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淑文是赵承强的原配。
这位女士在美国经营自己的公司,虽然年近五十,气质保养却十分得当,穿一身米色套装,带着低调却华贵的珍珠胸花。
她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至今还能看出婉约的轮廓。
赵承强和赵雪的母亲厮混在一起,对自己的家庭非常冷漠,她就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国内煎熬到赵承强被杀,然后立刻资产移民去了美国。
本来靳炎已经联系不上她了,关烽手下却正巧有个海外业务,接触到了她公司里的人。
当年靳炎和蒋衾一家跟赵承强势同水火,跟这个可怜的女人却惺惺相惜,还一起吃过几次饭。
姚淑文得知蒋衾被抓的消息后,虽然满心不愿意回到H市这个伤心地,思忖再三后却还是来了。
几人多年不见,靳炎一看她便笑着恭维:姚大姐精神十足,真是越活越年轻了啊。
姚淑文摇头笑道:那还能有你们年轻?关总不用说了,小靳同志也比以前更英俊潇洒,你们男人都是不会老的吗?除了关烽之外几个人都应景的笑了。
不过靳炎,你脸色可实在不好看,最近挺上火?靳炎眼神晦暗下来,蒋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姚淑文安慰道:总有那么一天的,别心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尽力。
她只是随口一说,客套罢了。
毕竟这么多年不见,情分也很有限。
然而靳炎请她过来可不仅仅是叙旧,姚淑文的说法其实正中他下怀。
一行人上车去酒店。
关烽身份远非姚淑文可比,带着Hellen施施然坐在房车里,靳炎便让姚淑文上自己的车。
走在路上他把最近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交代了一下,末了叹道:开庭时间已经定了,下下个星期三。
赵雪听到风声后准备逃到F县,被我抓回来了。
提起赵雪时姚淑文牙关紧了紧。
靳炎视而不见,自顾自道:要是有人能提供一些对蒋衾有利的证明就好了。
不过时隔多年,上哪去找证据呢?——唉!他们定的酒店是靳卫国名下的产业,一进门就有侍应生彬彬有礼把他们引到贵宾包厢里。
赵雪早就被五花大绑的从后门送进来了,此时披头散发,坐在包厢沙发上,两个黑衣男一左一右面无表情的看守着她。
靳炎一边拉开椅子一边笑道:我反正没觉得她长得像赵承强,姚大姐你看看,跟她妈像不像?赵雪嘴巴被堵了,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用仇恨的眼神盯着靳炎。
姚淑文看着她年轻的脸,长长叹了口气。
靳炎仿佛觉得很有趣,问关烽:关总,要是有人敢里外勾结的背叛你,你会怎么处理他?关烽低头翻酒水单,过了一会儿才吩咐Hellen:让人开我上次寄存在这里的香槟。
说着把酒水单往她怀里一丢,回头漫不经心的道:——装麻袋里扔进环城河。
你就不能创新一下?……剁碎了装麻袋里,扔进环城河。
靳炎怒道:一点都不知道爱护环境!把环城河当你家垃圾箱吗!关烽一脸无辜的歪了歪头。
Hellen吩咐完侍应生,转头笑道:要是有人敢把关家的事情说到外边去,不用关总吩咐,我们直接一张机票把他送到法国去出差,那边自然有人处理得干干净净。
像赵小姐这样在公司里贩毒的,那就更不得了,我们底下人根本不敢说上去污了关总的耳朵,保管第一时间就让他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赵雪面无人色,突然开始剧烈挣扎,不断发出愤怒的唔唔声。
靳炎沉吟半晌,摇头道:蒋衾最恨我搞这些暴力血腥的事情,这次就不见血了吧。
赵雪拼命扭动,但是她被绑得很严实,根本没法从沙发上跳下去。
不过我堂堂一个做大哥的,被人卖了还不敢动手,传出去也不像样——知道的说我听媳妇话,不知道的指不定就要说我胆小怕事,名声太不好听。
