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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摩诃完成了最后的暴击

2025-04-03 14:50:44

喜马拉雅山脉深涧,大地在摇撼中龟裂,崩塌,裂成无数巨大的碎块纷纷坠下。

金红光芒从地心升起,包裹着一具残破的史前巨禽骸骨缓缓上升,恢弘之光映亮天际。

那残骸刷然伸展,无数焦骨如暴雨般洒下,紧接着扇动双翼,在凤凰真火的熊熊包裹中,向天穹一冲而上!更远的地方,西藏雪原连绵万里,无数信众目睹这神迹的一幕,在漫天金红光辉沐浴下伏地而拜,犹如海潮。

·无色天上。

整座佛堂的震动一波大于一波,简直就像巨浪中颠簸的小船。

周晖再也站不住了,咬牙抱住离自己最近的云英石柱,但紧接着那座顶天立地的巨大柱体就坍塌成了无数石块,差点把他活生生埋在里面。

凤凰!周晖简直愤怒到极点,他上衣早已撕破,裸露出强壮又伤痕累累的上半身,猛然发力掀开数块巨大的洁白断桓:凤凰!——别这样,你给我回来!突然一股疾风从他耳后掠过,千钧一发之际周晖避让,只见赫然是缺了一条手臂的释迦握着神格化作的匕首向他冲来,刀锋贴着他耳际一擦而过。

那一下真是险,周晖呼吸一顿,就势抓住释迦的胳膊往前送,同时伸手就去夺那把匕首。

然而释迦在爆发之际竟然还非常快,两人闪电般交手片刻,周晖侧脸被刀锋撩出一道血痕,与此同时飞起一脚,当即把释迦当胸踹得向后飞去!哐当一声脆响,匕首掉落在地,周晖闪电般飞扑上去一把抓住。

还给我!释迦在地震中摇摇晃晃站起身,怒吼带起无穷回音,犹如九天神佛发出金刚钟响:你这低贱的魔物,你也配染指神格?!还给我——!随着最后一个音回荡,周晖只觉得神格猛然向前一窜,似乎有脱手的趋势,当即用力抓住就势前刺,在一片混乱中迎面刺中了释迦的掌心。

金佛顿时血液狂喷,释迦手变巨掌,重重向周晖当头劈下!那一下如果劈实在了,能当场把周晖拍成一滩血泥。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无色天顶就像拉到极致的弦一样彻底崩塌了。

金红真火包裹着凤凰骸骨,在震人欲聋的轰响中轰然而上,猛然张开了巨大无匹的翅膀!周晖本来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哪怕拼着正面硬扛那致命的一击,也要拉着释迦同归于尽。

然而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崩溃,他脚下地面化作深涧,整个人顿时不受控制的向后摔倒。

下一刻,金红色的虚影从天而降,楚河伸手拉住了他。

他们的两手在下坠中交握,在分崩离析的世界背景下,互相凝视彼此的双眼。

再见了,楚河轻轻道。

他从周晖手中拿过那把充斥着细密闪电的匕首,到手瞬间便化作灰黑色神格,光晕大盛,紧接着化作无形。

与此同时他身周燃烧的凤凰虚影轰然一爆,展开双翅的骸骨将他团团围住,直到他全身都冒出了熊熊的烈火!那是涅槃之火。

由大阿修罗王神格作为能量而得以再次燃烧的,九天十地无坚不摧的,凤凰涅槃之火。

周晖喃喃的叫了句凤凰,声音绝望沙哑,但在天崩地裂的巨响中没有人听得见,包括他自己。

与此同时,在他们身后的释迦瞳孔剧烈收缩,转身欲退,却已经来不及。

凤凰转身发出清鸣,张开羽翼紧紧抓住了他,缺了一条手臂的释迦完全无法挣扎,顿时发出痛苦的嘶吼!连你也想让我死吗,凤凰?连你也这么想让我死吗?!你忘了是谁照顾你把你养大的吗?!火光中释迦抓住凤凰的衣领,而后者只是摇了摇头,嘶哑而平静道:是的,我已经……都忘记了。

