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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话”将在第三章开启,下章感谢霸王票。

2025-04-03 14:43:28

抱抱小仙女们!我也很想你们!☆、下跪姜水生抱着姜穗匆匆回到家,赶紧关上没来得及关的窗户。

姜穗坐在板凳上,闻到了空气中清浅的药香。

她小时候住的这个大院儿在R市老城,大院很热闹,住了许多户人家,俨然是一个小天地。

姜水生做药草收购生意,后院堆了不少药材。

九七年,每一斤药材倒卖掉能赚一两毛钱,姜穗的童年便是在草药清香中度过。

她是早产的孩子,妈妈生下她就死了。

姜水生怜爱她,纵然赚钱再辛苦,也依然坚持把所有钱拿来给姜穗治疗肢体不协调的疾病。

屋外大雨敲打着大院瓦片,姜水生看着女儿青紫的小脸,心中难受极了。

姜穗小时候粉.嫩可爱,如果不是生了病,应该也是最好看的孩子,哪里会天天受伤?姜穗看得分明,轻声说:爸爸,我以后会好的。

她说的是实话,姜水生却只当女儿懂事安慰自己,他连忙点头:穗穗说的对,一定会好。

父女俩吃完饭,姜水生整理药材去了。

下雨他第一反应就是先接女儿回家,而才收购的半夏还堆积着在屋檐下,他怕它们发芽。

姜穗睡在自己小床上。

夜里风声夹杂着雨声,她心跳剧烈,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怕这是一场梦,梦醒过来父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

雨从窗户飘进来,洒在她仰起来的小脸上,刺得伤口有些痛。

姜穗捂住脸颊,终于没忍住哽咽大哭,回来真好,真是太好了!那时候她多怕一睁眼,为她奉献一辈子的父亲就痛苦地死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回来真好,真是太好了。

她现在九岁,恰好是1997年夏天七月份,小姜穗在阳光小学读四年级,现在学校还在放暑假。

父亲年轻力壮,没有被医院宣布肝硬化晚期,什么都还来得及。

*夏季天气多变,昨晚还是狂风骤雨,天一亮便放晴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洒在姜穗身上,她猛地坐起来。

姜穗连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手和周围熟悉又陌生的小房间,还好,不是做梦。

她不放心,下了床去照镜子。

一面带着裂痕的圆镜里映出她这年的模样,一张瓜子脸惨不忍睹,到处是摔伤,只有一双水汪汪的桃花儿眼能窥探出些许长大后的美丽模样。

她一张小脸这样折腾,以后也没能毁容,真是神奇。

姜穗推开窗,雨后空气带着泥土的细微腥气。

她心里装了时光倒退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因此起得特别早。

姜水生推着自行车正要出门,见女儿打开房门,他一边蹬上脚踏车,一面说:穗穗,今天爸爸出门去收半夏,我拜托了陈阿姨照顾你,你先吃桌子上的稀饭和鸡蛋,她一会儿会过来接你。

姜穗点点头:我知道了,爸爸再见。

姜水生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老旧的单杠自行车叮铃响,绕过小巷,屋檐下红灯笼被风刮得摇摆,姜水生一个转弯背影便消失了。

姜穗同手同脚走回桌子前,这是她出生以来的缺陷,思维比同龄小孩子缓慢一点点,行为远远跟不上大脑的命令,所以平地也能摔。

桌上果然有一个鸡蛋和一碗稀饭。

姜穗拿着小勺子,一口口慢慢吃。

她看着鸡蛋,叹了口气,家里最穷这些年,姜水生都没少了她的鸡蛋和水果。

盼着她能健康成长。

她人小动作慢,以至于陈彩琼走进来的时候,她还在秀秀气气咬鸡蛋。

陈彩琼眸光闪了闪,哟,每天早上都见这孩子吃鸡蛋,她觉得姜家家境还是不错的。

姜穗小脑袋抬起来,她顿了顿,愣了半晌才喊:陈阿姨。

九岁时小奶音软绵绵的,小猫一样。

陈彩琼笑眯眯地点头,一双小眼睛几乎快挤得不见。

穗穗啊,你慢慢吃,吃完阿姨带你过去玩。

姜穗埋下了头。

她昨晚只想着爸爸的病,现在看见陈彩琼,才觉得许多事情都大有可为。

比如陈彩琼,这个她曾经的继母。

陈彩琼今年31岁,和姜水生同龄。

脸蛋圆,身材肥胖,她一直没有嫁出去,后来给姜穗做了继母。

姜穗知道原因,自己经常摔得鼻青脸肿,姜水生不管刮风下雨都得出去收购药草,家里需要一个能照顾她的女人。

陈彩琼经常帮忙照顾姜穗,所以最后姜水生娶了陈彩琼。

可是婚后的陈彩琼好吃、刻薄,父亲查出肝硬化那年,她立刻吵着要离婚,老实厚道的姜水生自然选择了放她离开。

小姜穗最初以为陈阿姨愿意照看自己是个好人,她乖巧懂事,生怕叨扰了陈阿姨。

可是后来才偶然听到,原来姜水生每个月都给了陈彩琼不小一笔钱。

这个女人没有为家带来幸福,反而使父亲的肩上担子更加沉重辛苦。

这次姜穗不会再让她成为自己后妈了。

姜穗把饭吃完,陈彩琼牵着她去了自己家早餐店。

1997年的清晨,阳光丝丝缕缕,纤柔动人,空气中飘散着松软馒头的香气,高大的乔木翠绿青葱。

陈彩琼的早餐卖得差不多了,她坐在店里纳鞋底。

她知道小姜穗乖巧,根本不用她照顾,往往坐在那里就能乖乖的,还会笨拙地帮她穿线。

姜穗抬眼看向大院。

温和的夏日清晨,老邻居张叔叔他们走过来。

张叔叔摇了摇头:那家新来的也太虐待孩子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的老婆接话:可不是嘛,不给她外甥读书,还弄去给郑春打下手。

郑春是什么人大院儿里谁不知道?现在为了几个碗,那男娃娃也遭罪遭够了。

姜穗怔了怔。

纳鞋底的陈彩琼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连忙问:老张啊,你们在说什么?张志强指了指北面,回答她:在说赵家那个男娃子,他昨天运货打碎了郑春的碗,郑春今天让他舅妈赔钱。

赵家那婆娘哪里肯,逼着他给人家下跪道歉。

姜穗忍不住往大院北面看过去。

下跪道歉……他可是驰厌啊,未来那个无人敢招惹的男人。

以前驰厌对她来说仅仅是一个名字,可是竟然在此刻鲜明起来。

陈彩琼咂舌:哦哟,那打烂了碗是该认错嘛。

张志强一听这话气的不轻,懒得和陈彩琼说,见妻子还想和陈彩琼理论,他连忙拉着妻子走了:算了算了,你和她争什么。

陈彩琼放下鞋底,本来想冲那两夫妻呸一声,一见身边还坐了一个眼睛明亮的小女娃,讪讪收回了动作。

她还想当人家后妈呢,陈彩琼想去看热闹,于是她问道:穗穗,你想不想去看看?以前姜穗会摇头,爸爸不希望她乱跑,怕她摔。

可是现在姜穗点了点头:去。

陈彩琼牵着她,嫌她走得慢,又把人抱起来。

九岁的团子小小一只,看着瘦,倒是全身软绵绵的。

姜穗不太自在,但她现在的情况只能忍下来。

还没靠近郑春的杂货铺,远远就看见了围了一群人。

人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女人尖锐的声音传来:郑春,你心别太黑,反正驰厌下跪道歉了。

你要钱没有,要人就把他拿去,他一天的工钱八块钱,让他给你搬货还。

前几天的工钱你得给我!郑春也不是善茬:老子去你的,你还想要钱,信不信打死你这臭娘们儿!你敢!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出来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人群叽叽喳喳,评判着这一场是非。

姜穗在陈彩琼怀里微微高些,因此一眼就看见了杂货铺前跪着的少年。

最炎热的月份,汗水湿了他的背。

姜穗心突然瑟缩了一下。

驰一铭曾说,我哥年少过得很苦。

可是究竟多苦,她如今才真正了解。

驰厌额上全是冷汗,那些汗水顺着他下颚流下去,流进灰蓝色衣服里。

他身边两个人不断在争吵,而周围许许多多人在看着这场闹剧。

他屈辱地跪在人群中央,昨晚挺直的脊梁微微弯着。

女人吵着架,还时不时打一下他的头。

这一年他十二岁,本来该是最无法无天的年纪,可是不断有人倾轧着他还未成熟的躯体和脊梁。

姜穗看着他瘦削的脸颊,他嘴唇干裂,有血迹渗出来,脸颊上汗水的痕迹很明显。

眉骨一个消不掉的疤痕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昨晚的毒打没能使他倒下,今天他依然被逼着下跪道歉。

姜穗眸光颤了颤,她看见了他的眼睛。

黑黢黢的一双眼,狭长微垂,里面黯淡到没有一丝光。

来的时候,姜穗也有些后悔,她反复告诉过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毕竟她不该再和他们姓驰的有任何关联,不管是冷漠傲慢的驰厌,还是小变态驰一铭。

可是在这个夏天清晨,她没法不为驰厌死寂的眼神动容。

他才十二岁啊!驰一铭曾说,我哥讨厌你,所以他从不看你,不对你笑,也不和你说话。

驰厌也冷淡地说过,无论什么时候,离他远一点,就是最好的报答。

到底是多讨厌她,才会说出这种话啊!她明明什么也没做过。

她当时尊重驰厌的意思,只远远礼貌地鞠躬感谢了他们帮助找父亲的肾.源。

想起这些,姜穗咬了咬还没换完的乳牙。

她在陈彩琼怀里背身转过头去。

别管别管!驰家的男人都不好惹,他命硬着呢,都活到后来帮着逼她嫁给驰一铭了。

麻雀轻盈跃上枝头,歪着脑袋打量她。

姜穗猛然转头,女孩子小奶音脆脆的:别吵了!打碎东西的不是他!人群安静下来,跪在地上的少年慢慢抬起头,看了过来。

彼时夏风轻柔,阳光烂漫,落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鞠躬。

穗穗心里想,驰家的男人真讨厌。

今天高考,希望高考的小仙女们高考顺利,金榜题名!愿时光不负你们!另外,所有小天使端午安康~————感谢以下小仙女的打赏,谢谢大家的喜欢,挨个儿蹭蹭~☆、怕呀麻雀飞下枝头,空气沾上了夏天炎热的温度。

郑春自然是认识姜家女娃娃的,这小女娃声音软糯,只不过一张小脸常年摔伤。

郑春问:不是他,那你说是谁?姜穗昨天听见了孙小威他们说话。

是孙……姜穗刚开口,陈彩琼肥厚的手掌捂住她的嘴。

陈彩琼说:唉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她下巴冲着跪在地上的驰厌扬了扬,转头对郑春道,小姑娘乱说的,不是他能是谁,你看他,不也没否认吗?姜穗气得眼眶都红了,她在陈彩琼怀里扭来扭去,想掰开女人的手。

然而她小奶猫一样的力气对上常年和面的成年女人压根不够看。

虽然姜穗没能说出来,然而吵架的女人邓玉莲眼睛一亮。

她叉腰道:听见了吗,不是我们家驰厌摔的,郑春你欺负老娘初来乍到净瞎掰!邓玉莲踢了驰厌一脚,臭小子,还不赶紧说是谁?姜穗被捂着嘴,殷切地看着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驰厌身上,他干裂的嘴唇舔了舔,冷冷看了一眼姜穗,许久才道:是我。

邓玉莲睁大眼睛,面红耳赤,口不择言骂道:小畜生!姜穗惊呆了,她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驰厌目光凉薄,转回头去,没再看她。

旁边也有些小孩在瞧热闹,有人冲姜穗做了一个鬼脸:说谎精!他比了一个羞羞脸。

陈彩琼虽然想看热闹,可是她更怕姜穗惹出什么事麻烦到自己,连忙一脸遗憾地抱着姜穗走开了。

姜穗这次没再挣扎。

她透过人群,懊恼地想,原来一个人讨厌一个人,是打小就开始的啊。

陈彩琼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你管他做什么,穗穗啊,郑春和赵家那婆娘都不好惹,别出声知道吗?她嘟囔道,那小崽子骨头还挺硬。

姜穗抿住红艳艳的小.嘴,没有说话。

陈彩琼没看出她不开心,又说了很多句难听话。

她放开姜穗,还悄悄掐了一把不知道谁家种在院子里的菜。

姜穗心里闷闷的,她掌心被驰厌划破的伤口还没好。

陈彩琼把她送回家,姜水生恰好也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姜水生突然说:赵家那孩子看着怪可怜的,爸爸从杂货铺过来,看见他一个人跪在那里。

穗穗,杂货铺离我们家不远,下午你给他送点凉开水喝吧。

他失去妻子,因此也疼惜没有父母的孩子。

姜穗小乳牙啃着胡萝卜丝,她不太想去,倒不是生气驰厌撒谎,而是觉得以驰厌对自己天然排斥程度,即便她送了水,驰厌也不会喝。

她想起驰厌干裂的唇,点点头:爸爸,下午我自己去,你以后不要拜托陈阿姨照顾我了。

姜水生连忙问:她是不是对你不好?姜穗斟酌了一下:我上学也是自己走路去的,多练习病才会好。

摔了怎么办。

姜穗笑了,眼睛下弯成月牙儿:我慢慢走,爸爸,我想好起来。

姜水生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只好同意了。

那我下午给你陈阿姨说。

姜穗松了口气。

姜水生说到做到,出门之前,给姜穗装了一个小水壶,又给她戴了一顶暖黄色的小遮阳帽。

姜穗倚在门边,看隔壁陈彩琼和姜水生说话。

没一会儿陈彩琼脸色都变了,等姜水生走了,她挤出一个笑,过来问姜穗:穗穗啊,你不喜欢阿姨吗?姜穗摇摇头,开口:老师说要自立,阿姨,我爸爸让我给驰厌送水,我过去了。

她确实不喜欢陈彩琼,然而陈彩琼心毒辣。

她现在就是一个思维迟缓的九岁团子,怕陈彩琼背后使坏,只能避开这个话题。

陈彩琼黑着脸,看姜穗出门。

她拿着小水壶,慢腾腾往杂货铺走。

张叔纳凉看见她,忍不住一笑:穗穗慢慢走啊。

小姜穗走路很滑稽,同手同脚,呆萌可爱。

姜穗笑盈盈地应:嗯好的。

小女娃声音软乎乎的,露出几颗糯米白牙。

姜穗从小到大都很有耐心,杂货铺离她家的距离,别的孩子只用七八分钟,她得走半个小时。

姜水生支持她走路锻炼,怕她不合群,也会让她每天黄昏前出门和小朋友玩一会儿。

姜穗走到大黄葛树下,被一个蹦出来的男孩子拦住了。

男孩子像个小炮仗,怒瞪她:姜穗!你要去做什么?姜穗抬起头,迟钝好半晌才认出他是孙小威。

然而男孩可没什么耐心:女孩子真烦,你敢说出去我揍你信不信!姜穗心里觉得滑稽怪异,时光太久远,她都快忘了以后红着脸给自己表白的霸王少年孙小威是现在这个熊样。

她声音细细的,开口道:哦,信的。

孙小威哑口无言,握紧拳:哼,反正我警告你,不许说,不然你完蛋了,我天天往你书包里扔虫子……你笑什么,丑死了,不许笑!小坏蛋,熊孩子。

姜穗不笑了,乖巧点头。

她现在这个弱鸡样,孙小威都打不过。

和熊孩子对着干没有作用,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孙小威一拳打在棉花上,眼前小女娃眼睛清亮水汪汪的,像春天温柔的湖水,孙小威茫然片刻,一甩头走了。

姜穗好不容易走到杂货铺前,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她漆黑的长睫像翅膀打湿的蝴蝶,有气无力地垂着。

这个夏天小乔木上停着好几只知了,吵吵闹闹叫个不听。

这一年她这具身体像自带慢速播放,琢磨一件事都要琢磨许久。

以至于姜穗都走他身边了,还没想清楚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对待驰厌。

她心里有个秘密。

姜穗怕这个人,非常怕。

说不清是为什么,然而她害怕他的眸光,怕他的眼神。

最丢脸的是,她大学毕业那年,和他说话竟然还结巴!隔得远还好,隔近了她浑身不自在。

姜穗安慰自己,他现在才十二岁,虎落平阳,也不是什么大佬,没什么好怕的。

她做好了心理建设,决定高冷一点,不经意留下一瓶水就走。

七月蝉鸣声中,驰厌听见拖沓的脚步声回头。

粉衣小女孩惊恐地和他对望一眼。

她左脚绊右脚,下一刻脸着地扑倒在他身边。

头上暖黄色的帽子咕噜噜滚到少年腿边,他平淡地看了眼她小巧的帽子,女孩细软泛黄的发丝铺了一肩。

姜穗:……她握紧拳头,脸一瞬通红。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九岁的身体好难驾驭,好丢脸。

姜穗咬牙,她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从脖子上解下水壶。

那水壶在她摔下去的时候,咯得她还没发育的小胸.脯生疼。

她忍住了没揉,还记得自己要高冷一点,姜穗一秒进入状态冷着脸。

然后驰厌听见她怯生生结结巴巴说:你、你喝、喝水么?女孩子水汪汪的桃花儿眼装满盛夏颜色。

姜穗发誓,她人生第一次差点因为羞耻而哭出来。

她恨不得气恼地捶一捶这具没用的小身板。

驰厌默默接过水壶,拧开隔空往嘴里倒。

他唇干裂出血了,郑春不可能让他喝水,驰厌喝得很急。

七月太热了,换个人估计早就晕倒了。

然而这具千疮百孔的躯体比钢铁还结实,他想晕倒少遭罪都做不到。

没什么比活着更艰难了。

他一口喝完了,一滴没浪费。

驰厌把军绿色水壶扔回她身上,一个谢字也没说。

他细长的眼垂着,轻轻喘着气。

姜穗小脸维持着高冷的表情,半晌蹲在他身边捡起帽子。

少年满身汗水味,离得近了,姜穗还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命真硬。

她拿着水壶,反正也不求这个傲慢少年一声谢,她又慢腾腾转身离开。

等她走老远了,驰厌才抬头。

榆树下,小女孩像只小企鹅。

偏偏她还自信又认真,是只认真的桃花儿眼小企鹅。

他黑黢黢的目光看了她许久,唇角微不可察抽了抽。

*孙小威玩够了,哼着歌回家,夏天太阳才刚刚落下去,他定睛一看,大树后有个清瘦的人影。

孙小威吓了一跳,惊疑道:驰、驰厌!少年额发湿透,冷冷地看着他。

孙小威心里有鬼,心虚极了。

他跋扈的语调都忍不住低了低:你别过来,你要做什么?驰厌个子拔高比较早,他快十三岁,身高就将近一米七,他俯视着孙小威,干裂的唇渗出些许血迹,少年的声音像是老旧沙哑的风箱:昨天加今天,我挨了两顿打,身上一共被打了143下,跪了六个小时。

孙小威后退了一步,抱着足球身体抖了抖。

驰厌说:你爷爷和你爸都是当官的,你奶奶在家照顾你,她溺爱你,但你爸不会。

如果他知道这件事是你干的,除了给郑春赔钱,这顿打也会落在你身上。

孙小威总算心慌了。

其实如果他年纪再大一点,驰厌这番话吓不到他。

他是官二代,而驰厌呢!他没爹没妈,带着弟弟住在舅妈家。

可是人小时候犯错,都很怕被大人知道,哪怕只是打碎家里一个碗,也恨不得偷偷毁尸灭迹。

而且驰厌被毒打,孙小威是看见了的,无形加重了他心里压力,现在怕极了父母和邻居知道他不仅干了坏事还撒谎。

驰厌估摸着差不多了,冷冷一勾唇:下学期开始,你每天给三班的驰一铭买一份菜。

买一学期就够了。

孙小威每天有几块钱零花钱,他存钱罐还有过年收到的一大笔钱,闻言咬牙:我给他吃的,你就不说出去吗?驰厌眸色冷淡,看着他。

孙小威抱紧足球:我、我买!孙小威抱着足球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头说:你不许说,如果你说了,我就把你前几天翻垃圾桶找吃的东西说出去。

