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几乎没什么大的变化,朱芮在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清除得干干净净,从主卧到书房再到外边客厅,所有的细节都无声的诉说着这里的主人是个单身男人的事实。
浴室里一把牙刷孤零零放在那里,边上挂着一个记事簿,潦草的写着今天要去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时间停在了几个月以前前往B市那里。
杨九一晚上没睡觉,早上的时候被迫解决了一下萧重涧的生理问题,然后经过几个小时的飞机颠簸,一路上无时不刻要抵御来自某人的心怀不轨的骚扰,到达萧家的时候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
萧重涧还没来得及展示他苦心保持的此地为单身男性住所的效果,杨九就已经扑到床上去打起了呼噜。
萧重涧哭笑不得的推他:醒醒,醒醒,至少先把老子的贞操验收一下吧?……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杨九回答他的是一个大大的鼻涕泡泡。
萧重涧百无聊赖的去吃饭,刚坐下来就看见江陵一脸道貌岸然的蹭进来,见了老板,立刻摆出一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出来。
这人在B市的咖啡店里和一个兼职调酒师的心理医生谈追求谈理想谈人生的意义,结果一谈就忘了时间,等过了十二点,店门口冲出来一帮黑衣人,直接就把他捆捆丢上了车。
老板在车上问:叫你看着的杨九呢?江陵一拍脑袋:哎呀忘了!然后他看一眼老板的脸色,立刻倒下来装死,一装就装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香港本家。
萧重涧慢条斯理的喝茶看报纸,江陵磨蹭了半天,过来怯生生的说:老板,我来汇报工作。
萧重涧大奇:原来你还有工作?江陵正色道:想老板之未想是我的职责——我们起飞后不到一个小时,罗家就已经派人出去接罗二少回来了。
据说他把在B市的所有事务全都紧急丢下,对外说家里有急事,直接尾随着我们就回来了。
这小子的做派一贯就是这样。
还有呢?江陵俯身下去,萧客在门口等着要见你,还带着那张三十五亿贷款的年金的合同,他还是想鼓动你签字。
江陵看看他,又说:他们签的合同上,预计的股市回报率超过百分之四十,萧客所期待的利润就是那超过的部分,这笔钱被称作是缴纳给萧家的管理费。
如果有亏损,亏损部分我们需要承担百分之四十。
老板你不在家的时候萧客游说了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他口才不错,很多人都觉得这一块油水很大。
萧重涧说:的确很大。
你有什么意见?我觉得有猫腻,能不能把资金收回来很难说,三十五亿呢,搞不好尾大不掉,就把公司拖垮了。
江陵说完又一本正经的加上一句:别问我为什么,就是直觉。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中规中矩一声:堂兄。
江陵回头一看,萧客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拿着一个文件夹。
萧重涧微笑:这是那个年金贷款的合同文件?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想问情况,萧客你先把东西放下吧。
江陵你还有什么事?江陵端庄的微笑着摇摇头,转身的时候对萧重涧比了下中指,然后从萧客身边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了。
萧客看着江陵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转头十分真心诚意的对萧重涧说:堂兄你倚重谁信任谁,这不是我应该管的事,但是江陵这人出身不大好,难保会不会有其他心思,堂兄应该小心才是。
萧重涧一手接过文件夹,听他说完了,才抬头定定的盯着萧客,脸上显出温和又亲切的笑意来:——你说得不错,手下人和家里人,我总是分得清的。
萧客觉得他笑容里有点话外的意味,好像总是给自己一种极其积极并且正在被鼓励着的感觉。
他心里有些微微的得意,但是忍住了没有带到脸上来。
突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慢悠悠传下来:有吃的吗?有吃的吗?杨九一边打哈欠一边从楼上歪歪倒倒的下来,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上身光裸着,就套着一条直拖到脚后跟的棉质长裤,赤 裸着脚走过来。
他压根就没分什么心去主意餐厅里的其他人,只光着脚绕着沙发转了两圈,迷迷糊糊的寻找冰箱的方向。
他一边绕圈,萧重涧就愣坐在那里盯着他,那光裸着的大片的皮肤和美好的线条实在是太惹眼,让他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
杨九打开冰箱,伸头进去张望着,伸手挑了个苹果出来喀嚓喀嚓的吃。
回头一看,萧重涧和萧客都直直的盯着他,他于是顿了顿,晃晃苹果:你们也要?萧重涧大步走过来,一路脱下了自己外套,兜头就裹在他身上。
大屋子里中央空调温度适宜,杨九不耐烦的想挥开他,萧重涧直接把他拦腰扛起来,摔在了沙发里。
吃没得吃喝没得喝,你他妈就不能消停点吗?杨九从沙发深处爬出来,对萧重涧怒吼。
萧重涧说:该消停的是你。
你就不能把自己包裹严实了再出来?杨九劈手拿起那本装了贷款合同的文件夹,劈头盖脸的砸他。
萧客拦截不及,哎呀一声,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文件夹哗啦一声挥倒在地上,然后里边的纸张就这么四散开来。
