定将我的祖宅还给我。

还有我的女儿,也请他多多照顾。

柳氏说道。

我会转达,你先回去吧。

僧人说完,便从角门离开了。

*因为木诚节是奉召入都城,所以路上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到达长安。

他们从朱雀大门进入,整条恢弘的街道便展现在眼前。

木景清是第一次来长安,好奇地四处张望,只觉得比阳苴咩城大了许多,人也多了很多。

不同肤色的人在街上走着或交谈着,其间最多的就是胡商,还有来自遥远西域的驼铃声响。

长安是市坊结构,大大小小的坊星罗棋布,十分规整地排列,商铺主要是集中在东西二市。

木诚节在长安也有府邸,在兴平坊,离皇城很近。

嘉柔对长安既陌生而又熟悉。

除了儿时那段模糊的记忆,她对长安的印象只剩下前世的牢房和东市的刑场。

在长安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木诚节的府邸自然不能跟阳苴咩城的王府比,缩减了很多。

事实上除了那些名门望族,皇亲国戚的府邸,能够占一个坊以外,百姓的住家都有严格的规定,很多都住的单房。

木景清自己住一个院子,木景轩需要乳母照顾,也分了一个院子,剩下的院子便不多了,嘉柔只能跟顺娘同住。

不过好在一个院子里也不止一个房间,嘉柔也就同意了。

众人在府中各自收拾东西,木诚节先带着木景清去进奏院递名帖,顺便再带他拜访一下熟悉的几个官员,毕竟要打听曲江宴的事情。

崔氏则把嘉柔叫到自己房中,对她说道:昭昭,我们明日就去拜访你的舅父和外祖母,到时候你打扮得好看些。

离外祖母过寿不是还有一些时日吗?嘉柔问道。

她本以为不用那么快去崔家的。

崔氏笑道:我们刚到长安,他们便知道了,派了人过来,叮嘱我明日一定要带你过去。

嘉柔对他们的印象很模糊了,有些还从没有见过面。

前世她被抓到长安以后,崔家的人为了避嫌,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

她知道自己跟的人是谋反的逆臣,不能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