靳炎想了想,一拍手说:有了!正巧姚大姐在这,赵雪按古时候的说法还得叫你声大娘,要不就把她交给你了,怎么样?这包厢里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出,靳炎本来就打了这番主意。
他大老远的把姚淑文从美国请回来,难道只是为了吃一顿饭?赵雪这种在人公司里贩毒偷钱的,落到哪个老大手里去,都免不了一死。
对于这一点她不可能不知道,恐怕已经做好了被杀的心理准备,真让她死搞不好她还觉得自己这是慷慨就义,是为正义而献身。
所以靳炎不让她死了,把她丢给赵承强的原配,以后自然有她生不如死的日子。
姚淑文略一迟疑,却没立刻搭腔,顿了顿才笑道:靳炎……你大老远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给我丢个便宜女儿?这么有本事的女儿我可认不起,你要是有什么话,就先跟我说明白吧。
Hellen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带着几个人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包厢门重新关上,靳炎才在餐桌边一坐,懒洋洋道:姚大姐,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也不瞒你。
蒋衾在里边受了很多罪,我想尽快把他弄出来。
姚淑文谨慎的沉默着。
这起案子的关键就是故意杀人和失手致死之间的区别,还有一项抛尸的罪名,到底要判得多重。
为了搞清楚这些事我们请了一整个律师团,如果是普通人,早就脱罪被放出来了。
但是H市现在的政治环境你也知道,蒋衾的事被上边人故意刁难着,要想保护他,必须有些铁板钉钉的无法否认的有利证据。
靳炎点了根烟,说:证据的真实性暂且不谈,关键是提出证据的人,必须非常有说服力,让法庭毫无争议的采信。
姚淑文失笑道:但是我已经离开H市这么多年了,我真不想再扯进……姚大姐,靳炎说,我知道你不缺钱,但你心里总有个价码。
只要我有,我都能给你。
姚淑文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靳炎你别逗我了,这事也能乱说的?我要你所有财产你也给?给,靳炎淡淡的道,整个时星娱乐都给你,不动产和股票也给你。
账户存款直接改你的名字,明天银行开门我就去办。
姚淑文有点被吓着了。
我要的不多,第一是出庭,第二是证词。
赵承强死有余辜,你不用违背自己的良心。
关烽捏着杯香槟,在那慢慢翻杂志,对包厢里的一切仿佛都听而未闻。
赵雪却唔唔挣扎着,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声音,不过现在没人理她。
……我什么也不缺,只想远离他乡过自己的日子,姚淑文委婉的道,靳炎,你也知道赵承强的案子水太深,我当年费了那么大劲,才从这滩烂泥里拖出身去……靳炎默默听着,半晌短暂的笑了一下。
那笑意看起来其实有点古怪,姚淑文一下子顿住了。
话说你还没见过我跟蒋衾的儿子吧,就是差点被赵承强弄死的那个,现在已经长大了,智商超高而且特会下棋。
昨天刚结束一个什么中韩围棋比赛,他拿了第二名,今早出门我还看到他上报纸了呢。
靳炎突然想起来什么,扬声对门外叫道:喂!黎檬到了吗?隔着门有个手下慌忙答道:到了到了!小少爷刚才下去吃了个蛋糕!现在就把他叫回来?话音未落走廊上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一阵忙乱过后,就人纷纷打招呼:哟,小太子回来啦?姚淑文不知道靳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的眯起眼睛。
这时只见门一开,黎檬抱着一只全身雪白的小咩,摇头摆尾的冲了进来。
关大公子和姚淑文都被他直接无视了,进门就直接扑过去问:爸!你今天早上去看蒋衾了吗?他怎么样啊?靳炎一把抓起他怀里傻乎乎的小咩,丢给手下让带出去吃草,不耐烦道:蒋衾好得很,还问你棋下得怎么样了。
