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晃晃悠悠的回到咖啡店,进门后整个大堂空无一人。
他愕然回望,赫然只见几个萧家手下打扮的人站在原本江陵他们坐的位置上,见他进门,为首的一个彬彬有礼的走过来,欠了欠身道:九少,请随我们来。
……怎么了?手下示意性的点点手表:萧老大说,已经过十二点了。
杨九被一路挟持上了车,脑子里拼命思考怎样才能金蝉脱壳,无奈保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几下就打开车门把他毕恭毕敬的请了上去。
车里坐着萧重涧,面沉如水毫无表情。
杨九战战兢兢的挥了挥小爪子,说:嗨老、老大……吃、吃了没?……萧重涧伸出手,杨九条件反射性的一躲,然后被拦腰抓住一把扣进了怀里。
十二点过了。
萧重涧俯在他耳边,声音低沉湿热,我怎么说的来着?杨九立刻争辩:我没跟人上床!萧重涧笑起来,那声音闷闷的,仿佛不是从喉咙而是从胸膛里发出来的。
杨九被迫夹在他手臂和胸前之间,能感觉到这人胸前的肌肉在震动。
好吧,好吧,没跟人上床……你去见谁了?杨九看看他脸色,车里光线暗,萧重涧的眼神晦暗不清。
他直觉现在萧重涧心情不是那么坏,就老老实实的说:我去见了你堂弟即将把三十五亿资金投进去的信用投资公司的幕后老板,他是我以前受托去照管过一段时间的学生,当时还跟我感情不错。
他说那笔资金现在很敏感,首先他是不敢收的,也没有人真正把钱放进股市里去;其次就是有人以萧家的名义向他师兄预定了一批军火,数量不大,看上去是自己装备使用的。
萧重涧奇道:以萧家的名义购进军火?最近没有军火被买进来啊。
是,因为这个骨节眼上,他师兄坠海身亡了,他生前的秘密账本已经被呈交到上边去了,一切已经缴纳却没有拿到货物的定金全数被退回。
也就是说,萧客交了钱却没有拿到货,现在钱已经退还到了他手里。
你想想,他哪来的这么多钱买军火?那笔三十五亿的资金到底有多少会进他个人的口袋?萧重涧沉吟片刻,杨九看他表情,觉得他并没有那这件事当成怎样严重的问题,反而是在想着怎么找借口让自己揭过这一笔。
他太了解这个男人了,连萧重涧下边会说什么都大概有个数。
果然萧重涧缓缓的道:其实一般主事的人自己都会贪一点,雁过拔毛人过留财,这个现象不仅仅是在萧家,任何家族里都会存在……这个现象无法赶尽杀绝,只要不过分,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你管的太严,底下人反而会离心离德,那样的话更是不好。
所以我现在暂时……暂时不打算动萧客。
萧重涧说完偏过头望向窗外,半晌只听杨九漫不经心的问:你以前没这么好说话的,这个萧客以前立过什么功?你这么偏袒他?萧重涧笑起来,回手过去拉过他:哪儿能呢,我哪里有事瞒你……回头一看杨九倚在车后座的靠背上,挑起一边眼皮,冷淡而嘲讽的盯着他。
好了好了,你说你为一个外人的事跟我着什么急!萧重涧俯首认输的挪了挪,坐过去和杨九靠得更近一点,其实当时罗骏老和我作对的时候,萧客曾经让人教训过那小子,那事儿……做得挺漂亮的。
他看一眼杨九的脸色,顿时有点心虚,与此同时的脸上就掩饰性沉了下来:这事你能怨我?姓罗的那小子就没想过要我的命?杨九你做人不能这么偏袒的!杨九冷冷的看着他:我偏袒?我就是太偏袒了,你两年前才有命留到今天!汽车到小区门口,下车后还有一段路。
萧重涧再一次萌发了他家居小俩口的情怀,非要把保镖和手下人全都赶走,自己拉着杨九在夜风里慢慢的踱步。
小区里建设很不错,边上还有一片湖,穿过花园里淡淡的睡莲花香,昏黄的路灯下蝉鸣一阵阵的响。
我以前买下这栋房子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售楼小姐的广告词是:一世家居,相对共老。
其实当时他们不打算在这里选址的,离市区和公司都太远了。
但是我一听就觉得这里一定环境不错,人文条件也好,能平平静静长期居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心态平稳缓和,家庭生活好了,公司的事也一定能全神贯注的做好。
后来我在内地置业的时候,就拍板在这附近小区里办了好几栋房子,都给了调到这里公司工作的高管。
蜻蜓在花草间飞舞盘旋,敏捷的绕过他们,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杨九努力回想这件往事,但是实在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萧重涧闷闷的笑起来:你不知道的,你怎么会过问这种小事呢,……杨九郁悴的挑起眉毛:的确不是大事。
其实很多时候啊,你认为的大事和我认为的总不在一个层面上。
萧重涧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杨九,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和灯光朦胧不清的关系,他的眼神看起来竟然十分温柔,让杨九恍惚间产生了一种这个时候他该不会是想求婚吧的错觉。
萧重涧拉着他的两只手,声音轻柔而平缓:我认为的大事就是和你生活在一起,没必要有什么权力或金钱,只要我们两个都好好的守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生活的全部了。
我以前年轻的时候希望威加四海、富有天下,等到有一天我真正拥有那一切的时候,却没有人来和我一起共享。