萧重涧捂着头,啧啧有声:砸到了砸到了……杨九看都不看他一眼,自己翻身下了沙发,赤 裸着脚踩着地上的纸往前走。
萧客正俯身去捡那本文件,杨九停在他面前,一脚踩着那个文件夹,居高临下的问他:你哪儿来的钱去预定一批冲锋枪?萧客猛地抬头看他,这个位置上可以看见垂下来的眼睫和吊起来的眼梢,尖削下巴微微的抬着,一段锁骨,漂亮得可以去拍广告。
萧客慢慢的直起身:九少是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
杨九冷笑:罗骏我带了他八年,朗三少么我受人之托照顾了他八个月,他考试不及格,天天求着我冒充他父亲给他签字。
萧客,小打小闹不要紧,你想开辟自己的海上军火营运路线,你胆子太大了。
萧客说:我不认识什么朗三少……杨九打断他:叶少死了。
意外,坠机,军火集团秘不发丧,在大海里到处回收他的DNA,现在他身后的财产全归三少处理。
萧客脸色微微一变。
叶家送你一条海道,那是他大方。
你以为三少还能这么慷慨不成?趁早收了你那点小心思,老老实实把那三十五亿还回去吧。
萧客别开目光:当着堂兄的面,九少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贷款的方案又不是我一个人提出来的,获利的也不是我,你问问堂兄,他……萧重涧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里,丢出来一句:当着我的面,你们两个都收敛一点!萧客收住了声音,硬生生的说:那堂兄我先退下去了,明早再来商量这件事。
萧重涧说:你去吧。
杨九一直看着他消失在门外,冷笑一声,自己转身上楼。
还没走两步呢,萧重涧把他一把拦腰拉过来,直接抓进自己怀里,贴着耳朵问:你刚才跟萧客提起罗骏干什么?在我家里不能提那个姓罗的小子,听见没有?杨九心说我怎么能把罗骏给供出来呢。
他转身去心不在焉的亲吻萧重涧的眉心骨,这个办法果然有效,萧重涧手臂上的肌肉紧绷起来,体温渐渐的升高。
在感受到这个男人开始出现某种控制不了的欲望时,杨九果断的把人一推,然后顺脚把萧重涧踹进了沙发里,自己拍拍屁股上楼去了。
萧客从大宅里出来,并没有立刻回自己屋子里去。
他近几年已经不住在萧家了,小时候在这里忍气吞声,后来留下了心理阴影,一长到年龄就自己买房子搬了出去。
后来萧家换主人的时候他原本不是没有希望的,他年轻,有谋略,有手段,也有一批人支持他。
只可惜杨九当时态度太暧昧,杨九这人年轻时比现在更妖孽,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别人是看不出来的。
当他察觉到杨九厌恶他、存了心要扳倒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萧客出了门,一个人都没有带,直接开车去了嘉年华。
酒店大堂里还是正常的,一路从贵宾电梯里上了顶二层,出来时就有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站着,见了面一句话不说,只微微的点点头返身带路。
尽头一间总统套房,穿过一道道戒备森严的门,里边内室里一个大沙发,一个家常衣服的年轻男人坐着喝茶,一手端着上好成窑小彩盏,一手安慰性的抚摸着边上偎着的年轻学生。
萧客向那男人道:三少。
三少抬头看他一眼,开门见山的说:我不打算把那批军火发给你。
你确实跟叶少有过协议,但是现在集团里风声很紧,叶少当年尊贵,他做了没有关系的事,别人做了就不行。
再说杨九执意维护你堂兄的地位,我好歹受过他照顾,他的情面我不得不顾忌。
萧客生硬的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三少看着他,突然一笑,说:其实也不是那么事关重大的资金……只要你能说服杨九,我这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萧客猛地望向他,三少惬意的坐在那里,慢慢的喝茶,说句不好听的话,萧老大这人挺顽固的,我也确实不大……不大看顺眼他。
萧客只觉得全身都一下子松懈下来,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有三少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您静待佳音就行,我先告辞了。
萧客这边刚刚退下去,那边身边的人立刻坐起来,打着哈欠抱怨:怎么你事情这么多,我还想好好出去逛逛呢,老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老子纯洁的思想迫切的期待着被拜金主义污染一回!那啥,现在你忙完了没有?茶香慢慢的弥漫上来,白雾中看不清三少的脸。
他微微的笑了笑,旁人都难以想象的温和:一小会儿,再一小会儿就好了。
身边的人郁闷的皱起鼻子。
三少隔着烟雾看着他。
都说他长得像那个死在大海深处的人,一眉一眼、一颦一笑都神似无比,只有三少自己知道,这两人是压根不像的。
眼前这个会哭会笑,这样鲜活这样纯正,从洁白的象牙塔里出来,社会的污浊他不受一点污染。
而那个已经死去了的人,有着最精致最堂皇的眉目五官,说起话来慢声细语,一笑之间杀伐决断,真正是千金散漫如土、人命视为蝼蚁。
那个人是那样高高在上、尊贵无匹,就算穷极一生,也难以触及他一片衣角。
那人在登上那架把他送往死亡的飞机前,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对他说:朗州,你问我为什么把三十五亿甩手送给了萧家的堂少爷?——因为萧老大骨头硬啊,咱们啃不下啊,那个堂少爷不是个能当家的人,到时候咱们扶持他上了台,咱们还会怕萧家不成?——你总是这样步步为营老谋深算,生怕自己少算计了别人一分……你怎么不算算自己的祸福,怎么不算算自己的生死?他慢慢的放下价值连城的成窑小茶碗,倏而只听轻微一声金石迸裂,只见他手指上力尽发白,那瓷碗上硬生生的裂开了一道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