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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暴力裸奔狂摩诃大魔王

2025-04-03 14:50:44

阿修罗道,双重铁轮山。

阎魔宫外阴风凛冽,楚河坐在黑色巨石雕凿出的魔道华表上,望着遥远山头外人界的方向发呆。

他人界衣着,黑色衬衣、牛仔裤,袖口挽在手肘上,头发已经完全剪短了,风中显出秀丽安静的侧脸。

头发是他几天前刚来魔界的时候用匕首自己削的,本意其实是割掉碍事的卷曲发梢,但刚削短发尾又自然打起了卷,索性就一把头发全割断了,反而省事了很多。

本来天道法相是不能随意改变的,不过他现在基本有一大半已经堕落成魔,因此也就无所谓了。

不远处血海水面滔滔红烟缭绕,几个鬼趣阿修罗拖着尸袋,湿漉漉爬出浅滩。

他们用的尸袋可大可小,最大可以容纳上万具人类尸骨。

梵罗差点被周晖封印的那次楚河曾带他来过四恶道,当时是为了躲避周晖的追踪,但在阎魔宫偶然看见了打开的尸袋,里面上万具手脚缠绕、面目狰狞的尸体让他当场拂袖而去,从此再不愿意踏足阿修罗道半步。

魔尊却告诉他不同尸袋有炼制不同尸体的作用,根本目的是将收集而来的人尸炼成低级地狱魔,好供阿修罗部族驱使。

每当人界爆发战争时鬼趣阿修罗都会收集数以千万计的尸体,如果没有源源不断的地狱魔可供驱策,阿修罗是无法对抗数量远超自己的天道部族的。

楚河面无表情看着那只巨大无比的尸袋被拖出水面,从体积和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来看,里面起码该有上百具人尸。

那几个鬼趣阿修罗拽着尸袋,穿过海滩和崎岖的山道盘旋而上,直至魔宫大殿外气势恢弘的暗色水晶大道。

上百具尸体裹在一个袋子里的气味简直难以形容,鬼趣阿修罗在水晶地面上留下一路潮湿沉重的脚印,最终把尸袋拖到华表下宽阔的台阶前,转身去血海拖下一袋。

楚河坐在华表上,盯着脚下鼓鼓囊囊泛出黑红血迹的布袋,片刻后伸手从虚空中抓出一朵跳跃的金红火焰,轻轻一甩。

火焰落到布袋上,随即轰!爆发出璀璨至极的大火,瞬间将整只布袋连同里面上百局尸体烧成了灰!你!鬼趣阿修罗们霍然转身:你干什么!楚河淡淡道:难闻。

那是魔尊殿下需要的东西! 鬼趣阿修罗纵身向华表扑来,厉声道:你是从何处来的,你这无知的人类——半空中阿修罗化作黑影,形同鬼魅,转瞬就到了面前。

然而下一秒楚河目光转向他们,神情漠然,维持着一手握拳托着下颔的姿势没有动,张嘴轻轻喷出一口金火。

——轰!金火化作翱翔的巨鸟,双翼熊熊燃烧,电光石火间将几个阿修罗全部卷了进去!楚河懒洋洋跳下华表,落到水晶地面时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随即转身走上了光可鉴人的巨大台阶。

在他身后,火焰中发出骨骼燃烧噼啪爆响,惨叫声几乎立刻就消失了。

阎魔王宫的建筑风格其实和天道差不多,都是一座巨型宫殿围住一座城,只是建筑材料不太用金玉琉璃一类阳性的宝石,而是以阴性的水晶、蛋青、月光石为主。

宫墙由无数块长宽各一丈、厚约半丈的荧灰色宝石砌成,一直高高堆砌到需要竭力仰头才能看见顶端的高度,每穿过一个房间都要走半盏茶功夫。

在阎魔王宫里,这样的房间足有上万间。

四恶道中饿鬼、畜生道都贫瘠艰苦,地狱道几乎未被开发,只有阿修罗道的富裕程度足以和三十三重天媲美。

据说阿修罗最鼎盛的时期,整片大地全是黄金,树木是水晶,果实是五颜六色璀璨的宝石;连其阴霾暗沉的天空,都是由一整块望不到边的月光石构成的。

而数千年来天道不断的征伐使阿修罗部族财富锐减,到现在几乎只剩下空架子了。

楚河不断穿过一座座房间,有些房间是酒池肉林,有些畜养着小山般巨大的地狱魔,还有些房间角落里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是一群阿修罗女在对几个从人界掳来的男子寻欢。

楚河垂下眼睫,光影交错中面孔冷漠、苍白而俊美。

阿修罗女带着媚笑伸出白皙的胳膊来拉他,但指甲刚触到衣角,便被虚空中萦绕他身周的凤凰真火烫得尖叫,闪电般缩了回去。

楚河并不看一眼,终于穿过幽深的走廊来到尽头的露台前。

他推开铜门,潮湿的风一涌而入,发梢瞬间向后扬起。

魔尊转过头,黑色王袍红纹相间,目光睥睨如高高在上的帝皇。

楚河神情平静地走上前,凭栏俯视王宫下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四恶道大军。

这支魔军由阿修罗部族带领,地狱魔、大妖和千亿厉鬼为主力,几乎集中了现在四恶道最强大的力量。

在这支大军上空,死气凝聚成黑色的烟雾,盘旋向上直入天穹,仿佛天地间纵横的巨龙。

魔尊居高临下面对着自己的军队,看看身侧的楚河,似乎对此时此景非常满意,目光转而投向远处。

——地狱不周山。

六道众生唯一通向无色天的直行道。

你在外面杀了人?魔尊突然问。

几个鬼趣阿修罗,楚河说,他们先动的手。

阎魔王宫本身就是魔尊的第八识,因此他能感知到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楚河用真火超度了血海中拖出来的几百具尸体。