现在我只希望拥有一份平静安定、没有人打扰的生活,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杨九张了张口,面部表情呆滞。
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原谅我——但是没关系,你需要一个人来照顾你,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的,是不是?……杨九说:我比较倾向于雇一个保姆。
萧重涧认真的说:你可以把我当成你雇的保姆。
……保姆不会对我开枪的。
萧重涧想说什么,但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没有什么语言可以在此时解决问题。
杨九的表情是这么认真,认真得一点也不逊于他,让他觉得自己不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只好徒劳的追问:那你……你想去跟着罗骏吗?你会回去罗家吗?如果我现在放你走,你会去哪里?杨九笑起来,想也不想的反问:我怎么会去找罗骏?我一定是去找个地方自己消消停停的过日子啊,罗骏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萧重涧埋下头,半晌苦笑一声:也是,我们都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花园出去之后没有两步就是他们那栋小洋房的门口,院子里的栅栏在深夜中虚掩着,漏出来院子里满地的栀子花香。
萧重涧刚掏出钥匙往前走了两步,就猛地踢中了阴影里一个什么东西,他哗的退去半步挡住了身后的杨九:谁在那里?阴影动了动,接着慢慢的舒展开来。
杨九伸出头,借着树荫里泄露出来的路灯微弱的光线,勉强认出那是个人:——罗骏?萧重涧全身肌肉都一下子绷紧了,只见那人原本是抱着膝坐在门口的,现在抬头缓缓的站起身,月光下站在台阶上的,可不就是最近踪迹全无的罗骏?罗骏站起身,路灯下隐约可以看见他衣着潦草狼狈,身上扑鼻而来就是一股浓重的酒气。
他眼神不大清明,好像已经醉的很厉害了,只牢牢的盯着杨九,踉跄了一下就直直的扑过来。
萧重涧拦截不及时,杨九伸手一把接住罗骏,声音都有点变调:你怎么了?在萧重涧的印象里,罗骏是个阴沉、偏执、有着强硬手段和做事狂热的一个人,很难想象眼下他就像一只大型流浪犬一样一头扑在杨九怀里,委屈的蹭了蹭,大着舌头问:杨九,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回家?杨九僵在了原地。
你怎么和他在一起?罗骏指着萧重涧,但是大概因为他实在喝多了,手指有些颤抖,指不对方向,你的机票明明是九十天……为什么我等到现在你还……还不回来?……萧重涧冲过来想把这小子从杨九怀里拎开远远扔掉,但是这时候杨九伸出手,明显也颤抖着,轻轻的抚摸罗骏的头发。
这不是才刚刚走吗,哪里到了九十天呢?……你醉了,回去睡一觉……睡一觉醒来,九十天就过去了……罗骏紧紧的抓着杨九的衣襟,固执的盯着他:你还在骗我是不是?我等了这么长时间,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回来,你明明答应过我,你骗我说你会回来的,你骗我……你骗我……他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句话,你的机票是九十天的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回家,你是不是还在骗我,你为什么一定要骗我……就这么几个重复的字句,一声声不间断,好像声音一停下来眼前的杨九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对不起,杨九低声的重复,对不起……你跟我回家好不好?罗骏一把抓住杨九的手,紧紧的攥在自己掌心里,你上次说要吃那家的水磨豆腐,我给你开了一个豆腐坊,咱们回去吃好不好?他喝醉了的人力气特别大,杨九被他拉得差点跌倒在地,紧接着罗骏一头劲的拉着他,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走。
萧重涧冲过来一把把他们分开,然后一拳过去打得罗骏一个踉跄。
罗骏反手一抓,看见是萧重涧,咬牙切齿的就是一拳揍回来,啪的一声抽在萧重涧脸上:你滚!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萧重涧怒极反笑,一脚踢过去把罗骏踹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才对吧?!罗骏身手还挺敏捷的,一骨碌爬起来劈头盖脸的就给了萧重涧几拳。
萧重涧哪里肯善罢甘休,一时两个人直接拧在一起,混乱间杨九冲上去劝架,结果不知道被谁的拳头打到了鼻梁,疼得他哎哟一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看萧重涧正要下手抓枪,立刻反手就抽了萧重涧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萧重涧简直疯了:你打我?你竟然为了这小子打我?!杨九一言不发,甩手又是一耳光抽过去,打得萧重涧嘴角的血立刻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