释迦一怔,只听脚下轰然震动,佛堂最后一点虚无的屏障,终于在涅槃之火中化作齑粉,整个无色天完全向地狱坠落而去!·那一刻旷古绝今,九天十地从未有过如此壮观的画面。

超脱于三十三重天之上的无色天完全坠落进广袤的地狱中,在不周山巅燃起了壮观的火海,如同满天神佛的第二次创世。

火海中,楚河举起佛骨刀,灼热金白的刀锋反射出释迦震愕的脸。

真……真佛之魂……释迦简直难以置信:凤凰真火冶炼的真佛之魂?!这是你抽给我的骨头。

楚河嘴角干裂流血,却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当初你给我的时说,原来抽骨的痛苦是这个滋味……但你不知道除了那些之外我还经历过更多的痛苦、恐惧和迷茫。

如果你不死,这一切都不会结束,从天道至四恶道的混乱会一直持续下去……释迦眼底终于露出恐惧之色,然而下一秒,佛骨刀尖抵住了他的脖颈。

永别了,释迦。

楚河手一用力,刀尖刺进了他的喉咙。

——就在那见血的刹那间,佛骨刀缓缓融化,刀身中浮现出一个飘渺的人影,赫然是张顺!他看上去其实不太像是张顺了,虽然面目熟悉一如往常,但神情如同变了个人,充满了祥和、平缓和难以言说的镇压之感。

释迦一看见他便发出恐惧的叫喊,当即试图逃脱,但被凤凰骸骨紧紧抓住,躯体在涅槃之火中发出了可怕的烧灼噼啪声。

正佛起身从虚空中走向他,如同佛光笼罩的影子,轻而易举一点点挤进他焦黑的身体。

随着这个动作,佛身上被涅槃之火烧焦融化的部分竟然开始逐渐修复、新生,而一团漆黑又全身充斥电流的东西,也随之慢慢从佛身背后挤了出来,发出尖利的嘶喊。

——那是真正的释迦,上万年前在地狱魔眼中,正佛内心生出的心魔。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会回来!心魔对正佛怒吼,试图重新占据金身,却一次次被涅槃之火扑了回去。

为什么你没有死在无色天!为什么你没有彻底消失!为什么你还能回来——!正佛终于完全进入金身,在火海中散发无穷的光辉,如同九天神祇降临大地,转身悲悯地看着自己的心魔,眼神中充满了复杂而难以言描的情绪。

他并不答言,半晌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心魔在火焰中爆出炫目电弧,发出刺耳的怒吼向正佛扑去,然而下一刻身体被什么拽住了,紧接着眼前一黑。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竭力转过头,却只看见一只宝石般瑰丽发光的禽鸟,正向自己张开巨口。

——那是孔雀。

孔雀穿越山巅,渡过火海,扑向它正在涅槃之火中消失的生母凤凰;火海中遇见心魔挡在面前,于是想都不想,一口便将其鲸吞。

冥冥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正佛第八识中诞生的心魔释迦,最终还是葬身在了孔雀大明王口中。

·正佛望着孔雀,又转头看向在涅槃之火中越来越透明的凤凰,继而顺着地狱龟裂的大地和连绵不绝的铁轮山,望向远方人界的方向,眼底闪过怀念之色。

他终于站起身,只见不远处高空中,周晖正顶着漫天火海逆流而来。

……正佛似乎喃喃了一句什么,但没有人能听见。

片刻后他怅惘地叹了口气,身形骤然向崩塌的无色天上升,在虚空中向火海挥了第一下手。

随着那个动作,火海咆哮化作无形,尘烟漫卷,消弭于天际;正佛挥手第二下,周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前推进,穿过重重烟云,停在了凤凰涅槃的中心。