但他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甚至神情都很平静——也许此刻与凤凰明王并肩站在这里俯览自己的强大军队这个事实,已经奇异地给了他足够的满足和愉悦,让他对这种小事都懒得去追究了。

你不喜欢炼尸?魔尊只聊天般问。

楚河不答。

没办法,我们需要的地狱魔数量远远大于自然生成速度,只能从人界掠夺资源。

佛祖也曾经化身为僧侣去人界各地传教,藉由各方诸侯和军阀之力来发展信徒,壮大天道的力量……楚河打断他:那些尸体是现杀的?魔尊回头和楚河对视,只见后者微偏着头,面容俊秀,一点表情都没有。

是的,魔尊说。

楚河转头向长廊走去,却被魔尊突然抓住了手腕。

我要摧垮天道,毁灭佛身,让阿修罗成为六道的新主人。

我会从人界掠夺更多资源来壮大四恶道,让无穷的死气扩散使人类城市变为废墟,千亿厉鬼不得超生,大地塌陷成为阿修罗的地盘。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一切吗?因为需要我的力量,楚河淡淡道。

魔尊却说:不。

他凑近楚河,连说话时炙热的吐息都几乎贴在他耳际:我没有征求你看法的意思,只是告诉你我的目的,然后揭示你必须跟随我的事实。

楚河似乎感觉有些无稽,试图挣脱手腕向一边走开,但没有成功。

片刻后他终于放弃了僵持,问:为什么?因为你天性中有向意志坚定者臣服的意愿,你活了上万年都没摒弃血液中的雏鸟本能。

魔尊勾起嘴角,眼底却完全没有任何笑意:就像周晖在战场上强硬砍断了十一根凤凰骨,然后向你求婚,你便答应了;在人界把你找回来关在结界里,封住九窍锁住脊椎,你也就自然而然的顺从了……楚河眯起眼睛,猛一抽手,却被魔尊强行拉到自己面前:我曾经想过要打动你,但事实证明人界那软弱的一套并不管用。

你需要的就是禁锢、监守和征服,面对弱者你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楚河语气微愠:你吃错药了吗?我只是在阐述将来对你的态度。

魔尊彬彬有礼道,手指力道却没有半点放松:有一天我们会踏平须弥山,并肩站在这六道之巅……如果现在就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魔尊终于一点点放开手指,楚河猛然抽出手腕,只见皮肤上已经浮出数条明显的黑丝,那是具现化的魔息。

——魔尊梵罗终于恢复了他身为大阿修罗王的实力,如果天道没有选择周晖的话,仅论个体战斗力,现在天道已经没人能正面与魔尊抗衡了。

楚河揉着手腕,内心闪过不易察觉的阴影。

他的表情甚至于眼神应该都没有变化,然而魔尊刹那间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笑问:这不就是你一直用心头血祭祀我的目的吗?现在目的达成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我不过是希望你帮我挡雷劫罢了,楚河平淡而坦率地道。

那么我现在神格回满,任何雷劫都能自动消弭,至少你的安危有保障了。

魔尊却似乎对他的坦白不以为意,说:能为你做点什么,其实我也挺欣慰的。

这是魔尊惯常的思维模式,楚河虽然不能理解,但他知道有些人的确是这样的。

他们不在乎对方的感觉和感情,只强调自己的主权,用一种我行我素的方式来向对方付出,并要求对方用顺从来予以回报。

如同欣赏一朵花的人,只要占有花朵绽放时那一刻的风光就好了,这株植物本身的喜怒哀乐则是近乎于无的。

——这看似和周晖有一点相像,但楚河知道周晖内心仍然对感情存在着希望。

只是周晖在漫长的岁月中练就了无与伦比的耐心和自控力,他能等到最后,等到他真正希望得到的东西稳稳地,自愿地落入掌心。

楚河垂下眼睛,一切情绪都隐藏在了纤长如同鸦翅般的眼睫下,转身向魔宫中的长廊走去。

凤凰,魔尊突然道。

楚河脚步略顿了顿,只听魔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七天后我会去人界和地狱交壤的地方释放死气,令阿修罗部族大量收割冤魂厉鬼——我希望你陪我一起去。

楚河没回头,在那里站了半晌。

从魔尊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挺直的背影,肩虽不宽,却有种难以折断的孤拔之气,黑衬衣包裹下线条一路收紧,直到劲瘦的后腰和更加往下的部分,被深深隐没在长裤里。

我知道了,片刻后楚河终于道,声音很平淡:我会去的。

·与此同时,血海。

海面波涛汹涌,烟雾阵阵,无数魔物吞噬撕咬着腐肉,发出嘶吼和撞击的声音。

突然一道山峦般起伏的巨浪铺天盖地打来,无数魔物惊起,四下逃窜,数不清的骷髅夹在血红浪花中支离破碎,随着山峰轰隆一声重重拍在震荡的海面上!冲天血花中显出摩诃的身影,银色长发迎风张扬,美艳如女子般的面孔在万里血海背景下,反而有种冷酷阴森的邪性。