驰厌擦了擦嘴巴上的血迹,意味不明地低低嗤笑一声:你尽管说。

活在世上,光脚的就不怕穿鞋的。

骨气是什么,骄傲是什么?这种没用的东西他早就没了,也懒得有。

孙小威见他果真不在意,只好说:好吧好吧,我会买给驰一铭的。

太阳慢慢落下去,汗水险险流进驰厌眼睛。

他连擦汗的力气都没了,只能靠着树干阖上眼。

他闻不到夏风的味道,也嗅不到草木清香,只有自己身上的汗水味,又脏又难闻。

啧,生活真他.妈操.蛋!作者有话要说:  穗穗:你看好了,我非常高冷︿( ̄︶ ̄)︿厌:……————本文设定穗穗驾驭不住身体,因为反应慢,身体很诚实。

为什么小仙女们微博留言那么积极文下不积极啊!你们留点言吧天使们,觉得好看就说好看,觉得不好看就骗我说好看。

没事的我经得住骗!————感谢以下小仙女的打赏,挨个儿抱抱~☆、小企鹅等到月亮露出了个头,驰厌才勉强恢复精神回到了家。

最北面的小院,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手里还拿了半个苹果在啃。

她皮肤偏黄,有些胖,怎么都称不上好看。

驰厌进了屋,木桌上果然什么都没有,连米粒都不会给他留一颗。

舅妈邓玉莲和舅舅赵松石在院子里摘菜,赵松石神情尴尬地看了一眼驰厌,然而他生性懦弱,到底不敢给驰厌说话,只讷讷道:阿厌回来了啊?驰厌点点头:舅舅。

他舔了舔唇,也没什么表情,就要回屋。

身后表妹赵楠见他又没饭吃,笑嘻嘻说:活该。

这些年什么苦没吃过?驰厌面无表情,往堆放杂物那间房走。

赵家才搬过来不过半个月,舅舅赵松石花了小几万块把这个院子盘了下来,一间给他和邓玉莲,另一间给亲生女儿赵楠。

两个外甥驰厌和驰一铭只能把原本的杂货间拾掇一下,住了进去。

驰厌还没进门,就看见了木桌前认真写字的驰一铭。

这一年驰一铭九岁,听见声音惊喜地抬头:哥!结果他一看驰厌衣服上的血迹,高兴的神色立马凝重了下来,驰一铭连忙站起来:哥,你怎么了?驰厌淡淡开口:没事,累。

驰一铭年幼的脸上神色几变,咬牙握紧了拳。

生活太早教会人成长,驰一铭看了眼外面,从自己破旧的女式书包里拿了一个白.花.花的馒头出来。

哥,吃饭。

驰厌眼皮子都没抬:你哪里来的?驰一铭从书包里哗啦啦倒出一堆《暑假作业》,他说:我帮他们写作业,他们给报酬。

所以他今天出门,就是收集作业本去了。

驰厌也没说什么,这才拿过馒头吃了起来。

他今天在太阳下跪了一天,嗓子干涩的疼。

这一年的馒头不如后世松软香甜,压得紧紧的,只够分量,噎得人心里发慌。

然而比起胃里的饥饿的隐痛,这都不算什么。

胃里终于感觉到了些许充实,驰厌好受一些了。

他动作慢下来,一口口咬着馒头。

驰厌漫不经心道:院子里那个孙家的小少爷,下学期给你买东西你就接着。

驰一铭聪明得紧,他红着眼圈,没有说话。

有时候驰一铭真恨现在的生活,舅舅和舅妈拿走了他.妈妈出车祸的抚恤金,说是要抚养他和哥哥长大,然而两个还未长成的少年,一个十二岁,一个九岁,在赵家饭都吃不饱。

然而驰一铭再也不敢说去孤儿院生活了。

1997年的孤儿院,并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体面,这年头没人要的孩子,多多少少带了残缺,里面得了大头症的、天生残缺的孩子比比皆是。

更别提念书。

至少待在舅舅家里,驰厌还有一个念书的机会。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驰厌说:我去冲凉。

他走出院子,从水井里打了水。

驰厌拿着一个瓢,少年裸着上半身,凉水从他身上冲下去,刺痛了腹部的肌肉,驰厌轻轻皱了皱眉。

驰厌回来时,驰一铭还在写那厚厚一摞《暑假作业》。

驰厌只看了眼,就躺床上睡觉了。

有时候驰一铭都觉得这个哥哥很淡漠,然而最煎熬那一年,是驰厌无所不用其极把他们两个养活。

他捡过垃圾、搬运过油桶,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

驰一铭很早就知道,驰厌不是他亲哥,是他母亲带回来的流浪孩子,一勺一勺喂大。

后来这个孩子长大了,也用宽阔的肩膀来养他。

在驰一铭心里,这就是他亲哥。

不敢开灯,借着月光驰一铭又写了一会儿,他小小的身体有些瘦弱。

比起驰厌冷淡凉薄的长相,驰一铭眉眼精致漂亮。

驰厌已经快睡着了。

驰一铭拉好书包,难过地看了眼哥哥。

驰厌脑子活络,能屈能伸,也很有主意,特别能忍。

馊的饭菜他都能面无表情吞下去,可是啃着软乎乎的馒头时驰厌的表情也没多大变化。

驰一铭小声说:哥,总有一天这世上不会有人敢瞧不起我们。

驰厌闭着眼:嗯。

驰一铭又道:我以后会有很大很大的房子,也不给舅妈和赵楠那个丑丫头住,还要有车子,有保镖。

驰厌不置可否。

驰一铭来了兴致,突然问:哥,你呢?你想要什么?这个糟糕的世界,什么才是你最想得到的?夏夜,远处草丛有浅浅的蛙鸣声。

夜总算渐渐带来了清爽的凉意,驰厌其实还未睡着,狭长的眼睁开,可最后什么都没说。

*天还没亮,驰厌就起床去搬货了。

今天郑春进了一堆新零食,拉货的车子一早就到了。

驰厌有些发烧,他早上起来呼吸灼热,然而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灌了两口冷水,对偏高的温度不以为意,踏着早晨的薄雾出了门。

一天这时候气温最舒服,也适合搬货。

他从大院外面搬货搬了一会儿,一辆自行车往外面骑。

一个面相方正的男人温和地说:穗穗,爸爸出门了,你走路要小心,别再摔了。

驰厌脚步顿了顿,把肩上的一箱水往上抬了抬。

过了好一会儿,小女孩慢吞吞软糯的嗓音才说:我知道了,爸爸再见。

姜水生看见大院里步伐稳健搬东西的驰厌,心中叹了口气。

然而到底不是自家事,他还真不好管,养个娃娃可不是养只小猫小狗那么容易。

姜水生骑着自行车叮铃铃出门了。

*姜穗起床以后,开始做肢体训练。

没一会儿她额头就磕了一个大包,姜穗爬起来,痛得嘶嘶抽气,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还是不行啊,这个身体反应太慢了,像是摁下减速X4似的。

姜穗认命了,她被迫老老实实做拙笨的九岁小女娃。

太阳出来以后,大院儿里渐渐热闹起来。

有孩子在她家门外大声喊:姜穗!出来玩了!姜穗觉得这个声音好耳熟,她犹豫了一下,几分钟后挪到了门边,看向榆树下的几个女孩。

中间的薄荷色裙子女孩冲她挥手,笑容明朗:姜穗快来,给你介绍新朋友。

这个薄荷色裙子小姑娘鹅蛋脸,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清纯极了。

姜穗肿着眼皮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慢半拍想起了她是谁。

她叫梁芊儿,好像、大概、据说是今后大佬驰厌的白月光。

姜穗:……小时候大院儿里,就属梁芊儿最体面,她成绩最好,穿得好看,长得也跟朵小雏菊一样清雅,大院里最受欢迎的女孩子就是她。

驰厌喜欢她也不足为奇。

梁芊儿嘟着嘴,关心地道:姜穗,你看什么,快过来呀,要不要拉你?如果是小姜穗,一定会感动一把,毕竟像梁芊儿这样友善对她的小朋友着实太少了。

可是姜穗麻木地看了她好几眼,左眼皮跳了跳,慢吞吞说:不用,我过来。

梁芊儿有个怪毛病,她喜欢和长得丑的女孩子一起玩。

姜穗常年鼻青脸肿,是她心中最好的朋友。

当然后来,这个友谊无情地破碎了。

姜穗漂亮啊,梁芊儿打死也不要和她站一起了。

姜穗走过去,才看到又一个熟人。

哦哦哦,梁芊儿还拉着赵楠。

看着梁芊儿亲昵拉着赵楠的的姿态,姜穗忍了又忍,差点笑出了声,还好她反应慢,面部表情微微动了动就回归了原点。

赵楠皮肤黑黑的,下巴也很短,确实不好看。

梁芊儿挑朋友的标准真是相当苛刻。

梁芊儿左手拉着赵楠,右手想拉姜穗,对她来说,这简直是人生巅峰。

姜穗本来手想往后缩,结果一看到远处过来的小男孩,姜穗身体瞬间僵硬了。

姜穗伸出自己小手,梁芊儿小美人,快拉我拉住我!梁芊儿这时候像个小天使似的,美滋滋拉住了她。

姜穗忐忑地跟着她们走。

蝉从一棵树鸣叫着飞向更高的枝头,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驰一铭背着书包,在和男孩子们说话。

童年的驰一铭脸蛋红润,睫毛又长又翘,笑得腼腆羞涩。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孙小威和一众男孩子摸了一本书和几个作业本给他。

驰一铭才装进书包里,赵楠就狐疑地喊道:驰一铭!你在做什么?驰一铭抬头。

尽管身体迟钝,姜穗依然有一瞬头皮发麻。

男孩子的目光先是看了赵楠一眼,然后略略看了中间可人的梁芊儿一眼,最后看向鼻青脸肿的姜穗时,姜穗敏锐地看见他眸光一丝浅浅的嘲笑和不屑。

姜穗一喜。

驰一铭就以貌取人这点真是……太好了!然而驰一铭小朋友装得特别好,他甜甜一笑,冲赵楠摇摇头:我回家了,你们好好玩。

大家再见!愣是一个眼风都没有分给自己。

姜穗紧紧握住梁芊儿的手,心里快活得转圈圈!时光倒退之后,简直让人每天幸福三千遍,天天都有新的盼头!阳光下,搬货的驰厌远远看过来。

一个绿衣服小姑娘身边,那只桃花眼儿小企鹅目光炯炯有神,要笑不笑。

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憋笑快憋不住了。

人家白净的脸粉.嫩可爱,小企鹅的脸惨不忍睹。

驰厌低眸,汗水从他眉骨往下.流。

驰厌懒洋洋地想,这象牙塔走出来的傻团子,连朋友都不会找。

作者有话要说:  穗穗:梁芊儿,快拉住我拉住我!梁芊儿惊喜脸,赶紧拉住!————感谢以下小仙女的打赏,挨个儿抱抱~☆、幼齿九十年代的童年生活挺有趣,不似后来小孩子都抱着手机,现在的孩子没有手机和游戏机,只能聚在一起玩各种有趣的游戏。

时光倒退,岁月变得特别特别漫长。

光影绰绰,姜穗怀念这一年的简单和快乐。

她倒是一点也不排斥和孩子们在一起玩,毕竟她现在也是个九岁小女娃。

上午阳光并不炽烈,孙小威从包里摸出半截白色粉笔,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画格子。

他画好以后说:手心手背分派,我数123,大家一起出。

1、2、3!所有人都选择了手心手背。

姜穗缓了几秒,才伸出小手,露出柔软的掌心。

同样露出掌心的孙小威当即炸了:姜穗!姜穗软软应他:啊?孙小威说:你故意整我们的是不是?非要和我们出手心的分在一组。

大家都知道,姜穗玩游戏是个小废物,谁和她分在一派谁倒霉。

可这就冤枉姜穗了,她反应慢嘛。

女孩子湿漉漉的长睫眨了眨,姜穗看着炸毛的孙小威,道歉道:那对不起哦。

孙小威说:重来!出手背的可不满了,但是孙小威淫威还在,于是大家只能不情不愿再来一回。

这回姜穗出了手背,又晚了几秒。

同样出了手背的孙小威气得满脸通红:……啊啊啊啊啊他想杀了这个笨丫头!阳光剪成碎金,驰厌肩上搭了一条毛巾,他肩上扛着五十来斤的货物,全身是汗水,从她背后走过去。

驰厌听见她又好脾气地道歉安慰:对不起哦,那要不我们重来。

孙小威快疯了:还重来!再重来就吃午饭了!最后孙小威被迫接受了这个拉后腿的拖油瓶。

大院儿孩子们玩的这个群体游戏叫做攻城,阵营一共分成两派,每一派有一位小公主坐在画的圆圈中,其余孩子则作为将领追逐,触碰到则算出局。

最后一位归来的孩子,能带走敌国小公主,成为胜利方。

跑不动的只能当废物战利品小公主,跑得动的则成为骁勇大将。

废物小公主姜穗坐在圆圈里,认命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另一面的小公主可要名副其实多了,梁芊儿双手搭在膝盖上,小心翼翼整理自己的裙摆。

大将冲锋!冲呀冲呀!啊啊啊啊!孩子们一阵铿锵欢呼,就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走远了,留下姜穗和梁芊儿面面相觑。

梁芊儿问:姜穗,你觉得谁会赢?姜穗说:我不知道呐。

梁芊儿听见她的声音,有些不高兴。

姜穗声音像是清甜的水,又软又柔,因为语调慢,有种别样的可爱滋味。

梁芊儿情不自禁学她讲话:你坐那边一点,出圈子了。

姜穗盘腿往右边挪了挪。

阳光洒下一片碎金,一只帝王蝶轻盈飞过来,梁芊儿目光情不自禁被吸引了,接着眼睁睁看着那只彩蝶落在姜穗肩膀上。

对面的丫头慢吞吞转过头,惨不忍睹的小脸和彩蝶对望。

彩蝶受了惊吓,翩翩飞起来,又落在她柔软的发上。

梁芊儿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天啊这年头蝴蝶不长眼睛么!她和蠢丫头谁更像一朵娇花啊!梁芊儿想去捉,然而她们在城池里,是不许出去的。

驰一铭背着书包回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顶着一张惨不忍睹小脸的小女孩,浅黄色头发上彩蝶懒洋洋扇着翅膀。

驰一铭也忍不住想,明显另一个小女孩可爱,这蝴蝶瞎么。

姜穗看见驰一铭,勉力绷住了脸,维持镇定。

别慌,驰一铭还不是驰少呢。

驰一铭友好地对梁芊儿笑笑,走进她的粉笔圈:你好,我叫驰一铭,可以帮你写暑假作业。

梁芊儿问:啊?写暑假作业?驰一铭露出两颗小虎牙:对呀,《暑假乐园》三块钱一本,其他小作业一块钱一份。

梁芊儿眼睛亮了亮,然而她看了眼对面姜穗,小声说:还、还是算了,我自己写。

驰一铭也不失望,他转头看向姜穗。

姜穗:……!你走你走!然而还是小男孩的驰一铭可不是人精,他走过来,盯着她头上翩飞的蝶,做好心理建设才带笑看姜穗的脸:你需要我帮忙写作业吗?如果写得多,可以少一点钱。

姜穗第一次知道,幼齿的驰一铭这么逗,多写几样还打折?她面无表情,想要高冷严肃地让他走远一点。

出口软绵绵慢哒哒小奶音:我不要。

驰一铭呆了一瞬,这丑丫头声音真萌。

讲话跟慢放似的,他怀疑她写得完作业么!姜穗警惕地看着他,驰一铭说:要不……《暑假乐园》两块五?……驰一铭认真强调:不贵了真的,要写好久呢。

姜穗心想,虽然自己看着蠢,可是其实不蠢啊。

她一点都不心动,没看到对面梁芊儿特别心动么!姜穗又想起来,驰一铭骨子里是个小变态,越得不到他越想要。

她尽量冷漠地说:哦,好,行吧。

彩蝶落在她发间,驰一铭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小女孩身上香喷喷的。

说不出是什么香,他又奇异地看了眼那张青青紫紫的脸,心里嫌恶地抖了抖。

然而到底年纪小,驰一铭今年才十岁,没那么弯弯道道,多了一个小客户,他心满意足地走了。

我晚上来拿你的作业。

他背着书包跑远了。

*驰一铭说到做到,晚上吃晚饭前,他悄悄过来拿走了姜穗的《暑假乐园》。

姜穗支付了他两块五,把他打发走了。

她看着驰一铭的背影,心情复杂地想,怎么以前没有注意到这么多事情?大院里最不合群的两个孩子,就是驰家的两兄弟。

在所有孩子玩闹的时候,他们在用稚弱的身躯挣钱。

有些人过早就懂了生存的艰辛。

驰一铭缺少童年,而驰厌完全就没有童年。

她下午坐在粉笔圈中,看驰厌搬了六次货。

如果一次五十斤,他总共搬了三百斤。

他目不斜视,汗水把衣服打湿了一轮,狭长的眼尾冷漠轻慢。

他一眼也不曾看过他们,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驰厌看起来只是尘世里再普普通通的少年,谁又能想到,这人后来那么了不起呢?*没有童年的驰厌,用冷水抹了一把脸。

舅妈邓玉莲摇着扇子,喊道:驰厌你死人啊,我让你弄蜂窝煤你没听见吗?七月来去匆匆,没几天就要进入八月了,这个夏天真是热。

驰一铭一整个暑假,都用来帮人写作业了。

闻言他站起来,要和哥哥一起去。

驰厌额发湿漉漉的,瞳孔比夜色还黑:不用,我一趟就弄完了。

驰一铭说:很重,我们一起。

驰厌淡淡命令道:回去。

说完他并不等驰一铭,大步离开了。

少年高高瘦瘦的背影,在黄昏下拉成长长的影子。

驰一铭习惯了哥哥淡漠没情绪的语气,他有时候在想,哥哥眼底从来没有笑意,也不对谁温柔。

驰厌肩负起了驰一铭的生活,然而驰厌对驰一铭也是冷冷淡淡的态度。

生活不好过,人的眼睛里就没有笑意。

驰一铭合上孙小威崭新的《暑假乐园》,心底其实很羡慕孙小威这样的孩子。

有爸有妈真好,父亲和爷爷当官真好。

驰厌搬完了家里的蜂窝煤,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沾了许多煤灰。

他回来的时候,听见驰一铭惊讶地出声:她傻吧?驰厌抬眸。

玫瑰色夕阳下,一本干干净净的《暑假乐园》躺在驰一铭木桌上。

上面小女孩认真稚嫩的笔迹写了她自己的名字——四年级一班,姜穗。

穗字笔画复杂,她写得很大。

驰一铭乐死了,哥,丑丫头都只剩两页没写了。

天呐,丑丫头不仅丑,还笨啊!这两页二块五,简直赚翻了!驰厌手指触上那本书,皱了皱眉:你赚她的钱?驰一铭问:怎么了?驰厌说:以后别要她的钱。

他收回手指,她课本落了浅浅的煤灰,驰厌说,反应过来哭了怎么办。

不会吧?她自愿的啊。

收了她多少钱?二块五。

驰厌也没说话,他用井水洗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指,清澈的井水映出他沉静的脸。

驰厌回房间,从橱柜一件衣服里拿出两张一块的和一张五毛的,他路过驰一铭时,拿起那本落了煤灰的《暑假乐园》出了门。

天边瑰红色的夕阳,这一年风轻柔又慢,用得起空调的人家很少,全球变暖似乎也还挺遥远。

而温柔的夏天,一到傍晚便渐渐散了热度,空气中带着树木清香。

扇子一摇一摇,便会越过一整个夏天。

姜水生在后院收药材,姜穗坐在院子里纳凉,她有一个小小的藤椅。

蚊子落在她嫩藕节一样的小腿上,她百无聊赖,慢腾腾踢腿把它赶走。

没成想一抬眼就看见了面前的驰厌。

少年眸光疏凉,轮廓冷硬,俨然已经有了几分几年后的模样。

姜穗还在踢腿,没反应过来吓了一跳,当场就从椅子上翻了下去。

这回摔了鼻子,当即酸疼出了眼泪。

少年冷冷看着,也不拉她。

空气流着清浅的草木香,姜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她隐约觉得这个才十来岁的少年在看小猴子后空翻表演。

姜穗疼得满眼泪汪汪,又尴尬又羞恼。

偏偏她站起来,也不到人家胸膛高。

她一声也不吭,把眼泪憋住。

桃花眼憋得水盈盈的,仰头对上他的眼睛。

驰厌见她站好了,他把那本夹了二块五毛钱的《暑假乐园》扔到她椅子上:自己写。

姜穗恍然觉得他们两个小混账是想要玩弄自己过童年。

一个非要帮她写,另一个命令她自己写。

她是脾气好,可是不代表没脾气,她不吭声,无声不满地瞪他。

驰厌迎着她的目光,她仰起头,眼里是天边又轻又浅的薄红。

水色漾着几分恼。

驰厌轻飘飘道:说话。

姜穗嘴巴不受脑袋控制般:噢、噢好。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耳朵通红。

姜穗绝望地想,这具九岁老实巴交笨拙的身体,丢完了所有时光倒退者的脸。

驰厌漆黑的瞳孔看了眼小姑娘凄惨柔软的脸蛋儿,青青紫紫红红肿肿,驰一铭说的没错……真是惨不忍睹,丑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天使说,厌哥鉴表专家,这个称号好搞笑贴切啊哈哈哈哈。

