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鸿老家还有个上中学的弟弟,兄弟俩感情非常好,据说他出来拍戏之前经常帮弟弟做作业和冒充家长签字;段寒之家里堂表兄弟无数,有种书香世家的悠闲风流,没什么财产纠纷,都非常闲适和舒服的过日子。
关烽小时候,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形单影只。
没有兄弟——堂兄弟们基本上已经被他父亲打发去边远地区垦荒了,表兄弟们跟他说话的时候基本上都带着虚假和让人恶心的笑容;没有姐妹——他被人一遍一遍的告知,家族里正统嫡生的独子就他一个,表姐嫁了人就跟夫家姓了,堂妹小小年纪,只知道去巴黎扫货,然后把账单寄给他。
那一年当他知道自己还有个货真价实的亲生妹妹流落他乡的时候,他血流顿时加速,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关烽不顾底下人劝阻,坚持亲自坐了一天一夜的车,从繁华的大都市开到山区,几个小时山路颠簸,灰尘满天鸡鸭鸣叫,满目都是山村里人好奇畏惧的目光,和他们灰扑扑的房子吃食。
他见到关锐的第一眼,这个小姑娘明显还没长开,眉目细致精巧,肤色上留着阳光带来的粗糙的烧灼。
她穿着单薄的夹衣裤子,看上去和他那些美丽时尚的表姐妹们那样的格格不入,但是他在刹那间就能肯定,这个小姑娘是他的亲生妹妹。
那眉目那五官,如假包换。
关烽从小就不大有情绪外露,他俯下身,眼底闪动着淡淡的兴奋:小锐。
关锐躲闪了半步。
小锐,是哥哥。
我来接你了。
里屋突然砰地一声,砸出来一个水壶,随之而来的是男人醉醺醺的怒骂:龟儿子的,不给钱别想带走!搞蛋!走了就XX的别回来,出门我砍死X的!关烽扭头问助理:他说什么?助理脸白了:他要钱。
关烽站起身来,愉悦的命令:做掉他。
关锐再次往门口的方向退去了半步,这时她身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怯生生的探出一个头。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小狗小猫,但是随即助理发现那是个男孩,才一两岁,站都站不稳。
因为山村过度的闭塞和灰土而显得整张脸都模模糊糊的,一点也没显出小孩子的天真可爱来。
关烽只扫了那小男孩一眼:一起做掉。
关锐一把搂过小男孩,惊恐的盯着关烽,和同龄小孩十分不一样的水亮杏仁眼底里映出警惕和防备的神色。
关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小锐,过来。
脏兮兮的小丫头坚定地摇摇头,搂紧了怀里的小男孩:不……不要,我跟我弟在一起!那不是你弟弟。
是!他是!不是。
关烽心平气和的道,你跟他同一个母亲,但是你跟我同一个父亲,你应该姓关。
顺便告诉你一句,爸爸上个月去世了。
你母亲是我们父亲的情人之一,不过关于她是谁这个问题我一点也不关心。
她为我父亲生了你,这就足够了。
这么复杂的关系让年幼的关锐愣住了。
她只知道自己称作爸爸的那个人可能不是自己真正的爹,但是更深层的关系,对她来说还是太难接受了。
但是妈妈……关锐声音细细的,妈妈让我和弟弟在一起……你母亲呢?关锐摇了摇头。
助理在身后低声提醒:老板,那位女士已经去世了。
关烽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里屋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
男人醉醺醺冲出来,指着外屋里的一群人,破口大骂:丫头给钱就带走,不给钱我掐死她!XX的,白让老子养这么多年,掐死了都不能便宜你们这帮狗娘养的!两个随从慌忙一把架住他。
关烽眼底寒光闪动:你敢掐死我妹妹?他转过身去面对着那人,突然一拳打飞了他的牙!只见半空中一道血光闪过,关烽一拳毫无阻挡的打到他肝脏的位置上,结结实实的分量,那人只咳了一下,咕噜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还没倒地关烽就一脚踩在他胸口,猛地一使力,咔嚓一声折断了他的肋骨。
给他钱。
关烽接过热毛巾,慢条斯理的擦拭自己的手,他养了我们家二小姐这么几年,你们多给他点。
女助理只听说过关大公子手段狠,打人是第一次见到,哆哆嗦嗦的接过司机递来的现金。
关烽瞥了她一眼,助理小姐立刻脸色苍白,飞快的加了两封现金丢到那醉汉脚下,一言不发的退回了关烽身后。
我们走吧。
关烽淡淡的道。
司机小心翼翼的看看关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脸上冷汗直冒。
关锐却没有看他,小姑娘紧紧的搂着弟弟,全身发抖的对关烽叫道:我弟弟会死的!你,你打了爸爸,他醒酒以后会打死弟弟的!关烽置若罔闻。
我不走!关锐满含泪水,声音颤抖着,妈妈说让我和弟弟永远在一起,我不跟你走!关烽终于驻足,回过头来,脸色阴晴不定。
如果是十几年后的关烽,一定会面无表情的手起刀落解决掉那醉汉,然后把关靖卓往他资助的孤儿院里一扔,强行把关锐带走。
他就是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但是在这个时候,关锐还小,关烽也不比她大到哪里去。
虽然他天生娇纵,但是还没发展到心狠手辣的地步上去。
