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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夜夫妻百日恩

2025-04-03 14:50:43

当天晚上八点半,楚河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镜前,修长十指很优雅的给黑色暗花爱马仕领带打上了一个结。

张顺,他头也不回道,你那车借我开一下。

……张顺怒道:你他妈真去啊!因为张家主卧被烧得不能住人了,楚河只得去住酒店,他弟弟借口一个人在家害怕也跟了过来。

其实他本意是想再跟楚河赖一个房间的,但下手慢了半拍,等到酒店的时候就被侍应生恭恭敬敬请去了同层的另外一间套房——楚总特意嘱咐给您开的,侍应生道:说早就知道您会来。

张顺把行囊一丢,做贼般溜进他哥的房间,进门就被楚总一身低调奢华有造型的行头闪瞎了24K钛合金狗眼:你不会真想跟那女的上床吧?!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张顺松口气,但紧接着那口气又提了起来:等等,你的意思是要跟那女的认真交往?!……楚河从镜子里望向他弟:你有意见?我当然有意见了!张顺猛然从床上跳起来:那女的一看就不正经!那么风骚!还主动来勾搭你!你不是喜欢傅雅那种书香世家大家闺秀吗?怎么被这种不正经的女人勾掉魂啦?这种女的迟早让你吃亏都没地方哭,赶紧别搭理她了!楚河奇道:我记得你说傅雅是脑子有问题,无聊无趣之极……我说过吗?是我说的吗?哪个傻逼这么说人家姑娘!张顺立刻掏手机就要给傅雅打电话:喂,今晚有空吗,赶紧出来我哥请你吃晚饭……正说着手上一空,张顺抬头,只见他哥正站在面前,不动声色抽出手机,轻轻按断:车钥匙。

张顺额角微微抽搐,半晌跳起来捂着口袋就往门外冲。

结果还没冲两步,被楚河轻而易举抓着后领提了回来,一手伸到他裤子口袋里就去掏车钥匙。

张顺:……那一瞬间他们前后站着,身躯几乎紧贴。

张顺比他哥高,只觉得他哥温热的呼吸就喷在自己结实的颈侧,鼻端满是古龙水清浅性感如雨后森林般的气息。

当他哥手伸到他裤子口袋里的时候,因为裤兜紧,他甚至觉得连他哥那细瘦手指上的每一丝纹路,触感都能清晰传递到大腿外侧的皮肤上。

张顺鼻子一热,本来就很结实的背瞬间绷得石头一样。

楚河勾出法拉利钥匙,径自走到玄关换鞋,换好了无意间抬起头,顿时忍俊不禁:你那鼻子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张顺怔怔看着他哥。

楚河立刻走来:你没事吧?张顺手忙脚乱的一抹鼻血,推开他哥,脚步凌乱夺门而出。

看那匆匆忙忙的架势,别说那个车钥匙了,就是楚河再顺手把他钱包摸来都不会被发现。

……真没事吧。

楚河皱起眉,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白天那一跤真把鼻腔里哪根血管摔破了。

但这时去找罪魁祸首是肯定没用的,他只能摇摇头,几不可闻的骂了一声:周晖那傻逼……·姓周那傻逼站在酒店窗前,透过单面落地玻璃窗,望着楼下那辆火红色的法拉利,以及穿着黑西装、白衬衣,靠在车门上抽烟的那个人。

周一虽然经常被不明真相的人背后骂傻逼,但此刻他脸上的表情真和傻逼没有任何联系。

甚至当李湖从玻璃投映中看见他的半张脸时,还被那表情吓得硬生生顿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他真的来了,李湖犹犹豫豫的说:要不就打个电话,就说我们晚上突然有事……你不该去逗他。

周一淡淡道。

这个人本来就快入魔了,之所以还保有最后的一丝神智,是因为有佛骨在身边护持的缘故。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保持这个走钢丝一样的平衡,但黄昏,本来就是一天中的逢魔时刻,你这样很容易把他的凶性逗出来。

李湖忍不住问:你确定他就是凤四吗?这些年你看到个像点的就觉得是凤四,别这样下去他没成魔,你先魔怔了……我不知道,但凤四跟魔尊在一起,如果他真是,那魔尊梵罗一定就在不远处。

周一注视着玻璃,慢慢笑了起来:世间至仇,杀父弑母——夺妻……李湖在这样的表情下不禁有点战栗。

你……你还是别乱来,记得吗?我们这次来是有任务的,离京时你可是跟于主任立了军令状,绝不能让日本人把H市的‘地生胎’带出国门——周一沉默片刻,渐渐恢复正常。

我知道,他说,这个不用你提醒。

·李湖换了一身红裙,衬得她性感的身材更加火爆,楚河看到还赞了一句:李小姐真是颠倒众生。

不知为何李湖觉得这句话礼节性更多一点,因为他本人就完全没有被颠倒的迹象。

相反当她看到一身迪奥黑色修身西装,皮肤苍白神情冷漠,如同暗夜吸血鬼一般风度翩翩站在火红色法拉利车门前的楚总时,觉得这个男人可能还更颠倒众生一点——不说楼上那个已经有点颠三倒四了的周老大,就说边上几个经过的小姑娘,看着都像是马上就要昏过去的样子。

真是太奇怪了,她想,现在顶着这么一张平淡的脸,都能这样……楚河亲手为她打开车门,说:这个点想必已经吃过饭了,西海角的观光顶层咖啡不错,要么去坐坐?李湖心下微微一动,当即笑道:据说当年的凤四组长是个很有情调的人,没想到我也有享受到的一天,可要去见识见识了。

说着她转头望向楚河,仿佛连这个男人脸上每一丝表情最细微的变化都能看到眼底。

——然而楚河却没有什么表情:前男友?……李湖说:抱歉,当我没说。

事实证明情调这个东西,没有钱的时候还得看技术,有钱的时候就要多少有多少了。

咖啡厅建立在四十层空中花园上,远眺是港口,夜晚涛声隐约,大提琴悠扬的曲调随夜风飘荡。

靠窗大花吊座椅边没点灯,只燃着芬芳的蜡烛,烛光映在丝绸般的红酒里,璀璨如头顶漫天的点点繁星。

如果说李湖本来还觉得面对楚河可能会有点尴尬的话,坐下几分钟后她就完全没有这个疑虑了。

美酒佳肴,纸醉金迷,尤其楚总还是个学识渊博谈吐风趣,特别善于挑起话题和侧耳聆听的人——等李湖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滑过了十二点,她竟然不知不觉跟对方聊了三个多小时。

没想到您是个这么风趣的人,李湖轻轻晃着红酒笑道:您这样的人竟然没有家室,也没有女友,是因为眼光太高的原因吗?楚河笑道:你看张顺就知道了。

我人生的前十年都在带孩子。

李湖哈哈大笑,笑得红酒几乎从杯子里泼了出来。

她把水晶高脚杯放回桌面上时,眼角却无意中瞥见楚河垂下目光,貌似不经意的瞥了眼手表。

·我人生的前十年都在带孩子。

张顺:……张顺表情抽搐,放下刀叉默默扶住了额头。

对面的周一瞬间爆发出大笑,他笑声是如此之响,以至于边上经过的侍应生差点没端稳盘子。

不过他紧接着就用餐巾捂住了自己的嘴,肩膀一耸一耸的:内、内弟,你哥形容自己还真是一针见血哈哈哈哈……张顺怒道:谁是你内弟?!他们两人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拐角里,这个角落的位置十分巧妙:它既离楚河李湖那张桌子不远,可以偶尔听到那边传来的谈话声;又很偏僻且被盆栽挡着,很难被一眼发现。

神棍,你为什么在这里?张顺简直无奈了:你特么要是怕我哥占你同事便宜的话现在就回去吧,看那女的那样,谁占谁便宜还两说呢。

或者是你暗恋你同事?怕被我哥NTR,所以偷偷过来监视?周一笑完了,用餐巾抹抹嘴,很有风度道:我来这里的理由跟你一样。

……我是碰巧来这吃饭的好吗!喔那我也是。

两大帅哥对视片刻,周一主动把卡夹拍桌上:内弟别担心,今天哥请了。

……所以说谁是你内弟!张顺炸毛了。

同一时刻十米外,李湖指指楚河腕上那只一看就很贵的表问:您急着回去吗?我的时间一向很紧,但今晚是例外……楚河慢悠悠一笑:我在等十二点半的烟火,你看。

他转向窗外,只见夜空中突然划过一道明亮的线,突然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玫瑰!无数光影的花朵在星空中争相绽开,映得整个大厅光芒绚烂,引得餐厅里客人纷纷起身走到窗前。

这……这真是太美了,李湖啧啧赞叹:没想到H市晚上还有这样的烟花,以前都没听说过……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楚总,难道是你——?她一回头,只见楚河抱臂靠在桌边上,彬彬有礼做了个嘘的手势:不用说出来。

那一瞬间烟花光芒勾勒出他瘦削优雅的身形,芝兰玉树,风度翩翩,连修长食指竖在唇边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透着无比的魅力。

李湖:……李湖现在觉得她真是服了。

周一、张顺那种帅哥还只是靠脸吸粉,但眼前这位楚总,是个如假包换的技术流!您这样我真是受宠若惊……李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点什么,但紧接着她突然住了口。

透过玻璃她看到,楚河把手从唇边放下的同时,又极为隐蔽的看了眼手表。

他在赶时间?等人?李湖一向警觉的神经末梢绷了起来,今晚的所有细节闪电般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最终回到傍晚时那个出人意表的邀约:美女,今晚有幸请你夜宵么?——他在躲避某个时刻,李湖几乎瞬间意识到。

他在一群人中挑中了自己——没找他懵懂无知的弟弟,也没找深浅难测的周一,更没随便从大街上拉个路人甲来凑数;而是用自己这个看似毫无威胁,又其实有一点份量的角色,来躲避今晚在子夜时分一人独处。

那么——李湖想:他在躲什么事?或者说,在躲什么人呢?·李湖瞬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烟花熄灭,众人纷纷赞叹着回到座位。

餐厅恢复了优雅祥和,小提琴在香氛中缓缓飘扬。

李湖放下餐巾,微笑的红唇看起来特别有一股诱惑的魅力:楚总,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可以答应吗?噢?那边海港的夜色很美,我想去观景台走走,您愿意陪我一起去吗?楚河抬头望向她,一开始没说话,过了好几秒才突然失笑:你——李小姐,你笑起来跟我一个老朋友真是太像了,这个角度……李湖立刻眯起眼睛,语调中有种性感的挑衅:前女友?不不,普通朋友罢了。

原来如此。

李湖这才主动伸出嫩白的手:既然是普通朋友,那这样的良辰美景,就不要让她来扫兴了吧?楚河定定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柔若无骨的手,半晌摇头一笑,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是嘲讽还是自嘲。

随即他从善如流的牵起李湖,在身后十米处他弟弟如临大敌的目光中,向餐厅观景电梯走去。

观景台是从大楼内部一个玻璃电梯上去,悬空建在旋转餐厅上方的一个小型空中花园,和餐厅相比私密性更强,且环境优美隐蔽,种着大簇大簇的玫瑰和郁金香,夜风中飘来沁人心脾的幽香。

这里似乎是个更适合培养感情、谈情说爱的地方。

李湖犹如少女般牵着楚河的手漫步了一会儿,突然娇憨的偏头问:楚总您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难道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刚才那个老朋友吗?楚河说:这个真没有。

嗯哼?被他牵的话,楚河指指自己被她牵着的手:我真的会吐的。

李湖:……李湖嘴角微微抽搐,半晌终于还是问了:这人到底为什么这样让你生厌啊?这个问题似乎让楚河觉得很有趣,他甚至还饶有兴味的啧了一声。

确切的说这不是人,是一只狐狸——当然到他那个等级就不算普通狐狸了,但狐族那种诱惑、狡诈、爱给人下绊子的特点还是没有变的。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主要是他那人吧——怎么说呢。

楚河意犹未尽的顿了顿,说:非常、非常的嘴贱……李湖略微有点僵硬:能被您记恨成这样的,估计也不是一般的嘴贱了?噢这倒没有。

楚河立刻说,我不记恨他,只是一个人十年如一日的这样令人生厌着,也是件挺好玩的事情。

说着他还转过头,对李湖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 此刻李湖的内心很有点没法形容,她慢慢顿住脚步道:抱歉楚总,我去下洗手间,能麻烦您等我两分钟吗?楚河礼貌点头。

李湖意味复杂的对他一笑,踩着高跟鞋走远了,红色紧身连衣裙就像在花丛中翩飞的蝴蝶一般。

夜色如水,涛声如诉,楼下餐厅传来觥筹交错和悠扬乐曲,衬得这个小花园如同人间仙境。

然而从仙境中飞走的蝴蝶两分钟后并没有回来,不仅如此,快十分钟过去了都还没回,很有一去不再回头了的架势。

楚河看看表——这是他今晚第十二次看表了,心情并不如前十一次那样放松。

子夜还没过,他决定还是先回餐厅。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身后空气骤然撕裂,风声伴随着巨大的吸力平地而起!你那小美人儿……裹着黑袍的高大身影从虚空缝隙中出现,如在暗夜中君临人间的魔鬼。

楚河顿住脚步,果不其然下一秒,低沉的声音紧贴在他耳后响起:——应该是故意放你鸽子了。

……楚河叹了口气说:我早该想到。

魔尊梵罗抬手按在楚河后肩上,另一手绕过他的身体,轻而易举抬起他的下颌。

他投下的阴影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完全盖住了楚河的影子,在月光下看去紧密如同一人一般。

那么,你跟这小美人约会,是在躲避我吗?·与此同时,楼下餐厅。

周一似乎感觉到什么,切牛排的刀刃轻轻擦到了盘子。

内弟,他随即放下刀叉诚恳道:哥有点急事先走了,这顿真不让哥请?张顺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服务生!过来开单,分开付!周一无奈至极的掏出信用卡:都快成一家人了还这么见外,内弟你真是……这一声声内弟叫得张顺简直毛骨悚然。

如果是个无赖,还好说只是耍流氓占张二少他哥的便宜,但配合着周一那张堪比好莱坞影星的帅脸和这身名贵行头,就只能说是脑子有病了。

我哥到底哪来你这么个朋友,张顺忍不住真心诚意的问:给你多少钱你能离开他?侍应生正巧过来开账单,听到这句话时整张脸上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

我说内弟啊,周一索性又坐下来,特别真诚的问:你是不是特别看不上我,觉得我虽然还算有钱,但一点也配不起楚总?张顺无奈道:大哥咱出去再犯病行不……不不不,我是很认真的,你知道你哥现在有男朋友吗?我当然知道……你说啥?!张二少愕然道:谁有男朋友?!周一此刻的表情十分飘然出尘,颇似世外高人特来给迷途中的世人指点迷津,如果要形容的话,跟兴隆街上十块钱算一卦的大师们颇为神似。

不过带着一模一样的表情他们说的通常不是你哥有男朋友了,而是:这位先生你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要不要在下损十年道行帮你做法破解一下?便宜哟!内弟,周一说,你现在觉得我配不上你哥,但等你见了你哥现在那个男朋友就知道我的好了。

别的不说,你家最近是不是闹鬼?你是不是经常觉得气血不通精神不振,晚上经常做噩梦,只有在你哥身边才能睡个好觉?张顺:……这都是你哥现在那个男朋友干的啊,要不谁还能进到你家去在你床边上吓人哪。

周一扶住额,在张顺震惊的目光中沉痛道:他跟你前世有冤孽,所以今生才追着你不放,一边潜伏在楚总身边一边伺机害你。

要是再晚一步,楚总跟你俩人都有可能遭了他的魔掌啊!……张顺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哥的男朋友是个鬼?这个问题,你应该直接拿去问你哥。

周一眯眼一笑,起身慢悠悠道:内弟,有问题别去兴隆街找那些半吊子,现成的亲戚在这里呢。

哥我别的都还凑合,唯独抓鬼一项是国家认证职业水准,看在亲戚面儿上可以给你打九五折……周一貌似不经意的抬头往上瞅了一眼,笑道:哥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说着抓起钥匙摇摇晃晃向外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张顺的心理作用,这神经病的背影竟然真的多了一丝神秘莫测的出尘风范。

……这神棍怎么知道我们家闹鬼,难道真是高人?张顺正百思不得其解,只见周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回头:刷卡多收两个点手续费哟!……张顺说:拜拜吧您哪!·就在张二少咬牙切齿回忆他哥最近各种可疑举动,以及脖子上那个充满凌虐感的吻痕时,楼上空中花园里,楚河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魔尊:是又怎么样?他转身退后半步,面对面的看着梵罗。

尽管这个男人一贯脸色苍白神情冷漠,仔细看在眉宇间还有些不明显的病容,削瘦的身材体型也都无法跟魔尊相比;但当他这么明显表现出对峙姿态的时候,那渊渟岳峙毫不动摇的气势,竟然并不弱于魔尊半分。

不怎么样。

魔尊居高临下盯了他片刻,才道:我只是觉得,你一边借助我的庇护而免于天劫,另一边又时时刻刻守在佛骨身边,借助佛骨的影响而避免完全入魔……你也把我想象得,太好说话了一点吧。

你想太多了。

周晖突然出现在H市,我不想让他发现你才这样的。

哦,是么?楚河不答反问:当初周晖围剿地狱道的时候要不是我阵前反水,你已经被封印了,现在你我潜伏在H市还没几年,你觉得跟他直接对上的胜算有多大?魔尊饶有兴味的抬了抬他下巴,问:那如果加上你呢?……你我二人联手,弄死周晖应该没问题吧?这一次楚河沉默良久,久到魔尊都以为他无话可说了的时候,才见他突然古怪的一笑: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既然睡过,我干吗要杀周晖呢?这么肉头的话从楚河这样性格的人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太有意思了,不是亲耳听到的话,魔尊都不大相信他能讲出这话。