这约莫是个穗穗等着厌铁汉柔情的文?☆、困苦姜穗气恼自己结结巴巴的小奶音,后面坚决不开口了,这声音有什么用啊!好在驰厌也没什么话和她说,还了书就离开了。

等他高瘦的身影消失不见,姜穗捡起自己的《暑假乐园》,里面掉出来三张纸币,姜穗把它们捡起来,干干净净的一块和五毛钱,连褶皱都没有。

姜穗愣了愣,这不是她给驰一铭的皱巴巴的钱,是他自己的。

她摊开掌心,看得出来这些纸币被人很爱惜。

西边露出了月亮的轮廓,姜穗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驰厌那样讨厌自己,而且也说过,她离他的生命远一点,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后院传来姜水生的声音:穗穗啊,起风了,快进屋,爸爸担心要下雨了。

知道了爸爸。

*八月份依然没能褪.去酷暑,姜穗很少再出门。

姜水生见姜穗每天一个人孤零零在家,有些担心地道:穗穗,要不爸爸再拜托陈阿姨照顾一下你?姜穗一听,赶紧拒绝。

她把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姜水生担忧地看着她。

姜穗实在没办法,怕爸爸坚持己见重蹈覆辙,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和陈彩琼摆了喜酒领结婚证。

姜穗说:我不闷,我在家写字。

外面很热。

姜水生偶尔看一眼院子里拿着风车跑来跑去的孩子,忧愁染上了眉梢。

姜穗实在没办法,想了想用属于小孩子的天真语气说:爸爸,陈阿姨家不好玩,我以后每天出去和其他小朋友玩。

姜水生这才松了口气。

姜穗心中也万分无奈,别人家怕孩子顽皮,而姜水生怕她不合群过分乖巧,失去童年意趣。

于是第二天姜穗就在姜水生殷切的目光下出门了。

她小小一只,呆呆站院子半晌,微卷的浅黄色头发扎了两个小辫子。

不远处一个女孩子见到她眼睛都亮了。

姜穗,快过来玩!姜穗见到梁芊儿内心非常抗拒,然而比起让陈彩琼给自己做后妈,和梁芊儿一起玩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慢吞吞挪过去。

梁芊儿和四五个同龄女孩子站在一起,驰一铭的表妹赵楠也在。

不知道梁芊儿对赵楠说了什么,赵楠好奇又古怪地看着姜穗。

姜穗走过来,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温和,暖洋洋让人昏昏欲睡。

梁芊儿马尾一甩一甩,亲昵拉住姜穗的手:你来得正好,赵楠让我们去她家玩呢!她家有个跷跷板,我们一起去吧!赵楠家等于驰家,姜穗白嫩.嫩的小腿都僵硬了。

她不想去啊!可是现在回去,姜水生可能更怕她不合群,从而找个女人结婚来照顾姜穗了。

姜穗冷静了一下,糯声问赵楠:你们家有人在家吗?赵楠虽然不太喜欢姜穗这个梁芊儿最好的朋友,然而赵楠初来乍到,讨好这里的女孩子都来不及,连忙说:我家没有人,我爸爸妈妈工作去了,驰厌和驰一铭也不在家。

姜穗硬着头皮说:哦,好,那走吧。

于是一群女孩子手拉手去了赵楠家。

姜穗小花脸上一片镇定,内心有点崩溃。

湛蓝的天空,白云也变得温柔起来。

姜穗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驰厌和驰一铭住的地方。

北面的小院子进门是堂屋,里面有一张吃饭的圆桌子。

大院儿这一年还没有完全供自来水,有些人家用的是水井。

印象里水井里的水清冽冰凉,在缺乏空调的年代,像冰化出来的一样。

赵家就有这样一口水井和陶瓷大水缸。

水缸里的水满满的,梁芊儿情不自禁伸出手浸泡了进去,笑眯眯道:真舒服。

女孩子们一听,纷纷把手放了进去玩水。

姜穗笔挺站着,小木头桩子一样。

她迟钝地想……这么大一缸子水……果然赵楠犹豫道:这是我们家煮饭要用的水。

有两个女孩子闻言连忙把手拿了出来,尴尬地道:对不起啊,弄脏了。

梁芊儿扁了扁嘴,不甘不愿把手拿了出来。

赵楠怕她不高兴,想了想又笑起来,也把手浸了进去:没事,真的好舒服。

我们可以这样玩,大不了再让驰厌把水倒满。

姜穗抬起眼睛。

她听见赵楠习以为常地说:反正如果水缸没水,挨揍的是驰厌。

天真的八.九岁女孩子并没有意识到这话多残忍,咯咯笑起来。

姜穗慢慢蹲下,原本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事不关己,可是有一瞬,她在笑声中依然清晰触碰到了心里的难受。

原来这么大一缸子水,驰厌每天都要负责装满,而他表妹现在带着人在里面泡手玩。

姜穗咬住唇。

小女孩们快活地聊着天——有人问:赵楠,你小表哥真的给人做作业啊?赵楠撇了撇嘴,觉得有些丢人,然而大家都知道,她也没否认:嗯。

梁芊儿也来了兴趣,问道:他成绩很好吗?我看他还给张岚做作业。

要知道张岚今年快六年级了,驰一铭下学期才五年级。

赵楠不情不愿地说:他在班里考第一。

梁芊儿惊叹了一下,随后问:那驰厌呢?他成绩好不好?梁芊儿脸色更臭了,支支吾吾说:嗯。

这就是气人的地方,家里三个孩子,两个小野种成绩都非常好。

驰一铭就算了,好歹是她亲表哥,可是驰厌凭什么啊!他竟然也是以前班上第一名!赵楠成绩特别差,她是班上倒数十名,每次考完试,她妈妈郑玉莲都非常生气。

赵楠好不容易找到梁芊儿这么好看的朋友,生怕她会因为成绩瞧不起自己。

她极力露出嫌恶的表情:你们是不知道,驰厌多恶心,他背的那个书包还是女孩子用的,他去年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

梁芊儿看着赵楠,感兴趣极了。

赵楠见梁芊儿这么感兴趣,讨好地说:你们想去看看吗?梁芊儿说:这样不好吧?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现在不在,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噢噢,他小刀和橡皮擦也是捡回来的。

姜穗坐在榆树下。

阳光有几分刺眼,她闭上眼。

杂货屋改成的小房子里,梁芊儿和几个女孩子的笑声格外清晰。

太搞笑了吧,他书包上还有个白雪公主!哎呀,小刀也是粉红色的!好恶心啊。

他捡这种东西用啊……姜穗抱紧自己笨拙的小团子身躯,她强迫自己不要去听。

没事的,没事的。

驰厌最后不也健康长大了么,长成一副风雨侵蚀不了的刚强模样。

可是十多年后,许多所希望小学的捐赠人是驰厌先生。

纵然他再不待见自己,纵然屋子里笑得欢乐的小姑娘才是驰厌先生的心头好白月光,姜穗还是觉得这股子难受烧得她营养不.良的小软毛都要飞起来了。

她猛然站起来,快步往离水井最近的杂货屋走。

左脚绊右脚,她摔得脑门一痛。

姜穗小粉拳一捶地,从地上爬起来。

屋子里面几个女孩子听见咚的一声都探出脑袋来看。

姜穗小脸沾着灰尘,额上一块青,肿着眼皮子进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姜穗,姜穗忍住抽泣声,一言不发捡她们扔在小床上的笔和课本。

这张床实在简陋,深蓝色的布,还被磨破了边角。

像是无人保护的自尊,袒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梁芊儿问:你做什么啊姜穗?姜穗捡起课本,少年的字刚劲有力,上面工整写着驰厌,她将那把粉色小刀也装了进去,然后拉上拉链。

书包最外面果然有一个印上去的白雪公主。

姜穗说:你们爸爸妈妈没有教过,不许乱动别人东西吗?她软哒哒的小奶音毫无攻击力,可是这种话一出口,姜穗就无形站在了所有女孩子的对立面。

姜穗把书包递给赵楠:哪里拿的,放回哪里去。

赵楠接过书包,女孩子们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梁芊儿哼了一声,好吧,姜穗不听她的话,现在她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了!梁芊儿也不想再找个逼仄的屋子里多待,她还不如出去玩跷跷板。

结果几个女孩子一出门,就集体呆住了。

八月阳光下,驰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他手上缠了一圈布,瞳孔是浓烈到化不开的黑。

有个女孩子当场惊叫了一声。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听了多久?大家都不怕姜穗,可是在驰厌冷淡的目光下,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看他。

只有不会看眼色的赵楠说:你回来得正好,缸子里的水脏了,你快换了,不然我告诉我妈!女孩子们一蜂窝从赵家院子跑了出去。

动作最慢的姜穗从门后小心翼翼探出半个小脑袋。

驰厌背过身,在井边坐下。

他并不看她,仿佛不知道屋子里还有个跑不掉的小姑娘被迫留下来了。

姜穗郁闷地捂住自己小脸走了出来。

少年全身是汗水,开始从井里打水。

他露在外面的胳膊劲瘦有力,用力时肌肉鼓起。

姜穗恨不得自己也赶紧跑,不用听着打水的嘎吱声惊疑不定,他看见自己了吗?没有看见自己吗?短短一截路,她急出了冷汗。

驰厌背对着她,解下手上的布条,用牙齿咬住,重新缠上掌心的伤口。

他斜眼看着阳光照射下,右边的小影子磨磨蹭蹭又强行轻巧地往门边走。

驰厌的面容倒映在水中,汗水滴答落进胶盆,漾开一层涟漪。

刚刚那群女孩的话犹在耳边。

好恶心啊。

他捡这种东西来用……驰厌没有回头。

他以为生活会消磨完他本就不多的自尊心与羞耻心,自己不会再为这种填不饱肚子的东西难受。

可是他也不知道,既然不在意,不难受,又为什么不肯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穗穗:你们男生好难懂哦厌:?穗穗:你看,梁芊儿嫌弃你,她成了你的白月光。

我尊敬你,我成了你不待见的人。

☆、破釜沉舟姜穗那天从赵家回来以后,说什么也不跟梁芊儿和赵楠她们玩儿了。

即便是孩童时代,三观不同也让人非常难受。

为了合群,姜穗只好出门去看孙小威他们踢足球。

孙小威看着满脸伤的小粉团子,嫌弃得寒毛都要炸了:……姜穗有病吧!不去和女生玩过家家跳橡皮筋,来看他们踢足球!这年代买得起好足球的人太少了,小孙少爷前呼后拥,带着一群男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好几次没有进球,孙小威火气上来了,他惯于在别人身上挑毛病,于是他怪坐在台阶上的姜穗。

丑丫头,都怪你,看什么看,影响我发挥!姜穗一点也不介意他人身攻击。

在她眼中,小孙少爷像个移动的搞笑体,凶巴巴可是没有威胁力。

真正令人骨子里毛骨茸然的有钱人是驰一铭那样的。

她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儿眨了眨,颊边露出一个小巧可爱的窝窝儿。

姜穗捂住自己眼睛:那我不看哦。

孙小威憋红了脸,最后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又跑回男孩子中间了。

男孩子们到底没有赶姜穗走。

于是姜穗勉勉强强混到了九月初,姜水生终于放弃了拜托人照顾小姜穗的想法。

她自己玩似乎也没有不开心。

淅淅沥沥的小雨声中,学校终于开学了。

姜穗生日就在九月一号,姜水生给她煮了两个荷包蛋,又给她买了一块小蛋糕。

她十岁了。

姜水生摸摸女儿柔软的头发,时光飞逝,当初小小粉色皱巴巴的一团,如今也变成这么大的小姑娘了。

他们家不兴过生日,纵然是满十,父女俩只是简简单单吃个饭,气氛十分温馨。

姜水生递给了姜穗一个新书包:穗穗看看喜不喜欢?粉色书包上,两个小毛球摆来摆去。

不知道怎么的,姜穗想起那个被人嘲笑的白雪公主书包。

她努力不去想这件事,抱着自己新书包:我很喜欢,谢谢爸爸。

有人生来被爱,有人生来在尘埃。

姜水生带姜穗报了名,姜穗就正式步入小学五年级了。

时光太久远,小学五年级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姜穗已经很难记起来。

姜水生早晨会骑着自行车载姜穗去上学,中午在食堂吃饭,下午四点放学姜穗自己走路回家。

九月的风吹在脸颊上,姜穗说:爸爸。

姜水生应她:怎么了?姜穗轻声说:你要好好的,不要生病。

姜水生哑然失笑:好好,我们穗穗也要好好的,像禾苗一样快快健康长大。

姜穗露出清浅柔和的笑意。

姜水生十年之后才会得肝硬化,导致肝硬化的原因有很多种。

大多数是由于病毒性肝炎和长期酗酒,可是姜水生两种都不属于,他生活作息良好,不抽烟酗酒,当年没能查出病因,这也是姜穗重来一回最焦虑的事情。

好在肝硬化发现得早就能治疗,过几年姜穗打算每半年让父亲检查一次身体。

姜穗背着坐在自行车上,自行车清脆的铃声响了响,在清晨薄雾中十分悦耳。

姜穗紧紧拉着姜水生的衣摆,一眼就看见了两个单薄的身影。

右侧道路上,驰厌和驰一铭正在往去学校的路走。

姜穗的目光落在他们背影上。

许是做多了重活,驰厌身体锻炼得很好,纵然瘦,可是特别高,相比而言驰一铭只到他肩膀。

驰一铭背着一个灰色书包,看起来也非常旧。

然而他步伐轻快,看上去开学使他心情愉悦。

姜穗目光落在驰厌书包上时怔了怔,那上面印胶白雪公主,被刮了下来消失不见,干干净净。

风吹进眼睛,有些浅浅的涩意。

她不再看他们,转而欣赏沿途熟悉的风景。

这条小路,她小学和初中加起来一共走了整整九年。

*姜穗从七月份以来觉得最糟心的事,莫过于小学时和驰一铭是同班同学兼同桌。

阳光小学和阳光初中是一个小区,这一年还没什么小学部和初中部的说法。

驰一铭来五年级一班读书,驰厌应该是去了初中那边。

老师介绍转过来的新同学驰一铭的时候,男孩子女孩子都好奇地瞧着驰一铭。

驰一铭背着书包,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他露出两颗小虎牙,看上去讨喜又腼腆。

前排的陈淑珺回头说:穗穗,新同学很好相处的样子啊。

姜穗咬牙,慢慢唔了一声,可能吧。

她说。

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未来以阴险狡诈著称的驰少腼腆地说:同学们好,我叫驰一铭,本来是一鸣惊人的意思,后来算命先生说命里缺金,于是成了金字旁的铭。

老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老师都喜欢好学生,她看过驰一铭的成绩,在自己班上考第一名也不成问题。

为了帮助新同学更好地融入集体,老师问有没有同学主动和新同学做同桌的?班上热情地举起了一堆小手,往往小学时代,孩子们的表现力才是最强最积极的。

姜穗木着脸,这次再也不做开开心心乐于助人举手的小傻瓜了。

她这次可不是九岁,铁石心肠得很!老师目光欣慰,看了眼陈淑珺:那驰一铭同学坐在陈淑珺旁边吧,刘星越同学委屈一下,坐到前面来可以吗?刘星越也没有意见,搬到前面去了。

姜穗小脸木着,心里复杂。

她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终于不用和小变态同桌了。

悲的是他和陈淑珺坐在一起,就在前桌!好在她是个乐观的小姑娘,很快就安慰自己,这次驰一铭是九岁的单纯期,不是十九岁的发.情期。

让一个人喜欢自己很难,可是让人一个人讨厌自己,不是很简单么?这件事还能从小做起,一想姜穗就更有信心了。

上学第一天并不讲课,而是发课本。

姜穗拿到新书,兴味盎然翻了翻。

人教版教材上,陌生又熟悉一篇篇课文跃然纸上。

《泊船瓜洲》、《珍珠鸟》、《地震中的父与子》……阳光照进1997年的教室,明媚到似乎还能看见漂浮在空中的灰尘,孩子们青涩、稚嫩又充满朝气的声音,让姜穗的心变得喜悦柔软下来。

*然而初二(5)班,此时少年少女们都抻长脖子往外看。

少年站在门外,初二(5)班的班主任叹了口气:同学,老师点名册上确实没有你的名字。

驰厌握紧了书包带子。

他声音干涩,像是老旧风箱,低低沉沉,又略带沙哑:老师,我叫驰厌,是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

我舅舅说就是在5班。

谭老师为难地看了他一眼:老师没有骗你,不信你看,没有你的缴费记录。

他把点名册递给驰厌。

少年伸手接住,洁白纸张上,写满了老师端正的笔迹,还透着清浅墨水香。

谭老师皱眉看了眼驰厌的手。

那是一双经常做重活的手。

骨节宽大,指节凸起,手指修长却布满伤痕和茧子。

驰厌仔细看了一轮,他的目光越来越慢。

教室里面,陌生的少年少女们窃窃私语。

他是谁啊?刚刚走进来我们教室?我还以为他是这个学期新同学呢,好像不是啊,老师说他没交钱。

你们看他裤子。

少年腿很长,然而拔高的个子使他裤子明显短了许多,露出来脚踝。

意味不明的目光,从他整洁的黑发逡巡而下,落到他单薄不合身的衣服上。

驰厌没有去听他们谈论得兴致勃勃的声音,他指节泛白,冷静地问:如果我交够了学费,能来上学吗?谭老师回答他:这有些麻烦,同学,你原本不是我们学校的,转学生还得办理转学手续,交成绩证明。

如果你想来学校读书,家长怎么不提前办理手续啊?唉,你回去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吧,工作时间教务处都开着门的,你们得先把手续办齐。

驰厌狭长的眼垂下,他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成绩单,递给谭老师。

如果我交够了费用,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上课铃声响起,驰厌没等谭老师回答,他在一众看热闹的目光中走下教学楼的楼梯。

每年开学都会下一场雨,而现在雨停了。

驰厌看着校园的杨柳,咬肌鼓了鼓,又渐渐安静下去。

他背着那个捡来的、仔仔细细洗过很多遍的书包,走出了校门。

初二(5)班门口,谭老师低头看着手中的成绩单,许久沉沉叹了口气。

全科满分啊。

真是可惜了。

*驰厌坐在院子门口的石头上。

他书包就放在脚边,眸中落了秋色,泛出几分清冷。

赵松石比郑玉莲先到家,他看见坐在门口的驰厌,身体僵了僵。

驰厌已经叫住了他,少年声线低哑:舅舅。

他说,我的学费、生活费,都已经给你们了,我的转学证明也拿给了你,为什么学校没有缴费记录?赵松石不敢看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甥的眼睛。

他懦弱地开口:阿厌啊,那笔钱你舅妈拿着呢……你舅妈说,她说……他到底说不出口,脸上臊得慌,在驰厌冰冷的目光下,赵松石想直接进屋逃避。

驰厌平静地道:你们说我去郑老板那里打工,挣够了学费和生活费就让我念初二。

我做了两个月,我了解过,国家减免学杂费,生活费省着吃也够了,还多出五十块钱。

我的转学证明……你的转学证明!邓玉莲不耐烦地走进来说,早当柴火烧了!驰厌抬头看她。

这么看我做什么?你以为只有读书要钱啊!这个房子好几万,搬过来家里什么钱都没了。

你和驰一铭吃我的住我的,难不成还要我们供你们两个读书?你前几天就十三岁了,像你这么大的年纪去打工的难不成少了吗?以前那个张强,十二岁就去打工了,为家里减轻负担。

我给你吃给你住,你那是什么眼神!驰厌起身。

他个子在这个暑假又拔高了一点点,比舅舅赵松石还要高了。

赵松石低下头,不看他,快步进了院子。

邓玉莲说:你做什么,还要造反不成!驰厌进屋拎起一堆垃圾,连同那个洗得干干净净的书包,一起丢在了大院外面的垃圾桶里。

他的目光落在书包上,纵然刮干净了白雪公主印胶,可是依然有着浅浅一个印子。

邓玉莲笑了笑,目光有些得意。

小崽子,不过才十三岁,就不信还能翻出天不成?驰厌突然淡淡开口:舅妈。

什么?你有没有听过,百二秦关终属楚。

邓玉莲听不懂这是什么鬼玩意儿,觉得莫名其妙:什么?驰厌淡淡看她一眼,他薄唇轻启: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厌(冷冷道):我知道你他妈听不懂邓玉莲:……☆、好姑娘晚上驰一铭回来的时候,驰厌在院子里给一只鸡拔毛。

鸡毛在他周围落了一圈,驰一铭背着书包,困惑地问:哥,放学你怎么没等我就回来了?驰厌满手的血,他盯着死去公鸡半阖着的眼,平静地道:明天开始,我不去上学了,早晨你自己去学校,我有别的事。

驰一铭表情慢慢僵硬,许久他脸涨得通红:为什么不念书了?妈妈说好好读书才会有好前途!驰厌没说话。

驰一铭眼眶通红,咬牙冲进了堂屋:舅妈!舅妈!邓玉莲说:嚷什么嚷,叫魂呢!小男孩声音愤恨:为什么不让哥哥读书了!学费都是我们自己挣的,你凭什么不让他读书?他纵然年纪不大,可是心思敏锐。