周晖愕然回头,只见佛在云光中,向他们挥了第三下手。

——然而那只是一个告别。

随即金佛转身奔赴无色天,佛光普照,仙乐齐响;数万年来不能正位的佛祖,终于在地狱不周山巅,回到了自己的莲花宝座。

·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满天浓烟。

周晖满头满脸是血,喘息着跪在半空中,继而狠狠推开上前的孔雀明王,一头扎进黑云中。

——如果我变成一个蛋,你会把我捡回去吗?会。

如果我离开的话,你会等我回来吗?会。

如果你不要我的话……我还能去哪里呢?你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才必须要回到我身边啊。

周晖在燃烧产生的黑厚云层中发疯翻找自己的目标,他在呛人的浓烟中穿梭,模样狼狈不堪,却毫不在意。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搜寻后他终于看到云海深处一个发光的点,虽然微弱且一闪即逝,但下一秒他就利箭般脱弦而出,几乎瞬间把目标握在了自己掌心。

继而他急速下坠,在狂卷的气流中坠落在地,扑通跪倒在血海波涛之上的悬崖边。

那一刻他简直不敢摊开手,稍微看一眼掌心里的东西。

他的心跳是那么快,一下一下,几乎要带着抽动的疼痛从喉管里跳出来。

呼……半晌周晖终于长长的、彻底的出了口气,似乎藉由这个动作勉强才抑制住发抖的身体,继而摊开手指。

只见他掌心握着一只蛋。

一只不足盈握的,洁白如雪光华氤氲,仿佛玉雕一般的蛋。

——那便是涅槃之后的凤凰玉胎。

周晖手指深深刻进坚硬岩石里,用力到痉挛的地步,半晌才发出一声嘶哑变调的嚎哭。

第67章 让我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能看到你诞生于人间一周后,北京。

周晖坐在病房里,赤裸的上身在晨光中显得非常强壮,但肌肉上遍布着各种大大小小的伤痕。

那些伤口有些已经几乎愈合了,有些还狰狞开裂在空气里,可以清楚地看到皮肤下鲜红的肌肉和血管。

然而他毫不在意,似乎也完全感觉不到痛苦一样,只静静看着摊开的手掌。

那上面有一个玉蛋。

病房门被推开,于靖忠走了进来,把手中的烟盒轻轻放到床头柜上,老周。

周晖抬起眉峰,眼底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阴霾:处理完了?嗯,吴北、神完和九尾狐都从H市回来了,当地善后工作交给龙九全盘负责。

目前首都防卫圈和乾坤阵都暂时由司徒英治处理,颜兰玉可以帮点儿忙。

周晖点头不语,于靖忠欲言又止,片刻后道:老周。

什么?……你打算……怎么办?于靖忠终于把这话问出来了,顿时有种复杂的轻松感。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周晖憔悴的、充满戾气的面孔,一种更加沉重的担忧又无声无息压上了心头。

我?周晖冷冷道,你觉得我这种状态能回六组吗?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整天这么闷在病房里……有什么问题?于靖忠哽了一下,几乎无话可答,呆愣片刻后只得翻出烟盒来抽。

谁知他刚掏出打火机,周晖立刻制止了,指着手里的蛋:——凤凰在这里呢!……于靖忠悻悻把烟塞回烟盒,我听说孵出来还得好多年吧?周晖不答。

老周,你打算几百上年前就这么过吗?一个人闷着,找个角落缩在那里孵蛋,万一蛋没孵出来你先寿终正寝了呢?万一蛋孵出来了凤凰不认你呢?你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总得换换心情,找找人生的意义吧。

虽然你的生命比人类长……你想挨打吗?周晖打断道 。

不不,我这是为你好。

于靖忠苦口婆心:正因为你的人生还很长,所以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希望,才能以后的岁月里支撑着往前走,你看你还有俩孩子,都是你跟凤凰亲生的……周晖呯一声拍在床头柜上,柜子应声而塌。