等反应过来后魔尊立刻掌不住笑了起来:一夜夫妻百日恩,好个百日恩……那话说回来,你我之间的恩情攒了有多少了?哪天等周晖想杀我,你是不是也一样的话回他?楚河冷冷勾了勾唇角:他想杀你肯定是自己动手,叫我在边上看着更有可能。

不过如果他真叫我帮忙的话,我一定也拿这话回他,你俩谁活下来我都行。

魔尊放声大笑。

虽然当年地狱道一战中,魔道确实在周晖手上实力大损,如果不是楚河阵前反水的话,甚至魔尊本人都已经被周晖亲手封印起来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代表天道的周晖和代表魔道的梵罗,一直是六道众生中最顶端的存在。

这两个人的对立等同于天道和魔道的对立,从开天辟地神话时代起,就代表着六道众生中的善道与恶道而征战不休——然而荒谬的是,现在竟然有这么一个人,隐姓埋名躲藏在芸芸众生中,同时半被迫式的和这两方保持这么亲密而微妙的关系。

魔尊拉着楚河冰凉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

那一刻梵罗黑色的眼底几乎有一丝类似于温情的东西,但很快便消失了,快得几乎就像是错觉。

我听说你曾经很接近于成佛,但因为周晖而失败了。

梵罗伏在他耳边轻声道:但入魔比修佛简单很多,有时候一念就可以。

楚河一动不动,只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到自己衣襟被拉下来,脖颈温热的皮肤接触到空气,竟然有种刺骨的寒意。

紧接着魔尊一口咬在了最致命的那点上,尖锐的利齿瞬间狠狠刺入到软肉里,心头血喷涌而出,冰凉的魔息带着强劲不可抗拒的力量切入身体!楚河整个人都在颤抖,手指痉挛的想抓住什么;梵罗抬手拉住他,但紧接着被他挣脱了。

——他一把抓住身后攀墙而栽的玫瑰花枝,用力是那么重,以至于鲜血很快溢出了冰凉发青的指节。

你……梵罗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楚总?——是周一!楚河的瞳孔瞬间紧缩又张大,一手推开魔尊,却被梵罗反手抓住了。

楚总?周一溜溜达达的从楼下餐厅走上来,在空中花园的垂花玻璃门前还象征性的敲了敲:不好意思,你在里面吗?第7章 张顺把一切未知和危险都忘记了,只感觉到这个冰凉的吻周一在黑夜中如墨汁渲染而成的玻璃门前站了一会儿,静静的仿佛在等待什么,然后突然推门走了进去。

楚总?哦,你在那儿,我说你去哪了呢。

周一转过身,只见楚河微微喘息着站在墙角那里,月光下脸色比白纸也好不了多少,仔细看似乎还有一点衣着不整:你怎么在这里?周一笑道:奇怪了,H市这么有名的餐厅,你来得我来不得?说起来这里的烩龙虾确实不错,可惜刚才匆匆忙忙的都没尝出什么味道来……楚河说:那你继续尝吧,我先走了。

说着他绕过周一就往外走,谁知擦肩而过的同时手腕突然被一把扣住。

楚总,周一满面笑容道,你领带歪了。

他伸手替楚河整好领带,动作十分缓慢而仔细,甚至有一点温柔的意思。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的话,这样姿态站立的两个人,旖旎得几乎就像是一对情深意笃的爱侣了。

……你好了吧?楚河问。

周一退后半步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不忙不忙。

他又伸出手仔仔细细的帮楚河理好衣领,甚至连每一个最细微的皱褶都轻轻抚平,动作仿佛抚摸少女的皮肤一般温柔妥帖。

半晌整理好后,才抬头一笑:相见即是有缘,如此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不如留下来聊聊人生吧?……楚河转身就走。

周一也不拦他,就这么笑眯眯看着,楚河直到快走出花园时才猝然止步——只见面前已经悄无声息竖起了一座透明的墙!如果不是墙面上偶尔窜过一两道蓝色电流,在黑夜中就真要被忽略过去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先生?周一还是那副十分从容的表情, 没什么意思,只想告诉你,在我面前还没什么人是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

巧了,周先生。

楚河不怒反笑:这世上还没人能想让我走就走,想让我留就留,今天你要不要试试做第一个?——夜风仿佛突然一顿,空气寸寸凝结,闪烁出细小如刀锋般的冰晶。

他们两人周遭的花木,都同时发出了不堪重压而断裂的脆响。

……楚总,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当口,周一突然笑了起来:你说话这声口,真让我想起我前妻……他周身气劲骤然松懈,就像刚才针锋相对的场景全是错觉一般,笑嘻嘻打了个响指,紧接着身边凭空出现一张摆着红酒的高脚台。

他倒了杯浅浅的红酒在水晶玻璃杯里,就像刚才啥事没发生过一样:楚总,来一杯?楚河冷冷道:你脑子可能不太正常,去看过没有?噢我这样就挺好的,你有问题?没有,楚河说,我就是觉得,怪不得你老婆变成了前妻。

出乎意料的是周一对这个刺激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仅如此他笑意还更盛了:这个你就误会了,我跟我前妻的问题很复杂,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说清的……这么着简单解释吧,你见过人类夫妻离婚的主要原因是什么?楚河内心突然觉得十分荒谬,但片刻后还是回答:出轨,不育,感情不和。

周一说:感情和不和这种事见仁见智,我们之间曾经有两个儿子,所以不育也可以排除了。

至于出轨嘛,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少算也有千儿八百年了,就算戴个绿帽啥的也都不算事——你真不来一杯?楚河摇摇头,周一打了个响指,除了他手里的酒杯外剩下所有东西都不见了。

我后来想想,他离开我的主要原因是,我们的长子死了。

周一把红酒一饮而尽,酒杯随手扔空气里,慢悠悠道:他觉得是我害死的。

楚河再也忍不住:这话你应该对你前妻说,跟我说有什么用?!哦,可能我只是闷太久了,想找人评评理吧。

周一慢条斯理道:毕竟杀子这个罪名太操蛋了,就算是我也觉得不太爽……况且我觉得害死孩子的明明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他过分溺爱,纵容孩子犯下弥天大错,招来六道神佛亲自降下天谴……楚河转身就走,花园门口的透明墙瞬间蓝光大盛,随即被他暴怒一指轰然坍碎!周一厉声道:我说你能走了吗?!他的身影凭空消失,下一秒出现在楚河身后,一掌就向他喉咙抓去!楚河反手挡住他,挥拳狠狠把他脸打偏,紧接着被周一屈膝重踹到腹部——这下子简直是太重了,换成寻常人可能五脏六腑都得从嘴里喷出来!饶是楚河喉咙也瞬间涌上了铁腥味,但他动作连顿都没顿,当即把呕出来的血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手肘自下而上啪的把周一打了个趔趄:滚开!周一呸的突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瞬间凶性大起:你说什么?楚河向后退了半步——就这半步,周一的身影刹那间消失,又出现在他身后!电光火石间楚河看到月光下周一的影子急剧变化,瞳孔瞬间张大又紧缩。

这个过程他简直太熟悉了,就算已经很多年都没出现过,但只要看一眼就绝不会错认——是法相!六道众生天道第一,周晖祭出了他的天道法相!魔尊!出来!周一抓住楚河重重按倒在地,抬头只见瞳孔尽赤:——当年地狱道没杀你,给老子出来受死——!轰然数声爆响,周遭玻璃尽数震碎!楚河急促喘息,在暴雨般砸下的玻璃碎片中猛一起身,拔腿就往外跑。

然而跑了没两步就被周一抓住后肩扳了回来,面色森寒道:你给我在边上看着……话音还没落地,只听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张顺惊悚喝道:哥!楚河呼吸一顿。

他骤然回头,但现在毕竟是人身,被大块碎玻璃在额角上扎了一下,血流满面的蒙住了视线。

眼角余光中他只能看见张顺冲了过来,一把就抓住自己挡在了身后。

楚河再能沉得住气,此刻都忍不住想骂街了:张顺!你又为什么在这!然而已经太迟了。

周一脸色铁青的揪住张顺,跟拎个购物袋似的就想往外抛——这一下如果抛实了,估计能把他直接扔楼下去。

但紧接着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周一拎着张顺的手突然冒出黑烟,紧接着像被火烫了一样骤然松开!这是——周一在电光火石间恢复人身,站在地上,挑眉看着自己的手。

他掌心一片血肉模糊,翻开的肉里隐约显出一个金色的卍字佛印,转瞬间就消失了。

佛骨转世,周一喃喃道,……真是小看你了。

你干什么?哥你没事吧?张顺惊魂未定的扶住楚河,看到那血流满面的样子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擦!你特么被打了?!神棍!你他妈想死是不是,给爷等着!不让你横着抬出H市爷爷跟你姓!楚河反手抓住张顺,喘息道:走吧。

可是你……你什么!楚河怒道:现在就走!张顺心有不甘,只得扶着他哥一步步往后退去。

楚河没工夫跟他解释,只紧紧盯着周一,怕他突然又改变主意扑上来抽风。

但周一并没有那么做,他像是突然又冷静下来一般站在那,甚至抬头对张顺笑了笑:不好意思内弟,失态见笑了。

不过你哥这脸色,不是我说,心头血都差不多快耗空了——你不赶紧想想办法的话,这一两个月就赶紧让他爱吃点啥吃点啥,最后顺着点吧。

张顺愕然问:你说什么?楚河怒道:他就是个神经病!你还在这墨迹什么!张二愣子还想再问两句,但他哥转身就踉跄走了出去,他也只好赶紧跟上。

这个时候楼下餐厅的人也纷纷跑了上来,张顺最后回头充满疑惑的望了一眼,只见周一站在满地玻璃碎片中,对他摊开血肉模糊的手掌,冷冷的勾起了唇角。

·你哥已经有男朋友了。

你们家闹鬼这档子事就是他弄出来的,不处理好你俩都得死他手里。

你哥的心头血都耗空了,不想想办法的话就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张顺在床上烦躁的翻了个身,睁大眼睛盯着私人病房白色的屋顶。

房角鱼缸里几条色彩斑斓的热带鱼游动,在黑夜中的墙壁上带起粼粼水光。

——他哥已经有男朋友了,他怎么不知道?从张顺记事起,就从没看过他哥身边有女人——他哥要是放中世纪,活脱脱就是个禁欲的修士。

张二少长得帅又有钱,年轻好玩好美人,这些年来身边也出现过不少人间绝色,但他哥看那些人的目光,跟隔着银幕看戏一样。

张顺曾经以为,他哥会一直这样下去,要么孤独终老,要么某天突然碰到一个贤良淑德貌美无双且同样气质优雅的大家闺秀,然后相敬如宾忠贞不渝,成为上流社会标准的模范伴侣。

但他错了。

有个人如同神兵天降般毫无征兆的成了他哥的男朋友,而且这个男人,还貌似是个狠角。

张顺忍不住翻身坐起,回头咬着后槽牙盯着他哥。

他哥无知无觉躺在床上,鬓发里隐约透着一段白色绷带。

其实仔细想想,他哥虽然长得普普通通,脸色像失血过度般泛着无机质的苍白,而且说话做事疏淡有礼毫不讨喜,但实际上是个很引人注目的人。

张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经常去公司,知道公司里从刚入职的青涩女生到管理层的干练女白领,都会暗暗关注他们楚总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会因为他冰冷的一瞥而脸红心跳不已。

那怦然心动的劲儿,估计比张二少戴钻表开豪车来搭讪还管用。

很难用语言形容那种风度和魅力,那是一种慑人心神的力量,远非英俊相貌和甜言蜜语所能比。

张顺甚至觉得,像周一那种好莱坞影星般的皮相和身材,跟他哥站在一起的时候,都隐约被压了一头。

——是哪个男人征服了他哥?张顺也曾经有冲动直接问,但楚河从回来的那天晚上就病倒了。

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里楚河就没生过病,但这一下简直病来如山倒,回酒店的时候高烧发到近四十度,被医生来回折腾了一晚上都没醒过来。

第二天黄市长和日本投资方开会他也没去,完全昏迷,水米不进,全靠打葡萄糖支撑生理机能。

张顺都快急火上房了,差点跑院长办公室去拍桌子,但医生真的也什么办法都没有。

周一那一脚根本没造成什么内腑伤害,手掌和额角也都是皮外伤,但楚河醒不过来就是醒不过来,最后院长只能下令随时监控楚河的心跳呼吸状况,一旦发生变化就立刻送ICU急救。

所幸私人病房条件先进,张二少又全心惦记着他哥,全天候陪护倒也不觉得苦。

都他妈第三天了,张顺看看床头柜上闪烁的液晶日历,喃喃着道。

可能是时间越拖越久的关系,张顺心里也越来越烦躁。

H市本来就热,这两天晚上更是热得蒸笼一般,空调呼呼的吹着冷气都不管用,张二少只觉得心里有把火在烧。

他打了个内线电话,叫值夜班的护士来看他哥一会,决定自己去外面走走。

医院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日光灯白惨惨的照在墙壁上,泛出不明显的青光。

大概是走廊太长的缘故,风声还带着尖锐的哨响,这要是拍鬼片的话连做场景都不用,直接搬个摄像机来就能行。

张二少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站了一会儿,不由也觉得心里发毛,就想去楼下自动贩卖机买包烟来抽。

私人病房在第十楼,进电梯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个人,穿着绿色手术袍,一动不动的站在角落里。

张顺一时不察直接就进去了,按键的时候才发现这电梯是往上走的,会在顶层停一下。

……张顺也没多想,直接按了一楼。

叮!电梯门在顶层缓缓打开,他身后那个人却没动。

张顺无意中一看,只见电梯正对一道长长的走廊,尽头是手术室,此时红灯正好灭了,大门哐当打开,几个医生护士推着急救车呼啦啦的出来。

那车上的病人竟然已经蒙上了白布。

我去!张顺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想按关门键,手刚抬起来就只见那个医生尖声道:你等等啊!对啊,小伙子这么急干吗!护士也说。

就这么急着上路吗?投胎的都没你这么急!张顺被医生护士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发毛,突然只见那白布下伸出来一只手,刷的把布一掀,紧接着病人直挺挺就坐了起来:你等等我啊!我操他娘!张二少瞬间炸了,慌乱间也不知道锤了多少下关门键,只见电梯门缓缓合上,后面突然响起嘶哑的一声:你等等我啊!张顺愕然回头,只见那个穿手术袍的人抬起头,脸色惨白遍布尸斑,两眼直勾勾盯着他:你为什么这么急?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张顺只觉得一桶冰水当头浇下——这人明明是刚才病床上已经蒙了白布的病人!你等等我呀!病人上前一步,突然伸手就恶狠狠扑过来:你等我一起上路呀!我我我我我擦!!!张顺简直吓尿了裤子,条件反射就抬手拼命挡住那病人,手肘重重撞到了楼层键都没注意:救救救救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哥!哥!我擦——!病人挥舞着长长的指甲拼命向张顺脸上挠,张顺情急之下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竟然当胸一脚狠狠把这不知道是鬼还是僵尸的玩意踢了出去,轰的一声撞到了电梯后板。

紧接着病人呼哧呼哧摇摇晃晃的爬起来,裹着全身尸臭就扑上来,叮!一声响,电梯回到十楼,徐徐打开。

张顺连滚带爬出了电梯,没防备病人竟然跟了出来,两只已经呈灰色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向前盯着:等等我,你等等我……我等你麻痹!人在极度的恐惧下会感到极度的愤怒,张顺现在就完全不感到害怕了,对周一、对他哥那个男朋友、对楚河多日醒不过来的愤怒瞬间冲上头顶,他想都不想就一拳把扑上来的僵尸打翻,又冲上去疯狂用脚踩:我让你等!我让你等!X娘养的,不叫你横着上路小爷跟你姓!僵尸被踩得发了狂,嗷的一声抱住张顺,低头就去咬他脖子。

张顺大叫一声抵住僵尸灰白腐烂的脸,慌乱间被僵尸尖锐的指甲狠狠在脸上抓了一下,瞬间鲜血就涌了出来。

我操……日你娘的……张顺艰难的抵着僵尸,但活人的力气确实没办法和死人比,僵尸泛着浓烈腐臭的牙齿还是一寸寸接近了他的咽喉。

我擦怎么没人来救命……小爷是不是要死了……张顺咬牙切齿,只觉得手上力气在一点点流失。

正当他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突然全身一松,只见僵尸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被提了起来,紧接着咔!一声脆响,头颅骤然一歪。

张顺惊道:哥!楚河喘息着从身后抓住僵尸的脖子,猛然发力,咔擦一声硬生生把僵尸腐烂的脖子掐断了。

扑通一声僵尸的身体倒在地上,迅速烧了起来,几乎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摊黑灰。

张顺手忙脚乱想爬起来,但一用力就觉得眼前发黑,脸上被抓破的地方火烧火燎,刚抬手想摸,就感觉半边身体已经没了知觉。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张顺躺在地上起不来,声音都颤抖了:我怎么,我这是——楚河急促喘息着半跪下来,扶起张顺,摇摇欲坠往病房走。

难为他竟然还能边走边扛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张二少,但没几步也就完全脱了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张顺声音都变了调:我擦!救命!快来人——!然而整个楼层像是突然空了一般,别说人了,连点声音都没有,只有他尖利的尾音在走廊上回荡。

哥!哥你怎么了?!张顺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慌忙撑着半边还有知觉的身体抓住楚河。