早晨出门的时候,忙了一个假期的驰厌,眼底也带着轻松的光芒。

驰厌绝对不可能自己辍学,那么久只有一种可能——邓玉莲不让他读书。

邓玉莲推驰一铭一把:怎么着,为了那个小野种,你还要凶你舅妈?老娘难不成还怕你这个小崽子?你以为养这么多娃容易么?驰一铭踉跄了一下,他咬牙:你让哥读,我不念书了!我去挣钱,我去挣钱行了吧!邓玉莲也窝火了,她抄起鸡毛掸子:你们都有骨气是吧?那就都别读了。

赵楠晚一步回来,此时正在兴致勃勃看热闹。

院子里的驰厌终于起身,他放下手上才杀掉的鸡,走进堂屋里。

邓玉莲。

少年冷冷开口。

邓玉莲愣了愣,两年前十一岁的驰厌带着驰一铭来到赵家,就一直跟着小铭喊舅妈,这还是他第一次喊自己名字。

邓玉莲刚要发火,下一刻看清驰厌,就再也不说话了。

驰厌偏着头,满手的血。

眼里是又冷又寒的光。

邓玉莲在他森冷的目光中,第一次感到了畏怯。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家里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并不是什么兔子。

他很高,有似乎永远也使不完的力气。

邓玉莲退了一步:我就说说而已,又没真不让驰一铭读书,学费都交了,要不回来多浪费。

驰厌这才看一眼驰一铭,他说:驰一铭,眼泪擦了,出来。

驰一铭跟在他身后,低头一个劲儿掉泪。

驰厌拿起那把剔骨刀,熟练地剖开鸡胸.脯。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始终很平静,仿佛不能去读书也不是一件多大不了的事。

反而是驰一铭,咬着牙关,满脸的泪水。

她太过分,太恶毒了……驰厌没应和,也没反对。

等到月亮爬上天幕,驰一铭小声在驰厌耳边说:哥,我们去告舅妈。

现在九年义务教育,家里不让小孩子读书会被抓走的。

驰厌轻轻嗤了一声,他闭眼:睡觉,别吵我,我明天还要去找工作。

驰一铭说:这个办法不行吗?驰厌说:你告了她管半年,可是半年里,她不给吃的,我们如果都在学校没人挣钱,会一起饿死。

驰厌声音平静而冷漠,即便管了半年,她说忘了报名,又被放出来,下半年呢?明年呢?九年义务教育完了以后呢?不念高中了吗?不念大学了吗?九月的月亮,已经变成了残月。

驰一铭陡然安静下来。

生活像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捂得他胸口窒闷,呼吸也渐渐困难了。

他看着窗外的月亮和似水的夜,眼睛渐渐沁出了泪水。

驰厌说:驰一铭,活着最重要。

不管活成什么样子,不管再辛苦,都要活着。

活下去的人,才能迎接明天的朝阳。

*姜穗星期五放学后才知道驰厌辍学了,大院儿里纷纷都在传这件事。

毕竟这年头明目张胆不让孩子读书的,大院儿里赵家还是独一份。

这几天赵松石走在路上都觉得在被人指指点点,邓玉莲却没什么心理负担。

陈彩琼和几个妇女在闲聊。

有人说:唉哟那赵家也太丧心病狂了,说不让孩子读书就撵着他去找工作。

我家方杜这么大的时候还一天到晚瞎混呢。

陈彩琼不以为意道:让他读书也没什么用,那个驰厌本来就不姓赵,要我说邓玉莲做得对。

那个驰厌总不可能给邓玉莲两口子养老吧。

姜穗穿着浅紫色的长袖长裤,听见这话莫名就有些生气。

她心里有一团浅淡的火,如今越烧越旺。

十多年后,驰厌先生捐赠赞助了许多学校和贫困山区。

纵然这个人冷冰冰厌烦自己,可是无疑的,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这样的人不该有这样令人难过的幼年。

可去它的吧!她再也不能维持冷漠视而不见。

晚上姜水生回家以后,姜穗一脸严肃,奶声奶气说:爸爸,我听说赵楠家的驰厌不让念书了。

姜水生叹息一声:那孩子没有爸爸妈妈,挺辛苦的。

姜穗点头告状:陈阿姨说,他不姓赵,所以给他念了书也没有用,他不会孝顺。

姜水生脸色一下子就有些难看了。

今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有几个一起收药材的人调侃他:那个陈彩琼对你有些意思啊,又送卖不完的包子,又给你看顾女儿。

人家还没结过婚,又没带孩子,如果你俩成了,那你女儿不是有人照顾了吗?她没孩子,就会把你女儿当成亲生女儿。

当时姜水生觉得臊得慌,可是回来的一路上,又忍不住多想。

穗穗一年年大了,女孩子小的时候不介意,可是万一长大了脸上摔伤留疤怎么办?而且作为爸爸,很多时候照顾不周到,他一直愧疚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如果陈彩琼和她真的能好好相处,那么……结婚似乎也很好。

可是现在穗穗天真无邪地重复陈彩琼的话,姜水生心里才萌芽的想法一下子就扼杀掉了。

一个连同情心都不具备的女人,怎么可能真的对别人家的孩子好?姜穗心里舒了口气,她真怕父亲这辈子也娶了陈彩琼,家里鸡犬不宁。

这一晚姜穗想了许久,到底能为后来令人敬重的驰先生做些什么?可是恰如姜水生所说,养一个孩子不是养小猫小狗,如果不是他的亲人,能为他做的事情太少了。

快天明的时候,姜穗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姜穗央着姜水生去了堂姐姜雪家里。

姜雪如今在念高一,胖成了一个球。

一见姜穗,姜雪眼睛都亮了,她嘻嘻笑:小穗穗啊,快让姐姐抱抱。

姜穗可怜巴巴站在门边,死活不肯过去。

她堂姐很奇葩,从小就喜欢捏她。

姜雪非要说穗穗身娇体软好好捏,可是姜雪不是肉更多么!姜雪的笑声很有魔性,姜穗说:雪姐姐,我能不能买你初二初三的课本?姜雪纳罕:你才几年级啊?要那个做什么?姜穗犹豫了一下:我认识一个需要它们的朋友。

姜雪心地很好:小穗穗客气什么,你拿去就是,反正我留着也没用,卖废品都卖不了几个钱。

姜穗把姜雪能找到的课本珍惜地装进自己小书包。

她真诚地说:谢谢雪姐姐,这是我买书的钱。

姜穗从小兜兜里拿出一个红包,里面装了她放在枕头下所有的过年钱。

姜雪坚持不要,姜穗最后还是把钱留下了。

姜穗背着满满一书包书,颊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窝窝儿,眸中缀满星星点点的光彩。

*这书得送,但是不能让驰厌知道是自己送的。

姜穗不要他的感激和喜欢,事实上她并不想和驰家兄弟有任何关系。

她甚至觉得,因为后来的驰厌喜欢梁芊儿而不是自己,所以驰厌看上去比驰一铭更加顺眼。

姜穗的心是三月里最温柔的水,重来再多次都不会变。

尽管驰厌也做过让自己难过的事,可是父亲肝硬化时,最后是他找到了肝.源。

姜穗姑娘记恩不记小仇。

她花了一个下午,小手握着钢笔,一本一本、仔仔细细地把姜雪的名字用墨水涂掉。

毕竟姜这个姓氏挺少见的,姜雪、姜穗,一听就是姐妹,把名字涂了,这样他就不会知道这是她堂姐姜雪的书了!近几天大院儿间或会提到驰厌找工作的事,这年头小老板大多不敢收童工,天气凉快了杂货铺老板郑春也不要帮忙的人了,他每天早早出去,一无所获归来。

姜穗背着沉沉一袋子书,小短腿走了好半天才走到赵楠家附近。

赵家院子贴了一副褪了色的门联,门口只有垃圾筐,姜穗仰头看了看,实在没有办法,把书放进了垃圾筐内。

她爱惜地把最下面一层垃圾清理干净,怕它们弄脏了课本。

姜穗怕被别人捡走当垃圾卖了,于是悄悄猫在榆树下看。

瑰丽的夕阳下,九月的天气凉爽。

少年身后跟了一个更小的孩子,两人一起回家。

驰一铭本来都要踏进院子了,结果眼睛一亮,冲到了垃圾筐前面。

哥!你看这是什么!姜穗心砰砰跳。

驰厌也走到了垃圾筐前面。

驰一铭翻了翻:不知道是谁的书?总不会是丢掉的吧?这些书当废品回收都得好几块钱呢!驰一铭左右看了看:哥,是初中课本,多半是人家不要的,我们收起来吧!驰厌目光扫过一筐书:不是人家不要的,课本很干净。

姜穗心里着急,不会不要吧?驰一铭小声说:管他呢,又没人看见,你看看,上面名字都没有,我们看见就是我们的了。

姜穗心想,驰一铭小朋友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驰厌始终不说话,搞得姜穗心中紧张巴巴的。

那边一阵响动以后,平静了下来。

姜穗探头看,他们已经把书拿走了。

她心里松了口气,眼睛弯成一个月牙儿。

真是棒!书给了,他们都不知道和自己有关。

她这才慢吞吞回家,夕阳照在她小巧的身影上,温和一片。

晚上驰厌翻开了那一堆捡回来的课本。

他随手浏览了一遍,在初三物理书中,发现了一张夹在书里的纸。

驰厌摊开,纸上写道——姜雪,我收到你的情书了,但是我不喜欢你,不要再给我表白了,我只想好好学习。

——高均。

驰厌嘴角微微一抽:……驰一铭兴致勃勃问:哥,你看什么呢?驰厌冷静地把纸条夹回去,默了许久:没什么。

驰一铭狐疑地看着他,刚才……他哥哥是笑了一下么?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后驰厌提起这件事。

穗穗内心崩溃:……姜雪:……fuck哦!☆、月牙姜穗那天送完书以后,很长时间没有再见到驰厌。

十月份秋天来了,校园里的银杏树开始渐渐变黄。

早晨出门的时候刮着大风,姜水生用鹅黄色的外套把姜穗裹得严严实实,姜穗自己在脑后绑了一个马尾。

这样的坏天气直到放学也没有半分收敛,陈淑珺亲昵地拉着姜穗一起回家:哎呀,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呀?姜穗闻言抬头看了眼天空,枯黄的梧桐树叶被刮得到处飞,天空果然灰蒙蒙一片。

放学这条路离家有些远,学校建在比较繁华的地段。

前半段路陈淑珺和姜穗顺路,这个好心的小姑娘会拉着姜穗一起走,怕她摔倒。

后半段路原本姜穗可以和大院儿女孩子们一起回家的。

可是一来,今年才满十二岁的梁芊儿刚刚升了初一,而姜穗还在五年级。

二来暑假的时候,姜穗已经把她得罪了。

这一年孩子们非常现实,姜穗虽然脾气好,可是跑不快,也没法一起玩游戏,大家自然愿意跟着清秀好看的梁芊儿。

小姜穗成了孤家寡人,每天自己一个人吃力走路回家,这一个月下来,她大大小小又摔了好几回,小脸总是带着伤。

陈淑珺说:姜穗再见,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啊,别摔了。

梁芊儿她们恰好走在前面,闻言有人回头看了眼,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姜穗倒是很淡定,慢慢举起小手挥了挥:陈淑珺再见,我会小心的。

姜穗不远不近跟在梁芊儿她们身后。

前面的女孩子们说说笑笑,有人突然惊呼一声:赵楠,那不是你大哥哥吗?姜穗闻言也抬起了头。

十月,大风刮得地上的枯叶乱飞,她看见了驰厌。

少年蹲在马路旁,埋头在吃饭。

驰厌穿一身蓝色的短袖短裤,额上全是汗水,这么冷的天气,只有他仿佛还活在盛夏。

他拿着一双竹木筷子,在扒铁饭盒里的米饭。

他碗里一勺泡菜,还有一勺清水煮萝卜。

少年身后停了整整齐齐好几排摩托车,大多数是九十年代最畅销的摩托车铃木王。

也有一些二手车辆,车轮下积聚了浅浅一滩水。

十二岁的小姑娘手一指问道:赵楠,你哥在修车啊?赵楠瘦黄的脸颊变得通红,她恼怒道:都说了多少次了,他不是我哥。

承认驰厌是哥哥,对赵楠来说,真是一件丢脸到极致的事。

有人小声说:他手好脏,别不是修了车没洗手就吃饭吧?梁芊儿听见了,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然而到底暑假的时候被姜穗数落过,这回知道姜穗在身后,梁芊儿也学聪明了,她也不说是非,只笑了一下:哎呀你管人家有没有洗手。

亏得小姑娘身体的好眼力,姜穗看见驰厌骨节分明的手指顿了顿。

她忍不住想,被以后的心上人梁芊儿这样嫌弃,驰厌心里应该不好受。

驰厌抬头看了一眼,大院儿小姑娘身后,跟了一个头发柔软的更小的女孩子,他知道她叫穗穗。

落叶刮到姜穗脚边,她连忙转过头,越过看热闹的梁芊儿她们,往回家的路走。

没走多远,一个中年男人喊到:小伙子,过来推车。

驰厌连忙放下铁饭盒:来了。

他也不再管捂着嘴看热闹的女孩子们,大步走过去帮男人推车子。

男人粗声粗气说:车胎爆了,你们老板呢?驰厌把摩托车刹好:老板吃晚饭去了,我会修。

中年男人挑剔地看着他,语气不满:你别不懂装懂我给你说,这摩托车新的,老子才入手,修坏了跟你没完,动作快点,我还有事,不行就喊你们老板来。

驰厌也不说话,他半跪在摩托车旁边,伸手检查车胎。

他沿着车胎摩挲了一轮,一面拿着扳手,牙齿咬着起子,开始换胎。

姜穗那个蜗牛挪的速度,这时候还没走远,到底没忍住悄悄回了个头。

十月秋色下,初中小姑娘们的目光中,少年专注地换胎,脊背被汗水打湿了一片。

*驰厌修车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五年级(1)班男生都知道了。

课间操的时候,孩子们做完眼保健操,班上的朱峰笑嘻嘻地问:驰一铭,你哥在二桥那下面修车啊?驰一铭原本在认认真真写作业,闻言死死握紧了笔,猛然抬头。

姜穗坐在他后面,恰好看到男孩的脊背一下子绷直了。

驰一铭学习很认真。

姜穗注意到,五年级的孩子玩心很重,然而驰一铭除了体育课从来不出去玩。

他似乎总有看不完的书,写不完的题。

老师讲课时,他的目光最专注,似乎含着光芒。

没人举手他会举手回答问题,被表扬也会很高兴。

这个男孩格外珍惜上学的机会。

班上做值日的时候,他往往最积极。

有一次姜穗和他一起做值日,见到他捡同学们用完的废作业本。

姜穗别过头,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她记忆中的驰厌,是傲慢冷淡的驰厌。

记忆中的驰一铭,是不可一世的二世祖。

然而当时光倒退回1997年,他们似乎和后来一点都不像。

此时驰一铭被同学不怀好意的问起哥哥,姜穗皱了皱眉,盯着语文书上的石头没吭声。

驰一铭还没说话,朱峰继续说:哎哟别装了,我知道那是你哥,你前两天还混出校门分他午饭吃呢,我都看见了。

学校知道你偷粮食么?驰一铭怒道:我没偷!我自己打的饭。

朱峰耸耸肩:你说没有就没有呗。

他讥讽地笑了笑,你这么努力读书做什么,也想和你哥哥一起修车啊?驰一铭说:不许你侮辱我哥!朱峰扮了个鬼脸:就说,你能把我怎么样?姜穗作业也写不下去了,真怕驰一铭冲上去和朱峰打起来。

然而过了许久,驰一铭说:不怎么样,你让开,我写作业了,再烦我我告诉老师。

一旁的陈淑珺对驰一铭特别有好感,闻言也说:朱峰你好讨厌,手都压着我图画本了。

朱峰觉得没意思,只好走了。

姜穗松了口气,又觉得朱峰这种熊孩子着实讨厌。

她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然而上体育课的时候,姜穗才发现没完。

下午第二节是体育课,小学时最受欢迎的就是体育课了,孩子们一蜂窝涌出去。

集合完毕以后,姜穗就回了教室。

她走路都走不稳,没法和女孩子们一起踢毽子,小孩子容易困,她想回来睡一觉。

然而还没睡着,就听见了一个谨慎的脚步声。

姜穗慢吞吞睁眼。

驰一铭走到朱峰课桌前,手上拿了一把小刀,把他数学课本拿出来划破了。

然后他又找到了朱峰的数学作业本,在上面画了一只乌龟。

五年级时数学老师最凶,姜穗看着目瞪口呆。

她终于再没了违和感,睚眦必报、特别小气的驰一铭,果然还是自己认识那个。

只不过这一年他没钱没势,只能在背后搞幼稚的小动作。

驰一铭突然回头,对上了一双乌溜溜慢吞吞闭上的桃花儿眼。

然而姜穗忘了,她这个反应速度和动作搭不上边。

驰一铭走了过来。

姜穗闭着眼睛,郁闷死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驰一铭哼了一声,他伸出手狠狠掐一把她的脸:敢告状你就完了,他的数学书就是你的数学书下场,听见没?姜穗痛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忙捂住脸。

她咬牙,快气死了,竟然被一个十岁的小屁孩掐脸。

要是别人,她早就打回去了。

但这个心术不正的驰一铭,她真怕和他有纠缠。

姜穗小奶音闷闷道:知道。

驰一铭嫌弃地擦了擦自己手指,然而心里有些古怪,女孩子的脸,都这么软吗?哪怕是这个满脸青紫的小笨蛋。

*下午朱峰嚎啕大哭。

他的数学书被人划破,不能用了。

他嚎叫道:老师,是驰一铭,肯定是驰一铭,下午我们去体育课了,他肯定是那个时候回来划破的我的书。

驰一铭小朋友茫然道:你在说什么,我没回教室啊。

我和赵顺他们在踢足球呢。

赵顺点点头:是呀,驰一铭和我们在一起。

陈老师皱眉,然后看向了大眼睛明亮的姜穗:姜穗同学,你体育课一般会回教室,你看见有谁划破朱峰同学的书了吗?姜穗:……老半天,她憋屈道:老师,我没有看见。

驰一铭差点笑出声。

他摸摸手指,笨丫头……有点乖啊。

事情以朱峰被数学老师罚站两次剧终,谁让他作业本上还花了个乌龟呢?*驰一铭放学一溜烟跑了,朱峰喘着气在他后面追。

驰一铭你给我站住,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你敢停下来吗?驰一铭觉得人和人之间,智商差异太大了,傻.逼才停下来。

他跑了,十月夕阳下,胖乎乎的朱峰大口喘气。

姜穗慢吞吞走到了二桥,被朱峰杀了个回马枪。

小胖子面色不善地看着她:姜穗!你为什么要撒谎!姜穗背着小书包,小脸也很憋屈。

朱峰嘴贱很讨厌,可是驰一铭也不是好鸟,她粉嘟嘟的小脸现在还痛。

她现在还不是几年后那个极其漂亮的姜穗,只是个鼻青脸肿四肢不协调的小姑娘,朱峰可不会怜惜她,他恶狠狠地说:你明天如果不去说清楚别想回家。

说完他就张开手,拦在她面前。

……姜穗无语惨了。

她刚刚还在想,驰一铭她不敢沾染,这个普通小少年总不是大问题吧。

然而她这个十岁软哒哒的身体,被朱峰揪住小书包,没站稳一屁.股坐地上了。

痛得姜穗眼泪汪汪。

她从没这么清醒地意识到,十岁的自己是个内心活动丰富、反应迟缓的战五渣。

朱峰得意道:他跑得掉,你总跑不掉了吧!摩托车店里,驰厌本来面无表情在修车。

他偏头看了眼,小姑娘坐地上,裤子上的小兔子绣花都被弄脏了。

大眼睛泪汪汪的,仿佛是今年秋天下过的第一场雨。

驰厌擦了把汗。

下一刻,他放下手中的起子,几步走过去一脚踹在了朱峰屁.股上。

那一脚没留情,朱峰哎哟一声,趴在地上,小胖子一下就哭了,捂住屁.股:哇呜呜……一回头他看见了目光冷峭的驰厌。

驰厌穿着短袖,手臂肌肉线条分明。

他目光冷淡看着朱峰,朱峰突然不敢说话了,边哭边爬起来跑远了。

驰厌打完了人,姜穗桃花眼儿里还在掉金豆豆,她太痛了!她小屁.股坐到石头了。

她泪汪汪看着驰厌。

好半晌下定决定,冲着驰厌伸出软乎乎的小手。

无声又小心翼翼地问,你能拉我一下吗?驰厌看她白嫩.嫩的小手一眼,转身回摩托车行了。

姜穗缩回自己小手,驰厌果然也是后来的驰厌。

她才十岁,他就已经这么不待见自己了吗?好半晌,姜穗自己站起来。

她背着小书包,把脸蛋儿擦干净。

驰厌还在修车,姜穗并不为刚才的事情气恼。

别人帮她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她想了想,哒哒走到他身边。

大眼睛弯成两个月牙儿,明明眼里还包着泪,声音却又轻又甜,仿佛透着奶香味儿:谢谢驰厌哥哥。

修车的驰厌手顿了顿:嗯。

小姑娘自己背着书包走远了。

瑰红色夕阳落在驰厌身上,他摊开手掌,少年伤痕累累的手上,全是脏污的机油。

作者有话要说:  穗穗:没有弄错,驰一铭还是狡诈恶毒的驰一铭,驰厌还是冷漠无情的驰厌!————感谢以下小仙女的打赏,挨个儿抱抱~☆、心软天气一天天变冷,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特别晚,那时候都快过年了。