于靖忠立刻不说话了。

病房里静寂片刻,周晖终于沉闷道:我想出去走走。

于靖忠本来时刻准备夺门而出,听到这话蓄势待发的脚收了回来,问:上哪去?地狱,灰河,不周山,琉璃天万里城墙,须弥山冰川神殿,还有当年金刚钟震碎的遗址。

能去的地方虽然多,但时间更多,可能最后无处可去,就回来人界了。

周晖自嘲地笑了笑,说:你别担心断了联系,我每隔十年八年就会回来看看。

过不了几个十年八年你就老了,要是你死了,我就地狱捞你去,保不准还能在下面喝杯酒,找个富贵人家给你投个好胎。

于靖忠瞪视他半晌,……真是谢谢你了。

一组的事,周晖继续道,可以交给迦楼罗。

这小子人傻力大吃饭少,天生就是个被虐的料,而且在个性方面,有些好的地方,和凤凰非常像……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凤凰胎什么时候能孵出来,过一年是一年吧。

以前曾经和凤凰在六道之外的虚冥中生活上千年,那真是个除了黑暗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一家人过得也很安乐,好像时光不知不觉就飞逝而去了。

那时候从来不像现在这样,一想起未来就觉得岁月太漫长……于靖忠听着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想劝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舌根发苦,鼻腔发酸。

然而周晖脸上却没有痛苦或绝望的神情。

他抚摸着手里那枚小小的蛋,许久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口气的余韵似乎带着很沉重的东西,又完全没有任何踪迹,轻烟般瞬间就消失在了病房安静的空气中。

于靖忠终于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没点燃,走过去拍了拍周晖的肩。

什么时候走,跟哥们说声,给你跟凤四送行。

周晖笑了笑,没说话。

外面晨光明媚,桂子飘香,然而这个英俊的男人坐在病房里,就像与世隔绝一样。

在他封闭的世界中,只有他和那只无知无觉的蛋,以及无数难忘的、精彩的、逝去的回忆,如同潮涌般,从空气中呼啸退去。

·周晖住院头几天没人敢打扰,于靖忠开了个头之后,颜兰玉、吴北、 司徒英治、神完天司几个人都陆陆续续去了。

前几个都还行,到神完天司时,周晖可能想起了他还是个婴儿时被凤凰捡回家养了几天的旧事,摸着他的头兀自不说话,半晌才道:以后你那边有事情,找迦楼罗帮忙,知道吗?神完格外乖巧的点头,视线时不时飘向周晖手里那个从不离身的凤凰蛋,那……那你还经常回来吗?再说吧。

……神完眨巴着眼睛:喔。

他似乎非常难受,但事先应该被吴北和司徒英治耳提面命过,所以尽量掩饰了不显出来。

那情绪在周晖眼底其实是无所遁形的,两人相对沉默片刻,周晖才拍了拍他脑袋,似乎有点感慨:都这么大的孩子了啊,一转眼就……·尽管所有人都对周晖说临走的时候一定要打招呼,但周晖离开人界那天,还是什么人都没有说。

他在一个深夜里离开医院,穿过首都被霓虹辉映的天空和寂静清冷的市郊,慢慢走进虚空,向矗立在远方地平线上,那并不明显的人界碑走去。

喂,身后一个声音说。

周晖脚步顿了顿。

不告而别不是你的风格啊,没那气质就别cos流浪的小清新,回去再住几天院呗?胡晴。

周晖回过头道,我一直有个疑问,看在我们也许十年八年都不会见面了的份上,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在他身后,李湖穿着她近年来几乎标志性的大红紧身裙,长发撩人,风情万种,袅袅婷婷站在浩瀚星河下,葱白手指无比妩媚地拂过嘴唇。

咱俩真没睡过, 闻言她笑吟吟道。

周晖说:不是那个。

凤凰裸照我都交出来了,没有私藏。

也不是那个。

……我愿意跟你们一道来人界工作不是为了色诱于靖忠,虽然早年确实色诱过来着,差点被当女鬼揍一顿,后来觉得有点丢脸就没说……我知道,周晖说,老于都告诉我了。

李湖歪着头,有点疑惑了: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我可是连约炮的事后总结都愿意汇报给凤凰的人,应该没什么秘密了吧?周晖上下打量她半晌,目光在她胸前那道恨不得与马里亚纳海沟比深度的事业线上停顿片刻,终于问:你本身是雄狐,也更适应男身,这两年女装是因为张顺更容易接近女人吗?李湖瞪视周晖,久久没有说话,半晌突然身形变化,成了一个粉衣碎发、拖着九条雪白尾巴的少年。