他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在浪头打下的瞬间如同游鱼般潜入深海,几秒钟后在浅滩猛然冒出头,原本在附近撕扯腐尸的海蜘蛛们立刻惊惶逃窜,眨眼间爬进海里不见了。

摩诃懒洋洋站起身,踩着白骨首尾相连的船飘荡上岸,一脚踩在山岩上。

迦楼罗托着下巴坐在刀尖一样突出的断崖上,一身短打,面无表情,心不在焉望着血海深处几座冰山般漂浮的黑影——那应该是混沌。

因为体型太过巨大的缘故基本在六道灭绝了,仅剩的这几只,竟然被摩诃养在了深海。

喂,摩诃走到他面前,顺脚把迦楼罗踢得身体一歪:让让!……迦楼罗坐直身体,屁股往边上挪了五厘米。

迦楼罗重伤并未完全愈合,肌肉结实的大腿绑着绷带,六块腹肌上伤痕交错渗血。

大概因为实在不适应地狱环境的原因,他这几天睡眠都不好,眼睛底下有浓重的青灰,看上去如同重伤病患一样憔悴。

看着这张貌似周晖的脸那么狼狈,摩诃的心情其实有一点恶劣的愉悦:待不惯血海?要不回阎魔王宫吧?那天不是还有几个阿修罗女特地发动天魔舞阵来勾引你嘛,你权当陪她们玩玩,玩累了应该就能睡着了,哈哈哈——……迦楼罗说:不感兴趣。

别老板着脸么傻逼弟弟,她们很吃你这种类型的。

据说当年周晖的人身形象也很受阿修罗女欢迎,不过你这种纯情又禁欲的种类应该更能挑起她们的征服欲吧。

摩诃挑起一边唇角,不怀好意上下打量着迦楼罗:难得来一次四恶道,就开拓眼界了呗——你在雪山那种鬼地方应该什么都没有吧,欢喜禅见识过没?迦楼罗连话都不想说了。

摩诃用细白手指把血淋淋的银色长发绑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有声:你真可怜,念佛都念傻了。

不过你既然仔细研究过经书,那知道释天求娶无数阿修罗女做妃嫔的典故么?所以立志成佛就要去娶阿修罗女,不然再念两万年的经都是不管用的——去吧,哥哥完全支持你,这里连聘礼都给你准备好了……摩诃随手向空气中一抓,一条色彩斑斓的硕大海蛇湿漉漉出现在他手里,惊恐万状嘶嘶挣扎,尾巴啪!一声重重拍了迦楼罗满脸。

……迦楼罗抹了把脸,终于忍到了极限。

他伸手从屁股底下掏出皱成一团的白袍,递到摩诃鼻子前面:你穿上衣服再说话好吗?在血海摩诃几乎没有要穿衣服的意识,他真空得太舒服了。

然而迦楼罗的表情极度忍无可忍,半晌摩诃终于懒洋洋哼了一声,顺手把海蛇往他弟弟脖子上一挂,接过衣袍裹住光裸的身体,然后再次一脚把迦楼罗踹开,倨傲地坐在了山崖上。

第58章 迦楼罗与周晖对视,如同狼群中年轻的雄狼挑战首领迦楼罗觉得自己这辈子其实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为啥就摊上这么个倒霉哥,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修佛修久了,还是很信因果的。

想想看这辈子实在没做什么孽,那也许是上辈子杀了摩诃全家又欠了他五百万,今生才要还这么多兄弟债吧。

迦楼罗头顶上盘着一条吓僵了的海蛇,面无表情离开血海,穿过时空壁障来到血海与阿修罗道连接的另一端。

阎魔王宫顺着双重铁轮山巍峨山势一路蜿蜒,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竟然都一眼望不到头。

他把蛇扔回血海,化身为金翅大鹏鸟,在无数无数魔物的注视下飞越海面和水晶大道,降落在魔宫高高的塔顶上,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化成人形坐了下来。

迦楼罗这种从小生活在高原雪山的神之子很难适应四恶道恶劣的环境,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浓烈血腥让他呼吸受阻,夜不成寐,连血海中的海蛇肉都吃不下去。

凤凰来到魔界后见到了他,当时就建议他回雪山去,但被迦楼罗拒绝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一家人四分五裂的生活状态久了,他竟然有一点不想离开。

母亲?迦楼罗回过头。

楚河顺着月光石瓦走来,在屋顶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来到他面前,伸手揉揉次子凌乱的短发。

你哥呢?刚才在血海,婆稚阿修罗王率厉鬼去人界,经过血海时被他跟着去看热闹了。

迦楼罗顿了顿,说:也不一定就是去……吃人。

楚河几乎无声的叹了口气,在次子身边坐下,眯眼望着远处阴霾的天空。

迦楼罗忍不住低声道:摩诃头发已经完全变银了,吃人主要是为了延缓天人五衰的症状吧。

其实他这段时间已经很收敛了,只捡阿修罗们剩下的吃,他也知道如果再这么吃下去,很快又得再挨一次雷劈……楚河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是一小把赤红色的干草。