大院儿挂上红灯笼,家家户户都萦绕着喜气的氛围。

邓玉莲早晨出门买年货,回来的时候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件漂亮的红色棉衣。

小楠,看这是什么?在屋里烤火的赵楠看见新衣服眼睛都亮了,一下子冲出去抱住邓玉莲:谢谢妈妈。

快试试合不合适。

赵楠抖开衣服,看见上面的俗气绣花,开心的情绪一下子就散了。

她想起了好朋友梁芊儿的冬衣,雪白雪白的,领口还有一圈漂亮又软和的绒毛,扣子也精巧好看。

一对比,手上这件红衣服就显得俗不可耐。

而且赵楠皮肤不白,穿红色更显得肤色蜡黄。

赵楠当即不高兴地嘟嘴:妈妈,我不喜欢这种花的。

穿上梁芊儿她们会笑我土。

邓玉莲大龄得了这么个女儿,赵楠简直是她心头肉。

于是她说:那小楠想要什么样的?赵楠形容了一下梁芊儿的衣服,邓玉莲有些为难了。

彼时驰一铭在杂货屋写作业,门关着,他依然冷得直哆嗦。

然而驰一铭看看还穿着秋装才回家的哥哥,咬牙没说话。

自己身上还有一件前年的棉袄,然而驰厌身上穿着秋天的外套,拉链拉到了喉结处。

赵楠得了新衣服他们都听见了,这屋子又不隔音,赵楠吵得那么厉害,怎么会听不见。

驰一铭一笔一划地写着练习题,觉得真是同人不同命。

给他一件暖和的新衣服,哪怕是女式的他都会穿。

驰厌回来后瞥他一眼:过来穿衣服。

他打开手中的袋子,里面俨然是一件新的棉夹袄。

驰一铭摇头:哥,你穿。

你还要工作,我不冷,又不用出门。

驰厌不会劝人,他把衣服扔桌子上,疲惫地躺床上闭上眼:短了,我穿不了。

驰厌分外疲惫,今年冬天的雪跟刀子似的,割在皮肤上带着冷冷的疼痛。

他下午修了五辆摩托车,还顶着风雨去了更远的地方拖了辆爆胎的车。

驰一铭犹豫地拿起衣服,果然有些短,只能自己穿,驰厌这一年个头拔高穿不上。

驰一铭怕舅妈发现,连忙把新夹袄穿在最里面,破旧的棉袄再套在外面。

仿佛寒冷一瞬隔绝,身体也变得暖洋洋的。

驰一铭看了眼疲惫的驰厌,突然为这样的温暖难受。

然而驰一铭还没说什么,房门就被人打开了。

风雨一下子漫进来,邓玉莲走了进来,后面跟了赵楠。

邓玉莲看了眼驰厌,不悦地皱眉:驰厌,你一回来就睡觉是什么意思?水缸结了冰,你不用弄吗?家里蜂窝煤也没了。

老娘供你吃供你住,你什么都不做就睡觉!驰厌揉揉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

他懒得和女人吵,起身便要出门。

等等!邓玉莲打量了少年一眼,你去摩托车行工作都三个多月了,工资哪去了?都快过年了,我也不全要,拿点出来给你妹妹买衣服不过分吧!一听这话,驰厌冷淡平静的眸中露出几分讽意。

赵楠算他哪门子妹妹?他冷冷开口:文老板说,我未成年,属于童工,工资年结。

邓玉莲愣了愣,然后不可思议拔高声音道:你说什么?年结!见驰厌不置可否,邓玉莲说:不行,怎么可以年结!现在我们去找他,喊他把工资补上。

驰厌动也不动:文雷坐过牢的,捅了一个人七刀。

横的就怕不要命的,邓玉莲当即犹豫了,愤愤看了眼驰厌:没用的东西,看你找的什么工作!说完拉着赵楠出去了。

赵楠还在闹:妈妈,我的新衣服怎么办,你不是说让驰厌买吗?邓玉莲也窝火着:闹什么,我把这件退了重新给你买总成了吧!让驰厌换个工作邓玉莲又不甘心,现在换了不是白干三个月了吗?只能再忍忍。

等那母女俩走了,驰一铭才松开紧握的拳头。

他眸中藏着深深的愤恨,看着她们的背影。

哥,你工资真的年结啊?驰厌说:没,月结的,存折里。

驰一铭松了口气,他心情轻松了些许。

哥,等攒够了钱,你就回学校吧。

驰厌顿了顿,许久才道:嗯。

*没多久就过年了,姜水生丧偶以后,每年都会带着姜穗去她大伯家一起过年。

姜雪逮着姜穗,把她一张小脸仔仔细细瞅了一遍:怎么回事呢你这脸,小时候长那么乖,现在这么多伤不会毁容了吧?我都快忘了你长啥样了,现在还经常摔呢?姜穗点点头。

姜雪说:小笨蛋,你就不知道护着脸吗?姜穗大眼睛笑盈盈的,语气又软又慢:我知道,可是反应不过来。

姜雪忧愁地叹口气,突然八卦兮兮地问:你们班有没有男生,嗯……特别爱招惹你?小学初中么,男孩表达喜欢就是别别扭扭地招惹欺负。

姜穗看着姜雪的八卦脸,差点笑出声。

她姐姐什么都好,却独独长了个恋爱脑。

姜穗摇摇头。

姜雪遗憾极了:要是你还长小时候那样儿就好了,保准全班都爱你。

……谢谢,可以但没有必要。

姜雪捧着脸,忧愁地道:你消失的美貌,怎么就没降临在我身上呢?姜穗被她的语气逗得咯咯直笑。

姜水生年还没过完就无奈带着姜穗回去了一趟,他囤积的药材发了芽,实在让人头疼。

过来收货的开了一辆老旧的货车。

一包包尼龙口袋的货物往车上扔。

姜穗有心帮忙,可是她小奶猫的一样的力气实在没有用武之地。

只能给爸爸和收货的梁军叔叔倒热水。

最大的那一袋两个男人怎么也没法扔上车,两个人都大汗淋漓。

那时候驰厌刚好挑着一担蜂窝煤过去。

少年穿着单薄的秋装,脚步却分外稳健。

他舅舅赵松石两次都挑不完的蜂窝煤,他一次就可以挑回家。

收货的梁军眼睛一亮:黑衣服的小伙子,过来搭把手。

姜水生愣了愣,姜穗也愣了愣。

在大院儿里,驰厌是一个存在感很不强的人。

他总在忙碌,年轻的躯体永远在为生活奔波,也几乎没有时间和大院里的人交谈。

梁军不认识他,看他身量高力气大,自然而言就喊他搭把手。

驰厌放下担子,也不多话,过来帮忙。

梁军说:我喊123,起!就一起扔。

门梁后,姜穗穿着桃红色的冬装,目光不经意就落在了驰厌手上。

他那双手并不好看,冻得通红,还生了冻疮,皲裂的手背带着浅浅的血痕。

生活的痕迹在少年手上刻了一刀又一刀。

然而即便过了年,他也不过才十四岁而已。

尼龙口袋被扔上车,姜穗揪心地看着,生怕他手上伤口迸裂开。

好在他足够坚强,只微微平复了下呼吸。

梁军笑着拍拍他的肩:小伙子不错,有劲儿哈哈哈哈,怎么穿这么薄,别感冒了。

驰厌说:嗯。

他也不多看,回去挑着蜂窝煤走了。

姜水生说:麻烦你了驰厌。

驰厌远远点了点头,雪地里落了一个个深深蜿蜒的脚印。

晚上风雪依然肆虐着,姜穗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起了少年那双手,其实这几个月来,她都尽量不和姓驰厌驰一铭有接触,路过驰厌修车的地方,往往目不斜视走过去。

然而此刻驰厌这双被寒冷侵蚀的双手,却过早有了后未来的影子。

她不知道驰厌遭遇过什么,后来人人都说驰厌先生的双手不太灵活。

未来人人崇敬他,这一年却没人爱护他。

哪怕是小恶魔驰一铭,至少都是冬天装扮。

姜穗睡不着,干脆开了灯,把自己存钱罐翻了出来。

叮铃铃的一个个硬币,还有今年才放进去的零花钱,零零散散落了一堆。

姜穗平时不花钱,她毕竟不是同龄小朋友,不吃零食也不买玩具,如今已经攒了这么多钱了。

她掰着手指算了算这一年的物价,开开心心睡着了。

*钟声响起,新年到了。

姜穗偷偷买了一双羊毛分指手套,她软乎乎的小手戴进去,又大又暖和。

崭新的手套似乎驱散了风雨,让人的心情都晴朗起来。

姜穗不舍地看了它好几眼,才狠了狠心把它弄脏,又磨了磨。

羊毛手套变得灰扑扑的,毛线也被磨损了些许。

她注意到驰厌早上就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

姜穗从窗户往外看,太阳完全出来的时候,驰厌也回来了。

少年左手拿了绳子和一个破旧的竹编簸箕,右手拎着一个密不透风的袋子。

姜穗赶紧走出去:驰厌哥哥!驰厌回头。

他依然一身秋装,筒靴踩在雪地里,又几分冷清的味道。

姜穗磕磕绊绊走到他面前。

驰厌皱着眉,小姑娘走个路都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然而一双水亮的眼睛,似乎缀上了春天般生动的色彩。

真漂亮又水灵的桃花儿眼,可惜小姑娘青青紫紫脸让人看得揪心。

她奶声奶气问:你要回家了吗?嗯。

驰厌没应付过这种生物,在他生命里最多见到的,就是邓玉莲和赵楠这样的。

然而面前的小姑娘矮矮的,睫毛长得像两只蝶。

她擦了擦落在睫毛上的雪花,笨拙极了。

驰厌觉得神奇,一个人睫毛纤长可爱到竟然能落上雪花。

她拿出一对灰色的手套:这个爸爸让我送给你,是他的旧手套,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语气糯糯,表情却认真极了。

满脸写着,我爸爸让我干的。

这个意思也完好地传达给了驰厌,他接过来:替我谢谢他。

小姑娘也不笑,严肃地点头。

搞得像秘密任务交接似的。

驰厌看她一眼,从右手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她:拿去玩。

小姑娘下意识接住了,姜穗两辈子都没逮过鸟。

手上一只被捆住了爪子和翅膀的、生无可恋强行挣扎的小雀鸟儿。

她瞪大眼睛,白嫩.嫩的手指捏住细绳,惊讶又无措问:它它它……在动,我怎么办?驰厌别过头。

真是……真他.妈……让人心软到浑身不自在。

捉不住就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没有评论。

小读者就要有小读者的亚子!你们怎么不留评,你们怎么这个亚子!难不成是我没有吱吱吱迷,写得不好看吗?哈哈哈最近被这个普通话洗脑。

☆、我们年少然而这只小雀鸟到底是没丢掉,姜穗小心把它捉回家,姜水生还在院子里清理药材上的泥巴。

爸爸,鸟儿怎么养?她小心翼翼捧着它,姜水生一看失笑:下着雪呢,你哪里来的鸟?姜穗想起曾经学过的课本《少年闰土》——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鸟雀就罩在竹匾下了。

她估计驰厌就是这样捉到鸟儿的。

她说:驰厌哥哥给的。

姜水生看了看:这是野生斑鸠,养也能养,如果是麻雀就养不活。

姜穗隐约知道,麻雀性子烈,不是一种能关在笼中的雀鸟。

姜水生问:斑鸠养着也麻烦,要不炖汤喝吧?大冬天的,炖个汤也懒得养了。

姜穗哭笑不得,她连忙把鸟儿拿回来:我养。

姜水生摸摸她脑袋:那杂货屋里放了个鸽子笼,你给关进去。

姜穗兴冲冲就找笼子去了。

她倒不是爱心泛滥,只不过如姜水生所说,斑鸠冬天可以拿来炖汤喝。

驰厌总不是嫌着无聊去雪地捉鸟玩,这是他口粮,他自己都没舍得吃,她怎么好意思吃?这只斑鸠瘦巴巴的,姜穗摸摸它脑袋。

把你养胖一点,再送回去吧。

真没办法,驰厌先生现在活得还不如你自在呢。

*驰厌快走到家门口,脚步顿了顿,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手套。

羊毛手套一看就很暖和,然而这样的好东西,对于自己来说却没什么作用。

他这双手不是养尊处优的手,总有活给他干,戴着这样金贵的手套不方便就算了,还容易弄脏弄坏。

屋里驰一铭还在写字,这种分指手套给学生写作业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他第一次有些犹豫。

许久,他拉开拉链,把手套放进了怀里。

像揣了这年冬天的一丝暖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进屋以后,驰一铭连忙说:哥,你回来了。

他关上门,隔绝外面的冷空气。

驰厌点点头,打开袋子,袋子里还剩一只不动认命的斑鸠。

其实过年他和驰一铭相对来说好过许多,毕竟过年家家户户吃得都不错。

然而到底是少年,饭桌上邓玉莲拼命给自己女儿夹肉夹菜,驰一铭和驰厌一人一碗饭,不能再多。

他们都很饿。

驰厌在长身体,平时干的又是体力活,他觉得自己胃像个无底洞,能吃下三大碗干饭。

赵家这点养猫养狗一样的饭,让他晚上有时候饿到都睡不着,家里存折的钱不能动,他们都还没有念过高中,不知道一个孩子念高中到底需要多少钱,所以想吃东西只能自己想办法。

两个少年自己打水拔毛开火。

驰厌挖了土洞,又用砖砌起来,驰一铭早早削好了木头签子,把瘦巴巴的斑鸠烤了。

外面一场银白的大雪,落得厚厚的压在树梢。

斑鸠被烤得金黄,皮脂泛出油花,撒上调料以后,香气被关在小小的屋子里,驰一铭盯着它能盯出一团火来。

哥,我们一人一半。

驰厌罕见沉默了一下,他说:你吃,我吃过了。

两只斑鸠,本来是为自己和驰一铭准备的,过年就当给自己加点荤了。

然而怀里这双手套,换走了他的那只斑鸠,驰厌便不愿再动剩下这只。

驰一铭显然不信:哥,你别骗我,你怎么会自己先吃。

我吃过午饭的,不饿,我们一人一半吧。

驰厌淡淡说:没力气,饿了就先吃了。

他说完就起身,也不看弟弟和斑鸠一眼,开始看姜雪初中的课本。

烤斑鸠诱人的香气本来让人躁动,可是他只喉结动了动,怀里的暖,又让他沉寂下来。

驰一铭垂下头,还是默默分了一半出来,他拿起另一半啃,眉眼终于沾上了一点新年的欢喜。

哥,明年我就六年级了,以后我好好读书,一定也让你过好日子。

我们买一堆烤鸭鸡腿,吃一半丢一半。

赵楠么,就让她也眼巴巴看着。

驰厌懒得理他这种幼稚的想法。

说实话,你说赵楠这死丫头怎么长得这么丑?又黄又瘦,邓玉莲给她吃得那么好,她还长得那么丑,比我们班的小斗鸡眼还丑,偏偏赵楠还喜欢往梁芊儿身边站,她是为了去给别人陪衬吗?哈哈哈哈。

驰厌演算着数学题,翻了一页。

我们班男生女生都很没意思,特别笨。

每次他们找我问题,我特别不想说,但不说也不好,我都想着跳级算了。

他顿了顿,忍不住低头笑了下,笨丫头最笨,你知道么哥,她就坐在我后面。

有一次我故意微微站起身子挡住她视线,她在后面也努力坐直,憋红了脸都不知道给我说她看不见。

驰厌手顿了顿:谁是笨丫头?驰一铭说:姜穗啊。

驰厌看了他一眼,驰一铭丝毫不觉,他用着小少年独有恶劣的语气说:她动作慢吞吞的,一篇小字要写一个小时,怪不得连梁芊儿都不和她玩了,不是说梁芊儿以前还和她是好朋友吗?你讨厌姜穗?驰一铭本来还滔滔不绝,闻言可疑地顿了一下,到底没吭声。

驰厌便懂了。

弟弟不讨厌她,他说起后桌的小姑娘时,语气明明是愉悦快乐的。

驰一铭转移话题:我讨厌赵楠。

这个话题便心照不宣没有进行下去。

*开春时,大雪还没有化完,驰厌又回到了摩托车行上班。

他的老板叫文雷,是个手臂上纹了老虎的健壮青年,据说年轻时捅了人坐过牢。

但是文雷此人很会来事,有着那般骇人的过去,依然特别擅长与人笑眯眯和善地说话。

文雷在一旁看着驰厌修车,少年动作很熟练,文雷说:赵家那个凶婆娘没找你要钱了吧?驰厌手上不停:没有,谢谢雷哥了。

唉,客气什么,人活在世上各有难处,那婆娘也太不是人了。

哥看好你,你这机灵劲儿,以后好好干,少年人前途无量。

文雷说的倒是实话,去年驰厌才来的时候,一听他十三岁,文雷就不太乐意,这么个小孩,能做什么?然而后来试用两天,文雷彻底改观。

驰厌很聪明,许多事情一教就会,别人学换胎,要讲好几回,驰厌呢?自己上手一揣摩就会。

驰厌这小子是个闷葫芦,看着不言不语的,可是好几次,别人组装车子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看。

文雷问他:会?来试试。

驰厌犹豫了下,慢慢开始动手组装。

少年勤快,又好学聪明,文雷看得清楚,这种人不会一辈子没出路。

驰厌拧了拧摩托车把手,车子轰隆隆响,他说:好了。

驰厌,还想回去读书吗?驰厌动作顿了顿:不回了,学校没法挣钱。

俨然不是给驰一铭的那个答案。

文雷叹了口气:那多学点,出了社会技多不压身。

驰厌点头。

文雷哈哈哈大笑:以后有钱了,就讨个漂亮老婆,女人那身子软得哟……他一想起驰厌才十四,连忙噤了声,遗憾地啧了一声。

驰厌只是笑笑。

他有时候也会想,弟弟在学校里是什么生活?他从不打断驰一铭讲学校的事,于是他知道阳光小学的副校长很凶,喜欢在窗户外面看学生有没有开小差;班主任是个刻板普通话不标准的女性;还有弟弟口中的小笨蛋……她似乎会做那些题,可是考试总是写不完。

修车的日子太漫长了,他这年盼着长大,肩膀再宽阔些,路子就多些。

春天到来以后,连石缝里都顽强钻出花儿来。

*那只病恹恹的小斑鸠幸运地活过了春天。

每天姜穗上学的时候,它就探头探脑地在笼子里看。

养久了倒是习惯它的存在,养出些感情了,姜穗拖啊拖,从冬天到春天,再从春天到初夏,愣是没舍得把它还给驰厌拿去炖汤。

她犹豫地说:再养养吧,还不够胖呢。

小斑鸠歪着脑袋打量她。

姜穗说:这个冬天,如果他们还饿,我就得把你送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穗穗:可是他饿呀斑鸠(尖叫):啾啾啾!本文更新时间从明天开始暂时调整为:22:30☆、翻车1998年夏天到来,班上有些胖胖的女孩子开始发育了,穿着少女柔软的内.衣,胸.脯开始鼓起来。