明天不是还有比赛吗,老老实实该干嘛干嘛去,别让蒋衾担心知道不?黎檬争辩:但是你说这个比赛有政治影响,下好了能影响到蒋衾在看守所里的待遇,要不然我今天早上就跟你一起去看蒋衾了……嗯嗯,待遇很好,很好。
靳炎随口敷衍完儿子,问:怎么进来都不叫人?关烽风度翩翩的抬起头。
黎檬面无表情:——你好,输给我三十个子的人。
关烽:……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靳炎几乎要立刻搂着黎檬说孩子啊!你真是替你爸报仇了啊!姚淑文这时候已经感到不对了,然而她没来得及起身走开,黎檬已经回过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而已。
阿姨好!黎檬中规中矩的摇了摇尾巴。
姚淑文嘴唇颤动了一下,没发出声音。
靳炎看她脸色,意义不明的笑了一下,招手叫侍应生:我儿子喜欢吃甜食,把你们这里的招牌甜点每样上一种。
羊奶有吗?也给他来一杯配着吃。
侍应生动作飞快,几分钟后就端来一个装满甜点沉甸甸的大盘子。
黎檬下棋饿了一天,闻到食物的香气立刻魂都没了,当即流着口水扑了上去。
黎小檬今年刚满十六,靳炎看着他埋在盘子里吭哧吭哧,微笑道:这孩子长得很像蒋衾吧。
姚淑文脸色变了,细长的手指紧紧抓着包带。
智商特别高,天生过目不忘,从小就爱下棋。
以前怕耽误他念书不给他下,前段时间我进去了,蒋衾没空管他,他就自己跑去报名三国棋手挑战赛,连杀了四个韩国六段,电视台都来采访了。
靳炎语调经过竭力克制,还是忍不住带出了为人父母的骄傲。
姚淑文呼吸急促,下意识道:是吗……他刚生下来的时候,眉眼像极了蒋衾,别的小孩都皱巴巴跟小猴子似的,就他皮肤白得像玉。
当时有个纸尿布拍广告,还想让他去当宝宝模特,蒋衾怕太高调才给拒了。
他长到七八岁时脸型慢慢变圆,跟蒋衾就不大一样了。
不过这样也好,蒋衾五官轮廓太深,小孩子如果长那样就不可爱了。
你看他现在面部线条还是很柔和的,像个小姑娘一样,不知道过几年会不会变。
靳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的余光瞥见姚淑文在微微颤抖。
……靳炎,你刚才说……这孩子叫什么名字?黎檬,就是柠檬的意思。
那个代孕的生他的时候很凶险,我去庙里求了签,方丈给赐了姓。
后来起了上百个名字都没法决定,索性又去庙里求签,方丈看庭院里有一棵柠檬树,说那就叫黎檬吧。
姚淑文失神半晌,喃喃的道:你们把他养得真好。
黎小檬就是蒋衾的命。
他小时候蒋衾辞职在家好几年,就为了手把手的教他。
靳炎顿了顿,说:我这辈子就黎檬一个孩子了,我和蒋衾的一切都是他的。
姚姐,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当再帮我们一次吧。
姚淑文难以承受一般别开脸。
这时候黎檬在咕噜咕噜喝羊奶,好像听见了什么,满嘴奶沫的问:你们在说什么呀?靳炎微笑着,目光往姚淑文一溜。
黎檬立刻转头问:阿姨,你们在说什么呀?……姚淑文看着他,半晌终于难以克制的伸出手,轻轻唤道:黎檬,你过来一下好吗?黎檬放下点心,乖巧的走了过去。
一开始姚淑文还不敢抱他,只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黎小檬迷茫的站着不动,过了好一会,姚淑文才试探的把他搂到怀里,几乎瞬间鼻子就酸了。
……黎檬有点小害羞,讷讷问:嗯……阿姨,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没什么,姚淑文声音有点变调,连忙狼狈的掩饰住,你爸爸想要我帮个——帮个小忙,其实也没什么……哦,黎檬傻乎乎说,那你帮吗阿姨?靳炎面色平静,手里把玩着一根烟,却没有要抽的意思。
姚淑文把脸深深埋在黎檬肩膀上,咬着牙没有出声。
她维持这个动作太久了,以至于黎檬不自觉的动了动身体,正苦恼要怎么样才能脱身回去吃东西的时候,突然听她瓮声瓮气的说:——嗯,我帮。
靳炎把烟往桌子上一放,几不可闻的长长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