他抓了半把给迦楼罗,剩下捻到自己嘴里开始嚼。

这是什么?迦楼罗奇问。

魔界烟草,提神。

迦楼罗尝了尝,入口有强烈的苦涩,但嚼十几下之后又有种难以言喻的甘甜从舌根缓缓蔓延而上。

他在尼泊尔尝过当地的土烟,入口不像这么难咽,但回味也不如这个醇厚悠久,而且确实很快整个神智一醒,几天来夜不成寐的疲惫感都减轻了很多。

我会再给摩诃一个神格,楚河道,但不是现在。

迦楼罗忍不住问:那是什么时候?楚河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摩诃的五官在和凤凰相似的基础上还要更凌厉些,然而眉梢眼角无时不刻流动着一股冰冷又诡谲的味道,有时甚至让人联想起蛇——那种艳丽的,邪恶的,仿佛随时会突然出现在你身后给你致命一吻的蛇类。

但凤凰在温和中又有一种威仪感,眉眼秀丽,高贵不容侵犯。

战功证明王和一落地就功德圆满,真能造成后天的这么大差别?迦楼罗心里不禁暗自犯嘀咕,想象了一下孔雀明王一身袈裟高居莲座的画面,脑子里首先浮现的却是摩诃漫山遍野真空疯跑,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

你的功德还多少了?楚河没有回答迦楼罗的问题,却突然发问。

……我不差……什么吧,迦楼罗想了下:我的香火本来就不多。

我也不差很多,但摩诃几乎一丝一毫都没还过,他起码要跪经诵佛上千年才能抵消当前的功德债。

如果现在就重回神位的话,他的香火会更盛,但又不改掉吃人的恶习,很快会再次招来雷谴。

迦楼罗心说摩诃吃人是天性,几乎已经不能改了——对他而言最好的办法是永居地狱,血海随便供他折腾,人界还是别去了的好。

等等,母亲。

迦楼罗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要押着摩诃把当前的香火还完,再把魔尊的……楚河竖起食指,令迦楼罗瞬间消音。

阎魔王宫是梵罗的第八识,他说,别乱说话。

迦楼罗点点头,继而皱起眉,心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他妈要在地狱等摩诃还完上千年的债再向魔尊下手,最后才回人界去跟他爸团聚吗?这也太惨了,他爸会先开着轰炸机来把地狱踏平,然后抓住摩诃活活掐死的吧。

不需要那么久,楚河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眼睛明亮而深邃:七天后梵罗率地狱魔去人界释放死气,我也会随行……迦楼罗意识到什么,眼瞳微微一睁。

楚河却没有再解释更多,只把双手搭在伽罗楼两边肩膀上,仔细端详着他。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认真、郑重,连最细微处都不放过地打量自己的小儿子,这个不知不觉就长大成人了的英俊的小伙子。

孩子总是长得很快,他想。

不管需要多少年漫长的时光,在父母眼里,他们总是一夕之间吹了口气,就突然长大成人了。

现在想起孩子刚出生时他那种全身心都恨不得挂在他们身上的冲动,那种狂热不正常的怜爱,好像已经在数千年家庭生活中化作了更深沉、更厚重,同时也更平缓的慈爱之情。

他仍然愿意为了保护孩子而牺牲自己,但那种偏激到什么都不顾的激烈感情,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终于开始意识到,孩子有自己未来的路要走,也许他们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正在拐角踌躇着、等候着。

而作为父母,他有自己已全然铺展的人生,他也有在远方等待着自己的人。

您在想什么?迦楼罗下意识问。

没什么,楚河微微一笑,顺手在他硬扎扎竖起的头发上拍了拍,觉得手感很像往头上抹了两公斤发胶的周晖。

周晖每天早上对着镜子折腾半天才能做出的发型,他儿子倒是天生就这样。

迦楼罗还想问什么,但紧接着楚河在他头上重重一拍,起身道:回人界吧,别去藏区雪山了,去北京找你父亲。

……啊?梵罗在六道自由穿梭,靠的不仅是四恶道大阿修罗王的神格,还有能够侵蚀空间的结界,换言之只有在他结界的范围内,随意穿梭的能力才管用。

楚河眼中闪过戏谑的神情:你爸面对魔尊倨傲得不行,叫着嚷着封印魔尊也不过是应付天道,从来也没认真想过怎么解决梵罗随意穿梭六道的能力……我早劝他多研究一些魔禁理论,他从不肯听。

迦楼罗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却见楚河转身穿过大片铺在一起的月光石瓦,在咯吱咯吱的声音中向来路走去。

等等!迦楼罗突然上前两步:但您没了原身,摩诃又天人五衰,我必须留下才能帮到您——不,楚河温和道:回去吧,你为你哥哥做得够多了,而父母的问题就是父母的问题,偶尔也要相信一下大人的能力。

·不知道楚河是怎么跟魔尊打的招呼,或者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魔尊本身也对这个长相神似死敌的少年心怀忌惮,不太想让他长久留在地狱;总之伽罗楼离开四恶道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甚至连摩诃都没冒头说什么。

这也是很正常的,摩诃每天的精力都用来在血海折腾和延缓衰弱速度这两件事上了,迦楼罗怀疑他起码要再过三天才能发现自己消失了的事实。

北京,长途汽车站。

迦楼罗跳下车,落地时抬眼往周围一扫。

他背着旧旅行包,穿着灰色套头兜帽,牛仔裤勾勒出结实的长腿,脸上除了眼睛之外被泛黄的绷带挡得严严实实,戴着露指的黑色皮手套。

这副打扮就像个有点怪异的农民工,又有点像背着书包准备炸车站的恐怖分子,一路上不停有人回头看他,他却恍然不觉。

喂,那边的站一下!两个警察巡逻到此处发现不对,立刻上前拦住迦楼罗,一左一右警惕的盯着他:从哪来的,脸上怎么回事?证件有吗?周围经过的人频频回头,迦楼罗愣了愣,把书包解下来开始翻证件。