班上的男孩子也多多少少有些变化,其中最受欢迎之一的是驰一铭,他来五年级(1)班还不到一年,就已经得到了班上大多数男孩子的认可。

下课常常能看到他和别的男生踢足球,身影阳光又有活力。

驰一铭的同桌陈淑珺情窦初开,红着脸给姜穗说:今天老师留的思考题,驰一铭花了两分钟就写出来了,然后他很大方给我看了。

姜穗盯着小姑娘看了好几秒:你喜欢他?陈淑珺跟被烫到了一样:哪……哪有!姜穗也不拆穿:哦。

她慢吞吞补充,不喜欢最好。

陈淑珺羞恼地瞪了她一眼,转而写作业去了,然而她眼珠子老是在驰一铭身上转,让她的话毫无可信度。

热气蒸腾的夏天,驰一鸣打完球回来,男孩子不拘小节,拉起衣摆擦脸,露出一截腹部。

他皮肤白,皮相也好,从他精致的长相就可以猜出他的父母长相也一定非常出色。

再过几年他长大,那张不错的脸混娱乐圈都有口饭吃。

也怪不得引得陈淑珺的小少女心怦怦跳。

驰一铭写了会儿题,回头看着姜穗:姜穗,借我一块橡皮擦。

姜穗不情不愿,磨蹭了很久,从自己的哆啦A梦文具盒里递了一块橡皮擦过去。

驰一铭默默看着,接了过来,他转过头去,才差点笑出声。

他打开自己书包,把这块橡皮也扔进去。

里面俨然摆了好几块橡皮,全是姜穗的。

驰一铭心想,她什么时候愿意和我说话,我就什么时候还给她。

然而小姑娘姜穗立场坚定,都快一年了,她从不主动找他攀谈。

驰一铭这种小小的恶劣偏偏还不能和其他人说,总不能到处说:驰一铭他借了我的橡皮擦从来不还。

姜穗也没有说人坏话的习惯。

驰一铭看久了,也没觉得小后桌青青紫紫的小脸多丑了,看在她那双水灵的桃花眼儿份上,她慢吞吞的性格还是挺乖的。

星期五放学的时候轮到第二大组大扫除。

这一年学校流行一种夜光石,绿色莹润的石头,在夜晚会发光。

商家看准了市场,把它做成心型,于是被阳光小学和初中的男孩子女孩子拿来表白。

姜穗小心翼翼下楼丢垃圾的时候,恰好撞见了最不想撞见的一幕。

被分配打扫厕所的是陈淑珺和驰一铭。

女孩子脚下落了一颗心型夜光石,捂着嘴巴在哭。

驰一铭说:烦不烦啊你,我明天就去申请换座位。

陈淑珺哽咽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小少年俊秀的眉眼露出讥讽的意味: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不看看你这张大饼脸双下巴,还有黏糊糊恶心死了的眼神,要哭就在厕所哭够再出去,不然丢人的可不是我。

他刻毒不留情的言语让陈淑珺浑身发抖。

连慢吞吞下楼的姜穗都一身冷汗。

驰一铭这样的人,不管是喜欢一个人,还是讨厌一个人,都是和你玩儿命。

姜穗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还不到十一岁。

放学的时候,姜穗折了一只粉色的千纸鹤,翅膀一拉就能动。

陈淑珺眼眶通红,眼神放空。

姜穗也不提自己不小心听到的事,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把小千纸鹤放在她的掌心。

陈淑珺吸吸鼻子:谢谢你啊,姜穗。

这个怎么折的?姜穗细细给她讲。

年少的心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刻骨铭心,却也单纯至极。

*秋天到来时,姜穗十一岁了,升了六年级。

六年级重新评选班干部,班上一共51个人,驰一铭以48的高票成为了班长。

驰一铭在讲台上念名字统计,他眼睛微微眯了眯,班上没有给他投票的三个人,其中两个他不用猜都知道是谁——陈淑珺和朱峰。

还有一个,他看着手中端正可爱的圆润字体,上面写了班长方莹莹。

驰一铭瞥了眼姜穗,小笨蛋低着头,在写数学作业。

她作业总是写很慢,虽然也对的多,然而这对于考试来说并无裨益。

驰一铭冷冷哼了一声。

丑丫头,她不待见自己,自己还不待见她呢。

班长头衔最后还是落在了驰一铭身上。

初冬的时候,男孩子们在操场上踢球,后来驰一铭第一个回来,他闷声坐在座位上,眸中情绪阴戾。

朱峰走进来,声音毫不避讳:驰一铭的鞋可不是我踩烂的啊,哈哈哈我没那么大力,他鞋底整块掉了,袜子还破了两个洞,一看早就该坏了。

有人扯了扯他:朱峰,你别这么说班长。

朱峰之前被驰一铭他哥揍的仇还没过,在他眼里驰一铭就是个暗地里搞小动作的卑鄙小人。

闻言他说:我又没说假话,不信你们看他鞋和袜子啊。

班上所有同学都悄悄看过去。

驰一铭脚趾蜷缩,没有吭声。

他唯一的这双球鞋,还是舅妈不知道从哪里给他带回来的旧鞋子,穿在他脚上大了,他也没想到今天鞋底会整块脱落,露出了里面破了两个洞的袜子。

他的同桌是和他玩得不错的一个男生,闻言安慰道:驰一铭,你别管朱峰,请假回去换双鞋吧。

驰一铭笑着摇摇头:没事,放学再回去换。

我不怪朱峰。

姜穗长长的睫毛眨了眨。

如今换了座位,她离驰一铭挺远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方的驰一铭,一时间也惊疑不定。

直到放学,所有同学都离开了以后,姜穗心中惴惴不安,她知道关于驰一铭的事情不要管最好,可是最后,她还是没走多远就折返了回来。

初冬已经很冷了,R市的冬天总喜欢刮风。

姜穗忍着哆嗦在教室里看了一圈,然后听到了厕所微弱的拍门声。

救命……姜穗也顾不得那是男厕所,拿掉锁门的棍子,进去一把拉开了门。

门后面,朱峰全身被淋湿,他跌坐在地上发着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姜穗倒抽一口凉气。

*朱峰的事情闹得很大,据他说,是驰一铭把他关在里面的。

可是这件事找不到证据,朱峰上完厕所才发现门拉不开,结果一桶冷水从上面泼下来。

驰一铭被叫过去的时候分外冷静,他迷惑地说:我昨天一放学就走了。

他平时在班上给同学讲题乐于助人,人又阳光开朗,足球也踢得好,去年期末考是班上唯一一个满分。

老师只怀疑了一下,就让他回教室上课了,挨着盘问打扫卫生的同学。

然而老师相信驰一铭,朱峰的爸爸妈妈不相信。

他们来到学校,势必要给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我儿子被人淋了水关在厕所,现在还发着高烧在医院!你们竟然说找不到人!他说他就和班上那个姓驰的小子过节最大,不是他能是谁!学校这么对娃的吗?今天不给个说法,谁也别想上课。

班上有个女生左右看看,然后站起来小声说:老师,我看见驰一铭走在路上好像又回来了。

驰一铭眼里骤然冷了下去。

姜穗心想,驰一铭这小混蛋,终于翻车了。

*驰厌被叫来学校的时候,整个六年级(1)班都停课了。

小少年少女们噤若寒蝉。

驰厌冷淡的眸光扫了一眼,他弟弟和老师站在阳台上,教室里面无数双眼睛好奇地往外看。

驰厌穿着去年的外套,身上沾了修车的机油。

他来得匆忙,外套口袋里甚至还有一个扳手。

教室里有人小声说:那是驰一铭的哥哥吗?他好高。

和驰一铭长得一点都不像,有点凶。

过了这个冬天驰厌就快十五岁了,少年成长起来很快,他个头蹿到了178,依旧穿得单薄。

驰厌微微偏头,看见了窗户边清澈的一双眼睛。

小少女姜穗趴在窗边,也眼巴巴看着他。

驰厌脚步顿了顿,还是走到了弟弟身边。

老师,我是驰一铭哥哥,请问发生了什么事?语文老师对驰一铭的印象很好,于是尽量公正地道:班上有位同学叫做朱峰,昨天被人淋湿关在厕所里面,驰一铭有很大嫌……朱峰爸爸打断老师的话:什么叫有嫌疑!我儿子都说了,就是他干的,去年他的数学书也是这个小崽子划破的!他这种人还配读书?我看学校就该把他开除!你是他哥?你们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崽子,老子来教训你!驰一铭咬着牙,眼眶红到充血。

朱峰爸爸蒲扇般大的巴掌朝着驰一铭打下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捏住他手腕。

驰厌冷漠地看着朱峰爸爸。

朱峰爸爸涨红了脸,发现自己没这个少年高,竟然也挣脱不掉他的手。

教室里一阵轰动,六年级的同学都跑来看热闹了。

这件事越闹越大了。

驰厌微不可察皱了皱眉,朱峰爸爸另一只手扬起来,清脆啪的一声,驰厌的脸被打偏。

空气安安静静的。

大风肆虐的冬天,驰厌微微抬眸,透过窗户,对上了姜穗一双目不转睛瞪大的桃花儿眼。

驰厌冷淡地想,屈辱这种情绪,早就离他很远很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说,这是晋江史上最寒碜定情信物之旧手套和瘦鹌鹑。

驰一铭:哥,我这个样子,是不是你没教好?厌:你什么样子,关我屁事!!!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嫌恶驰厌没摸自己被打的脸,也不再看姜穗,回头对朱峰爸爸说:满意了就听我讲。

驰一铭,做没做?驰一铭顿了顿:没有。

驰厌说:我弟弟说没有,你们说有,证据呢?朱峰爸爸说:有个小姑娘说她看见了驰一铭回教室。

他一指那个小姑娘陈凤,陈凤早就被这个阵仗吓怕了,她也后悔出来指证驰一铭。

陈凤怯怯地站起来,正好对上驰厌的眼神,清清冷冷的眼,脸上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同学们说得对,驰厌和驰一铭一点都不像。

驰厌又高又瘦,点墨般的眸寂冷,眉骨还有一道可怖的疤。

不言不语,让人想到了巍峨的山。

刚刚那一巴掌打得那么响,驰厌的脸几乎立马肿了起来,可是他连脸色都没变。

陈凤连连摇头,快要哭了:我也不知道,我没看清楚。

朱峰爸爸怒道:你这小姑娘!驰厌说:你没有证据指控驰一铭,动手打人却让所有人看见了。

我对你儿子发生的一切表示不幸,但是朱先生,嘴巴放干净点。

朱峰爸爸还想上前打他,班主任连忙拉住。

这下子把朱峰关在厕所的不管是不是驰一铭,驰厌当着所有人的面挨了这一巴掌,都成了朱峰爸爸理亏。

这件事最后只能揭过。

朱峰出事没人负责,班主任为了安抚朱峰爸爸,在班里号召大家投钱送爱心,为朱峰买营养品。

晚上回去经过二桥下面,驰一铭脚步僵了僵,驰厌肿着半边脸在修车。

看见驰一铭过来,驰厌并不理他,等把摩托车停好了,驰厌从兜里拿出五张十块的递给他。

给朱峰的。

驰一铭悄悄看看哥哥淡然的脸,突然不敢接这钱。

钱上沾了汽油,驰厌不在意地擦擦,塞进弟弟口袋里。

哥,你没有问的吗?为什么不好好读书?为什么要惹事?他哥可不傻,两兄弟没爸妈活到现在都靠驰厌。

驰厌看他一眼,漆黑的眸有种烟灰般的浅淡,仿佛是不是驰一铭干的都不重要。

有那么一瞬,驰一铭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哥哥。

驰厌从来不为饥饿和疼痛哭泣,明明世上一切东西都能压弯他的脊梁,他也习惯了向生活低头,可是驰厌却又平静到像一滩死水。

如果不是驰厌养了自己那么多年,驰一铭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个弟弟在他心中也毫无分量。

驰一铭接过钱。

这一年他真想知道,有一天哥哥为一件事在意疯狂,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姜穗也想知道,为什么小混蛋驰一铭闯祸要驰厌承担。

驰厌挨那一巴掌,隔着窗户她似乎都听见了那种清脆的声音,可是他脸色变也没变。

姜穗心想,这世上能让驰厌动容的可能只有他的白月光梁芊儿了。

尽管这一年十三岁的梁芊儿一点也瞧不起他。

那个巴掌要是落在自己脸上,估计嘴角都会流血。

姜穗吃了饭,把目光落在小斑鸠身上。

小斑鸠亲昵地冲她叫了两声。

等不到过年了。

姜穗把笼子取下来,又用布包好出了门。

她在榆树下等了好一会儿,姜水生催促道:穗穗,起风了,还在外面做什么呢?爸爸,再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天色擦黑之前,大院儿回来一个清瘦的身影。

姜穗如今不太怵他,可是心中依然敬重。

她挥了挥手:驰厌哥哥。

驰厌浅淡的眸安安静静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蹲下来,她揭开一层灰褐色的布,露出了里面的笼子。

笼子里面,一只呆头呆脑、油光水滑的斑鸠正打量着他。

这么冷的天气,小姑娘穿了一身米色棉衣,小斑鸠和她都精神奕奕的。

她说:这个还给你。

驰厌薄唇在冷风中没有血色,便显得格外寡淡,他半边脸依然没能消肿,闻言点头:嗯。

真是奇怪的人,姜穗忍不住看他一眼。

他也不问为什么还给他,或许是不是不喜欢,她把笼子给他,他就接着了。

小斑鸠到了驰厌手上,终于不是那副呆懒样,开始不安地踱步。

驰厌本来以为她不喜欢。

他从没送过谁礼物,人家不喜欢了不要也是正常的。

可是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胖乎乎的小斑鸠,分明是很喜欢的样子。

驰厌沉默了一下,又把笼子递给她。

姜穗被他看穿意图,尴尬又羞怯:不不,我不能继续喂它了,我明年就初中了,你拿去……吃、吃了吧。

驰厌微抿唇角。

姜穗抓着那块灰褐色的布,仰头对上少年眼睛。

驰厌这才发现,她比一年前好了许多,脸上没那么伤痕了。

棉衣外露着一小片颈部肌肤,白得像牛奶一样。

大院里女孩子就属她最白,她父亲很爱她。

说话时喜欢看人眼睛的人,大多很坦诚。

驰厌错开小姑娘的桃花儿眼,打开笼子,小斑鸠笨拙地走到笼子口,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姜穗目瞪口呆。

驰厌把笼子还给她:拿着,回家吧,不能养就放了。

他还没丧心病狂到要吃小姑娘宠物的地步。

驰厌走了几步,不经意回了个头。

彼时十一月,这年冬天还没彻底到来。

姜穗还站在那里,望着天边越飞越远的小斑鸠,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女孩小小一只,天幕映在她眼中,那双潋滟至极的桃花眼向下弯成一个月牙儿,眼尾微翘,分明好看极了。

*放走了小鹌鹑,姜水生虽然惋惜,但是也能理解。

他看着吃饭香甜的姜穗,眉眼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意:穗穗啊,爸爸认识一个朋友,他说可以寒假带你去C市第一人民医院看病,那里有专家会诊,也许可以医好你这种情况。

等你考完试爸爸就带你去。

姜穗点点头,她也很高兴,走路都走不稳实在太不方便了。

而且这次看病真正治好了自己这个疾病。

专家们没有见过姜穗这种案例,于是开了一个研究小组探讨病例,出于特殊性,治疗反而很便宜。

没多久就六年级期末考试了,姜穗坐在座位上吃力地写卷子。

上面的题她基本都会,可是就是写不完,行为跟不上思维,就是这么难受。

驰一铭早就写完了,回头看了她眼,露出嘲讽的笑意。

姜穗也不理他,一直奋战到了交卷最后一秒。

想到能治病,她心里松快不用摔倒了,可看着驰一铭又觉得危机感重重。

然而转瞬姜穗想,她曾经对驰一铭不错,所以他很喜欢自己,可是这次并没有,她话都没有和他说,驰少应该还不至于这么犯贱。

这么一想,姜穗松了口气。

过年前,除了姜穗要去C市看病,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隔壁的陈彩琼和单身汉茅麻子结婚了。

姜穗被带去吃喜酒的时候,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原来时间真的不知不觉快两年了。

刻薄的陈彩琼没有成为自己的继母,她嫁给了其他人。

陈彩琼穿着红衣裳,远远瞪了姜水生和姜穗一眼。

大院儿里搭了顶棚摆了宴席,几乎全大院儿的人都在,瞧着倒是非常热闹。

姜穗和梁芊儿孙小威他们坐在一桌,赵楠看见了也连忙跑过来,于是这一桌干脆坐满了小少年少女。

驰厌早早下了工,和驰一铭走在最后面。

驰一铭说:哥,那边有位子,我们坐那里。

孙小威之前给驰一铭买了一年菜,心里的火气没处发。

这两年孙小威长高了不少,也意识到了自己可是官二代,为什么要怕驰厌这种小杂碎!于是本来的两个空位被他腿一横,孙小威下巴一抬:没位子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驰一铭脸上的笑意没了:孙小威,你!驰厌冷冷扫了孙小威一眼。

姜穗小脸木着,简直想给孙小威点三炷香。

怎么什么人不能惹孙小威偏偏要惹!赵楠笑嘻嘻地看热闹,一点也不为自家表哥着急。

梁芊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驰厌和驰一铭,她今天穿了去年那件雪白的棉袄,领口一圈绒毛衬得她渐渐长开的容颜清丽。

驰厌身上沾了没洗干净的机油,看着就恶心死了。

两个空位就在她身边,她也不大乐意,于是说:我看见那边还有位置呢,你们过去坐吧。

姜穗本来不想管,可是喜宴人本来就多,许多人探头探脑往这边看。

被人孤立的滋味并不好受,她清楚极了。

于是她轻轻拍拍孙小威的腿:腿放下来,你爸爸在看呢。

孙小威狐疑地看了一圈,自己爸爸明明在和人说话,没有看过来。

姜穗明亮的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软糯糯的嗓音慢吞吞道:孙小威,你最大方了,腿放下来吧,我给你倒饮料喝。

孙小威斜了她一眼,他喜欢听好话,心里有些美滋滋,于是哼了一声,不情不愿把腿放下来了。

驰厌和驰一铭这才有位子坐。

驰一铭挨着孙小威,驰厌挨着梁芊儿。

梁芊儿不高兴极了,到底还不懂得掩饰自己情绪,她嫌恶地搬起板凳,往赵楠身边挪了挪,仿佛碰到驰厌就觉得脏似的。

驰一铭脸色阴了阴。

驰厌也抿了抿唇。

姜穗心想,这她可没有办法了。

她也没想到原来曾经的梁芊儿这么排斥驰厌,明明后来看到驰厌恨不得笑出一朵花儿来。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人真是挺奇妙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斑鸠:我就知道我戏份这么重一定不会死!我可是穗穗的鸟呀!(踱步骄傲)驰一铭:哥,今年冬天还去捉斑鸠吧!这次抓肥的!斑鸠:……☆、我背你虽然有关于座位的小插曲,然而年纪小总能忘记不愉快,没一会儿梁芊儿就和赵楠说话去了。

喜宴有敬酒的习俗,新人一桌桌敬酒,到了孩子们这一桌,就只能用饮料代替酒了。

陈彩琼挽着茅麻子的手,笑容在看到姜穗时有片刻不虞。

陈彩琼身材丰满,红衣裳撑得圆滚滚的,算不得多好看。

茅麻子也是个其貌不扬的单身汉,能娶到陈彩琼他很高兴。

陈彩琼原本不乐意嫁给茅麻子,她更中意淳朴端正的姜水生。

可是本来两年前还好,后来突然姜水生就对自己态度淡了,自己喊水生哥姜水生也是敷衍应一声,害得大院儿里的人背地里笑话了自己很多回,送上门给人家做后妈都被拒绝,陈彩琼心里落了个疙瘩。

此时小姜穗倒好饮料,小心站起来,要与她碰杯祝福。

陈彩琼说:哎哟姜穗,最近又摔了啊?看看这小脸,以后还不知道要毁成啥样,看着就心疼。

姜穗反应慢,歪着脑袋看了她片刻,点点头,也不计较,看着乖巧极了。

陈彩琼又看了眼一旁的梁芊儿和赵楠,笑眯眯说:梁芊儿可真是标志,赵楠也不错,姜穗啊,你可得让你爸爸看好你,不然以后大院儿的姑娘都出嫁了,你怎么办哟。

梁芊儿隐晦地笑了一下,赵楠则惊喜地抬了起头——赵楠常年被人说长得丑,这是第一次被夸赞。

如果姜水生在这里,估计会被这种恶毒的话气得够呛。

这下就是反应再慢姜穗也反应过来了,陈彩琼这是记仇呢。

她也不同她争,毕竟今天陈彩琼是新嫁娘。

一辈子就嫁一次人,也不知道陈彩琼哪里来的兴致非要来挖苦一下自己。

驰一铭眼中闪过一丝讽刺。

驰厌眸光浅淡,看不出什么表情。

倒是炮仗似的孙小威左右看看,直言不讳地道:陈姨,梁芊儿也没多好看啊,赵楠丑死了。

陈彩琼:……梁芊儿脸色青了青,瞪了孙小威一眼。

赵楠脸色难看极了,驰一铭差点笑出声。

孙小威嘴巴毒,接着道:反正我们大院儿女生都不好看。

这句话杀伤力巨大,陈彩琼看姜穗,小姑娘敬了酒坐得端端正正的,也正憨态可掬地回看自己。

别人说她不好看她一点儿也不生气。

陈彩琼呕心死了,和一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计较,最气的还是自己,她扭头走了。

姜穗才不管她,陈彩琼只要没做自己后妈,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饮料最后被梁芊儿抱在怀里,她站起来挨个儿给大家分。