只见他哥脸色白里透着虚弱的青灰,嘴唇都完全没有一点血色了,散乱没有焦距的目光在张顺脸上停顿了一会儿,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你说什么?哥?张顺低头靠近,楚河却突然偏过头,冰凉的唇就印在了他嘴上,渡过来一口气。

……张顺瞬间就傻了。

天崩地裂乱石穿空都没法形容张顺这一刹那间的震惊,他好像把一切都忘了,未知的危险、混乱的局面都消失不见,所有的一切都变成空白,只有这个吻。

只有他哥冰凉柔软,带着微微的颤抖的嘴唇。

张顺情不自禁起身半跪在地,反手抓住楚河的肩膀。

一股令人陶醉的气息从唇舌交接的地方流遍全身,就像冬天里温热的暖流,凡是经过的地方都让人舒服得想发抖。

伴随着这股暖流,他感觉自己失去知觉的半边身体迅速恢复正常,脉搏稳定手脚有力,甚至连脸上的血都止住了。

哥……张顺充满眷恋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他哥颤抖的推开他,那一口渡过来的气顿时中断了——此时楚河的脸色已经根本不像活人,要形容的话简直都跟刚才的僵尸差不多了。

张顺一看就魂飞魄散,一把打横抱起他就冲进病房:哥!你醒醒!别睡过去!医生,医生!日他娘的人都死哪去了?!楚河颤抖着摇头,抓住张顺的手,轻轻翻开他掌心。

张顺瞳孔刹那间就张大了——只见自己的手掌上,竟然印着一个金色的卍。

佛、佛印?!我……我把佛骨还给你了……楚河抓住张顺,目光涣散神志模糊,但冰冷的手指却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你……你能不能……张顺脑子空白,但他哥颤抖的声音却还是一字一句传进耳朵里:你把摩诃的命……还给我……可以吗?摩诃?摩诃是谁?张顺半抱着人事不省的楚河发愣,突然只听床头柜上响起急促的手机铃声,顿时吓了一跳,只见他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者信息——李湖。

搁平常张顺根本不会接,但在这突然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医院里,哪怕打电话的是周一呢,张二少都像是突然抓到浮木一般,迅速抓起手机接了起来:喂?!张二少吧,李湖镇定的声音响起:别挂听我说。

有人作了法要害楚总,现在危险还没过去,待在你哥身边不要动,别离开!张顺怒道:我知道!我他妈不过想出去买包烟就撞鬼了!现在怎么办?!关上病房门,谁敲都别开。

李湖说:等我过去。

第8章 尊前妻啥都好,就是挑男人的眼光实在操蛋……张顺关上门,回头看着蜷缩在病床上的哥哥,心脏犹如被狠狠撞了一记。

他知道是因为自己在呼救,他哥才会从昏迷中突然醒来的。

人的潜力就是这么巨大,重伤的母亲会因为孩子的呼唤而醒,拯救丈夫的妻子会突然爆发出抬起一辆车的力气,人会因为自己真心要保护的对象而赌上性命,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可怕力量。

那一瞬间张顺又想起楚河的哀求——把摩诃的命还给我,可以吗?摩诃是谁?张顺心里掠过无穷的疑云,但他也很肯定一点:如果楚河真的想要,他也是会舍弃一切达成他的心愿的。

李湖话说得很坚定,来得却很慢,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任何消息。

张顺试图打内线电话出去,但信号仿佛被切断了一样只剩下忙音,他只能心惊胆战的盯着门口。

直到他以为李湖再也不会来了的时候,医院大楼里才突然响起一阵遥远的爆炸声。

张顺瞳孔紧缩,只听声音迅速逼近,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仿佛有个重物被狠狠摔到了门板上!张顺霍然起身:李湖?李湖是你吗?!别开门!门外传来李湖声嘶力竭的叫喊:千万别开门!你没事吧!你怎么了?!我没事——啊!!李湖骤然惨叫一声,那声音简直都不像人了。

张二少还没来得及问,就只听她哆哆嗦嗦道:别……别开门,守着你哥,千万别出来……啊——!张顺从没见过女人在自己面前受这种苦,正当他想冲出去的时候,就只听门外响起一个低沉而冰冷的男声——这声音光听就让人从心底里产生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四十九道镇妖钉,我看你还能活多久。

嗖的一声破空锐响,李湖变了调的惨叫瞬间响起:凤四!凤四我知道是你在里面!给老子醒醒,我X你祖宗——!啊!!!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张顺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就把门一拉!下一秒,阴寒气息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张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当胸一股巨力瞬间撞飞!砰地一声张二少撞到墙又爬起来,剧痛中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穿黑袍的高大男子,手里提着李湖的咽喉——这个女人穿一身红,简直都分不清是衣服本来就红,还是全身的血染红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脚在一个劲颤抖,从频率来看估计断气也就是一两分钟内的事了。

张顺热血瞬间冲上头顶,抄起摔碎一地的椅子腿,大喝一声就冲了上去!但紧接着,那黑袍男人抬起他赤红色的眼珠向张顺一看——张顺立马被一股无边无际的森寒气息定在了那里,仿佛血液都被冻住一般僵直,椅子腿哐当从手上掉了下来。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认出了这个男人,他曾经见过这个人——闹鬼的那天晚上,楚河赶到他房间后,恶鬼消失无踪,而房角突然出现了这个男人的影像。

当时他冷冷的看了张顺一眼,什么都没说,紧接着就消失在了空气里。

那个时候张顺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或这个男人也是鬼,但此时此刻却突然福至心灵:你你你——你是——李湖喉咙发出可怕的咯咯声,男人一边手上用力,一边漫不经心的望向张顺。

张顺难以置信:你是我哥的——男朋友?!男子:……李湖:……黑衣男子似乎突然听到什么十分愉悦的事情一样,刹那间张顺甚至看到他真的笑了一下,然后他改变了要杀李湖的主意,顺手把这女人像扔口袋一样甩了出去。

男朋友,他觉得很有意思的重复道。

砰的一声李湖摔倒在地,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捂着脖子狂咳,咬牙切齿嘶哑道:魔尊梵罗……!不愧是修出了第九条尾巴的狐狸,那个守门阵摆得还挺有意思,可惜被这愣头青稀里糊涂破了阵胆。

魔尊兴味盎然打量了张顺一眼,小兄弟,你要是真能忍住不开门的话,搞死了这条狐狸我都进不来……真可惜。

张顺怒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魔尊并不回答,只向病床上的楚河走去。

李湖本来在要死不活的咳嗽,这时突然像打了鸡血般一骨碌爬起来:放手,你走不掉的!周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魔尊说:所以呢?你能搞死我,你也能搞死周晖?!魔尊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的话——直接从病床上把楚河打横抱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就算是周晖,顺着那个僵尸使童的气味找到阴阳师藏身的地方,再发现那个日本人是幌子,最后才赶过来,起码也得小两个时辰吧。

你说两个时辰够不够我把你从一只狐狸变成一条狐皮披肩?李湖的脸色顿时就惨白起来,直勾勾盯着楚河问:你就看着你姘头这么威胁我?楚河在魔尊怀里昏迷不醒,当然没法回答他的话。

魔尊笑道:刚才还说我是男朋友呢,现在就成姘头了。

话说回来,你俩一边彼此挖苦,一边又能为对方拼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很奇怪的关系……说着他转过身向李湖走去,那架势连张顺都看出来,那句狐皮披肩竟然真的不是开玩笑!云南六组九尾狐,魔尊缓缓道,当年围剿地狱道的仇,今天就拿你先报了。

他一只手扛着楚河,一只手伸向脚下连连咳嗽不止的李湖,只见半空中那手上突然冒出无数诡异的红纹,紧接着发出一阵阵夺目耀眼的蛇形电流!李湖瞬间就直了眼,这女人也是悍利,下一秒直接飞退,大吼一声:——凤四!楚河还是没反应,但魔尊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凭空出现在她身后,一拳重重击在她后心上!李湖狂喷出一口血,身躯飞来把被定住的张顺重重砸倒,顺势又在病房墙上撞出了一整面的龟裂纹!魔尊落地,稳步走来,李湖在漫天墙灰中哆哆嗦嗦的想爬起来,试了两下又摔了回去,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张顺,一口就咬在他后脑和脖颈相连的那个部分。

啊!张顺一声惨叫,只觉得自己肉都要被咬下来了:你干什么!干你妹!李湖颤抖道:快去啊!不能让他带走你哥!你哥一入魔,天道就完了!但是我……张顺话没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能动了,似乎李湖那一咬还真咬到了他的某个穴道,慌忙爬起来就向前冲——冲了两步又傻了眼:我我我,我什么都不会怎么办?!李湖声嘶力竭怒吼:你傻吗?!你哥把那口佛息都还给你了!意思就是叫你帮他对付魔尊的啊!话音刚落张顺就发现魔尊脸色变了——虽然这表情的变化非常微小,在烟灰弥漫中几乎难以看清,但张顺还是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点。

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像被本能指引一样,冲上去一手挡住魔尊,一手就去抢他哥!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就像电影快进般令人眼花缭乱。

张顺的手接触到魔尊的瞬间,金色卍字从他掌心流出,和魔尊身上红色妖异的纹路相激,发出连串令人牙酸的爆炸声;与此同时魔尊抓住张顺,随手甩开,张二少飞出去的身体把刚刚勉强爬起来的李湖当头砸倒,砸得这条狐狸差点直接去见了佛祖。

李湖:你妹——下一秒,金色佛印战胜了魔纹,魔尊整条手臂皮肤爆开!——凭良心说,这一下对魔尊这种阿修罗王级别的人来说实在不算致命伤害,但确确实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张顺自己都愣了一下。

只见血雾如喷泉般爆发,刹那间把魔尊染得一身红,活脱脱像是刚从地狱里脱身而出!……果然不愧是……魔尊梵罗缓缓道,狭长的眼睛望向张顺:不愧是佛骨……他抬脚向张顺走来,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般说:小鬼,确实应该把你当个男人来看了。

这个时候张顺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的虚空中出现了一扇门,门上黑雾氤氲,白骨森森,随着魔尊走来的脚步,那门渐渐在半空中打开,里面传出无比尖锐凄厉的鬼哭声。

李湖一边吐血一边抓住张顺:跑……跑吧,快跑!我哥!我哥还在他那!李湖都急红眼了:你哥不作不会死,让他去死吧!魔尊要祭他的阿修罗王法相了啊啊啊啊——!就在那一瞬间,魔尊向虚空伸出手,一道足以能灼伤人视网膜的电光化作长剑,裹挟着毁灭一切的电光向张顺的后背袭去——同一时刻,楚河睁开眼睛。

他伸手按住魔尊强壮的手腕,抬头只见脸色苍白如纸,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淬过了冰:谁准你对我弟弟动手?刷的一声巨响,狂风平地而起,张顺愕然回头!只见以楚河的脚为中心,风刃狂卷如万丈漩涡,而他的背影就在风眼中迅速发生变化,白袍及地长发飞舞,如九天飞翔的凤凰般,袍袖一振露出修长的手臂,左手抓一串青色佛珠,右手提一把长枪,以雷霆万钧之势向魔尊当空斩下!——轰!张顺被兵刃相撞引发的气流扫得横飞了出去,哐当一声背后撞墙,差点没当空吐出一口血!他好不容易勉强爬起来,只见李湖趴在他身边,挣扎着从口袋中摸出个手机开始录像。

张顺:???你不录吗?李湖一边咳血一边道,你哥的法相被称作天道十大美景之一,很难得呢。

说着艰难的打开微信开始发朋友圈。

张顺:……·李湖打开一个微信群,哆哆嗦嗦发了几句话,半晌才叮咚一声出现了回答。

张顺眼角瞥过去,角度太偏看不清屏幕上写了什么,只仿佛看见是几个不同的人纷纷回复,手机屏幕光映得李湖的脸有点诡异,抬头幽幽看了张顺一眼。

张二少被看得心下发毛,所幸李湖这一眼过后也就不再理会他,对着手机嘶哑道:别开玩笑了,凤四在前面赌命呢,周老大还在路上怎么办?刷拉一条语音发过来,李湖没力气把手机举到耳边,顺手点开公放,只听一个带粤语腔的声音说:你才开玩笑吧狐六,我刚跟北京通过话,周晖在大会堂地下守乾坤阵都第三天了好吗?张顺只见李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颤抖道:你说什么?!另一边,长枪和剑锋相抵,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魔尊眯起狭长的眼睛,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更加森冷无情,倏而一翻腕,猛然将楚河逼退数步!张顺失声道:哥!张顺跌跌撞撞冲上前,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脱臼的手肘一动就发出剧痛,但紧接着就被他哥一抬手,硬生生横拦住了。

只见楚河还是背对着他,鬓发之下露出的那边侧颊白得几乎发青,几乎要断气一样急促的喘息着。

魔尊面对面盯着楚河的脸,一字一句道:你现在真身被毁,元神耗空,心血几乎都没了,还敢跟本尊拼法相,就这么想死吗?——魔尊显然是真火了,只听楚河喘了好一会才勉强止住,直起身来看着他,疲惫道:那你就来杀我吧。

这话里的心灰意冷连张顺都听得出来。

他刚条件反射想说不要,就只见魔尊转向他,露出一个很明显的冷笑:我杀你干什么?但这一世佛骨的命,今天我就收下了。

张顺顿觉不妙,千分之一秒内正想是转身就跑还是迎难而上,就只见万顷雷电当头而下,瞬间就到了眼前!这一切发生的简直太快,张顺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大力推得飞了出去。

紧接着身后飞来一人把他当空接下,重重落到地上,一把按着他的头就俯到地面!下一秒火流如巨龙的吐息,擦着他后脑勺轰然卷过,将他身后的碎砖瓦砾刹那间烧得焦黑!张顺后脑发梢被全数烧焦,知道再迟零点零一秒头就整个烧没了。

他哇的吐出一口炙热发焦的血,只觉得肋骨剧痛无法动弹,回头只见半空中接住了自己的人是李湖,而一把将自己推走的是他哥。

——楚河最后挡住了这一击,后背重重砸到墙上,推力之强甚至让他整个瘦削的身体反弹了一下,紧接着噗的直直喷出一口血!扑通一声楚河摔倒在地,脸颊贴着地面,几次用力想爬起来却都失败了。

魔尊走上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真狼狈啊……他低声道,似乎还带着笑,俯下身去抓住楚河的下巴。

从张顺这个角度望去,魔尊强壮的背影挡住了他哥的脸,只能看到委顿一地的白袍和长发纠缠在一起,角度微微上仰,应该是被魔尊扳着下巴硬拎了起来。

虽然如果现在还觉得这个男人是他哥男朋友的话张顺就是白痴,但这个动作和角度,还是给他带来了一种古怪而暧昧的感觉。

我知道你是不想死的,不然不会跑来找我,借我的力量躲避天劫。

魔尊俯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是跟我走,虽然我不能帮你复活摩诃,但我总能让你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了,一切都还有可能;第二是杀了你弟弟。

楚河面容青白毫无血色,眼睫低垂,痛苦的轻微喘息着。

这张终年冷淡如同冰雕一般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实在是太难得了,魔尊几乎是欣赏的看了一会儿,才在他耳边含笑道:我劝你最好快点做决定……我再看你这么喘一会儿,就得硬了。

楚河稍微一僵,止住了呼吸。

他这么做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喉咙里接连被血呛了好几下,才勉强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说:我……他肯定选第一种,门口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但我替他选第三种。

楚河突然重重闭上眼睛,而魔尊愣了一下之后,笑了起来,回头问:第三种是什么,周晖?张顺忍着肋骨的剧痛猛然回过头,同一时刻只觉得李湖长松一口气,整个人几乎立刻摊了下来。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机车夹克,身材高大精健,正摘下墨镜露出英俊非凡的脸,那张脸上挂着他一贯有点痞,又万事不放在心上的那种笑容。

张顺以前总觉得这种笑容太惹人厌了,但此时此刻又是那么令人安心,让那张帅脸看上去都顺眼了无数倍。

第三种就是他留下,他弟弟也活着,你自己回阿修罗道去。

别以为我今天是一个人来就没法弄死你,老子只是刚才被那阴阳师小美人耗去太多精力了,今儿个不太想陪你玩。

周晖说着还对张顺挥了挥手,特别真诚的问:怎么样,现在看到你哥的男朋友了,有没有发现还是我好?……张顺问:你装逼的姿态能再多维持两分钟不?魔尊笑了起来,只用一只手就轻轻松松抱起楚河,绘着骨链的黑袍下另一只手提起剑,还滴着血的剑锋向周晖一指,戏谑道:尊夫人什么都好,就是挑男人这眼光实在是……能看着自己亲生骨肉被天谴打得魂飞魄散还无动于衷的人实在不多,你在六道中也算独一份儿了。

不知道是不是张顺的错觉,他只觉得周晖脊背一僵。

但周晖表情控制得很好,一点异状都没有,只有目光移到楚河身上。

从他刚才进来起,楚河就一点动静也没有,既不说话也没动作,脸被魔尊埋在自己怀里,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但从衣袍上结了块的血和五个指尖都在往下滴血的手看来,已经真正到了强弩之末了。

周晖呼吸深长起来。

魔尊梵罗笑道:我选第一种,你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拦住我?话音刚落周晖向前一步,身侧毫无预兆的刮起了狂风!这风不像刚才祭出凤凰法相那样严密成螺旋状,而是极为肆意狂妄,几秒钟内就把整个病房轰然压塌!张顺拼着一口气抓着奄奄一息的李湖迅速退到房角,只见刚才脚底所在的地面瞬间土崩瓦解,周晖凭空变出丈二金身,提森然双刀,如天幕倒压一般向魔尊劈去!——轰隆!半栋医院大楼像推倒多米诺骨牌一样,简简单单轻而易举的完全倒塌了。