翻了半天却找不到,楚河给他安排的那套假身份证明和零散现金装在一起,被他用小布包裹住塞在了书包里层,现在那个内袋却空了,最深处有道不易察觉的刀痕。

迦楼罗:……迦楼罗生下来就没见过小偷,没想到这年头连金翅大鹏鸟都能被小偷扒包了,当场有点儿懵。

巡警对视一眼,口气更严肃了几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迦楼罗。

警察心说你是少数民族吗,这是什么破名字?脸上怎么回事?怕光。

……怕光又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找个通顺点的借口!左边那警察开始回头向不远处的同事招手叫增援,另一个用不加掩饰的警惕目光来回扫视迦楼罗:小伙子从哪来的?迦楼罗却很坦荡:从西藏来,找我父亲。

你父亲什么人,哪个单位的?这是摧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迦楼罗说:国安部。

五分钟后,迦楼罗被押上警车,一路呼啸而去。

·派出所。

迦楼罗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两个警察坐在对面,用毫不掩饰的戒备目光上下打量他,桌面正中放着大开的书包。

书包里原本装着的东西被摊开来——经书,经书,经书以及一串沉香佛珠。

这小伙子该不会是倒卖佛教文物的吧,警察如是说。

门外传来人声:我们主任的小儿子,受家庭影响太深从小就跑西藏学佛去了……对全是不负责任生二胎的锅,父母偏心重视大孩忽视二孩……不不不,他们应该不会生三胎了,再来一个小子是要我们主任跳河的节奏吗?这年头北京房价这么高上哪给他们弄钱买房娶媳妇!副所长把两个黑衣男让进来,同情道:是哦,没那个能力就不要拼二胎,养不好就别生嘛。

迦楼罗:……?这两位是北大宗教研究所的同志,这小伙子的父亲派他们来领人。

副所长指着两个黑衣男介绍,民警站起身来打招呼,黑衣男立刻上来递烟,出手是整包特供的小熊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给你们工作添麻烦了,这孩子我们现在就领走……双方都客气退让,一个说不用不用,一个坚持要的要的,几下退让后警察心满意足接过一人两包小熊猫,俩黑衣男回头打量迦楼罗,看见他蒙着绷带的脸时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周老……周老师让我们进来接你,他在外面车上等。

迦楼罗眯起眼睛。

他目光一动不动完全放空的时候看不出来,一有神态就很明显能看出周晖的影子。

尤其是深邃的眉骨和眼窝,以及那种锋利冷静的眼神,更是如同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他站起身,收拾好桌面上的书包向外走去,把包甩到背上时手臂显出很明显的肌肉。

两个一组成员看到他全身蒙得严严实实的装束和旧书包,心说怪不得被当成恐怖分子抓起来了,这样子要是往天安门广场去,不被巡警当场拦住铐在地上才有鬼咧。

·迦楼罗走出派出所,台阶下停着辆银色凌志,周晖机车皮衣戴墨镜,靠在车门上点烟,看见儿子出来挥了挥手。

怎么被抓起来的?迦楼罗走下台阶,一步之遥面对着周晖,淡淡道:钱和证件被偷了。

数百年没见面的父子两人近距离对视,虽然迦楼罗不露脸,但不论脸型、头发和身材都和父亲无比神似。

尤其是那种不说话时渊渟岳峙的气场,在势均力敌的碰撞中,更给人一种非常混乱又熟悉的相似感。

周晖还很年轻,迦楼罗却已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了。

两人朝向时不像是父子,倒像狼群中成熟的头狼和年轻力壮的挑战者在互相对峙。

台阶上两个一组成员从派出所走出来,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半晌其中一个迟疑道:组长……周晖突然露齿一笑,把手上已经烧出来的长长烟蒂弹掉,香烟叼在嘴里,抽出烟盒给迦楼罗递了一根:嗯?迦楼罗接过烟,却不点,道:我是来告诉你魔尊几天后进犯边界这个消息的。

周晖说:我知道。

还有母亲知道怎么对付魔尊六道穿梭的方法。

周晖动作一顿,只见迦楼罗低头闻闻那根烟,似乎不太感兴趣,随手往人行道边下水道一扔。

……周晖上下扫视儿子一圈,半晌冷冷道:上车说。

迦楼罗出生后第一次坐轿车,上车后就仔细打量前座驾驶席上的仪表和方向盘,似乎生出了极大的兴趣。

周晖随口问了几句阿修罗道的事情,迦楼罗捡重点把他知道的内容和盘托出,话说得很精简,最后道:摩诃已经出现五衰症状了,母亲叫我别留在地狱,来人界找你。

周晖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迦楼罗不由偏头看他。

怎么了?周晖漫不经心问。

……我以为你会问母亲在阎魔王宫怎么样了……周晖转向次子,狭长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他眼窝本来就深,眼皮并不明显,眸光有种弓箭手特有的定性聚焦。