这一年不比后来,孩子们零花钱少得可怜,也只有孙小威能经常买饮料喝。

连姜穗都觉得嘴巴里淡出鸟来了,想喝点酸酸甜甜的解馋。

梁芊儿倒了一圈饮料,最后给驰一铭和驰厌倒时,故意只倒了半杯。

她实在不喜欢这兄弟俩的穷酸劲儿,特别是驰厌,几乎没见过他穿干净衣服。

一个修车的,以后能有什么出息?除了驰一铭和驰厌,谁也没发现她刻意的小动作。

驰一铭盯着梁芊儿,蓦然冷笑了一下。

驰厌面无表情,狭长的眼看了眼杯中的水,始终没抬眼看梁芊儿。

*大院儿热热闹闹过年之前,姜水生就带着姜穗出发去C市了,他们在C市治疗待了三个星期。

一回来姜雪来火车站接他们,姜雪裹得厚厚的,像颗球。

她扑过来,一把抱住娇.小的姜穗:哎哟小堂妹,可想死我了。

姜穗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也抱住姐姐,软声清脆道:小堂姐,我也想死你了。

姜雪稀罕极了:哟哟你这小奶音,这软绵绵的小娇.躯,这小可爱的模样,大声告诉我是谁的妹妹呀?姜穗笑得不行:姜雪的妹妹呀。

姜雪轻轻捏了一把妹妹小脸:好乖好乖!她问姜水生:二伯,穗穗的病还没好啊,她说话还是慢吞吞的。

姜水生和蔼喜悦地道:医生说穗穗这是娘胎带的病,但是可以慢慢调养,就像湿疹,有些人长大就自然好了。

穗穗吃点药,多练习平衡度,过两年就能慢慢恢复成正常孩子一样。

只是语速实在没办法,只能以后再看看。

走路能恢复可以说是个好消息了,一家人开开心心过了年,姜水生说要送姜穗去跳舞。

他口中的跳舞并不是观赏性舞蹈,更加确切来说,是平衡操。

然而姜雪特别兴奋,十八岁的姜雪,依然是恋爱脑的姜雪。

她捧着脸,幻想道:一张桃花儿小脸蛋,甜得溺死人的笑容,走路优雅动人,啊啊啊穗穗,你未来就是小仙女。

走在学校校霸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然后校霸的小弟为你争风吃醋……姜穗忍俊不禁,姜雪的思维已经走出老远,拉都拉不回来了。

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过完了这个年,大家都知道姜家走路摇摇晃晃的小姑娘要去跳平衡操了。

梁芊儿和赵楠跳橡皮筋时嗤之以鼻:走路都走不稳还去跳舞,别摔得更丑了。

赵楠对丑这个字分外敏.感,梁芊儿一出口她就下意识觉得在说自己。

反应过来也只能支支吾吾应和一声。

孙小威也是哈哈大笑,完全不敢把姜穗和平衡操联系起来。

笨拙的小丫头怎么想怎么滑稽。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笑,姜穗从六年级下期开始,还是学习平衡操去了。

六年级下期,约莫是她摔得最惨的一年。

有一次她跳完回来,额头青了一片。

驰厌骑着客户的摩托车从她身边经过,刹车皱了皱眉,这都摔成什么样了?还不如就不治保持原来的样子。

然而这到底都不关他的事,对姜穗来说,他只是同学的哥哥,大院相隔最远的邻居。

少年停下车回头,姜穗轻轻咦了一声。

然而她还没走到他身边打招呼,就看见少年转头,启动摩托车扬长而去。

姜穗茫然片刻,她以为驰厌没那么讨厌自己了,没想到还是不被人待见啊。

好在她也习惯了,不怎么在意。

*五月份的时候,R市下了一场暴雨。

这座城市处在风雨中,地面的积水没多久就高高一层。

下午六点钟,驰厌被喊去给人修一辆陷在雨水里的小轿车。

1999年能拥有一辆小轿车的人不太多,文雷问几个学徒谁愿意去,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支支吾吾。

驰厌说:我去。

他挽起裤腿,穿好雨靴。

文雷说:驰厌,那人开的价格不高,就和平时一样,还不能骑车去,发动机会搞坏。

驰厌点点头:嗯,知道了。

然而大雨依然没能阻挡他的脚步,他如今一米八的个子很快就消失在了二桥下面。

驰厌起初打着伞,后来风实在太大,打伞反而吃力。

他收起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朝着目的地走过去。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他看到了标牌。

长青路段十八号,一辆洋气的白色轿车陷在雨水中。

驰厌蹲下,在车主目光下熟练地检查故障,发动机出了问题,怪不得好一阵坏一阵,始终出不来。

车主是个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多岁。

见来的是个少年,颇为诧异:车行过来的?驰厌点点头:发动机老化了,但是没坏,我修了只能管一阵子,建议你之后换一个新的发动机。

少年黑发全被雨水打湿了,身上全湿了。

车主看着他,点点头:管一阵子就行,知道了,谢谢小兄弟,你修吧,我现在有急事。

车后座还坐着一个衣着贵气的女人,不停抱怨天气。

驰厌目不斜视,用最快的速度修好了。

车主从钱包递出一张一百的纸币,驰厌没接:五十块,我没钱找零。

拿着吧,大雨过来不容易,五十块是她说的,这么糟糕的天气,应该加钱。

驰厌淡淡道:五十块。

车主又仔仔细细看了他眼,笑了笑:我叫段天海,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通过你们老板找我。

大雨天过来修车,这份恩情我记了。

驰厌这次不推辞,他说:驰厌。

段天海说:我载你走吧。

车后座的女人嫌弃地打量驰厌一身雨水,驰厌摇摇头:不用。

段天海见他不是客套推辞,自己也确实有急事,开车走了。

驰厌把带来的工具和雨伞拿起来,刚要离开,就看见了对面楼层鲜亮的匾额。

长青路19号,雨声哗哗。

朝露舞蹈班几个字格外显眼。

一个桃花眼儿小姑娘远远看着他,眨巴了下眼睛。

驰厌脚步顿了顿,往回走。

走了好几步,他又回头。

驰厌穿过马路,走到舞蹈班,好几个小姑娘好奇地看着他。

大雨还在下,今天就连老师都没有赶过来,几个小姑娘被困在这里,一筹莫展。

驰厌喊:姜穗。

趴在窗边被点名的姜穗慢吞吞走到他面前:啊?原来驰厌知道自己名字呀,他没喊过,姜穗一直以为他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

见小姑娘乖巧看着自己,驰厌抿唇:你回不回去?姜穗老老实实摇头:回不去。

驰厌沉默片刻,他看看她漂亮柔软的舞蹈鞋子,还有身上干干净净的浅粉色外套。

哪里都不像能淌过大雨的模样。

我背你。

他嗓音冷漠说,顺路。

姜穗犹豫了很久,最后轻轻趴在他背上。

少年身上湿透了,他让她拿着伞,轻巧背起她穿行街道。

姜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背着她,她还背着自己小书包。

一只小胳膊环住他脖子,许久她憋出一句似乎带着香气的小奶音:谢谢驰厌哥哥。

她靠那么近,也不嫌他这一身脏。

驰厌半晌回她: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

☆、月饼大雨漫过少年筒靴,他鞋子进了些水,驰厌把她往上托了托,步伐依然稳健。

姜穗起先有些扭捏,后来全被一件事吸引了。

驰厌太瘦了。

他身体看着精壮高挑,可是此时,她软乎乎的胳膊触碰着他,恍然还觉得自己触碰着一具骷髅。

少年肩膀宽阔,可是长期营养不.良让他非常瘦,她甚至觉得被他咯得有点疼。

雨顷刻又下大了些,姜穗顾不上走神,连忙用伞把他遮住。

少年面无表情,黑发湿透了:你遮你自己和书包,我身上反正已经湿了。

小姑娘不知听没听见,小手摇摇晃晃的,然而那把伞依然遮住的是他头顶的天空。

他没再说话,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他被大雨淋了许久,身上一片冰凉,身上的小团子暖乎乎的,像是棉花糖做的。

驰厌哥哥。

她突然开口,说话都带着香味儿,你还会回来读书吗?不回了。

哦。

姜穗说,回来读书挺好的,你成绩那么好。

他嗓音始终很冷淡:你还小,不懂。

姜穗气馁地叹口气,看着自己白嫩.嫩的胳膊,有几分忧愁。

做了两年邻居,这是靠得最近的一回。

驰厌皱眉看了眼天色,没有回车行,先背着她回大院儿。

他人高腿长,不同于姜穗的磨磨蹭蹭,很快就把她背到了大院青石旁。

自己回去。

他抹了把脸,也没要那把伞,甚至没多看她一眼,转头就要回去工作。

姜穗愣愣撑着把伞在原地,等他走远了还没反应过来。

姜水生穿着雨衣,一脸焦急出门,才出大院儿就看见女儿站在青石旁边。

姜水生喊:穗穗!爸爸。

姜水生涉水跑过去,连忙看看女儿:雨这么大怎么自己回来了,摔到哪里了?姜穗来不及回答,姜水生已经上下看了一遍。

看到她粉色的小舞鞋干干净净的,姜水生愕然道:你怎么回来的?姜穗想起少年瘦骨嶙峋的脊背,哑然失语。

*五月份匆匆过去,没多久姜穗就小学毕业了,七八月放暑假,他们这个年纪的都玩得特别开心。

毕竟这一年不同于后世,可以直接升阳光初中,不用升学考试。

漫长的暑假,又没有作业,孩子们可劲儿疯。

只不过大家都看不见姜穗,放假了平衡锻炼依然不能停,她大多数时候是待在舞蹈学校的。

八月十五的时候,姜水生自己做了月饼。

他做月饼很有一套,白糖、红豆沙、面粉,还会加上少许蜂蜜。

拍得扁扁的,撒上香脆的芝麻,嚼起来特别香。

姜水生下了本钱,做了挺多。

等月饼做好,他摸摸女儿头:上次驰厌下雨带你回家,这次中秋节,你给他们两兄弟拿四个饼子去。

人家对咱们有恩,我们就要懂得知恩图报。

姜穗笑着,用力点点头。

姜水生包好月饼,让女儿拎在手里:穗穗,小心点儿走路。

我知道的,爸爸。

知道要多练习平衡以后,姜水生也不拘着女儿走路,反倒喜欢让她多走走。

姜穗的病有了些起色,至少现在不会像原来摔得那么频繁了。

姜穗从大院儿南面慢吞吞走到大院儿北面,这次比之前少花了六七分钟。

然而她还没进去,就在赵家大门外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姜穗疑惑地走过去:洪阿姨。

约莫三十来岁、衣着朴素的女人局促地站着,见姜穗过来,她脸上露出亲切欢喜的笑容:穗穗。

姜穗问:你在这里做什么?洪丽云搓了搓手,眼尾笑出细细的纹路:我家芊儿给赵楠和驰厌他们带了月饼,我在外面等她。

姜穗愣了愣。

其实对洪丽云,她是有印象的。

曾经姜水生得了肝硬化躺在病床上时,大院儿里只有洪丽云来看过很多次。

这个女人善良而温柔,与她的女儿梁芊儿性格截然不同。

她未婚先孕,年轻时受了许多苦,后来做清洁工独自一人养大了梁芊儿,对梁芊儿千好万好。

她这辈子命挺苦的,明明勤劳善良,可是梁芊儿长大了却很少回家看她。

因着对洪丽云的感激,姜穗对梁芊儿的恶感也并不浓。

洪阿姨,你往这边站站,那里太阳大。

洪丽云连忙站过来,笑着点点头:你也是来送月饼的吗?姜穗也对她笑笑,颊边一个浅浅的窝儿:嗯嗯。

姜穗走进去,果然如洪丽云所说,梁芊儿不情不愿地正在递月饼给驰厌。

驰一铭抱着双臂,在门边神色讥诮地看着。

梁芊儿说:最外面的是花生芝麻馅儿的,小点的是豆沙馅。

她表情不情愿,眉头微微挑起,恨不得驰厌赶紧接了,她免得浪费口舌。

驰厌在打水,汗珠子顺着少年微微晒红的脖子滑下去,打湿背上一片衣料。

梁芊儿皱皱鼻子,仿佛驰厌身上真有令她难忍受的汗味儿。

驰厌接过来,表情没多大变化,对着梁芊儿点点头:谢谢。

梁芊儿一扭身,不再理他就走了。

姜穗迟疑地看了片刻,等梁芊儿走了,她才低头看看爸爸给她装的小袋子。

盛夏,袋子里的脆香浅浅发散着,她犹豫了一下,尽管觉得他们不再需要自己这份了,依然还是打算把感谢的心意带过去。

她慢吞吞走过去。

驰一铭看见姜穗,讥讽的表情转变成了诧异。

驰厌放下水桶看见她,动作也顿了顿。

姜穗小心递出自己袋子给驰厌:谢谢,这是我爸爸做的月饼,很好吃的,祝你们中秋快乐。

驰厌眸色淡淡看着她。

莹白一截小胳膊一直举着,驰厌低头,重新拎起水桶:不需要,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姜穗讷讷收回自己手中的袋子。

驰一铭这时候走过来:小笨蛋,给我看看你家的月饼。

姜穗最怕看见他,下意识往后藏了藏。

驰一铭笑眯眯转到她身后:哟,挺香的!驰一铭一见到她就忍不住笑,轻轻拉拉小姑娘微黄细软的头发:给我呗,给我也一样。

姜穗转过头看他,气恼极了,小巧的耳朵红红的。

驰一铭刚要笑,驰厌突然放下水桶。

咚的一声,不重,可是足以让人听见。

驰厌嗓音有几分被太阳晒过的喑哑:别乱拿人家东西。

驰厌并没有看姜穗,这句话是对驰一铭说的,驰一铭犹豫了一下,看了眼神色冷然的哥哥,终究没动手拿姜穗月饼。

姜穗如蒙大赦,赶紧往外走。

走了老远,她看看手中月饼,想起自己家的月饼被嫌弃,心中不免有些低落。

这些爸爸做了三个多小时。

然而转瞬她心情晴朗起来,人都有偏爱,大家都说,梁芊儿是驰厌年少时喜欢的人。

在自家月饼和梁芊儿的月饼之间,他不要这份也很正常。

哪怕这一年梁芊儿并不喜欢他,可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又哪里是不友好的态度能抑制住的呢?有了梁芊儿的月饼,他们中秋开开心心就行了。

姜穗拎着月饼,琢磨着这些可以送给小堂姐家。

姜雪最爱吃甜了。

*晚上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空。

夏夜里拿着一把蒲扇纳凉让人颇为惬意,驰厌从屋子里出来,从报纸里递了一个月饼给弟弟。

驰一铭接过来咬了一口:哥,你干嘛要梁芊儿的月饼啊?驰厌淡淡看他一眼:前几天洪姨腰痛,我帮她把推车推回家了。

驰一铭了然:所以这月饼是报酬么,这可真寒酸。

驰厌不吭声。

聊胜于无,而且不能浪费粮食,是他和驰一铭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管他谁送的,能吃就接着。

驰一铭说:姜穗呢,她家为什么送月饼?驰厌抿了抿唇,最后说:不知道。

不是吧?驰一铭狐疑地看看哥哥,然而驰厌面上平静无波,任他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

驰厌嚼着嘴巴里的月饼,咬肌时不时鼓起。

圆月明亮温柔,他的生命也似这夜晚,难得有一次这么安生静谧的时刻。

梁芊儿家的月饼作为报酬他收得心安理得。

然而姜穗家的,他垂下眼睛,他不想收。

他不是为了报酬才带她回家。

只是那天下着暴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趴在窗前看自己修车的小姑娘,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宜宾地震,愿天佑四川,祈福灾区人民与抢险官兵都平平安安!☆、长大(含入v公告)在九月到来之前,姜水生想给姜穗买几件新衣服。

女儿长高了不少,马上就要升初中。

姜穗以前的衣服不适合再带去高中穿。

姜水生问姜穗想要什么样的衣服,姜穗笑盈盈说都可以。

姜水生有些犯愁,按理说女儿的衣服以往也是他买。

可是一个男人审美再好也好不到哪儿去,今年陈彩琼结了婚,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怨气,和妇女们坐在一起老喜欢拿小姜穗说事。

说他家闺女小时候这样摔,那张脸长大了也要毁,说姜穗衣服土里土气,半点也比不上大院儿里的梁芊儿。

姜水生对自己的事情不在意,可是人家一说姜穗,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因此对买衣服这事上了心。

孩子一年年大了,姜水生也怕姜穗在学校里被人笑衣服土气。

这样一想,姜水生打定主意抽空问问姜雪。

可是雨季没过,他忙着收购药材,时间一拖就将近开学了。

姜水生骑着自行车回家,路上遇见洪丽云在推推车。

洪丽云平时在大厦做清洁,一旦下班了还要去卖凉粉。

这几天腰好了点,可是推着推车仍是吃力。

姜水生念着邻里之情,忙停了自行车上前:洪丽云,我帮你推回去。

他不是说说场面话,上前就接过推车扶手。

轮子老旧,乍一推起来很吃力。

洪丽云局促地跟在他身后,不断道谢。

姜水生憨厚笑笑:没事没事。

洪丽云说:我这还有点没买完的黄凉粉,不介意就给你们家穗穗带点回去吧?推车推到洪丽云家门前,姜水生擦擦汗,连连摆手:使不得,都是邻居,帮个忙而已。

别那么客气。

洪丽云点头笑了笑。

姜水生想起什么:倒还真有一件事麻烦你,我看你帮你们家梁芊儿买的衣服都很漂亮,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怎么给女娃挑衣服?洪丽云愣了愣,连忙道:可以可以。

*于是开学前,姜穗收到了父亲买的新裙子。

既是升学贺礼,又是生日礼物。

姜穗十二岁了。

阳光初中不用穿校服,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去上学。

姜穗抖开裙子,惊讶极了。

白色连衣裙有条束腰带,上面坠了几朵绽放的小雏菊,在后面绑成一个蝴蝶结。

滚边蕾丝精致,裙摆蓬松优雅。

审美特别正!像是小仙女的裙子。

在这一年算顶顶好看。

爸爸挑的呀?姜水生见她喜欢,也非常高兴:不是不是,我遇见洪丽云,请她帮忙挑了挑。

穗穗要念初中了,穿得漂漂亮亮去读书。

姜穗心中温暖:谢谢爸爸!生活没了刻薄的陈彩琼,似乎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九月开学下起了雨,姜穗自然没有穿新裙子。

R市冷天气比炎热持久得多,秋天来得早,冬天又离开得晚。

她只能穿旧外套去上学,如果天气依然这么凉爽,那么新连衣裙便只有来年夏天才能穿了。

姜水生也不管好看不好看了,连忙叮嘱姜穗多穿衣服。

初中升学以后随机分配,姜穗如今在初一(7)班,是年级最后一个班级,而驰一铭则在初一(1)班。

姜穗早早知道这个结果,因此她特别期盼初中生活的到来。

到了教室一看,好几张熟面孔,果然不见了驰一铭。

陈淑珺连连对她招手:姜穗,过来这里坐。

陈淑珺来得早,抢了一个第三排学习的好位置。

姜穗坐在她身边,把书包放进桌子里。

陈淑珺喜盈盈道:太开心啦,我们还是同班同学。

姜穗高兴地说:是啊,真有缘分。

陈淑珺打量一下姜穗:咦,一个暑假没见,姜穗你变白啦?姜穗愣了愣:没有呀。

陈淑珺说:噢噢没有变,是你脸上的伤少了,以前就白,现在明显了而已。

你的病好些了吗?现在还摔不摔了?姜穗说:谢谢你,很少摔了。

姜穗面上平静,然而天知道她听见这话心跳都慢了半拍!平衡操.她以前也练过,如今重拾,轻松许多。

没想到恢复也更快,然而一想到现在已经初中了,基本不用再与驰一铭见面,她又松了口气。

总不能因为害怕未知的东西,就一辈子不让自己好起来。

能跑能跳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放学两个小姑娘依然一起回家。

九月秋色里,凄清的风有点冷。

路过二桥下面,陈淑珺小声说:驰一铭的哥哥还在修车啊,他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他永远也不回来读书了吗?纵然不那么热爱学习,可是陈淑珺也知道,没书读的孩子挺可怜。