暴雨般的大块砖石中,周晖的法相如顶天立地上古神兽,张开足以吞天的血盆大口向魔尊吞噬下去——而魔尊身后陡然变高十丈的地狱道门开启,无数冤鬼魂魄裹挟着着万顷血海,直直冲上了天空!张顺紧紧抓住断桓断壁边缘,瞳孔因为极度震惊而扩大:这……这是周一……这是周老大的天道法相,李湖虚弱道,你是不是觉得非常可怖,跟凤四完全不同?张顺不知道说什么,点了点头。

——楚河的法相完全是人,魔尊还有一半称得上是人。

而周晖虽然号称天道法相,但完完全全就是个上古神话中占据天地的可怕魔物。

其凶猛残酷之处,哪怕数万人在眼前,都不过是苍茫大地上的一盘血肉罢了。

天道法相,随心意变化万千,完全的法相比这还高大一千倍呢。

李湖疲惫道:老子今天太吃亏遇到魔尊了,哪天我有精力给你露个真身看看,我的真身可是……等等,这是什么?李湖突然起身,踉踉跄跄向露出无数钢筋,对着半空断成两段的地板走去。

张顺愕然转头一看,只见周晖巨大的法相突然顿在半空,犹如被定住了一样,紧接着急速退变成人。

风雨顿收,鬼哭终止,周晖站在满目疮痍的空地上,脸上表情难以形容,只有身体奇怪的战栗着。

楚河站在他对面。

楚河已经退去法相,成为张顺熟悉的那个样子,一手抓住周晖的刀刃。

血像水管被割断一样顺着他手臂流满全身,但他连动都没动,看着周晖,面色漠然没有一丝表情。

——他挡在魔尊梵罗的身前。

第9章 组长你私家珍藏春那个啥药,不是说路上碰见不肯就范的壮汉就来一支吗……周晖的强悍李湖深为了解,不说别的,张顺加楚河再加一个在妖怪中已经修炼到顶级地位的自己,都不过是魔尊手中的一盘儿菜,但遇上了全盛时期的周晖,半封印状态的魔尊也不过是另一盘菜而已。

最多魔尊这盘菜骨头难啃一点,刺多扎手一点,总体强弱地位还是不会变的。

话说回来,现在九天十地中除了正牌子神佛之外,还有谁是周晖的对手?但现在周晖的样子,让他觉得,就像是被人照脸打了一拳。

不,应该说是他随便打了别人一拳,结果那个貌似弱不禁风逆来顺受的人突然变成超级奥特曼,瞬间一脚把他踹出了几百米远——就是这种感觉。

所幸那种雄性求偶遭拒的狼狈几秒钟内就从周晖身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甚至还笑了起来,对楚河说:把刀放下,我不上来……你先把刀放下,再这样下去血要流干了。

李湖一看那表情就知道不妙。

周晖并不是真让这事风淡云轻就这么过去了,他眉梢眼角中分明藏着一种更加隐忍而阴森,令人不寒而栗的狠劲。

楚河摇摇头,抓着刀刃没动,头也不回的吩咐魔尊:别管我,你先走吧。

梵罗的状况不比周晖好多少:但你……周晖现在状态全盛,而你在地狱道被封印了一半,你当你是他的对手?快走!魔尊眯起眼睛盯着周晖,后者正以同样的表情冷冷盯着他。

而在他们中间的楚河连站立都已经很困难了,他甚至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失血正让他的体温急速降低,眼前一阵阵发黑。

尽管他的脊背还是极度挺直的,但所有人都知道,也就这最后几秒钟的事了。

……好吧,梵罗最后说,但周晖一眼就能看出他毫不掩饰的不甘心。

别忘记你请求我的事情。

魔尊身后的地狱之门大开,万鬼尽出,天魔乱舞,无尽的黑暗瞬间吞没了他。

最后地狱之门一收,血腥和鬼号都瞬间远去,仿佛从没来过一样完全消失在了万顷虚空中。

空地上,楚河摇晃了一下,刀尖当啷落地,随即整个人直直的倒了下去!哥!张顺起身就往下跑,随即周晖抬眼向李湖打了个眼色。

李湖二话不说,手起掌落,咔的一声重重把张二少劈昏了过去!这根佛骨让我如鲠在喉很久了,周晖半跪下身,盯着楚河茫然散乱的瞳孔缓缓道,我不想在这种时候,都被人干扰到兴致……楚河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微微喘息着,目光没有焦距的望着空气。

他人身的状态还是那身白色睡袍,是当初住院换的,眼下已经被血染得十分斑驳了。

因为手掌血管几乎被隔断,身下很快就积了一个小小的血洼,反衬他憔悴的脸色有种惊心动魄的冰白。

他一直是个很镇定、守礼而禁欲的人,此刻却像是白色的花苞被人强行剥开了层层包裹一样,无可奈何露出了最里层从未示人过的蕊。

这种残忍、病态而妖异的感觉,让周晖的目光渐渐热起来。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抓住楚河一只冰凉的手,掌心相贴,紧接着使力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周老大!李湖扛着沉重的张二少,从医院楼层断了一半的缝隙中探出头,苦笑问:现在怎么办,灭掉日本人,把‘地生胎’带回北京?周晖回头一言不发的盯着他,月光正好穿过乌云的缝隙,映在他半边脸上,李湖几乎立刻打了个寒战。

——那眼珠是猩红色的。

和魔尊一模一样。

地生胎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周晖不知道是没发现自己的变化,还是知道却毫不在意,只冷淡的道:把设在这里的异度空间恢复,我有点事要办。

李湖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周晖知道这只九尾狐想说什么,但并不准备搭理。

他转身径直向夜色深处走去,居高临下盯着怀里的楚河,嘴角缓缓显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下面……该算算我俩之间的帐了,他轻声道,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残忍:别担心,你跑不了,我慢慢算。

·张顺在半睡半醒之间做了很多梦,其中一个是他回到了很小的时候,约莫只有七八岁,发高烧躺在床上,全身滚烫神志不清,自己都有一种只要睡过去应该就不会再醒来了的感觉。

一个白衣广袍、有着很长黑发的人坐在自己床边,把他轻轻抱到大腿上,一下下抚摸着他滚烫的脸。

他的手指非常修长而冰凉,让张顺感到十分舒服,尽管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容,但他却能感觉到这个人非常美,那是一种超脱了性别认知且无法形容的美,而且有种水一样让人十分心动的温柔。

他是谁呢?张顺想。

没想到他们能把你请来,凤四组长。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房角响起:我以为我的手下随便吃一两个小孩的灵魂,应该还不到直接惊动你的地步……佛骨被我贴身携带了数千年,你以为我认不出来吗,魔尊?那个人突然开口打断,但声音又非常轻柔:染指佛骨等同于毁佛——今天是我来,换作周晖亲至,你也就不要想走了。

魔尊沉默了一会,突然觉得很有趣般道:我听说上万年前,周晖也不过是血海中的一只魔物,因为不敬佛祖而被抓上三十三重天受刑,但又因凤凰明王怜悯而被私自放脱……如此看来,你本来应该是周晖仰头看都看不到的存在才对,怎么从三十三重天上下来了呢?张顺感到那个人的手略微一停。

不关你的事,梵罗。

过了半晌他才淡淡道。

——这次你走吧,下次再动佛骨,就没这么简单了。

·张顺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天光大亮才猛然从无数个漩涡般的噩梦中惊醒。

啊!他猛然翻身坐起,只见自己躺在病房床上,外面太阳都已经升起老高了。

——几点了?他回头一看床头钟,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不知为什么他的头像拉锯一样痛,足足好几分钟的时间他坐在床上,甚至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直到最初的晕眩过去后记忆才一点点复苏,昨晚诡异的医院,僵尸使童,魔尊梵罗,全身血红的九尾狐……无数怪异的碎片如洪水般瞬间把张顺击昏了。

那一切都是真的?还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张顺环视周围,医院的一切都好好的,窗外鸟语花香阳光灿烂,完全没有昨晚大楼崩塌地面塌陷的迹象。

……果、果然是个梦吧。

张顺下床去洗了把脸,舀水时无意中看到自己的手,立刻像被雷打了一样愣在原地。

——他掌心上那个金色的卍字佛印还在,在浴室里发出微弱的光。

……我擦咧,玩真的?!我哥呢?麻痹我哥呢?!张顺如火烧屁股一般冲到病房门口,刚跑出去问问情况,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周晖走进来,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问:醒了?……张顺脑子就跟浆糊搅住了一样,半晌憋出来一句:我哥呢?周晖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说:我要是你,现在就闭上嘴乖乖的坐到那边去。

生死关头走了一回都不知道怕?都是你哥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张顺脱口而出: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你们是什么人?周晖脸上的表情有一点古怪,但很快恢复到那种懒洋洋吊儿郎当的姿态,说:内弟,哥先洗澡换身衣服……衬衣有吗?随便借我件。

张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衬衣皱巴巴的,领子袖口上还有血迹。

从记忆里来看昨晚他并没有受伤,不知道连衣领上都有血又是怎么沾上去的。

张顺没有多想,从昨晚的记忆来看这个神棍似的周晖至少比魔尊要友好一点,如果他哥真有性命危险的话,周晖应该不是这个表现——他稍微松了半口气,警惕的目送周晖进了病房配套的浴室,发现他竟然一边冲澡一边还哼歌,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竟然没有任何一个音在调上!过了一会周晖出来了,身上穿着张顺的衣服。

这人穿外套的时候不觉得,只穿一层单衣就看出来明显的肌肉了,尤其头发湿漉漉很嚣张的竖着,往那一站就有种强烈的彪悍感。

张顺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敌意——他还不知道这是兽类在看到比自己更年长更强大的雄性时自然产生的反感,就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周晖没说话,这时门被敲响了:您好,酒店外卖服务。

周晖打开门,递了几张钞票出去,接过门外酒店外卖人员送来的一塑料袋饭盒。

然后他自顾自拉了张椅子,坐下开始吃起饭来。

张顺再也忍不住了:喂!你到底打不打算说?!周晖奇异的抬头看他:我本来就不打算啊。

你要不要吃点?来内弟,这顿哥请了。

……张顺无力道:你……你至少告诉我,我哥到底怎么样吧?这住个院都能住成这样,昨晚的事再来一遭我他妈受不了啊!还有我手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都管我叫佛骨?周晖笑起来。

张顺一贯很讨厌他这种表情,但没有细究为什么——张二少本来就不是个心思细腻追根究底的人。

但现在看着这熟悉的笑容,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那笑容里有怜悯。

那是一个经历过很多沧桑,心里藏着很多秘密的人,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子所露出的,有点无可奈何,又有点怜悯的表情。

张二少脑子里瞬间就炸了。

要是按平常他肯定立刻冲上去让这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但如今短短几天的剧变,已经足够教会他一些拳头和财势以外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强行把发火的冲动压了回去,再睁开眼时已经迅速恢复了正常: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查。

但事到如今我已经被卷进去了对不对?你也知道我一无所知,查起来肯定莽撞,要是这过程中冒冒失失坏了你什么事情,我自己的一条小命就罢了,你至少也要花点功夫来掩盖吧。

不如你有选择的告诉我一部分真相,张二少思维越来越清晰,语调也更加有说服力起来:说多少,怎么说,这都是你的事情,你可以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作为交换我也不冒冒失失去掺合你不想让我掺合的那部分,怎么样?这番话说得实在有理有据,虽然还是比较生嫩,但对张二少这个年纪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周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笑着点起了一根烟,深深抽了几口以后才问:那你想知道什么呢?张顺立刻问:我哥现在在哪里,情况怎么样?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死不了。

张顺眉头一皱,显然这个答案不太让他满意,那你们是什么人,跟我哥有什么关系?——哦,我们。

周晖不疾不徐道,目前是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部下属574单位特别办公室第一及第六小组的……门突然被嘭的推开,两人同时一回头,只见李湖气势汹汹站在门口,一字一顿道:周、晖。

周晖奇道:这又是怎么了?司徒英治给我发了视频会议截图,证实首都一组组长周晖这几天来一直在大会堂下守乾坤阵,寸步都没有离开过北京。

李湖把开着截图的手机往桌上一拍,冷冷道:周老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周晖慢慢收起笑容,盯着她,半晌问:难道你和凤四就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吗,胡晴?李湖大概没想到周晖竟然反击,脸几乎立刻扭曲了一下。

但她还没想出词来把这一巴掌更狠的打回去,床头柜上手机响了——张顺一看,愕然发现是他哥的手机在响,电话是黄市长打来的。

你……你俩先吵着,别歇哈。

张顺过去接了电话,一边转到房角去说喂,一边还竖着耳朵听周晖李湖这边的动静。

谁知黄市长的大嗓门一下就把所有声音都盖过去了:喂楚总,快过来!工地出大事了!喂黄叔,我哥他在住院,你有事——我不管你哥在干什么,只要还剩一口气就给我拎过来!黄市长恐惧的喘息在电话那边异常清晰:工地挖出了大东西,只有你哥摆得平,叫他快过来!张顺皱眉往周晖那看了一眼,刚想说那我试试看,突然周晖回过头:多大点事嚷成这样?黄市长叫我哥过去,我哥他……周晖不耐烦的打断了:——你就问他,今天挖出来的是几个棺材?·周晖穿着皮夹克坐在后座上,修长结实的腿架起来一抖一抖的,还在封闭的车厢里抽烟,张顺从后视镜里可以看见他表情相当的肆无忌惮。

李湖被挤兑得只能贴着车门坐,翻着白眼看窗外。

张顺终于忍不住了,问:女士在呢,你就不能把烟掐了?内弟,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教你两件事。

周晖说:第一,男人抽烟一般只表示两种情况,一种是满足了,一种是不满足,我现在的状态就是非常的不满足,所以你最好不要把我的真火逼出来。

你哥已经非常惨了,别让他更惨;第二,你从哪点能看出这家伙是女人的?张顺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能感觉到司机用哀求的眼光看了看自己。

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求你别真把这位大爷惹火了……张顺嘴角抽了一下。

她哪里不是女人?还有,我哥的情况到底怎么样?现在应该不太爽,但也死不了。

周晖懒洋洋说:落在老子手里,要死也是有难度的。

张顺差点没当场站起来揍他,被李湖玩儿命拦住了:他开玩笑的!他真的开玩笑的!车一直开到市郊的建筑工地才停下来,只见周围已经绕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黄色警戒线,警察到处都是,黄市长蹲在最外面抽烟,脸上一副愁云密布的表情。

张顺率先拉开车门跳了出去,而李湖下车前先在后车厢里找出来一只手提箱翻了翻,才回头骂道:老大,你真特么不是人。

周晖奇道:我本来就不是人啊?!李湖:……放心,跟年轻的时候比我脾气已经好很多了。

周晖笑了笑,指指手表说:我们最好尽快把这边的事了结一下,这样我就可以早点回去,不然凤四真的会很恨我的……再腌一会儿就不止是入味,他整个人都得崩溃了。

·工地上所有人都尽可能躲在工棚里,中间有个大坑,大坑周围散落着七零八落铁楸、撬棍之类的东西,还有一架挖掘机停在不远处,司机哆哆嗦嗦躲在车后边,显而易见是尿了裤子。

大坑中间,整整齐齐摆着六具棺材。

黄市长亲自卷起裤腿下了坑,哭丧着脸指着棺材说:本来工地挖出古代棺材也听说过,但这几具都特么是现代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杀了人不送火葬场,哪怕你肢解了冲马桶也比这好呀!特么的专门找个棺材来埋了是脑子有病吗!……张顺回头一看,只见市刑警支队的都站在坑外,几个领导如临大敌般紧张的走来走去。

李湖问:没有人开棺吧?黄市长说:晚了,这边工地负责人当时就报警了,警察来立刻就开棺了……要是我知道的话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动啊!这几个倒霉孩子!现在怎么办?!李湖若笑非笑的看看那个刑警队长,问:哪些人碰了棺材?队长哆哆嗦嗦指了指自己身后几个小警察:我、我们都动了……说着伸出皮肤已经整个变蓝的手,嘴一撇差点哭出来:现在怎么办,是不是中毒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幼儿,万一光荣了我老婆可怎么办哟……李湖差点没笑出来,嘴角拧了一下又绷住了,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和公文啪的塞黄市长怀里:谁叫你乱动重要证物?老实说,我和这位周同志就是上级部门派下来追查这起特大连环杀人案的专员,找这几个棺材已经好几天了!本来听到消息就要赶过来,谁知道被你们地方警队的先破坏了现场,你倒是说说现在我们怎么办?!刑警队长第一反应是你特么糊弄我吧?把我当三岁小孩呢?!但黄市长把证件一打开,两人同时愣住了。

国、国安部?!黄市长和刑警队长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脸上的肌肉在抽动。

虽然这两人在H市这一亩三分地上吃得开,但国安部直属单位主任科员还是第一次见。

黄市长用全新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李湖半天,颤颤巍巍问:那……那边的周同志……周同志是我们正处级主任,这次是跟我们来指导调查的,你们去内网上查查就知道了。

李湖严肃道:我们伪装成省礼宾办公室工作人员就是为了保证行动的秘密性,谁知道却被你们……哎!黄市长,多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叫碰过棺材的同志收拾收拾站到那边去吧。