你竟然为了外人,不愿意跟我走。
关锐瑟缩了一下:……我……我要跟弟弟在一起!关烽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小孩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感受到了外屋里沉闷的气压,突然适时的爆发出一声大哭。
关锐立刻把弟弟搂紧了轻声安慰:乖乖,不哭,不哭……两个小小的孩子凑在一起,虽然衣着破旧、灰头土脸,但是却像两只团在一起的幼崽一般毫无嫌隙,温暖而真实。
关烽孤零零的站在屋外,年轻的脸上是未能褪尽的年少气盛、凌厉鲜明,脸色洁净冰白,几乎没有半点普通人家男孩的活气。
他看了半天,脸色忽阴忽晴。
助理小姐战战兢兢的站在车门口,进去也不是出来也不是,半晌只好低声建议:老板,要不先把小姐和……和那孩子一起带走?这里毕竟是山村人家的地盘,我们外来的……关烽淡淡的打断了她,却不是对她说话,而是面对着屋里的关锐:你真不愿意走?关锐面色有些犹疑,但是目光在触及弟弟的时候突然变得坚定,用力摇了摇头。
……那好,关烽深深吸了口气,我可以把你弟弟也一起带走。
关锐呆呆的抬起头来看他。
关烽站在屋外一片惨白的阳光中,光线覆盖了他的脸,看上去模糊不清。
朦胧中他下巴的线条延伸到脖颈,非常的纤细精致,几乎不像是真人。
那样好看。
那样高不可攀。
但是你要记住,关烽顿了一顿,缓缓的说:我才是你哥哥。
关烽不仅仅把她弟弟带回了家,还让她弟弟姓了关,改名叫靖卓。
是希望他以后杰出卓越的意思。
关烽这么对她解释。
最开始的时候关锐晚上一定要搂着弟弟睡觉,因为怕一觉醒来,弟弟就没了。
关烽那天下狠手打人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种揍法,估计他打死了人都不会放在心上。
那个爸爸对他们姐弟俩不好,也经常打妈妈,这些她都记得。
但是怕爸爸和怕关烽,是两种不同的畏惧。
爸爸会喝醉,会打人,会诅咒他们叫他们去死;关烽从来不轻易说那样的话,但是他动起手来,一点点都没把人命放在心上。
随着关锐渐渐长大,她开始渐渐了解关家这些事,了解关烽这个人。
关家堂表兄弟好几个,关父在外边生的更是不计其数,有些被关烽认回来了,有些他觉得品性不合适,硬是没有认回来。
她开始知道关烽当年让关靖卓进门是顶了多大的压力,而那一切都仅仅只为了一个畏惧而固执的乡下小姑娘,为了挽回他们曾经丢失了那么多年的手足之情。
她开始沾染金钱,地位,欲望和权力。
她开始懂得穿衣、化妆、声色和交际。
那一切都是关烽手把手的教给她,倾其所有,毫无保留。
她对关烽的畏惧很多年后都没有消除,事实上关烽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不畏惧他的。
但是除了那恐惧之外,她还感受到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的感情。
她爱这个男人,她别无选择的跟从他,甚至为了他的命令,做出对不起靖卓的事情。
她为了这个男人做尽一切,她从他手中得到权力地位以及任何其他,她为了这个男人,成为现在的关锐。
那天晚上她回家去,关烽站在廊下浇花,漫不经心的问:靖卓跟他那个情人分手了?关锐低下头:……但是靖卓……他很痛苦。
的确很痛苦。
关靖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一连一星期,最后管家带人破门而入,才把关靖卓弄去医院抢救。
关烽俊秀的侧脸在廊下花丛的阴影中,模糊不清:没事,男人么,都要经历这一关。
他把水壶放下来,回头看着关锐:靖卓要是能挺过去,等我以后死了,就把这份家业传给他。
关锐悚然一惊。
虽然当初是被你硬带回来的小拖油瓶……关烽淡淡的笑了一下,笑影很快就从脸上掠了过去,但是,他也是我弟弟。
那是关锐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明显的笑容。
轻松愉快,毫无它意,只是一个人在微笑而已。
关烽站在阳光中的树荫下,穿着白衬衣,刘海被微风轻轻的吹拂起来,俊秀得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那样。
《丛林逃生》上映的档期没有天使之爱那么好,甚至险些就没通过广电的审查。
容卿卿那无所不能的爹妈帮她给上边人塞了不少钱,最后给安排了一个综艺节目临时空出的档期里。
上映的时候,后期还没有全部做完。
别的演员都溜出去喝酒或接新剧了,卫鸿陪在剧组里跟他们搞后期,跑腿修改,个别镜头重新修正。
容卿卿一边喝浓茶提神一边看总辑,突然戳戳卫鸿:你知道吗?业内八卦,关家三少跟他大哥吵了一架,然后回美国去了。
卫鸿脑海里警钟长鸣:关靖卓?美国?!是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吵得这么厉害,关家的佣人说他不满意现在的未婚妻吧。
容卿卿十分解气的握拳:我理解他!我早就看那个郁珍不顺眼了!我也理解他!但是我不支持他啊!卫鸿内心咆哮。
明天就放第一集了,你早点睡,我会打电话叫你来首映室的。
容卿卿喝完最后一口浓茶,把玻璃杯往桌子上一放,起身对卫鸿笑了一下:我会帮你打电话给段导……我会请他对着电视,看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