我改变主意了,你还是快滚比较好。

他面无表情道:债贱,亲,凤凰怎么宁愿找你都不愿意来跟我睡?周晖大笑转身,向他挥了挥手,掌心紧攥的凤凰蛋在夜风中划过一道绚丽的柔光。

他走向远方的人界碑,在九尾狐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消失在了夜幕的尽头。

·释迦作为伪佛消失后,正佛归位,无色天升起,向须弥山传召了止战养息的佛旨,四恶道终于在天道持续数千年毫无止息的征伐中喘过了一口气。

阿修罗部族则遭受重创,不再是统治四恶道的唯一霸主。

在生物种类繁多、矿产资源丰富的地狱,阿修罗的控制力继续削弱,很多地方的魔物纷纷脱离了它们的控制,恢复自由之后立刻回到不周山和血海地区,以致这里一度凋零残破的景象迅速焕发出了旺盛的生机。

三十三重天中最下层的、和地狱最近的琉璃天,一度因为持续上千年的神魔大战而寸草不生,眼下终于恢复了天道特有的平静祥和。

天空瓦蓝城墙高耸,周晖沿着蜿蜒望不到头的白玉台阶拾级而上,指向远方隐隐绰绰的城楼,笑道:这是我第一次求婚的地方呢,凤凰,当时你差点就把我一箭射死了,你说有多险。

白玉蛋静静卧在他温热的掌心,焕发着一层层荡漾的柔光。

周晖站了一会儿,继续向上走去。

在他脚底,千万年的战场荒凉静寂,风徐徐而过,发出犹如远方人马冲杀时恍惚又悲凉的长鸣。

周晖一层层走过三十三重天,直到须弥山下亘古冰原,漫天鹅毛大雪在狂风中呼啸而去。

他用手挡住眼睛,遥遥瞥见风雪尽头巍峨而又不清晰的须弥山,喃喃道:这就是发大愿的地方吗?他看看蛋,似乎想透过蛋壳看见里面静卧的小凤雏。

一步一叩首,直到山顶佛堂,许的愿满天神佛都能听见……周晖把蛋收回衣兜,自言自语:切,听见又有什么用,咱媳妇是太古神禽,又不受那些神佛管。

尽管这么说,他还是走了一步,带着敷衍的意味跪下叩了个首,起身又一步,再跪下一叩首。

和释迦对战中他受的各种致命伤还没好全,虽然日常行动没有影响了,但长时间的跋涉仍然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周晖走一阵,停一阵,在冰川上耸立的岩石后躲过风头,然后再继续前行;他穿过山脚,登上山腰,翻过陡峭的巨大冰崖,向着须弥山顶端的雪宝山巅行进,一路脚步蜿蜒,仿佛苍茫天地中只剩下了他这最后一个旅人。

周晖终于穿过冰原,一路叩首到佛堂前,站起身拍拍肩上、胸前、腿上的雪。

须弥山上的僧人们知道他来,各个都躲避不出,只作不知,因此香烟袅袅的佛堂前空旷毫无一人;只有周晖站在那,隔着大门和最深处的纯金佛像对视片刻。

你上次就是在这里发愿的?他问凤凰。

蛋在他胸前的口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周晖摇头笑了笑,并没有许愿。

他在十八金刚与诸菩萨神佛金身像的注视下,转过身,继续一步一叩首,却是向着更高的地方,那雪宝山巅的凤凰神殿行去。

我不求神佛,只求你。

周晖额头触到雪地,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在他身前神殿巍峨,直入天穹;身后一串长长的脚印通向遥远的冰川,在风雪中被逐渐掩埋。