刑警队长差点没哭出来:我们调查办案明明是执行公务啊!我们没有违反任何纪律啊!他身后的小警察们动作一致点头,看得李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你以为要挨处分呢?美得你!知道你们手上是什么东西吗?最近国内新发现的致幻性毒品贴片原始制剂!再过一会毒品通过表皮吸收,你们就染上毒瘾了!这话说得实在太扯蛋,不仅黄市长,连蹲在棺材边上抽烟的周晖眉毛都跳了一下。

还……还有这种事?!队长半信半疑。

你们先收拾收拾站一边去,不要用变蓝的皮肤触碰其他人,更不要触摸自己身上其他部位。

算你们走运,为了跟犯罪分子斗智斗勇我们特地带了最新研发的神经性解毒剂,待会一人给你们打一针就没事了。

这群十八线小城市小警察们面面相觑,几秒钟后都被国安部特派专员李湖同志说服了,齐刷刷退到坑边上去站着,几个青瓜蛋子还在一个劲儿的打抖。

李湖作为一只修炼了几千年的狐狸精,平生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扯蛋唬人,最满足的事情就是别人真被唬住。

他招手叫来自己从云南带来的心腹司机,小声道:把我们车上冰冻箱里那几支试剂拿出来,给他们一人打一针……对,就是上面有我手印的那个。

司机颤声道:不好吧六组长,那不是你私家珍藏的那个春……春那个啥药吗?你上次还说这一路上要遇到帅哥不肯就范的就来一支……你懂啥呀,李湖怨恨道,给人捷足先登了,全特么换成生理盐水了。

·周晖仿佛对周围众人的偷觑毫无觉察般,抽完了烟,随手把烟屁股往脚下一丢碾熄,从口袋里摸出一双黑色皮手套戴上,开始搬棺材盖。

那棺材盖起码有小二百斤,张顺要过去帮忙,被他一下制止了:别动,真有毒。

张顺奇问:那几个警察的手……尸咒,李湖会处理的。

周晖一使力,肩部肌肉隆起,轰隆一声把棺材盖整个掀翻了过去。

张顺站得最近,首当其冲看见棺材里的景象,当即差点没吐出来。

只见一具半腐烂的尸体朝上躺在里面,胸口起码给戳了十几刀,泛白的皮肉纵横交错,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恶臭。

可怕的是这位倒霉仁兄的脸竟然完全没有痛苦的神情,相反他直直瞪视着天空,嘴边咧出大笑——两边嘴角几乎弯到耳边,形成了一个诡异而恐怖的弧度。

周围警察哗然,连刑警队长都连打了好几个寒战:这,怎么可能会这样?!周晖叹了口气,走到下一具棺材边如法炮制,直到开了所有的棺。

所有尸体都死得相当惨烈,有断头的,有溺水的,而且毫无例外都诡异大笑着直直瞪向天空——只除了一具尸体是高空摔下的那种死法,连头颅都摔碎了,实在看不清脸上的五官。

周晖把黑皮手套脱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青铜酒杯。

司机从汽车那小跑着拎过来一个皮箱(张顺注意到那箱子居然还是驴牌),周晖从皮箱里拿出三炷香,一瓶酒,对六具棺材拜了拜。

我知道各位是无辜卷入,走得冤枉,难免有戾气。

不过请放心,真凶我一定给你们抓住送下去,到时候你们爱蒸了蒸了爱下酒下酒,万一在下面没酒可以去黄泉路三叉巷九号小院,我在那放了几瓶十五年的飞天茅台,喝了你们就安心转世投胎去吧。

说着周晖往青铜酒杯里倒了一小杯酒,往地下一浇。

众目睽睽之下,几具尸体脸上的诡异大笑瞬间消失。

所有人目瞪口呆。

张顺没防备,突然周晖把他手一拽,从钥匙串上摸出把瑞士军刀,干净利落的在他中指上一刺。

啊 !你干啥?!童子血借我破邪。

周晖把他的血往青铜酒杯里挤,但张顺一下就龇牙咧嘴的把手抽了回去:谁跟你说老子是处男来着?!……周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错愕的表情:你才多大,就不是处男了?!两人面面相觑,只觉一阵寒风卷着树叶飘过,头顶呱呱的飞过一行乌鸦,李湖在边上不忍目睹的扶住了额头。

人类真是糜烂,周晖震惊道,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只敢想着你哥意淫一下,最多打个飞机,还他妈偷偷摸摸的不敢被人发现……第10章 狐狸精娇滴滴表示:伦家只是绯闻二奶啦张二少不愧是从小抄板砖打群架拖着鼻涕骂娘的孩子王,要不是李湖玩儿命拦着,他今天非得把周晖揍一顿不可。

我哥怎么会有这种朋友?!张顺气急败坏指着国安部周主任:这人满嘴没半句正经,看到死人了就这点反应,哪点像是能跟我哥合得来的样子?李湖无奈道:老大,你英明神武的形象在小孩子心中已经败坏光了……你能注意点吗?周晖奇问:我什么时候英明神武了?!众人一时无语,只见他突然又慢悠悠一笑,那笑容让人很有一种脱了鞋甩他脸上的冲动:但是……就算我是傻逼,你们也得听我的,老子就是这么攻。

场面一时十分静寂,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脸上都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别说哥不教你们,周晖似乎很得意,又点了根烟,指着几具棺材说:我以前见过这玩意儿,叫七笑棺,是一种非常邪门的东西。

制作七笑棺需要用很残忍的手法杀七个特定时辰出生的成年男子,然后利用特殊手法使尸体大笑,再封入浸了朱砂、硫磺、铅、汞等炼丹材料的棺椁,埋在阴虚地里,这样尸怨就会极度强烈,而尸体本身则是给地下的东西吃的……刑警队长失笑道:周主任,没想到你们北京来的领导还挺迷信的,地下?地下有什么东西?黄市长却听得心惊胆战,抬手就狠狠给了队长一下:老王你这倒霉催的!怎么跟领导说话?!周晖笑了笑,倒也没有卖关子,不知道是不屑于卖还是真的赶时间。

这是一块阴虚地,他说,这种地方自古就不适合住人,但又多出奇物,最常见的就是阴虚地出太岁。

古时候传说吃了太岁就能长生不老,实际都是骗人的,太岁和七笑棺一样都是给更深层次的地下生物吃的东西,不过前者是自然生成,后者是人工制作的而已。

有时候太岁惧怕被吃,就会缓慢的在土地里移动,经过几十上百年的时间,从一个地方‘爬’到另一个地方,可能会更加接近地表,最后就给人挖出来了。

但七笑棺不会动,虽然属于掺了人工添加剂的非天然绿色食品,但能确保地下的东西吃得更稳定更开心……周晖站在凹形大坑中间,看着自己脚下的泥土,笑道:这底下有个地生胎,七笑棺里的尸体就是给它吃的。

众人都觉得荒诞,只有张二少最管不住自己的嘴,闻言疑惑道:吃?但我看这些遗体并没有失掉哪部分啊?内弟,此吃非彼吃,比方说我吃你哥……李湖无奈道:周老大!好吧,好吧,周晖举手投降:此吃非彼吃,而所谓地生胎呢,和天生胎相对,后者是六道众生中天道以交合之气孕育出的灵兽神胎,比方说四圣兽,四凶兽……李湖别这么看我,狐狸真的不算。

地生胎呢,则是大地风水极阴或极阳时,在山川或土地里孕育出的一种类似胎儿一样的东西,一般都呈现出蜷缩在子宫里的形态,少数呈婴儿状的就算极品了,再极少数呈巨大幼儿状的,那几乎就是……黄市长忍不住插嘴问:天下至宝?想什么呢老黄,周晖笑道,这是大凶,天地至凶,都是要被天劫彻底打死的。

七十年代东北原始森林里有个高十丈、宽五丈的巨大地生胎幼儿,蜷伏在一个原始山洞里,全身上下长满了刺,引来天劫烧毁了整整几座山。

结果七六年的时候……周晖意犹未尽的顿住了,回头只见黄市长、王队长等所有人都瞬间退后了半步,尽量离那个大坑远一点。

李湖倒是无所谓的站在站在坑里,摸着下巴问:不知道H市的这个地生胎长到什么程度了,拿七笑尸给它吃又是什么意思?《东溟奇志》传言,七笑尸可以让地生胎形成胎动,造成地脉塌陷,人就可以进去把胚胎挖走。

周晖说:你家孩子吃多了打不打嗝?地生胎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大儿子小时候还吐奶,特么专门往老子身上吐,火起来老子真想把他吊起来抽一顿,这年头给孩子赚点奶粉钱容易吗……他蹲下身,拍拍脚下的泥土,露出怅然的表情:啊,我怀念那种被吐奶的感觉了。

所有人:……李湖偏头小声解释:早年办案,血糊巴拉的见太多,脑子出了点问题,别见怪……总之,犯罪分子是个极其狡猾凶残,封建迷信,可能脑子还有点问题的家伙。

周晖拍拍手从坑里爬出来,浑然未觉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老黄,拜托你让当地警方封锁现场,被害人遗体运到停尸房去安排解剖,另外对方圆十里以内所有符合上述特征且有案底的人员进行排查……王队长正喃喃道:别排查了,我怎么觉得这位周主任特符合特征呢?被黄市长狠踩一脚闭上了嘴。

周晖抬手看了看表,……有机会接触棺材,或学过木工的人有重大嫌疑,如果近期还大量购置过中药的话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抓紧时间立刻去查,千万不要让第七具尸体出现了,否则……否则会怎么样?黄市长顿时被这意味深长的停顿搞得心惊胆战起来。

迁市吧,周晖一笑。

那笑容说不出的戏谑,但不知道为什么,黄鼠狼只觉得心脏一震,似乎有无穷的寒意从五脏六腑里渐渐升出来。

我还有点事办,有什么问题别找我,找李湖。

周晖挥挥手,头也不回就往案发现场外走去。

王队长着急追了两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李湖在身后叹道:别追了,他真有急事……王队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大案,表情十分无措:那……那现在怎么办?要么我派辆车贴身保护周主任,办事也快一点?李湖露出古怪的笑容,向周晖离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王队长回头一看,刹那间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短短几秒间,周主任已经走远到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黑暗中传来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周晖英俊的面孔如恶魔般出现在阴影交界处。

楚河倒在地上,双手被黑暗中延伸出的铁索绑缚着,粗糙的生铁环中带着血迹的手腕显得格外瘦削苍白。

其实有没有铁链都无关紧要,他整个人意识都崩溃了,身体湿得不能再湿,只能徒劳的竭力喘息,手指痉挛抓着地面,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勾人摄魄的微腥的甜香。

那是情欲的气味。

周晖喉结剧烈滑动了一下,虽然事先做足了准备,但魔物的本能让他也没法很好的控制自己。

最后三十秒,他沙哑道,抚摸楚河因为空虚而格外柔软火热的侧颈皮肤,要么跟我老实交代,要么我把最后一支也给你打进去。

·与此同时工地上,李湖退后数步,望着未完成的施工楼,轻声道:……奇怪。

张顺正追在她屁股后面,孜孜不倦想就昨晚的事追根究底,闻言顺口问:哪里奇怪?李湖却没有理他,径自转向黄市长问:这栋居民楼是哪个单位承建的,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除了一个工地经理之外就没人来过问了?一家叫天齐建筑实业的外省房地产开发公司,黄市长正巧结束一个电话,嘟囔道:不过这是十分钟以前的事了。

怎么?相田财团的人想趁机把这块建筑工地也买下来,跟他们本来想投资的地连成一片,建更大型的酒店娱乐中心。

天齐建筑大概是被挖出棺材的事吓怕了,竟然答应用很低廉的价格把整片土地卖给他们。

黄市长放低声音,偷偷摸摸问:美女,这事会不会跟日本人有关系吧?我说咱们市怎么突然吸引来一个外资……李湖笑起来问:你成人多少年了,黄鼠狼?黄市长瞳孔骤然放大,几乎难以言语,只能脸色苍白的盯着她。

别担心,我不过就问问。

李湖亲切道:说起来咱俩都算五大仙里的,五百……五千年以前还勉强算得了一家,我不会计较你们黄鼠狼经常偷我们的鸡吃,只给我们留一窝鸡毛鸡骨头的旧仇的。

说着她龇牙一笑,露出满口雪亮堪比刀尖的牙:不过,如果这事真跟日本人有关系,你也最好老老实实配合我们调查,不然我有一千种办法抽你个满脸桃花开,连楚河都罩不住你。

黄市长张口结舌,豆大的冷汗顺着胖脸一个劲往下淌,大大大……大仙,小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想让我怎么配合?李湖挟着黄市长的胖胳膊,亲亲热热把他挟持到一边去,低声威胁:天齐建筑的资料你应该能找到吧?啊?我要天齐建筑相关负责人的名单和这栋施工楼的具体图纸,乱七八糟审批文件和转账水单也要,今天之内就给我。

要是你做不到或走漏风声给周晖知道的话,你就死定了。

李湖目露凶光,说:我保证,就算你再轮回十八次,也长不出牙齿来吃鸡。

……黄市长脸色苍白道:我我我我我我这就去办!李湖满意的放开黄市长,转眼看周围警察都在各忙各的,便在工地里悠闲的踱了一会儿,慢慢走到施工楼门口。

张顺尾随而至,还来得及开口,就只见李湖猛然转身,亲亲热热的挺着胸道:张二少!张顺差点被D杯顶到,慌忙退后半步问:怎么?我就想知道我哥在哪,另外昨晚那个猛鬼是怎么回事,我手上这个佛印……说明你天生佛缘深厚啊张二少!李湖拽着他,一猫腰钻进了半水泥坯的是施工楼里,说:我有个疑问想搞清楚,你能破邪,过来帮我加个保险。

干嘛?说了我不是处男了,姓周的最后找的是黄市长啊!哎呀我又不要童子血,我只需要……李湖踩着高跟鞋爬过手脚架,挥手示意外面的警察走开,然后跳到建筑一层中间的一块黄色土地上。

我要看看这个地生胎是什么样子,她若有所思道,H市这种地方怎么会出现阴虚地?凤四又为什么天大地大哪里不跑,偏偏就躲在了这里?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古怪吗?张顺顿时大怒:你们所有人都很古怪好不好!你们一来我家就闹鬼了!连我哥都他妈美少女战士变身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啊!李湖慌忙安抚:嘘——你可是佛骨转世,要蛋定一点……说起美少女,难道我不算吗?我从小就是一只很漂亮的狐狸呢。

张顺只觉得一阵晕眩,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她摇来摇去的D杯晃得。

来张二少,把你手上的佛印借我用用,省得地生胎突然爬出来……噢你小心点,我本质上是妖,佛印对我是有伤害的。

李湖小心翼翼把手掌贴在张顺掌心上,红色指甲油显得她手很好看。

这样掌心相贴的姿势其实很暧昧,如果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对,可能张顺还有心享受一下,可惜现在气氛全被李湖的紧张破坏了。

张顺只觉得一阵热流从他们紧贴的手掌中被吸走,几秒钟后仿佛有微光闪过,李湖把手松开,她白嫩的掌心上虚虚悬浮着一个不真切的金色卍印。

他妈的真是好东西……李湖喃喃着道,咬破舌尖喷了口血在地上,随即反手把复制出的佛印往地下一盖:——如镜显形,百鬼莫侵!张顺只觉得耳朵里嗡!一响,仿佛无数铜锣瞬间在脑子里打响,震得他瞬间往后退了数步。

李湖没理会他,只见她手下的泥土仿佛沸腾一样冒出无数小泡泡,紧接着刷的转为镜像,在四通八达的地脉中闪现、折射,经过不知多少次折叠后,终于出现了一个混沌不清的黑影。

怎么……李湖皱起眉,怎么这么小……地生胎一般都是巨大的,有的生在大山腹心,其子宫甚至能填满整座山。

而她脚下大地中的这个胎儿却如人般大小,而且已经脱出子宫了,整个身形都……瘦长瘦长的和大人非常相似。

李湖心脏漏跳了半拍,心说难道已经成人了?不,不可能。

有记载以来年岁最大的地生胎在昆仑山,经过了几万年,才不过长到五六岁而已。

镜面接着折射,李湖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混沌中那个地生胎的具体形状。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张二少好不容易龇牙咧嘴的爬起来,一边揉耳朵一边想骂娘,走到李湖身边去随便一看,也愣了一下。

只见镜像中隐隐约约倒映着一个双手被吊的人,长发垂落,不辨男女——但在这么模糊的可视条件下,光凭侧脸的轮廓,都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的美感。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个人全身上下血迹斑斑,衣袍上被血蘸着画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咒文,其密集的程度,多看一眼都让人从骨子里蹿起一阵森寒。

李湖接连退后数步,哐当一声跌坐在地。

美女你没事吧?张二少转身扶她,却只见她目光错愕,神情悚然,嘴唇似乎还在微微打抖。

我擦,她颤声道:竟然……竟然是熟人。

·六道,就是六道众生的意思。

天道和人道并称二善道,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道并称四恶道,你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位恶鬼猛男,就是当今四恶道的代表人物。

回去的路上张二少一直不停追问那个地生胎的事,李湖却咬死了不肯说,逼急了才说出一些那天晚上的内幕。

周晖和我都来自一个直属国安的单位,这个单位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574,专门负责处理中国境内的神秘事件。

比方说某地突然无故塌陷出现百米深天坑,晚上有不明飞行物被大面积目击,大湖干涸出现杀伤力巨大的不明史前生物……像你们家闹鬼这种小事,就算闹上报纸头条我们都不会管的。

张顺坐在车里,嘴角有点抽搐:你们这算是特工吗?姓周那神经病也能干?你不要小看周晖,李湖说,我们组长级别的一共就六个,每个人分别镇守中国的一片区域,周晖是负责北京那块的。