当他视线紧紧盯着什么不动的时候,就给人一种利箭般的穿透感。

我和你母亲怎么样,是我们自己之间的事,父母有父母才能解决的问题。

再说不值钱的关心无论多少都不能改变凤凰现在的处境,所以你不用告诉我了。

周晖说完便回过头,靠着真皮后座闭上了眼睛。

迦楼罗呆呆望着他父亲,完全不理解对方这种针锋相对的强烈情绪从何而来,半晌他才怔愣地转脸望向前方,又一次升起问他爸要点路费就走,再回阎魔王宫去跟他妈过的冲动。

不过周晖把内心压抑多日的邪火撒在儿子身上,也立刻就遭了报应。

——迦楼罗活了上千年第一次坐轿车,本来在长途汽车上颠簸了几个小时就不太舒服了,北京市区路况又拥挤,一会开一会停,更刺激了他大脑的晕眩感。

好不容易走走停停开到国安547单位灰铁大门前,周晖面无表情地转向儿子,刚想教训什么,突然被迦楼罗一手拍到肩膀上,痛苦地叫了声:爸……周晖疑惑顿住。

下一秒只见迎面天女撒花,迦楼罗哇地吐了他一身。

第59章 爸,你比较倾向于把遗产留给摩诃还是留给我周晖面无表情站在单位一楼大厅,全身上下湿哒哒的,挂着不明消化物及恶心的黄色粘液。

以他为圆心周围半径十米内空无一物,二楼环绕走廊上,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挤满了抻着脖子往下看的人,目光中夹杂着好奇、兴奋和巨大的喜悦。

……周晖暴怒:看麻痹看!再看全部扣工资!都回去干活!轰然一声大地震响,人群作鸟兽散,八卦讨论声汇聚成欢乐的海洋。

李湖从二楼飞奔而下,热情万分张开双臂,人间凶器在风中波涛汹涌:啊啊啊啊——周晖迅速一躲,李湖准确擦肩而过,一把勒住正走进大门的迦楼罗:大——鹏——小——帅——哥——!迦楼罗被肉弹迎面击中,一个踉跄差点没翻出门,随即胸腔被人间凶器猛烈挤压,险些当场把肠子从嘴里吐出来。

然而李湖却不在意,拉着迦楼罗来回查看啧啧有声,满眼闪烁着陶醉的光芒:帅哥!好多年不见了帅哥!你啥时候从西藏出来的?啧啧啧看这身材这肌肉,雪山高原就是锻炼人……迦楼罗背着半人高的包,胳膊上吊着一头三千年修为的九尾狐,艰难无比一步一挪。

如果在场只有周晖的话,他这样子应该很像穿着破破烂烂的农民工进城上访,向无良包工头讨薪水;但身边跟着帅哥你这腰锻炼得不错冲击力很强吧、帅哥你这肱二头肌不错耐力什么的很持久吧、帅哥你这韧带也不错什么体位都摆得出来吧……这样热情洋溢的九尾狐狸精,画风顿时就变成了英俊土萌农村小哥上京打工,被空虚饥渴富婆看中,不幸被骗心骗身沦为鸭子的悲惨故事。

迦楼罗一路顶着无数路人异样的目光奋力前进,终于来到地下四层,走廊尽头是周晖的办公室。

周晖已经快被全身呕吐物搞疯了,进门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别乱动我的东西!就径直冲进洗手间,不一会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迦楼罗站在办公室门口,仰望天花板下悬挂的上千根红线,疑道:这不是乾坤阵么?是的呀。

李湖大大方方走进办公室,顺手从沙发上掏出个凤凰抱枕,腰一扭歪到扶手上:你爸现在已经沦为给人类打工赚取一点生活费的小白领了哟,说实话我看到他上个季度的工资单真是可怜得要命,你是来干嘛的?问你爸要生活费?别要了他没钱。

迦楼罗:不,我……李湖说:来叫声葛格,叫葛格就给你零花钱。

迦楼罗:……迦楼罗扶了下额头,走到沙发边,坐在远离李湖的另一头。

别离那么远嘛,李湖立刻风情万种的爬过来,嗔怪道:为什么现在跟我这么生分?你小时候我什么没见过,你哥被你爸揍你妈去拉架的时候都是我带你玩。

什么喂奶哄睡换尿布啦,光屁股弹小鸡鸡啦,粉红小裙子蕾丝蝴蝶结啦……迦楼罗面无表情道:没有这回事。

有的有的,可惜当初迫于你妈的淫威,我没敢把你光着身子在洞庭湖面上跳来跳去的样子画下来。

李湖看上去竟然还颇为怀念:那是一段多么有爱的时光啊,老实说你们家就是大毛太作死了才显得二毛乖,换做普通家庭的话你也是个预备役少年犯……迦楼罗下意识想起的竟然还是摩诃满地狱遛鸟,下一秒他强制自己把那充满了魔性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

小孩子不爱穿衣服是常事,他想,至少我满一百岁后就没再让人看过裸体了。

·周晖终于在李湖把迦楼罗彻底扒光前洗完澡,换了衬衣出来,一边擦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居高临下盯着儿子。