我亲爱的凤凰,哪怕在我弥留之际,请让我看你最后一眼。

让我消失的最后一刻,能看到你诞生于人间。

第68章 对不起大家这章没写到凤凰破壳,写到了重逢灾舅子……周晖在冰川之巅的神殿中住了一段时间。

他也许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能在天道禁地中堂而皇之住下的地狱魔。

不知道是天道僧人们无法探知神殿中的情况,还是知道了也没胆量,总之没人来打扰他,更没人赶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忽视了那座神殿的存在。

在亘古寂寥的冰雪之原,确实容易让人忽视岁月的流逝,头顶是苍茫广袤的天穹,脚下是巨龙般盘旋远去的雪峰,长夜降临时,远方会出现横贯天地的极光,在浩瀚星河下纵横舒展,散发出绚丽的光带。

周晖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看着一排一排银白地砖向远处铺展,月亮越过中天,在黑暗交界处移动光影,映出他孤寂的身形。

这就是你居住过的地方吗?周晖问怀里的蛋。

果然很孤独啊,他喃喃地道。

英俊的地狱魔穿过一根根雪白石柱,抚摸每一寸冰凉的墙壁。

他感到光滑的石缝在指端滑过,想象上万年前凤凰也曾这样,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里走过相同的路,触碰过相同的墙砖,那一瞬间仿佛穿过了时间的长河,与年轻的凤凰明王遥相对望,彼此眼中都充满迷茫。

你会回来吗?周晖想。

如果时光得以重返,人可以溯流而上,回到那一刻凤凰问他还要不要自己时,回答说是,现在的结局会不会就有所不同?·停留在神殿的第五个月,跋提尊者回到了须弥山。

跋提尊者强闯无色天,夺走真佛之魂,耗尽一身法力关闭了无色天的入口,将释迦封禁在内足足数百年。

把真佛之魂托付给凤凰明王后,尊者的神识再也支撑不住,于是就此圆寂,向三十三重天外的归墟中去了。

正佛归位后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将跋提尊者的灵魂从归墟中找了回来,重塑金身,送回了须弥山。

诸金刚菩萨与罗汉等皆以为盛事,在佛堂外聚集恭迎,一时漫天佛光,仙乐缭绕。

尊者却没有在信众的簇拥下登回莲座,而是避开所有人,一个人渡过冰封的明镜之湖,来到了冰川神殿之前。

周晖站在九重台阶之上,居高临下俯视跋提尊者,问:你是来夺凤凰玉胎的吗?跋提尊者双手合十,温声道:非也,明王殿下有知,当然希望留在您的身边。

那你是来赶我走的?亦非也,您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又有谁能拦得住?周晖脸色稍微缓和了点,但还是十分阴鹫。

那尊者降临意欲何为?如果有办法可以让凤凰玉胎提前孵化,倒是可以留下来一谈,没什么大事的话就请走吧。

太古神禽超脱于天地之间,非天道佛法可以揣度,我也不知道如何将玉胎提前孵化。

跋提尊者念了声佛号,充满歉意道:不过如果您愿意把玉胎留在须弥山的温泉中,借助地热来滋润玉胎的话,或许……可以……周晖冷冷道:免了,我们过一阵就回地狱不周山去。

他再也不看跋提尊者一眼,转身就向神殿深处走去。

尊者却在身后突然叫住了他:等等,周施主——您此番如此冷淡,是因为至今还怨恨我把真佛托付给了明王殿下,导致现在这一切的关系吗?周晖脚步一顿,片刻后才回过头,眼瞳深处泛着可怖的猩红。

这应该是非常可怕而又荒诞的一幕,一只地狱魔高居于天道最高贵的冰川神殿之上,俯视与佛祖同寿的跋提尊者,眼中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不加掩饰的杀机。

我以为得了便宜,就该好好地憋着别出来卖乖,既然你不懂这个道理,看来是想让我亲自来教你懂了。

风从台阶上刮过,跋提尊者仰视着周晖充满阴霾的眼睛,片刻后突然从内心深处升起一丝寒意:周施主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尊者俯了俯身,道:我只是想告诉您,不管凤凰明王殿下是出于什么理由才做这一切,杀死伪佛,送真佛归位,为此不惜涅槃……哪怕究其根本只是为了您一人的存活,他都是改变了这世间大因果的,令未来无数生灵免于涂炭的,非常了不起的人。