你知道首都时时刻刻都在面临着多少危机?要不怎么大家都叫他周老大呢?张顺脑子里乱哄哄的, 半晌憋出来一句:那……这跟我哥有什么关系?不要告诉我他也是你们的特工?李湖看着他整个世界观都被刷新的样子,似乎有点同情,但还是实话实说了:你哥曾经是我们的四组长,负责镇守西北,后来叛变了。

张顺:……打击来得太快,张二少内心十分恍惚。

我哥……我哥为什么叛变?里通外国?你们是来抓他的吗?大概看张二少好端端一个富二代,平时花花钱泡泡妞太平小日子过习惯了,突然被扔到残酷的现实里太可怜,李湖不由有点怜悯:里通外国对我们这种人来说算最无足轻重的叛变了,我们虽然为这个人类社会服务,但忠诚是有限的。

你哥如果真叛变去了美国或日本,以后最多不过带着日本阴阳师在东北埋几个咒种,或者是在东海放点大规模变异术啥的,三五十年就会被大自然代谢掉了,这都不算事。

那他到底干了啥?!李湖叹了口气,郑重道:他……叛变去了四恶道。

看张二少的表情,大概跟听见李湖说你哥是黑暗大魔王,我们美少女战士要代表月亮消灭他一个样。

十多年前,李湖说,周晖策划了一个针对魔尊,也就是那位差点宰了你的猛鬼老兄的行动,目的是把四恶道暂时性的封印起来。

为此他带了我们六个组所有的精英,经过了几年漫长的调查和行动,终于在最后一场恶战中正面遭遇了魔尊真身。

那一仗的艰险无法想象,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我们六个组长没有带任何组员,都是亲身上阵的,不幸的是四个都重伤栽倒在路上了,最后成功到达魔尊面前的只有周晖和你哥两人而已。

……张顺眨巴着眼睛,心说这是RPG游戏解说词吗?这是勇者与地下城的游戏解说词吗?!如果周晖和魔尊都处在全盛状态的话,谁占上风还真不好说,这个时候你哥就是制胜的关键砝码。

但不幸的是,这个关键的砝码在最关键的时候反水了,据周晖后来的说法是他不仅不动手,还趁乱狠狠踹了周晖几记黑脚……张顺想这真不是他哥的行事作风,姓周的这话可信程度太低了。

周晖说后来他顶着被你哥背叛的心灵伤痛和被踹了黑脚的肉体伤痛,英勇无畏,流血流汗,以顽强不屈百折不挠的精神打败了魔尊——我相信事实应该正好相反。

李湖说:不过有一点事实是不变的,就是你哥在魔尊被封印一半的时候突然发难,打晕了周晖,救走了魔尊,从此我们就彻底失去了他的消息。

张顺想起闹鬼那天晚上看到的魔尊虚影,心道原来如此,这个人一直在我家里……但为什么我哥要这么做呢?他问李湖,李湖一摊手:你问我我问谁,你哥这个人,心里想什么那真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而且后来事情传开后,大家都相信真实的情况是你哥一人奋力打怪,周晖在边上划水,导致你哥被灭,周晖这才慌慌张张的杀了魔尊灭口,回来扯个谎洗脱责任……你不觉得这才更符合周晖的人设吗?……张顺头顶上biu的冒出很多复杂的黑线,但是……但是我哥一直在张家啊,他……他从十岁开始就再也没离开过了,难道你想说他从七八岁开始就当特工了?李湖勾唇一笑,她那红艳艳的嘴唇显得很好看很性感,但不知道为什么张顺觉得这个笑容让他想起周晖。

和周晖不同的是,那种成年人面对孩子的优越感并没有被隐藏得很好,甚至从她说话时略带怜悯的腔调中透露出了几分,你……还能想起第一次见到你哥的情景吗?张顺的第一反应是这有什么想不起来的,不就是五六岁他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听说他爸续娶的那个夫人死了,然后回家的时候见到他哥吗?他还记得那天特别阴,他回家后,躺在床上,病得一塌糊涂……咦,他为什么会病得一塌糊涂?他哥十岁时是什么样子?张顺脑海中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白色衣袍、长发束起的温婉美人形象,但那是谁?他哥当时应该只有十岁啊。

不对不对,他的记忆都乱套了,一定是这些年从没仔细回忆整理过的关系。

不过等等,为什么他从没想过自己第一次见他哥是什么时候?人哪怕是发呆,都会下意识回想些童年的记忆吧?张顺坐在宽大舒适的真皮后车座上,面孔一阵青一阵白。

现在他突然发现楚河好像是自然而然出现在自己童年的记忆里的,说不清他什么时候出现,也说不清出现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好像就是这样以一种缓慢而不动声色,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入侵到了他的记忆里。

迷魂术。

李湖还是带着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笑容,说:你天生佛缘深厚,能减轻你哥被魔尊侵蚀的痛苦,所以他才费尽心思待在你身边。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多年来他一定过得很辛苦,元神消失,心血耗空,连真身都被镇压住了,现在又被周晖抓到……她上车的时候就吩咐了那个从云南带来的心腹司机,先顺路把张二少捎回酒店,现在拉风的黑色慕尚已经开到了酒店门口。

但张顺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脸色苍白的僵在后车座上。

你哥凶多吉少了,李湖的表情很有点悲天悯人:按周晖的脾气,说不定会吊起来打死吧。

不过你也不用太伤感啦,又没有血缘关系,又是为了利用才待在你身边……张二少正处在情绪极度混乱的当口,闻言脱口而出:不是!喔?我哥不是这样的!张顺顿了顿,似乎想不到能反驳的话,只坚决摇头:我哥不是这样的,他……你不明白,他保护过我很多次……他现在在哪里?周晖会把他怎么样?李湖饶有兴味的看了张顺一会,转头望向车窗外,说:我不知道,但按我们的机制,周晖一定会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把他吊起来,先问出所有的事情……她的话非常有暗示性,张顺不由自主想起了刚刚看到的,被吊起来的地生胎,以及李湖看到地生胎后脱口而出的熟人二字。

——你哥的法相是天道十大美景之一,很难得呢……——周晖一定会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把他吊起来……那个……那个地生胎,就是我哥的真身?张顺犹如醍醐灌顶,整个声音都颤抖了:所以你刚才看到,才会那么震惊?!李湖不说话了。

她面对着窗外,张顺从车窗倒映上看到她半边脸,显得有点叵测不清。

他被埋在地底下?我要怎么把他挖出来?!张顺整个人都不对了:那姓周的会杀死他对不对,我擦,那姓周的一定干得出来对不对?!司机!司机往回开!回市郊工地,就现在!司机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没有动,李湖立刻回头骂道:根本没有的事,那不是你哥,别瞎想了!但是你……周晖怎么能干出那种事,你以为他不会被上头的人制裁吗?你们年轻人就是爱乱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时候车完全停在酒店大门前,李湖立刻伸手做驱赶状:下去,下去,回去睡一觉你哥马上就回来了。

今天老子跟你说了太多话,要找几个帅哥来好好补一补,别耽误我的黄金夜生活。

她表现得越若无其事就越是可疑,张顺惊疑不定的抓着车门把手不下去,挣扎道:那你告诉我那个地生胎到底是什么……滚蛋,老子小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给自己找麻烦?李湖一边用手推一边用胸挤,圆滚滚的D杯迫使张二少不得不向车外退去:走走走,都这么晚了,你还不走是想蹭饭吗?想得美!张二少被她硬推出车外,还没来得及再多追问两句,车门啪一下关上,紧接着一溜烟就掉头跑了。

张二少拔腿追了好几步,最终才无可奈何的眼睁睁看着黑色宾利驶进了大街上车辆的洪流中。

·后视镜中可以看见张二少失魂落魄站在街边的身影,司机收回目光,无奈的叹了口气:六组长……嗯哼?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李湖正从小包里掏出红色指甲油,精心填补着小指上缺损的那一小块,闻言头也不抬,放心吧,不论谁死了都是可以接受的。

她举起手,对着光欣赏自己完美无缺的指甲,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毕竟是佛骨……·国安特派这些人下榻在H市一个政府指派的四星级酒店里,为了保持行动隐秘性,专门包了一整层楼。

李湖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她走在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上。

高跟鞋像猫走路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经过周晖的房门前时,她突然顿了顿,露出疑惑的表情,紧接着掏出备用房卡刷开了门。

——周晖站在床边,正俯下身,往楚河侧颈上注入一管针剂。

我擦!快住手!李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去:打多了会死人的!周晖把针管刺进楚河的血管里,头也不抬嘲笑道:想什么呢?李湖这才注意到针管里的液体是血红色的,而楚河盘腿坐在床上,发梢微湿,双眼紧闭。

周晖聚精会神把最后一滴液体都注射进去,才拔出针管哼道:老子可不是不死鸟,这管心头血差不多是四分之一的分量了……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老公去。

……李湖从鼻孔里说:呵呵!楚河下垂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很难形容他那种情欲抒发又沐浴过后暖洋洋的慵懒气息,仿佛从皮肤下都透出一种柔光来。

李湖顿时像被抽了骨头一样摔上床,娇娇滴滴的把头枕在他大腿上,看了看周晖,笑嘻嘻问:怎么样?您二位的拉锯战最后谁赢了?周晖一边处理用过的针管一边问:你听过张三下棋的故事吗?怎么说?有个人叫张三,特别喜欢下棋,屡战屡败而屡败屡战。

有一天他下完棋回家,老婆就问:‘今天输赢如何啊?’张三说:‘第一局我没赢,第二局他没输,第三局我想平,他没让’——从这个故事中你能得出什么结论?张三真是个臭棋篓子?不,周晖说,我想说的是这个追根究底的老婆很讨厌,如果我是张三一定休了她。

哈哈哈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李湖顿时抚掌狂笑:幸亏我不是你老婆,只是你绯闻二奶哈哈哈!周晖的脸黑了,恶狠狠把李湖和楚河两个人都瞪了一眼。

可惜楚河安之若素的闭着眼睛,李湖则自顾自翻滚大笑,栗色的卷发散开披了一床。

好不容易笑完了她才爬起来,下巴搁在楚河膝盖上,很嗲的问:喂,二位,要是我做了什么事情,让贤伉俪可能会觉得有点操蛋怎么办?周晖问:你不是经常做操蛋的事情吗?我说如果呢?周晖还没说话,楚河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道:弄死你。

李湖又哈哈大笑,向他飞了个媚眼儿,撑着下巴不说话了。

!第11章 请你转告他我的死讯,请你问问他为什么失约。

可能是因为李湖的暗示,那天晚上周晖乱七八糟的做了很多梦。

人活到他这种程度,做梦自己是知道的,他也觉得奇怪怎么会想起那么多久远又隐秘的往事,而且这些事情,过了千百年沧桑的光阴,竟然还清晰得像昨天一样。

那是凤凰生育长子的时候,天象奇诡,乾坤不稳,母体内丹被胚胎急剧吸收,很多人说凤凰这次撑不过去了。

凤凰以涅槃而不死,但不代表就能永世长存。

一旦魂灵归于三十三天之外的无穷归墟中,说是成为永恒,但其实也就跟死亡没什么两样了。

周晖在天道百丈金佛前跪了七天七夜,手里捏的一串青色佛珠,不知转了几千回。

你皈依吗?佛第一次问。

周晖沉默良久,说:不。

佛堂外雷鸣电闪,下起倾盆大雨,无数闪电如蜿蜒的巨龙般从天而降,将人间大地鞭笞得万里焦土。

胡晴撑一把油纸伞,从山下弯弯曲曲的青石径上走来,站在佛堂门口。

他就像雨夜中的孤魂野鬼一般,湿漉漉的脸上非常透出灰白,幽幽道:撑不住了。

……凤凰说,如果到了最后,可以牺牲内丹来保胚胎。

……佛堂内灯火如豆,周晖的侧脸有一半隐没在黑暗中,显得晦涩不清。

佛再次问:你皈依吗?这次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胡晴以为他都已经维持这个姿势睡着了,或干脆化作石头生根在地下了,才听到他突然开了口,用嘶哑的声音说:不。

第十天,天地倒倾,黑风大作,暴雨无休无止,如传说中的寒冰地狱。

广袤世间妖鬼狂舞,冰川坍塌,海水倒灌,大地在血与火的炙烤中颤抖着裂开。

周晖全身颤抖,指甲用力掐进佛珠,将几片青色琉璃掐得布满龟裂。

佛第三次问:你皈依吗?锋利的裂片深深陷入他掌心,血丝顺着细密的裂纹进入佛珠内心,在一星烛火下反射出迷离诡丽的微光。

我……他想说我愿意皈依,但几个字的重量如同天崩地裂,压得他脊背弯曲,几乎每一寸骨骼都要从中崩断。

我……他紧紧闭上眼睛,颤抖着张开口,这时却突然听见佛堂前传来一声:生了!凤凰幼雏降生了!孔雀降世,智慧光明,功德圆满,佛法通达!摩诃摩瑜利罗阇,生而落地,如雪山金阳,封孔雀明王!……周晖全身骤然一松,仿佛突然卸下千斤重担,长长的、彻底的吐出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就再也没能吸回去——孽障!太迟了!佛音如炸雷般在遥远的三十三重天上响起。

执念不悟,无法教化,你失去了最后的机会!你将刀斧加身,沦落地狱,永生永世遭受无法轮回赎罪之苦!周晖抬头只见金刚怒目,佛相庄严,仿佛随时随地要倒塌下来择人而噬。

他猝然退后数步喘息着,只觉得全身上下如被冰水浸透般冷汗涔涔。

就在这个时候,胡晴从佛堂外狂奔而来,声音尖锐得几乎变了调:周、周晖!快去看看,新生儿的眼睛——周晖猛然转身,只见九尾狐脸色青灰,神情充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惊怖,不由问:怎么了?新生儿睁开了眼睛,胡晴颤抖道,瞳孔里映出了……凤凰的死相。

佛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丝线断开,青色琉璃珠叮叮当当散了一地。

·周晖猛然睁开眼睛。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打在酒店的玻璃窗上,空气中漂浮着难以察觉的潮湿咸腥气息。

楚河正越过他,伸手去够他那边床头柜上的手机,见状一言不发转了回去。

周晖笑起来,翻身重重压在他身上,一手顺势就往下摸索:我都不相信你还没被教乖……嗯哼?吃多少次亏才能学聪明点?黑暗、温暖的房间里刚刚平息下来的情欲气味又开始蒸腾,在朦胧的雨夜中,格外让人意识昏沉。

楚河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手下意识抓着床单,被周晖在耸动的间隙抓住手指,反扣在自己掌心里。

我只是想……打个电话……没信号的,周晖一边用力吮吻他,一边发出粗重的喘息,结界中你我都一样,还是你以为能出去?……没那么简单,老子告诉你……光裸的身体摩擦蒸腾出炙热的温度,让人格外贪恋沉溺。

有那么一瞬间楚河觉得黑夜就像深不见底的水一样,足以把人活活溺死在里面;他竭力仰起头,大口呼吸着,却觉得卡在自己咽喉上的手越来越紧。

最终在快要窒息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闪过迷蒙不清的光,像是五彩斑斓的色块轰然炸开,整个人过电一样颤抖,手脚发软,连内腑都在痉挛。

他发出一声自己都没听见的,痛苦而又令人血脉贲张的喘息。

周晖也大口呼吸着,半晌才渐渐平复,低下头两人短促的亲吻了一下。

楚河疲惫至极,躺着一动都不想动。

周晖侧卧在他身边,黑暗中可以看见汗水在结实赤裸的上半身闪烁着,声音带着满足过后懒洋洋的沙哑:想打电话给谁?张顺。

你弟是长不大的孩子吗,哥哥外宿一晚上就急得要死了?楚河静静的躺着没动,半晌突然问:你刚才做梦了?没有。

周晖立刻否认,顿了顿又道:胡晴已经告诉你弟了,说你明天回去。

怎么,就这一晚上都等不得?你们的兄弟之情还真让人感动呢啧啧。

……楚河无语片刻,说:我只是奇怪,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理由的话,你把我弄到这个结界里来呆一晚上是为什么?情趣?我就不能做没有理由的事吗?你不是那种人。

你做的事情,不说百分之百,起码百分之九十九也都是有理由的。

周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在他身边,漫不经心道:如此看来你真不了解我啊。

……楚河皱起眉,随即用中指关节在眉心上揉了揉,显得有点困惑不解。

他这个样子让周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些陈旧的,细碎而温馨的片段,看得他不禁微微笑了起来,正想揶揄调戏两句的时候,刚才梦境中某些晦涩灰暗的阴影却又猝然而至,就像满怀恶意的恶魔,躲藏在花好月圆岁月静美的背后,突然对他露出了狰狞的笑脸。

周晖骤然沉默了。

你知道我困住你一晚上是有理由的,但想不到这个理由是为了什么,怎么说都算咱俩思维方式不同吧。

半晌他突然又戏谑一笑,伸手不老实的在楚河下巴上勾了勾。

这个动作其实是非常轻佻甚至是轻浮的,但配着他那张英俊无敌的脸,却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男性魅力。

——别急亲爱的,就一晚上。

你老公玩情趣从来都点到即止,你不知道么?楚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周晖眨眨眼,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与此同时,市郊开发区,建筑工地。

张顺把法拉利停在路边,撑着伞走下车。

只见荒野被大雨冲得一马平川,远处平原连绵起伏,连一点灯光都没有,就仿佛某种怪兽在地平线上露出巨大一望无际的,深黑色的獠牙。

发现尸体现场的警戒线还缠在铁丝网边,但已经被暴雨冲得七零八落了。

张顺深吸一口气,默默给自己鼓了把劲,掀起警戒线一猫腰钻了进去。

白天来的时候不感觉可怕,晚上站在施工楼前,看着几个小时前刚挖出六具棺材的大坑,毛骨悚然的恐惧感就全部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张顺几乎想掉头就走,但想想周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狠手辣的作风,以及李湖似是而非的提醒和暗示,张二少又咬牙站住了。