迦楼罗坐在沙发上漠然回视,胳膊肘搭着膝盖,十指交叉,半截手套中露出筋骨结实的手指。

——他神态中其实有些继承于凤凰的冷漠,那是浸透于骨髓中的强大神性给人带来的疏离感。

不过凤凰已经在上万年时光中浸润出了温和的表象,迦楼罗这个年龄段,更多是一种沉默的桀骜。

周晖眯起眼睛,似乎有一点不爽,片刻后扔来几件衣服:去洗澡,换上。

……干什么?带你去开会。

迦楼罗抓起衣服去浴室,哗哗水声响了又停,三分钟后就开门走了出来。

周晖这身穿在儿子身上正好,白色棉质短袖T-恤,剪裁精良的名牌牛仔裤,衬托得少年身材精实面孔英挺。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进城民工或西藏文物贩子了,这副模样如果走在大学校园里,应该会惹来很多女生热辣的目光才对。

周晖眼神停在儿子完全没经过发胶打理就自然竖起,显得非常有造型的短发上,目光深处有点疑惑,显然内心也在想这是哪里来的基因。

等等先别缠!等我先拍个照!李湖举着手机从沙发上跳下来,噼里啪啦给迦楼罗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拍完照片,迅速打开微信开始发朋友圈:好了你现在可以包了。

……迦楼罗用绷带一圈圈缠住脸,那是什么?周晖说: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邪教。

你现在还这么怕日光?我在人界过敏。

北京街上怎么总下雾?周晖走出办公室,向547单位楼上的会议厅进发,身后跟着面若木乃伊的儿子和低头专心玩手机的小姨子。

经过外面窗口时他往灰蒙蒙的天空看了一眼,摸摸下巴道:唔……其实是仙气。

·不认得了吧——你们这帮愚蠢的人类哈哈哈!哎也难怪你们不认得,这孩子身世凄惨充满曲折,他是周老大当年丢在农村老家的私生子啊!!!李湖眉飞色舞,举着手机在微信群里语音:你们都知道当年周老大是凤凰男高攀真凤凰,穷屌丝迎娶白富美从此逆袭走上人生巅峰的对吧?凤凰男面对有钱有势有才有貌的老婆心理压力十分巨大,然后一朝得意,翻脸无情,偷偷在外找了小三暗度陈仓,谁知一朝失手珠胎暗结,十个月后就生下了这个孽子啊!!!周晖:……李湖豪放的笑声响彻整栋547单位大楼:凤四一怒之下,跑去地狱找到不忘旧情的前男友魔尊,然后果断给周老大发了离婚协议书!他们家大毛就是在父母离婚撕逼那几年给撕出心理阴影的!周老大犯下重婚罪又弄出私生子,深觉无颜面对党和人民,为了保住公职只能把小孩丢在农村老家搁置play,一放就是十八年呀十八年!如今那痴痴等待十八年没转正的小三终于不行啦!临终留言叫这个私生子上京寻父,就是想问问周老大!还记得那年村口溪畔的夏小芳吗?!手机里响起微信群公放,颜兰玉疑惑的声音问:我……我小时候在日本没看过电视,但这情节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天下文章一大抄,出轨男找二奶的故事总是相似的啊小美人!李湖充满感情道:现在那个私生子一路从贫困山区上京寻父,千里迢迢风餐露宿,差点就活活饿死在了半路上!好不容易捡破烂攒下几块钱买凉水馒头吃,还在车站被人扒了!路边乞讨差点被派出所当成恐怖分子抓走!哈哈哈哈哈哈好惨啊!周晖:……神完天司义愤填膺的声音传出:怎么能这样!对不起原配对不起孩子,还故意虐待私生子!怎么说也不能活活饿死啊?!司徒英治说:哎呀梨不懂滴拉,稀稀几上门认父总系很难滴拉。

所以男银就系要管好下半身,偶们僵尸界就从来不搞粗轨、小三、包二奶,会猴猴惨哟……真爱!真爱你听我说,我也不会包二奶的!神完天司立刻大声对颜兰玉表白:虽然二次元里我有一整个排的后宫,但你是我今生今世三次元唯一的真爱!……颜兰玉委婉道:我年纪还小,想专注于学习,不想这么早谈恋爱……于靖忠冷冷的声音在群里响起:神完同志注意下影响。

你是和尚,让你吃薯片喝可乐就不错了,后宫是什么?!李湖简直开心得不得了,站在会议室门口一推门。

长圆桌边,于靖忠直直挡在颜兰玉身前,高高举起火影忍者漫画书,神完天司正卯足了劲跳着脚去够;司徒英治拿手机对着小活佛录像,那架势好像马上就要上传去youtube;吴北头上绑着绷带,身高一米八八穿黑色镶皮Burberry风衣的东北酷哥,正全神贯注的拿着手机刷豆瓣。

周晖说:咳——!所有人停下动作,一齐望来。

周晖在众目睽睽之下稳步走进会议室,站在圆桌一端。

今天召大家来开会,主要是想做出第二次围剿四恶道的提议。

他指指迦楼罗,冷冷道:这是我和凤凰的次子,金翅大鹏鸟迦楼罗。

他带来了一些关于四恶道准备在人界释放死气以炼制大批活尸的消息,我们需要在这三天之内迅速做出应对,有什么疑问可以向他咨询。

所有人视线平移到迦楼罗脸上,目光中充满了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怀疑和好奇。

迦楼罗僵在原地,面对众人,片刻后在一片死寂中坚定道:我真的是凤凰的儿子。

·这是周晖第二次做出关于围剿四恶道的提议,与上次不同的是,之前那次是以封印魔尊为目的的主动进攻,现在却是面对死气入侵的保卫战。

降三世和雪山神女在北京释放的死气海一度引发巨大动乱,甚至在高层中激起了相当的恐慌。

因此这次死气二字一出,上面立刻下令严防死守,会议中途于靖忠还接到了中南海某首长的亲自来电。

周晖并没有让迦楼罗全程参与会议,只让他介绍完魔尊的动向和凤凰提供的信息,就叫他出去等着了。

但迦楼罗坐在会议室外的时候,还是能听到里面周晖的说话声。

以前他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一直觉得他爸神神叨叨的,脑子总有哪根筋不对的感觉。