我在无色天上时,佛提起过您,对于您和凤凰明王在这数百年时间里做出的牺牲,他都是非常感佩和……不用了,周晖打断他道,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他。

佛是谁?我不认识。

我只有个熟人叫张顺。

周晖转身走进了神殿。

在他身后的台阶下,跋提尊者愣住了,久久地站在那里,神情中带着复杂和茫然。

·这场谈话发生后的不久,在一天傍晚,周晖穿过被夕阳涂成大片金色的雪原,口袋里揣着凤凰蛋,独自一人离开了须弥山。

和他来时一样,走的时候也非常安静,似乎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注意,风雪中的脚印很快便被覆盖,消失在了苍茫的天地中。

天道很多人以为是跋提尊者那天私访冰川神殿,一席话将嚣张的地狱魔镇退,从而离开了神圣的三十三重天。

僧人们因此而长松一口气,跪坐在顺山势而下连绵不绝的庙宇中,纷纷用眼神传递着对尊者的信服和崇敬。

却没有人知道,得知周晖离开时跋提尊者从佛堂中追了出去,站在冰川断崖之上,却已经太迟了。

满世界只有茫茫的白,横贯雪原的冰河反射出大片亮光 。

极目远眺之下,很远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灰点,正一步一步地,向更远的地平线。

那是去往地狱的方向。

·周晖回到四恶道,穿过隔绝人界和地狱的万里铁轮山,踏过波涛汹涌的血海,最终还是回到了不周山。

数千年时光让不周山的地貌发生了巨大变化,凤凰涅槃时的火海几乎将山顶的原始丛林烧成了平地。

周晖爬上峰顶,站在峭壁上俯视魔眼,再回头时,只见远处山路盘旋而上,高处有一块巨大的山岩突兀地横出,像个天然平台一样跨在深涧之上。

那平台上有一处焦黑的废墟,已全然垮塌,但还能勉强看出曾经是一座房子的形状。

周晖目光迷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怀恋与怅惘。

——那是他和凤凰当初在不周山生活的地方。

周晖花一个星期时间,清理完焦土,砍来参天大树做原木,在废墟上重新搭建了一座小屋。

他在周围播下修罗花种,又细细地修好院墙和篱笆。

他用青石铺出一条小路,打开门外面就是广阔的峭壁,更远一些的地方,魔界银杏林在山坡上葱葱郁郁,一眼望不到头。

这就是我们的家了,他对凤凰道。

欢迎回家。

蛋卧在他温暖的手中,安安静静地,仿佛在一场甜美的安眠中。

周晖仔细地布置他和凤凰的小屋,用上好的原木做桌椅和床铺,用柔软的兔毛做褥子。

他种的修罗花很快开了,每天从小屋的窗外望去,泼泼洒洒鲜红一片,在风中摇曳,仿佛时刻都在热闹地欢聚。

周晖很喜欢那景色,经常带着凤凰蛋在院子里浇水,有时也走出去,穿过布满瘴气的山径,到深涧中的魔眼周围去散步。

迦楼罗曾经来过一次,那是某天周晖散完步回家去的时候,看见次子正站在小院的门墙前,仰头望着里面的小屋,神情中充满了讶异,见到他便叫了声父亲:这……这是您自己建的?周晖问:你怎么找来的?摩诃在血海,那天看到您在魔眼附近出没,就告诉了我。

他怎么没扑上来要死要活?周晖问。

……他觉得母亲可能在你兜里,就没轻举妄动。

迦楼罗说着,不住打量这座略显粗糙而安宁祥和的小屋,大概对自己认知中开豪车、住别墅、动辄拿钱砸死人的父亲,竟然能亲手搭建起这么一座院子的事实在很意外。

母亲怎么样了?周晖沉默片刻,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迦楼罗心里其实知道是这个结果,随之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来……跟您说一声,人界没什么大事,所有人也一切都好。