这个怎么用?他低声嘟囔着,低头看看自己掌心那个金色的佛印。

好像白天那个姓李的女人往地下一按,念两句咒语就可以了,镜像地底反射几道还跟看IMAX立体3D大片似的,话说回来那两句咒语是什么来着?就算进不去,喊几句话递个水啥的应该可以吧,实在不行就报警了……张顺自言自语着,刚想把掌心按到大坑中潮湿不堪的泥土中去,突然远处马路上亮光一闪,紧接着雪亮的车灯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张顺一惊,立刻环顾左右,迟疑半秒钟后拔腿跑进施工楼,迅速躲进一堆手脚架中。

然而他猜错了,开过来的不是警车,是一辆大切诺基。

接近工地的时候大车关了前灯,停在施工楼正前方,紧接着车门打开,几个人陆陆续续走下来,低声交谈了几句什么:¥%#&%¥……#¥W%(*&……张顺心脏略微漏跳半拍——是日本人!是白天黄市长说买下了这片建筑工地的日本投资方!这么晚了他们来这干什么?难道谋杀案真的跟他们有关系?张顺心跳如鼓,忍不住偷偷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几个日本人正合力从车上搬下一个长条布袋,扔在地上,然后又搬出一个巨大的长木箱。

张顺认出来那东西是什么,腿一下就软了。

——那是个棺材。

车里又下来一个穿白袍的少年,步伐和表情都很僵硬,一步步走下车,站到布袋和棺材前面。

张顺看清楚后差点没吓尿,只见少年后脑赫然被顶着一把枪,持枪的是个穿灰西装的中年人,所有其他人都围成一圈站在边上看着。

这是杀人现场吗?我他妈撞进了杀人现场吗?!张顺战栗如颠筛,正考虑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和扑通一下倒地装晕哪个可操作性大一点,就只听那灰西装开口了,说的竟然是中文:现在就做,别逼我动手!那少年全身颤抖,良久之后嘶哑道:但我不想再杀人了,你杀了我吧。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突然就变得平静了,站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灰西装大概没想到少年会这么说,愣了一下之后便是大怒,一枪托狠狠把他砸翻在底下,随即狠狠踹了几脚。

少年痛得全身都蜷缩起来,却咬死了不松口,逼急了才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灰西装又狠踢了几下,实在没办法,只得怒道:你以为只有你才可以吗,颜兰玉?你们几个!把这个袋子解开!边上两个手下立刻把布袋解开褪下,张顺这才看见,里面竟然是个人。

那人肯定已经昏过去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反应。

灰西装呸了一声,提着枪走到那人面前。

叫颜兰玉的少年伏在地上,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摇着头发出痛苦的喘息。

张顺却没反应过来,或者说这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富二代都没意识到世界上还有这么残忍的一面。

他下意识睁大眼,只见灰西装举起枪,加了消音器的枪噗一声响起。

那个布袋里的人头顶窜出血箭,随即头一歪不动了。

杀、杀人了!张顺整个人被电打中一般颤抖,慌不择路退后半步,哐当!一声撞到了钢铁手脚架。

那一瞬间张顺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冻成了冰,紧接着,不远处几个人同时回过头,喝道:谁在那里?张顺僵硬半秒,转身拔腿就跑!事实证明富二代哪怕狗急跳墙也不如训练有素的狼跑得快,他刚冲出去几步就被当头抓到,狠狠掼到地上,紧接着几拳劈头盖脸打下来,打得他只能抱头嗷嗷叫。

很快剧痛让他叫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在拳头一下一下打到脸上、身上的间隙发出断断续续的求饶。

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打死——他从来没想过被人按倒暴抽是这么恐怖绝望的一件事,由此想来他甚至不如那个叫颜兰玉的小少年,起码人家刚才硬咬住了牙没求饶……好了!突然有人喝道。

拳头渐渐停止,张顺狼狈不堪的喘了好一会,剧痛才穿透麻木慢慢回到反射神经上。

只见灰西装提着枪站在他面前,满脸阴霾,不远处那个少年厉声喝道:别杀他,我帮你做第七具笑尸!张顺盯着那把枪,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真的是僵硬又空白,连吾命休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以及哥哥我要死了咱俩是不是很快就要在地下相见了这样的念头都完全没想起来。

……把他绑起来,张顺觉得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实际上只过了几秒钟,才听到灰西装的声音:带过来,万一尸体制作不成功,就用他来顶数。

那几个手下立刻从切诺基里翻出绳子,把张顺五花大绑送到灰西装和少年面前。

少年已经爬了起来,半跪在那个男人的尸体边,死死盯着张顺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张顺控制不住的全身发抖,他自己也知道太丢人了,但真的止不住。

他绝望的想自己还是太不经事了,关键时刻不如他哥那样成熟冷静,一点用都不顶 。

我……我路过,我路过打酱油,你们千万别杀我……颜兰玉短促的笑了一下,那表情非常凄然:你最好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为什么?你们真要杀了我凑第八具尸体?妈蛋我也会躺在棺材里笑成那鬼德行?……张顺脑子瞬间涌出一万个想法,只听少年说:接下来的过程会有点恶心,我要把这个人的内脏全掏出来,再做一些措施让他的脸……你还是闭上眼睛比较好。

张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意识到少年并不是开玩笑,立刻紧紧闭上眼睛转过身。

从他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浓重的血腥传来,湿哒哒的东西掉到地上发出啪叽一声,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张顺立刻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但其实已经抖得连站都站不稳了,几个日本人发出了明显的嗤笑声。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颜兰玉才沙哑道,把他装进去吧。

几个人上前来,抬起尸体,往棺材里放。

张顺用尽全部的勇气才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他想如果自己今晚不死,一定要记住这个人长什么样,以后逢年过节也好给这位倒霉的老兄烧点小姐iPhone啥的。

谁知道刚睁眼他就吓住了,只见那尸体被剥得精光,嘴角咧到耳边,被摆出一个诡异的盘腿坐着的样子,一只手拿小刀插进自己胸口,另一只手平平抬起,食指伸出直直的指向前方。

张顺简直吓疯了,只见几个日本人倒是不忌讳,把尸体放进棺材里,合上棺材盖,就开始那一种特制的工具在白天挖出六具棺材的大坑里挖土。

他们挖得非常快也非常卖力,所幸没让张顺跟着一起挖——张二少想他们应该是嫌自己费事,而不是学过日内瓦公约关于不准让战俘干苦力的条款。

坑底土质松散,很快他们挖出一个七尺见方的大坑,就把棺材抬起来埋在了里面。

颜兰玉叹了口气坐在地上,对张顺说:你退后。

张顺慌忙退后数步,只见他从脖子里掏出个东西,好像是一只锋利的灰白色链坠。

他用这个链坠的尖头刺破中指,开始用血在地上画符,一边画一边嘴里还喃喃的唱着什么。

所有日本人都退后,灰西装却上前用枪口抵住他的头。

有这个必要吗,相田师叔?颜兰玉头也不回,略带嘲弄的问。

灰西装冷冷道:你那狡诈如狐的性格,谁知道你会不会故意弄错点什么,好让我们所有人都葬身于此?颜兰玉似乎根本不屑于回答,但从张顺的角度,可以用眼角余光瞥见他手腕极不易为人察觉的擦掉了一段符文,重新画了几笔上去。

随着符文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周围旷野上慢慢也越来越黑。

张顺在紧张的环境下特别敏感,很快他发现本来就变细密了的雨停了,紧接着风越刮越大,乌云层层叠叠如浓厚的泥沼般捂住了白惨惨的毛月亮,整片荒野变得墨汁一样纯黑,甚至连十几步外的手电筒光都变模糊起来。

颜兰玉还在头也不抬的画着。

他和相田的脸上似乎都发出青光,看上去异常恐怖。

张顺打了个寒战,紧接着,他听到旷野深处传来阵阵悠长而凄厉的惨叫,从四面八方由远及近。

日本人也发出了轻微躁动,抬头环顾周围,但什么都看不到。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幽灵拖着长长的哭号从远方飞来,在他们头顶飘荡来去,甚至趴在人耳朵边发出悲惨尖锐的哀鸣。

这诡异恐怖的气氛活像是真人演出好莱坞鬼片,几个日本人提着已经完全变成绿光的手电筒,腿都在簌簌发着抖——只有在一边站着的张顺,恐惧到极致后反而爆发出一股自暴自弃的冷静,心想鬼魂有什么好怕的,爷爷可是床头见过鬼、暴击过魔尊的人,你们这些日本鬼子比鬼魂可怕多了好吗?怎么会这样?相田顾不上管正趴在自己肩上对着耳朵一个劲吹的腥臭寒风,大声问颜兰玉:你做了什么手脚?!这是正常的,颜兰玉一边画一边淡淡道,七笑尸引来四面八方无数的孤魂野鬼,而太多鬼魂会让地生胎因为极度的痛苦而产生痉挛,从而震塌地脉……话音未落突然轰一声闷响,所有人都感到自己脚下的地面震了一下。

是地生胎!相田失声惊道,紧接着狂喜:地生胎动了!颜兰玉顾不上回应他,符咒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又一次用那个奇怪的灰白色链坠刺破手指,沾血画完最后几笔,突然起身猛退数步。

紧接着,大地震颤,发出崩裂的轰鸣!所有人在惊呼声中摔倒,张顺猝不及防跌了个狗吃屎,瞬间吐出半颗带血的门牙。

他爬起来还来不及骂娘,就只见脚下的大坑被崩裂,裂纹在可怕的吱吱声中迅速向地底蔓延,几秒钟内就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豁口,同时无数龟裂迅速向四面八方蜿蜒爬去。

豁口中露出刚才埋在地下的棺材一角,突然哐当震动了一下,紧接着被地底豁口中传出的一股力量——张顺下意识知道里面有东西在拉它——棺材卡在泥土中晃了几下,紧接着嗖一声,被地下的那个东西硬生生拉了进去!张顺毛骨悚然,趁机转身就跑,紧接着相田一声怒吼:把他抓住,让他第一个下去!几个日本人飞扑而上,瞬间紧紧把他压住。

张顺拼命反抗挣扎都无效,被反绑着押到洞口,不由惊恐失声道:别下去!下面有东西!棺材、棺材被拉走了!相田露出嘲弄的笑容,命令手下:看看里面有多深。

几个日本人把砖头绑在绳子上丢进洞口,因为大地的震颤还未完全平息,地面裂缝的洞口又十分陡峭,他们一个拉一个的,片刻后砖头触地,便把绳子拉出来丈量,测出来里面竟然有二十余米。

相田指指张顺,说:你,先下去。

二十多米!顺着绳子滑下去都有可能摔死!更别提里面还有那么诡异的东西!张顺拼命摇头大叫:别!别让我下去!要是我死了我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要钱我有,要多少你说!钱,相田嘲笑道:对我们这种人来说,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送他下去!几个手下立刻把张顺往地缝里推,张二少挣扎惨叫,混乱间脸上、身上又被揍了好几下。

虽然日本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保全人员,但张二少此刻也确实是在玩命了,一时半刻竟然也没被立刻推下去,结果相田等了几分钟后越来越烦,猛地拔枪喝道:你下不下去,别逼我把你的尸体扔下去探路!张顺吓得大叫,腿脚发软,被手下猛推差点摔进地缝里。

放开他,就在这个时候,颜兰玉起身走上前,按住了拉扯张顺的几个手下,以一种冷静而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第一个下去。

手下迟疑着停住了,纷纷用征询的目光望向相田。

相田的脸色则比较奇怪,上下打量了颜兰玉一圈,才慢慢哼道:你果然还是那么妇人之仁……也罢,反正你都是要下去的,早点下去探路也无所谓。

颜兰玉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他脱了外面的狩衣,里面竟然是一身短打,少年身形清瘦而矫健。

手下在他腰间系上登山绳后,他就一步步踩着陡峭的土坡往下走,临到洞前回头看了一眼张顺说:你跟在我后面,别怕。

他看上去还很小,最多十七八岁,可能也只有十五六岁。

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还在上中学,他的眼睛里已经有了很多成年人都没有的沧桑和风霜。

那一瞬间有种莫名的感觉狠狠击中了张顺的心,他突然想到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每当有危险的时候,自己总是被挡在别人的身后——楚河,周晖,甚至是那个叫李湖的女人,现在又变成了这个十几岁的孩子……他总是被保护的那一个,他总是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受伤流血。

张顺张了张口,却没法发出声音,半晌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颜兰玉头也不回的跳了下去,张顺被日本人狠推了一把,紧跟其后也踉踉跄跄的栽进了地缝里。

下去的时候他额头在坑壁上狠狠擦了一下,还没感觉到痛整个人就突然失重,呼哧一下起码摔了两三米垂直距离。

扑通一声他重重跌坐在一处凸起的石块上,痛得他龇牙咧嘴,只听相田在上面问:下面怎么样?颜兰玉在他前面,头也不回道:绳子再放一段!紧接着他转身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从后腰摸出一把匕首,塞进张顺怀里。

你……颜兰玉打断了张顺,语速很快也很轻,中文流利得完全不像日本人:听着,待会我会把这些人引到绝路上去,如果你抓到机会的话,就快跑吧。

那你怎么办?少年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清淡的微笑,我要杀掉他们所有人。

那一刻张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短短数秒对他而言却沉重得无以复加。

片刻后,他咽了口唾沫,坚定道:我留下来帮你!颜兰玉笑着摇摇头,对他指指自己胸前的灰白色片状链坠:如果你有机会的话,等我死后,拿走这个链坠,它能保护你顺利从这个洞穴出去。

出去后,请把我的死讯告诉白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周晖,请他再转告国安一个姓于的人,这块残片就是他们国安一直在找的东西。

洞穴里十分黑暗,但张顺感觉那少年眼角慢慢地涌出了泪水,尽管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不能一个人跑路,张顺喘息着艰难否决:你还这么小,我不能这么……那个姓于的是谁?他能不能来救你?要么你跟我一起走,我们……颜兰玉说:他是两年前曾经被我救过的人,我放弃了自由的机会救了他的命,他答应两年后回来救我,他失约了。

少年难过的顿了顿,低声道:请你告诉他,颜兰玉死了,这是我能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

第12章 我父亲终于送了点正常的食物下来。

楚河裹紧睡袍,站在浴室大玻璃镜前,叹了口气。

周晖打着哈欠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在他脖颈上亲了一下,低头开始刷牙。

他赤裸着上身,线条结实的肌肉在灯光下有种极具力量的美感,腹肌和人鱼线完美的向下延伸到低腰内裤里。

头发很帅气的支棱着,鼻梁挺直到反光的程度,这张脸真是英俊到早上醒来胡拉着眼屎的照片都能直接拍下来给时尚杂志当封面。

楚河看看镜子里苍白疲惫、满面病容的自己,再看看他,突然心里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怎么了?周晖迷迷糊糊问。

楚河一开始没回答,倒了杯温水喝,喝完半杯才若有所思道:我在想……我们这个样子,如果被别人看见的话,会觉得我花了多少钱包养你呢?周晖噗嗤一声笑起来:亲爱的,任何人都会觉得是你被我这个霸道总裁包养了吧。

说完大概觉得自己王八之气爆表,很得意的对着被自己喷满了牙膏沫的镜子晃了晃头。

……楚河顿时觉得自己日了动物园,心想我果然不该挑战他脸皮的厚度,我怎么能这么嘴欠……他叹了口气,指指窗外道:时间到了,你该撤结界了。

周晖满不在乎,天还没亮呢。

的确如此,H市夏天凌晨天就该蒙蒙亮了,但到现在窗外还是黑沉沉的,层层叠叠的黑云堆满了天空,半点月光都没有,看上去像是三更半夜。

楚河抱臂靠在琉璃台前,微微眯起眼睫,审视的目光从发梢下居高临下盯着周晖。

正巧周晖把漱口水吐出来,偏头看到他的眼神,顿时就笑了:亲爱的你这表情真是太带劲儿了……还记得吗,当初你作为凤凰明王下降血海,出手普渡万千魔魂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楚河疑惑问:当时你也在?你怎么没被普渡呢?周晖洗了把脸,闭着眼睛湿漉漉的找毛巾,半晌才笑道:……我当时在打手枪。

楚河:……周晖哼着小调叫了客房服务,吩咐送到门口就行,不必送进来。

谁知道过一会房门铃还是响了,不仅响还很固执的一直一直响,周晖本来在很臭美的抹发胶,响到后来也急了,走过去把门一开问:不是叫你们……老六?李湖站在门口,一手推餐车,一手啪的把文件扔周晖脸上,冷冷道:天齐建筑是你的产业。

……周晖慌忙捧住文件,低头一看赫然是标着周一两个字的某建筑方案批准报告,立马精神一振笑容可掬:亲你好哟亲,要吃点早餐吗亲?不用介意餐车推走吧这顿记在哥账上,88哟亲!说完伸手就去关门。

李湖拼命抵住门板:你个王八蛋!你故意把那块地卖给日本人的,那个建筑根本不是什么住宅楼,明明就是……是什么?李湖和周晖同时闭嘴,抬头只见楚河站在客厅里,光脚穿着白色浴袍,端着一杯水,微微挑起半边眉毛。