直到今天他静下心来,才发现周晖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傻逼。

他说话条理清楚,思路逻辑分明,分析问题也看得非常全面,甚至给人一种他早就谋划已久,只等这个合适的机会把一切都按照自己的策划安排下去的感觉。

由此可见他爸的真实面目其实是很靠谱的——毕竟是以卑微的血海魔物出身,却几乎称霸四恶道,最终得以代表天道和大阿修罗王分庭抗礼的男人。

·迦楼罗在外面一直等到会议结束,周晖出来,用眼角俯视坐在台阶上的儿子。

你晚上住哪?……不知道。

父子二人对峙片刻,周晖面无表情说:房产证上是我和你妈的名字,所以理论上收留你需要收房租……迦楼罗问:你真的包二奶生私生子了么?没有!那你倾向于把遗产交给摩诃还是我?周晖:……既然早晚要交给我,提前住一晚上为什么要收钱。

迦楼罗提着旧书包站起身,跺了跺脚上的灰。

周晖愕然瞪着儿子,后者以坦然自若的目光回视。

周老大半晌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反驳,内心油然生出一种被说服了的不爽感。

·周晖于是把次子带回家,晚上父子二人对着同一张餐桌吃外卖,彼此都有种非常荒谬的感觉。

这可能是上千年来他们第一次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同桌吃饭。

迦楼罗没赶上周晖给大儿子喂伏特加拌辣椒酱的好时候,他出生后凤凰对婴儿饮食严防死守,经常亲自下厨做满汉全席婴儿餐,再充满耐心和爱意地一口一口喂给两只小鸟崽。

摩诃去三十三重天上修佛后,迦楼罗也总是跟着凤凰一起吃饭,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有些害怕他爸——这个据说非常强大的,残忍的,出身血海魔物的男人;这个从来对孩子不假辞色,仿佛隐隐还怀着警惕和戒备之心的父亲。

复式豪华公寓里灯火通明,餐桌是实心红木,地板光可鉴人。

虽然两个人用餐总会发出筷子相碰、勺子触碗的声音,但那轻微的声响反而更衬托出静寂和尴尬,仿佛连呼吸都特别明显。

……三天后你打算去什么地方堵魔尊?迦楼罗终于开口问。

所幸周晖没有听若未闻,只淡淡道:地点还在排查。

如果母亲真的杀死魔尊,要把大阿修罗王的神格拿给摩诃的话,你会不会……那是凤凰的事情。

你不会阻止?阻止有用?周晖反问完,也不期待回答,起身拿着空碗就去厨房水槽。

这个时候冷不防迦楼罗在身后开了口,问:你今天在会上说的围剿计划很完备,似乎事先计划过,是不是在我来之前母亲就已经跟你说了什么?他这么问纯粹是因为知道周晖封印魔尊只为了应付天道,其实并没有太认真地去干这件事。

然而今天在会上,他把魔尊梵罗彻底杀死永绝后患的计划又很成熟,可想而知事先设想过很久。

因为与魔尊有夺妻之恨?迦楼罗内心隐约希望周晖给出这样的回答。

他希望周晖能表现出更在乎凤凰的样子,似乎这样的话,凤凰回来后周晖不会分手的可能性就大一些,这个家庭形式化的完整,也能再多维持一段时间。

然而周晖什么都没说,听到迦楼罗提起凤凰的时候,甚至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饭钱是我付的,你洗碗。

他把空碗和筷子随手往水池里一扔:洗完自己拿个毯子去睡沙发。

·迦楼罗当然没有睡沙发,复式公寓里足有四间大卧室,他睡在周晖隔壁。

他其实已经不适应高床软枕的睡眠方式了。

在雪山的数百年间他都是睡在山洞中,悬崖下,有时仅仅只是一块巨石遮挡出的背风地;暴风雪太猛时他会化作金翅大鹏鸟,把头埋在厚厚的翅膀中,感觉不到多少冰雪的寒意。

迦楼罗在席梦思床上翻来覆去,半夜终于醒来再也睡不着了。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躺了会儿,想着此刻正待在魔界的母亲和哥哥;半晌终于懒洋洋起身,趿拉着拖鞋去厕所放水。

然而刚走出去他就看见,对面周晖的卧室门没有关,虚虚开了条缝隙,露出橙黄色温暖的灯光。

周晖侧对着他,坐在扶手椅里,似乎拿着件什么东西在仔细端详。

迦楼罗轻轻走到门边,眯起眼睛。

猛禽敏锐的视觉让他看清他爸拿着的是个手机,屏幕上有一张自拍照——周晖躺在床上睡得很熟,凤凰依偎在他怀里,一边举镜头,一边面无表情地摆了个剪刀手。

迦楼罗愣住了。

你上哪去?周晖突然把照片一盖,扬声问。

上……上厕所。

迦楼罗大步走进洗手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轻轻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