如果您有心情的话就来人界走走,大家都非常想念你们,凡人的寿命并不太长……迦楼罗简单说了些在人界的事情,确实非常平淡,似乎随着伪佛释迦的逝去,整个六道都平静下来了,每天都是在波澜不惊的过日子。

周晖听了不置可否,并不说去或不去,也不主动询问人界那些同伴的现状。

迦楼罗很快无话可说了,也没有待太久,留下一些从人界带来的生活必需品,就告辞了。

我可以偶尔来看看么?临走时迦楼罗问,您需要什么也可以和我说,看完你们我可以顺道去血海探视下摩诃。

差不多一年几次吧,也不会太频繁……周晖站在院门里,迦楼罗站在院门外。

少年越来越有成人的轮廓了,从周晖这个角度,甚至能从他一些神态里找到与自己重合的影子。

但他的眼睛很沉着,仿佛隔着一层无形淡漠的屏障,又像是无时不刻洞察着这世间的一切,清晰淡漠深不见底。

那是凤凰的眼睛。

……随便你。

长久的静默后,周晖终于道:别来太勤快就成。

迦楼罗松了口气,说:不会的。

·迦楼罗果真没有来太勤快,第二个月他没出现,第三个月只在门口留了一些生活用品和植物种子,并没有露头。

收到那些种子后周晖把它们种了下去,心不在焉期待着它们来年能在地狱开花,然后继续带着凤凰,每天午饭后去山谷中散步,傍晚才回来。

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固定作息时间表,山中不知岁月,有时他甚至会产生一种如果一辈子就这样了,好像也挺不错的想法。

然而周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种下的第二批种子快要发芽的那几天,他在魔眼附近,发现了重新建立起来的神界通道。

发现这一切的时机很偶然,开始只是气压和风速的流动让他感觉到不对,周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后来某天他发现魔眼附近深夜发光,白天去检视时,发现通道竟然已经形成,就像是当初自然开启时一样,是一个在虚空中难以用肉眼分辨的透明空腔,里面通向神界的另一个次元。

难道这是无色天重修的一部分?周晖站在通道口,久违地产生了一点兴趣,迟疑半晌后终于往里走进了几步。

下一秒,次元骤然翻卷,空间形成了无数错综复杂的夹角,周晖还没站稳就被投入了茫茫虚空中!喂!扑通!周晖像是被海潮卷起冲上岸,重重摔在地上,头晕半晌才七荤八素地站起来。

眼前的天地竟然也很熟悉,茫茫一片金白,脚下道路延伸向不远处一座参天建筑,金玉墙壁,雕梁画栋,赫然是在决战中被轰塌成齑粉的巨大佛堂。

……无色天?竟然这么简单就上来了?!周晖嘴角微微抽搐,检视了下衣兜里的凤凰蛋还在,便定定心向佛堂走去。

结果没一会就听见前方隐约传来音乐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加紧几步后发现那竟然是越发清晰的人界某著名流行电视剧片尾曲——流行到一度大街小巷都在放,连凤凰都会哼哼两句。

周晖:……周晖走到佛堂前,站在高高的门槛后向里一望。

一个熟悉的背影穿着海魂衫,沙滩裤,脖子上戴着几圈佛珠,歪在莲座上支着头,专心致志看不远处连着DVD播放机的电视屏幕。

电视后拖着两根线,一直联通到佛堂墙角里放着的一台小型发电机上,此刻正在嗡嗡地工作着。

……周晖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张顺……?!张二少一回头,愕然道:周傻……周晖?门槛里外,两人面面相觑,气氛无比诡异。

五秒钟后周晖突然抬腿跨了进去,气势汹汹冲到张顺面前,一脚把来不及躲避的正佛踹下了莲座:老子辛辛苦苦干完你这一票,在下面要死要活等凤凰破壳,你他妈的给我在这干什么,宅在家看DVD?!正佛忙不迭手脚并用爬起来,结果被周晖当头一拳撩倒,接着回头一看电视更怒了:张顺!你好歹是一和尚,没事看甄嬛传是特么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