两人的表情同时僵硬起来,电光火石间对视了一眼——李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现在地生胎那边明显出事了,怎么办?周晖的表情则十分光棍:不知道,谁叫你把事情捅到我老婆跟前的!日本人怎么了?楚河饶有兴味的问,再不说我就要以为是你俩睡了,然后老六有了啊。

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周晖反应比较快,立刻指天画地表忠心:媳妇你明鉴!对我来说这条狐狸就是我小姨子啊!不,比小姨子还小姨子啊!——我们刚才只是在说这两年你不在的时候我开了家建筑公司,咱们今天就去银行把我的私房钱上交给你……轰隆!窗外天际突然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紧接着落地雷惊天动地,打断了周晖的演讲。

周晖震惊道:……不就是藏点私房钱么,至于天打雷劈吗?!楚河嘴角微微抽搐,转身奔到窗边。

这时只见又一道惊雷排山倒海而至,如蜿蜒的长龙般当空而降,在天地间划了一道耀眼的S弧,紧接着重重的劈向市郊!——轰!就在这时李湖的手机响了,突如其来的尖鸣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见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是黄市长。

李湖刚伸手要接,就被楚河一把夺了过去,接起来问:喂?楚、楚总?我日你个仙人板板,你这两天死到哪里去了!黄市长那边电闪雷鸣,但还是能听见他声嘶力竭的怒吼:快来市郊建筑工地!出事了,地生胎那边塌了天坑!……地生胎?快点过来,我们正要组织人下去营救!黄市长厉声道:还有,你家那辆红车就停在天坑边,你弟弟可能陷在下面!·与此同时,地下四十米。

张顺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摔倒了。

他倒在地上,膝盖重重磕到了尖锐的石面,血流得一小腿都是,但痛觉已经在一次次重复性的摔倒中被完全麻痹。

后面日本人骂骂咧咧的要揍他,被颜兰玉挡住了,把他拉起来用日文冷冰冰道:你自己小心点。

这条地缝越到下面越宽,开始还要一个人屏气侧身进入,后来一个人甩开膀子大步走都没问题。

但纵然如此,道路的崎岖和两边岩石的锋利怪异也是难以形容的,不光是张顺,甚至后面几个日本手下也摔了不少跤,有一个转弯时被凸起的石头划破了额头,流的满脸都是血。

相田早就把灰西装外套脱了,喘着粗气问:还有多远?又遇到一个转弯,但被崩塌的碎石掩盖住了。

颜兰玉从后腰拔出短刀,用力撬开几块大点的石头,勉强才清理出一个长宽两尺见方的通道。

到了, 少年在飞溅的土灰中咳嗽了几下,率先猫腰钻了进去。

张顺是第二个,毫无选择的跟了进去,抬头一看里面的空间,顿时目瞪口呆。

这不是一个自然坍塌而形成的地底洞穴,墙壁、地面都有很强的人工雕凿痕迹,几个日本人点起冷焰火,可以看见周围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花纹,因为常年渗水的关系,有些已经腐朽了,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气味。

可怕的是这些花纹顺着石壁不断向远处延伸,几个人打起狼眼手电,可以隐约看见这个洞穴竟然有足球场那么大!快看!一个日本人突然叫起来:地面上也刻着东西!张顺听不懂日语,但看所有人都低头,他也低头往脚下望去,只见石头地面上果然刻着和墙壁上一模一样的花纹。

张二少毕竟是国外牛校硕士,实验做多了眼睛还是比较毒的,慢慢就看出这些花纹全是重复性的一段段文字,只不过手连手脚连脚的勾缠在一起,就像某种诡异扭曲的花纹一样。

兰玉少爷,这些日本手下对颜兰玉还是比较忌讳的,有一个人就十分恭敬的问:这是哪里的符咒,是禁什么的?颜兰玉拿着手电,直勾勾盯着脚下的地面,半晌才慢慢念出一段非常古怪生僻的音节,说:这是大封禁咒,是一段梵文。

梵文?嗯,这些符文全是重复的,只说了一句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张顺觉得他似乎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非常的古怪:此地有物,曾受天谴。

这里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万条大封禁咒,重复的都是这一句话。

张顺看着他的表情,不由打了个寒战。

不仅是他,其他几个日本人也都同时毛骨悚然,那个刚才开口询问的人顿时惊道:但是这里——这里这么大,所有的石壁和地面都刻着这一句话,会是什么人干的?而且到底为什么——说明这里封印着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很凶,不用九千九百九十九万条大封禁咒都压不住。

颜兰玉顿了顿,环顾周围道:至于是谁刻的,那应该是当初修建这里的人吧。

刻经和抄经不同,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来刻的,尤其是修为高深到了使用大封禁咒的高僧,可能世上都找不出几个,所以密密麻麻一山洞的禁咒,应该都是由一个人一刀一刀刻出来的。

所有人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有几个人反应过来后立刻掏出手机拍照,做成资料留档。

相田打着手电转了一圈,大概是被触目所及密密麻麻的符咒影响得有点心浮气躁,便大声问:那这里面的东西呢?地生胎呢?颜兰玉又露出了那个古怪的笑容,说:在你头上。

相田一抬头,手电条件反射向上打,所有人同时退后了数步。

——只见空旷的洞顶上,赫然出现了一具棺材。

那就是他们刚才埋下来的棺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路拖到最底层,而且被打开了。

尸体端端正正盘坐在棺材盖上,一手插刀在胸口,一手往东边指。

饶是张顺再习惯这些神神鬼鬼的事,眼睁睁看到一具尸体坐在自己头顶上剑指东方,也是件很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

他顿时脑子里嗡的一声,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顺着笑尸的手往那个方向上看——他看见有一个人,正吊在那里。

那就是他在李湖镜像中见到的人。

他离地面大概三四米高,双手被缚,头自然低垂,长发也随之披散下来。

穿一身看不出什么年代的衣袍,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朽掉了,衣袍上密密麻麻沾血写着无数的符咒,全部和石壁、地面上的大封禁咒一模一样。

他们战战兢兢拿狼眼手电照上去,一开始都没发出声音,片刻后就听一个日本人发出感叹:真是……太美了……的确,这个人的脸有种不辨男女、超越性别的惊心动魄的美,在这么阴森恐怖的地底,都能让人不由自主的忘记一切恐惧。

在镜像中张顺就领教过这种心神俱慑的感觉,现在面对面的见了,才知道那种震撼有多么真切。

——但他看了一会,又有另一种感觉渐渐浮上心头。

这个人不是他哥。

是的,他越来越清晰的意识到这个人不太可能是他哥,因为他从这个人脸上,慢慢的看到了另一种东西——·——阴邪。

张顺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用力眨眨眼,那种难以言喻的邪恶和森寒却越发清晰的从那个人脸上透出来。

张二少有限的语文水平无法形容这诡异的感觉,这张脸明明很美,说是上天造物鬼斧神工也不为过,但偏偏从眉梢眼角,从每一个毛孔中都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邪。

张顺看过网络游戏里反派魔王的宣传图,有的是血红眼珠满面狰狞,看着也挺吓人的,但跟这种直接刺到你心底里的阴森、邪恶感简直没有办法比。

张顺只在另一个人脸上看到过相似的感觉——魔尊梵罗。

他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

怎么不是胚胎?这时候有个日本人也发现了不妥,但他跟张顺不同,似乎对地生胎满面的邪恶毫无觉察:清人笔记,明明说地生胎都是胎儿状的,少数已经出脱子宫的婴儿就已经是天地极品了,为什么这个是成人?另一个手下反驳:地生胎本来就罕见,到底是什么样都不好说,兴许这个就已经长成了呢?几个人还在争论,张顺却已经冷汗直流了。

他紧紧盯着那张充满了邪气和凶恶的脸,心说不管怎样都好,千万别把这只地生胎放下来,就让它继续被九千万条禁咒押着吧,这张脸太他妈吓人了啊……地生胎是可能成人的,正在几个日本人争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突然一直没有说话的颜兰玉开了口。

他一发出声音所有人都不争辩了,同时闭上嘴听他说。

似乎虽然那个叫相田的日本人会打骂他,但这些普通的日本手下却对阴阳师非常非常忌讳,没有一个人露出恭敬以外的情绪。

地生胎在山川、冰盖下的龙脉中孕育万年都无法生产,是因为只靠大自然中的风水宝气存活,缺少人气进行滋养。

而上个世纪在新疆、东北等地发现的地生胎就多有婴儿,期中还有一具女婴,深藏在山洞中,高大约有三丈,五官、胎发齐备,面相栩栩如生,当地传言深夜甚至能听到婴儿嚎哭,就是因为当地有稀薄的人烟进行滋养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H市人烟稠密,所以地生胎也长得更快?相田不可置信道。

颜兰玉的表情却非常镇定:确实是有可能的。

相田还在迟疑,颜兰玉却道:如果要取下来的话动作就快点,我们已经快来不及了。

所有人一惊,只见他打手电在石窟周围转了一圈。

只见刚才石壁虽然被地下水渗透非常严重,但起码还有一些干燥的地方,但现在不仅所有墙面都湿透了,有些地方的水甚至顺着石刻的花纹汩汩流了下来。

上面开始下暴雨,地下水很快就要倒灌进来了。

少年阴阳师顿了顿,又道:何况我们下来时的动静很大,应该被引来的人,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引来了……手下不禁纷纷骇然,有几个便低声提醒:相田先生!相田似乎还有些迟疑——凶狠狡诈的人一般也都谨慎。

但人都已经下来了,确实也没有办法就这样折返回去,别的不说,没有地生胎的话他们也绝对没法在周晖眼皮底下从H市离开。

你去把地生胎放下来,相田指指颜兰玉,又点了两个手下:你们去给他搭梯!两个手下都没有异议,走到被吊的地生胎脚下,颜兰玉很敏捷的顺着两个人的肩膀爬了上去。

另外几个人便在地面上支起一个类似于滑轮的东西,应该是事先准备把地生胎拖到地面上去的装备——显然他们错误的高估了这只地生胎的大小,照这个阵势看其实一个担架就够了。

相田盯着颜兰玉,只见他站到地生胎边上,脸几乎都贴在了它耳朵边上,反手从腰里摸出短刀,比来比去的似乎在丈量怎么把吊住它的封印隔断。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突然攫取了相田的心脏。

相田经验丰富,心狠手辣,不然也不能在密宗门做到这个位置。

他这种不安的预感很少,但每一次出现都会发生大事,而每次大事发生的时候,都起码要死一半人。

相田眼皮狂跳,几乎下意识的猛吸了口气:等等!所有人都望向他,而他骤然转向颜兰玉:先别放!等等——颜兰玉直勾勾看着他,非常古怪的笑了笑:太迟了。

说着他手起刀落,扑通一声地生胎重重摔在了地上!那一瞬间相田整个身体连血都冷了,石窟里一下静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

然而足足十几秒,甚至一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相……相田先生……一个手下战战兢兢地问:您没事吧?您……相田这才感觉自己舌根发麻,他吞了口唾沫,发出来的声音几乎是嘶哑的:没,没事。

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个人试探着想问什么,立刻被同伴使眼色阻止了。

他们在这一僵持的工夫间,外面地下水倒灌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几个胆子大的凑过去看地生胎,只见它摔在地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危险性,就转身动手去拖那个滑轮。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人直起身,疑惑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没有啊。

听见什么?众人一静,石窟里就只剩下了地下水渗透的声音。

然而仅仅几秒钟之后,又有人骤然惊道:笑、笑声……是笑声!有人在笑!张顺离那个人近,瞬间毛骨悚然打了个哆嗦,紧接着一个若有若无、阴森森的笑声便从他后脑响了起来!啊啊啊!真的有人在笑!什么声音?!众人正躁动间,突然有个手下跌坐在地,指着地生胎活像见了鬼一般,连声音都哆哆嗦嗦的:——是它!是地生胎!它在笑!刹那间所有人回头望去,只见地生胎动了一下,紧接着又动了一下,几秒钟后缓缓的、直直的坐了起来。

张顺一看它美艳的脸,瞬间脑子里就嗡!的一下。

它大笑着,两边嘴角几乎裂到耳根,那样子非常熟悉,就跟七笑尸一模一样!……它似乎说了句什么,紧接着抓起那个跌坐在地无法起身的日本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口就在他脖子上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撕拉一声响,所有人面色剧变,而那个被吃的人颈动脉狂喷血,在血泊中爆发出惨叫:救命!救命!救救我——相田想都没想,举枪就射!砰砰砰所有子弹打在地生胎身上,下一秒全跟着弹壳噼里啪啦的反射了回去!地生胎像是对子弹毫无觉察一般,将血肉囫囵吞下肚后,又低头撕了一大块,嚼巴嚼巴连皮就咽了下去。

那场面实在太血腥,张顺整个胃都瞬间涌到了喉咙口,只见几个胆小点的日本人已经吐了出来,但更多人一把抓起匕首、短刀等物就冲了上去。

别去!相田阻止不及,眼睁睁只见地生胎对砍到自己身上的冷兵器没有一点反应,随手把那个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手下一扔,紧接着站起身,又随手抓过一个人,咔擦一口就咬断了咽喉!快退回来!相田气急败坏道:那不是地生胎!是天地至凶!他的手下迟疑半秒,眼见被抓的两个同伴是绝对救不回来了,呼啦一下都没命的往外跑。

然而整个泥汤下饺子的混乱过程只持续了短短几秒,紧接着地生胎身影一花,凭空堵在了出去的石门前。

它还是笑着,虽然这笑容正常了很多,但极度的美艳和冲天的邪气糅合在一起,格外让人觉得扭曲和毛骨悚然。

所有人紧张的往后退,相田抓着枪的手颤抖到随时有可能走火: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地生胎望向他,突然用沾满血迹的手把长发撩到耳后去,偏过头阴森森的念了句什么。

它的声音实在太嘶哑了,很多年不发声造成的咽喉肌肉麻痹应该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消除,没人能听清楚它念的是什么。

不过很快地生胎又重复了一句,这次比较清晰,所有人都听见它竟然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你……想知道吗?——它竟然会说人话!所有人都愣了,情况一时变得特别荒诞。

你们……喂了我太多有毒的东西……地生胎的声音带着很多年不说话后咽喉肌肉麻痹所造成的嘶哑,但能听出它似乎非常的开心,一个字一个字缓慢道:还不明白吗?你们……是被我父亲送下来的。

不待人反应过来,只见它活动了下头,颈骨嘎啦一声脆响,这么多年,终于……给我正常的食物了。

·与此同时,地面。

黑色慕尚在水中发出呲——一声停在施工地门口,只见暴雨中黄黑色的警戒线被冲得满地都是,警察裹着厚厚的雨衣都被淋得像落汤鸡。

黄市长正对市警局的几个领导怒吼,一见车到,立刻把秘书等人一推,连伞都不要,顶着水鞭子一样的暴雨狂奔而来:楚、楚总!周晖笑呵呵下了车,一手挡住黄市长,亲切地问:啥事啊老黄?周晖还穿着他那件一看就昂贵无比的机车皮衣,很有风度的摘下墨镜,和蔼慈爱的眼神看得黄市长一个寒颤,哆哆嗦嗦道:我……我找楚总……楚河从另一边下车,面沉如水道:我弟弟呢?周晖却没理他,抓着黄市长谆谆教诲:你看你这么大一只黄鼠狼了,有事没事还只知道张嘴叫唤楚总,丢人不丢人哪?真当楚总是你妈啊?临走前我怎么说的,第七具尸体出现你们就得迁市,老子的话都特么当耳边风是吗?想让楚总当你妈你起码也得叫我声爸吧……楚河伸手强硬的把黄市长拉过来:组织人下去了吗?见到张顺没有?黄市长还来不及反应,只见周晖又伸手拉过楚河,姿态极其强硬:你弟弟是三岁小孩,没了你就不知道怎么喝奶?!楚河的脸色看上去真的在忍——黄市长在边上都觉得,这位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楚总,此时真是忍到了忍无可忍的境界了。

是你故意引密宗门的人下去的,他咬着牙嘶哑道:你明明知道摩诃已经是这样了,还敢给他喂血食,是想再帮他多引几道天雷吗?周晖的回应则是毫不吝啬的翻了个白眼:哦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刚才不是还假装很纯情的问我下面是什么吗?装啥大尾巴狼啊?他们两人对视,楚河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太过愤怒,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都在极不引人注意的微微发抖。

而周晖哼哼着小调,一副你都已经被老子干了你就是老子的人了,现在你还有什么办法的地痞流氓表情。

李湖在边上看着叹了口气,一边换平底鞋一边喃喃道:真是保留节目……黄市长手足无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他觉得这两个人中间多了一种特别诡异的气氛。

明明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剑拔弩张暗流汹涌,一个试探,一个防守,每一句话都似乎暗藏着无数的机锋;但现在却陡然升起了一种非常怪异的针锋相对感。

那是只有非常亲密的人之间才会出现的,彼此之间互相敌对,但同时又一致排外,没人能在他俩之间插嘴的感觉。

不……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黄市长战战兢兢举起手,问:下面……下面是地生胎生、生产了吗?我们现在组织搜救队下去,可……可以吗?周晖和楚河同时转过头看他。

可怜黄市长嘴角抽搐得都快僵了,才听楚河低声道:我也下去。

说着也不打伞,就这么冒雨大步走向那条巨大的地面裂缝。

周晖翻了个早知如此的白眼,一把勾住黄市长胖乎乎的肩:老黄给我准备准备,我也亲自下去救人……干嘛?你这么看我干嘛?这痞子叹了口气,彬彬有礼的耸了耸肩说:给你介绍一下,这下面正在作妖的东西叫摩诃,就是我那已经死了的不肖长子……不然你以为我会下去?特么的真以为我品德高尚身先士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