姜穗偏头看过去。

驰厌在给人修一辆面包车,他神情专注,没有往放学路上看。

姜穗过了暑假长高了不少,现在十二岁,有155了,隐隐约约有了少女的身体轮廓,在班上不高也不矮。

陈淑珺矮一点儿,现在153cm。

而十六岁不到的驰厌,个头还在猛蹿,现在不知道一米八几。

只能说有些人天生好养活。

陈淑珺对驰一铭有心理阴影,于是对驰厌也没什么好感。

她拉拉姜穗:别看了,修车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姜穗点点头,与她一起回家。

慢慢长大,有些该疏远的人,一定得疏远了。

她分外庆幸现在的局面,驰厌如记忆里的冷淡,驰一铭也对她毫不感兴趣。

*马路另一头——戴有为说:你看什么呢?你弟弟走得很早,早就回家了。

驰厌拿着扳手转螺栓,收回视线淡淡说:没看什么。

他动作快,修完车就该吃晚饭了。

戴有为帮他领了一盒饭,驰厌就着水龙头洗了手,端起来就吃。

少年饿得紧,吃饭的动作也很快。

戴有为羡慕地看着他:你比我还小两岁,但是比我还高十公分,你这身高怎么长的啊。

驰厌沉默地大口吃饭,沾着饭盒里少量油水,也不回话。

戴有为也是学徒,今年十八岁了,大家都习惯了驰厌的冷淡脾性,因次戴有为也不介意,边咀嚼边说着心事:你知道隔壁理发店的陈玉芳吧?就是脸上有几点雀斑那个。

驰厌不知道,他摇了摇头。

唉,我和李东都喜欢她,就是不知道她中意谁。

前几天我看见李东给她买丝巾了,你说我送什么好?其实吧,论长相我觉得我端正些,李东脸太圆,男人脸圆像什么话?可是李东比我高几厘米,太心烦了。

驰厌不懂这种心事,只坐着扒饭。

他饭量大,又自己去盛了一盒。

在这方面文雷倒是人不错,没有饿着学徒们。

驰厌,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陈玉芳你都不知道,长得挺不错了,为人也热心。

不是我说你……戴有为拉过驰厌,小声说,我们这样书都没读的,努力修车攒几个钱,为的就是娶媳妇啊。

你过几年也得考虑这事了,我听说你那弟弟不是亲的,别事事都为他考虑,也为自己想想。

驰厌面无表情,拉回自己衣袖。

戴有为啧了一声:真是不讨人喜欢。

驰厌顿了顿,把最后一口饭吃了,就要去工作。

戴有为不甘心:说真的,你喜欢什么样儿啊?总不至于天仙美人才让你感兴趣吧?天仙谁不喜欢,可是谁能抱回家?他自嘲地笑笑,我们又不是什么大老板,就是社会底层人物。

有时候人呐,真的不得不认命,我们这种穷小子,什么爱情都是屁话,能找到对象就算不错了。

驰厌突然说:你很聒噪。

哟哟,难得见你发火,哈哈哈!驰厌微微愠怒,冷冷瞪了一眼戴有为。

这种二货还真是和他名字不配。

驰厌收工回大院时,刮起了大风,吹得竹子东倒西歪。

大院儿最南边,远远就听到姜水生喊:穗穗!装货的尼龙口袋没压好被刮走了,你赶紧帮爸爸捡捡。

小姑娘脆生生应:好!灰黄色尼龙口袋刮到驰厌脚边,他等了一会儿,果然一个穿粉色外套的姑娘追逐着她家装货用的袋子跑了出来。

她动作笨拙,速度还赶不上这几个袋子的速度,驰厌皱眉,大步过去,帮她捡了起来。

姜穗趴在地上,手忙脚乱按住几个袋子。

白色的裤子膝盖处都弄脏了。

驰厌单膝曲起,在她面前蹲下,把手里五个袋子递给他。

小少女抬起头,一双桃花儿眼明亮潋滟,驰厌微微别过眼:拿着。

她接过来,连忙站起来。

驰厌也起身,发现近了看她高了一点点,虽然还是个他胸口不到的小矮子。

驰厌刚要说话,她后退一步,小声说:谢谢你,驰厌。

她拿着袋子,也不同他说话了,转身就要回家。

驰厌看着她背影,紧紧抿住唇。

他有一瞬挺想问,为什么不叫哥哥了?然而转瞬他又明白不必问,因为她快长大了。

长大就懂事了,像梁芊儿那样,慢慢远离他这样没出息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通知!本文将在本周四(明天)入v,也就是6月20号,v章更新时间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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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到23号,希望多多留言,单章评论过千则加更,舍命陪热情!希望小仙女们订阅支持~感谢大家陪枝枝走到这里,谢谢一路的支持和你们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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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一铭被绑在院子里的树上, 他被堵住嘴拼命挣扎, 眸光恨得快要滴出血来。

邓玉莲骂骂咧咧从他们居住的杂货屋出来:臭小子,藏钱倒是会藏。

她手中拿了几张十元的钞票, 咒骂着驰厌。

赵楠坐在院子里笑嘻嘻看热闹, 一见驰厌回来了,她嗓子拔高:妈!驰厌回来了。

九月的风冷清,暗色天幕下,少年冷冷地看着邓玉莲。

邓玉莲把钱往兜里一揣,被他眼神看得一抖。

邓玉莲心里也纳闷。

这小崽子在家吃不饱, 这两年个头却猛蹿,保不齐在外面就吃了不少好东西。

从前年驰厌去打工开始,就不给家里一分钱,邓玉莲骂他, 他就跟没事人似的, 每次只冷冷让她去跟文雷要。

可那是文雷啊,拿刀子捅过人的!邓玉莲哪里敢跟他要。

思来想去,她想着不再给驰一铭交初中的学费, 这下驰厌总得拿出钱来了吧!可没想到这两个小崽子自己把学费交了。

邓玉莲一回家气得够呛,好啊!感情这两年自己把钱藏起来了,她趁着驰厌没回来, 逼着丈夫一同把驰一铭绑了。

驰一铭还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少年,身高刚刚才过160,哪里是夫妻俩对手。

邓玉莲在屋子里找了一圈, 统共就找到了五十来块钱,气得她连声咒骂驰厌。

此时看到驰厌,邓玉莲刚要上前,赵松石从她身后过来,拉拉她:算了算了……邓玉莲抬头一看驰厌身高,也有些发憷,冷哼了一声:反正从今天起,不交钱别想我给你们吃饭。

她拽着院子里看热闹的赵楠进了主屋。

驰一铭看见驰厌手臂上青筋暴起,然而他哥最后什么都没说,过来把他解开。

驰一铭得了自由,一拳捶在树上,眸光带着浓浓的恨意。

驰厌说:收拾一下,过几天我们搬出去住。

驰一铭猛然抬头,他皱了皱眉:哥你怎么突然同意了?初中开学前,驰厌把存折给他看了一眼,驰一铭乍一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上面竟然有一万零四百块!要知道1999年的R市,租个小房子也就两三百块左右的租金。

驰一铭当时就雀跃地提出要搬出去住。

驰厌说:暂时住这里,攒钱给你念高中和大学。

驰一铭想想也是,反正这么几年也忍过来了,驰厌赚钱很不容易,能省则省。

然而今天驰厌主动提出搬出去住,驰一铭惊喜又迟疑。

驰厌:我过两天找好房子就搬过去,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哥,我也长大了,能帮你分担!我也会想办法赚钱的。

驰厌也不反驳,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驰一铭问: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突然就同意搬走了?院子里的榆树被初秋的风吹得摇摆,透过暗沉的天幕,驰厌看向大院儿最南方。

他想起小少女那双澄净又刻意疏远的眼睛,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心底发闷,甚至比看见邓玉莲翻他钱还要憋闷几分。

搬出去明明是不理智的,每年开销多了上千块。

然而这一刻,他只顾埋葬那种突如其来的情绪,连邓玉莲拿走的钱都懒得再花功夫去讨回,只想赶紧离开。

他抿住双唇,第一次觉得,快长大的小姜穗比梁芊儿还要讨厌太多倍。

她退后那一步,让他心脏都难受了。

*九月中旬,驰厌带着驰一铭搬家。

R市并不是繁华的大都市,只是一座有古老韵味的小城。

他在李子巷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一个月租金280块钱。

他们在大院儿时存在感本就不强,如今要走,也不过是自己收东西而已。

驰一铭收衣服的时候,最上面一个盒子掉下来,露出一双干净半新的羊毛手套。

他诧异一挑眉,他们家什么时候有这双手套了?驰厌皱眉,走过来把它捡起来放进自己行李包里。

驰厌什么都不说,驰一铭眸中深思片刻,便也不再问。

这么多年,无论是生活还是感情,他们都相当独立。

驰厌将行李扛在肩膀上。

驰一铭问:不用和谁告别吗?没必要。

驰一铭说:哥,大院儿的人都很讨厌,可是姜穗还挺不错,我们和她道个别吧。

驰一铭看见哥哥神色冷淡了下来,驰厌说:你去吧,我不去。

驰一铭走到大院儿南面时,当真就放下行李,喊道:姜穗!驰厌远远站在二十米开外,闻声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驰一铭变声期带笑的嗓音说:别躲了,我知道你在家,再不出来我拿你晾在院子里的衣服了啊。

过了很久,窗边犹豫探出一个小脑袋。

小姑娘柔软的发在阳光下渡了薄薄的金色,像只可爱的小动物。

驰一铭哼笑道:你还真是讨厌我啊。

姜穗看看驰一铭,闷声道:你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和我哥以后不在大院儿住了。

给你说一声。

小姑娘睁大眼睛,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忍不住露了一个笑:再见。

驰一铭看着她青紫小脸上灿烂的笑容,气得咬牙切齿。

他说:姜穗,你必须送我个搬家礼!姜穗之所以对9岁到13岁的童年记忆不深刻,也是因为她记忆中,驰家两兄弟搬出了大院。

对于他们说来,在外面生活怎么也比在赵家生活好。

这种未来会飞黄腾达贵不可言的人,遇水则化龙。

他们要离开,姜穗自然高兴。

她此刻也格外大方,歪了歪头:你想要什么?驰一铭目光落在她头上,小姑娘头发用小兔子发绳编了两个辫子,乖巧得不行。

然而要人家发绳总觉得奇怪,他压下那种怪怪的感觉,唔了一声,见她窗前开了唯一一朵桔梗花,他重重哼了一声:把那朵丑花给我!姜穗精心养了花儿,犹豫了片刻,依旧点点头。

赶紧走吧您!驰一铭咬着自己口腔的肉,被她气笑了。

做了两年小学同学,她在今天最慷慨。

他恶狠狠揪下那朵花,顺手一把关上那扇窗户。

砰的一声,那头过了很久,才传来姜穗慢几拍气恼的惊呼声。

他那一关窗,差点把玻璃拍她脸上。

当然,那张小脸也看不见了。

驰厌远远看着一切,见驰一铭过来,他才别开目光。

驰一铭把花扔地上,用力碾了碾:哥,你说的对,早知道直接走。

他阴阴笑,不怎么愉悦,人家听到我们要走,可高兴了。

驰厌看了眼被驰一铭踩碎的花,淡淡道:嗯。

驰厌不想再说话,九月晴朗的天气里,沉重的行囊遮住了他的表情。

昨夜的气闷依旧没有散去,他心情也不怎么好。

驰一铭说:我真讨厌她,讨厌这个大院儿所有人。

哥,你呢?驰厌眼瞳漆黑,他沉默着。

他也多想附和弟弟,说他也讨厌姜穗。

然而这两个字只在心中打转,怎么也说不出来。

即便他心里明明有些说不明白的生气。

驰厌想,反正也离开了,不管她以后变成怎么样的人,生活都不会再有交际。

*对于驰厌他们离开的事,邓玉莲发了好一阵子火。

好不容易把那两个小崽子养到可以挣钱了,他竟然给老娘跑了!然而让她去逮人,她又不敢。

驰厌不再是小孩子了,硬邦邦的拳头让人脚步退却。

邓玉莲也只能骂赵松石解解气,赵松石闷着声,也不说话。

心善的人也会指责他们两口子不厚道,这些年对那两个孩子多差大家都有目共睹。

然而谁骂得赢邓玉莲?往往都是摇头叹息说声泼妇,就不再提这事。

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姜穗这段时间倒是快乐又充实。

她念初一,班上老师非常和蔼,同桌陈淑珺活泼又可爱,而且他们教室在三楼,驰一铭他们教室在二楼。

她在学校一般都见不到他,这让她非常愉快。

许多重来一回的人,都想把人生过得很精彩。

然而当时光有朝一日真正倒退回过去,才知道有些东西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里那些记得彩票号码和股市走向,只是脑洞大开的爽文人生。

能重来一次,温柔地再过一次童年,与亲人相守,对于姜穗来说已经特别满足。

这一年啊,风轻天也蓝,小城市空气中没有汽车尾气,花儿开得特别烂漫,连孩子们都不会人手一个手机拿着玩。

没有奥数,只有可爱的微机课,还有音乐老师踩着风琴嘎吱嘎吱的声音。

R城一到冬天就会下雪,时光也变得缓慢可爱起来。

到了十二月末,姜穗依然天天坚持去跳平衡操。

她最近在发育,敏.感地感受到了胸.前隐隐作痛。

少女的容貌和玲珑的身体都在缓慢地发生着变化,她不得不开始穿少女内.衣,在脖子后绑了一个小巧的白色蝴蝶结。

糟糕的是,有天放学下雨,地上湿滑,她又摔了一次。

这次比较严重,半边脸被粗粝的石头磨了一下,身上穿得厚倒没什么事。

姜水生急得不得了,医生给她消毒的时候,表扬道:小姑娘真坚强,一直没哭。

酒精消毒很痛,医生心中其实也担心她会留疤。

医生用纱布覆住了姜穗半边脸,嘱咐她不要挠。

这样看起来,小姑娘左半边脸包扎着,右半边小脸青紫,着实可怜。

姜穗安慰父亲:我病快好了,这次是不注意。

过了这个冬天就好了,我没事。

见女儿眼睛里暖洋洋的笑意,姜水生也放松下来,这是个意外,证明姜穗已经好起来了。

容貌好不好看并不重要,留不留疤也不重要,她健康快乐就好。

过年的时候,姜穗去姜雪家过年,看着远处的烟花。

她恍然惊觉,回来已经三年多了啊。

变化最大的,是大院儿最北面少了两个姓驰的少年。

姜穗托着下巴想,再过个几年,他们都是不得了的人物了。

*驰厌推开门,手臂还在滴血。

驰一铭吓了一跳:哥,你怎么了?驰厌眸色暗沉,摇了摇头。

我们去医院!驰厌皱着眉,自己扯了布条,脱了衣服包扎。

外面明明在下雪,他却痛出了一身冷汗。

驰厌简单解释道:车行出了事,有人打电话让文老板带人去修车,结果去了是寻仇。

文老板年轻时得罪了太多人,他伤得更重。

驰一铭坐下来,紧紧皱着眉。

驰厌说得云淡风轻,但既然是明目张胆的寻仇,能回来肯定很不容易。

可见文雷反抗了,驰厌也动了手。

他猜得没有错,驰厌抢了根钢棍,拉着文雷和戴有为跑出来的。

驰一铭说:哥,你不该管他的,那种情况下,文雷只是对你有小恩,犯不着你为他拼命。

驰厌唇色苍白,他摇了摇头:没事,我心里有打算。

他眸光深远,隐隐透着些许光彩。

年后第三天,驰厌拎着苹果去看文雷,文雷叹了口气:这件事,我最对不起你和有为。

车行我不继续开了,我攒了些钱,回老家去。

我给你和有为一人留了一笔,你今后也好好保重。

驰厌点头。

以后有什么打算?文雷本以为驰厌会摇头说没有,然而少年沉默了一下开口:您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我想去段老板那里工作。

文雷诧异地看着他。

段天海是R市有名的生意人,文雷其实和段天海也不太熟,他这样的阶级,段天海基本不会和他有什么来往。

驰厌没文凭,只会修车组装车子,按理怎么也去不了段天海手下工作。

然而驰厌救自己一命,文雷是个讲义气的人,这要求自然会做到。

文雷沉思一会儿,说:你等一段时间,开春我给你想办法。

驰厌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文雷受了这一礼,心中叹了口气。

这小子……看着沉默,心思也不浅。

恐怕去年下大雨,他去给段天海修车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驰厌有胆色又沉着,这样的人,再过个许多年,怕是段天海也比不上他。

开春以后,文雷果然说到做到,费了一番功夫替驰厌引荐。

段天海在R市的房子接待了他。

你是……之前帮我修车的年轻人?驰厌点点头。

段天海笑了:那也挺有缘分,我听你们老板说你挺不错。

他顿了顿,打量一番高高的少年,但是我这是做生意,你还没满十八岁,又不会什么……驰厌冷静开口:我懂车,也一直在自学英文,请您给个机会。

段天海说:可我是服装生意啊。

驰厌知道前年段天海让自己有事就找他很不可信,毕竟生意人擅长给人留下好印象,何况是奸猾的段天海。

驰厌预料到了,因此虽然惋惜,却并不失望,他礼貌地一点头,就要转身离开。

段天海倒是有点欣赏他的沉稳了:等等……倒是有个差事,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月薪五千,怎么样?驰厌瞳孔微微一缩。

*阳春三月,驰厌停好小轿车,为车里一个穿青色裙子的少女拉开车门。

少女厌烦地推开他,尖叫道:我说了我不想去上学,这种学校我也不想去!你滚开!段玲小姐,请你下车。

驰厌目不斜视,淡淡道。

段玲说:我不下去,你能把我怎么样?不怎样,陪你耗着。

段玲冷笑一声:你可真是我爸的好狗。

驰厌扯了扯嘴角,眼里无波无澜。

段玲知道这个少年恐怕不好惹,所以段天海最后才选择了他。

她扯了扯自己的口罩,下车前狠狠踹了他一脚:滚!驰厌动也没动。

纵然段玲口罩遮住了半边脸,可是突出的额头和露在外面细小的眼睛并不好看。

看着段玲走进阳光初中,驰厌迈步跟了上去。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回到学校。

段天海前妻留下了一个容貌畸形的女儿,后来段天海不能再有生育,于是唯一的这个女儿成了段天海的心头肉。

去年下着大雨,段天海也要赶回来,就是为了看段玲。

只不过段玲在贵族学校念书时,时常被嘲笑,段天海就想了个主意,把段玲送到普通的阳光初中来。

这里的人欺负他女儿,可以教训回去!这样段玲也许就自在些。

驰厌年纪不大,刚好可以陪读,而且他会开车,段玲学校生活驰厌可以全包了。

驰厌没什么异议,跟着段玲,他可以看段家读书室的所有书,能开车,在1999年每个月有五千块工资。

最重要的是……他能暂时回学校念书了。

和十六岁的段玲一起念初三。

驰厌走进学校,细细的柳枝招摇,他微微偏头,就看见了春.色下的小少女。

她上体育课,被另一个小姑娘牵着手跑。

姜穗快点快点,集合要迟到了。

小少女半边脸颊覆着纱布,跑得笨拙又吃力:陈淑珺,慢点呀,我跑不动。

半年了,驰厌本以为这种年少时蜻蜓点水一样的过往,会渐渐淡化。

可是这时候再看见姜穗,他依然记得那种心脏闷痛不舒服的感觉。

明明姜穗一张小脸比他离开那时更加狼狈了,他却只记得她从探出头,两个可爱的小兔子缀在辫子上,笑容灿烂明媚,她身旁的桔梗开得恰好。

此刻姜穗也快乐无比,让一幕让人恨得心脏拧起,这种生活开心快乐的小少女,估计连驰厌是谁都忘了。

就像她的眼睛有阳光,青草地,冬雪和秋叶,甚至是她皱起眉头排斥的驰一铭,独独没有他。

那他到底是为什么至今依然在意呢?走在前面的段玲一回头,才发现身边那个死板、执拗、面无表情的跟班少年还在小径上。

段玲:你看什么!还不快跟上!驰厌回过头,朝着教学楼走过去。

段玲冷冷嗤了一声,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操场一阵欢呼,一群小少年少女解散了往教室跑。

他们都青春洋溢。

也不知道驰厌究竟在看谁。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两分评论都发红包~单章评论过千加更!小仙女们冲鸭!☆、小女神姜穗以为自己看错了, 前面人头攒动, 然而走在校园里的少年很高, 以至于远远的就能在人群中看见他, 她觉得那个背影熟悉又陌生。

陈淑珺,你看教学楼下面,那个人眼熟吗?陈淑珺仔细看了眼:哇他好高啊。

她只惊叹身高, 倒是不觉得眼熟, 你认识他吗?姜穗想想也觉得不可能,她摇摇头:我想多了。

两个小姑娘回到教室,陈淑珺热得直用手扇风。

后排的蒋娣身边围了好几个少女, 她们在讲八卦。

这一年关注的并不是追星亦或者电子游戏,而是身边的变化。

蒋娣说书似的:……前天下午我看见校长接待了一个开着小车的人,你们看着吧, 我们学校肯定会来新学生。

有人反驳:你怎么知道?万一是校长的朋友叙旧呢?蒋娣说:因为我看见了啊,就在上体育课的时候, 有人开着车送她来的, 是个女生,脸上还戴着百变小樱的口罩, 年龄比我们都大,估计是高二高三的。

女孩子们纷纷惊呼。

蒋娣,她好看吗?蒋娣说:都说了戴着口罩, 不知道好不好看。

但是她的裙子很好看,我还没有在学校看见那么漂亮的裙子呢。

女孩子们托着腮,羡慕地道:大老板的女儿, 衣服好看,长得应该也好看。

蒋娣想了想:没关系,反正教学楼离得不远,没多久我们就可以见到她了。

蒋娣说的没错,他们这栋教学楼是逸夫教学楼,隔壁的教学楼叫做格物教学楼,初三的学生就在格物教学楼上课。

没两天姜穗去学校小卖部买新钢笔的时候,路过格物教学楼,看见初三(1)班外面,学生们围了一片。

一个穿着杏色裙子的女生在和一个穿玫红色衣服的女生打架。

女孩子打架啊!多么劲爆的场面,更何况那个玫红色衣服的女生是林雯雯。

姜穗听说过林雯雯,这位学姐在学校很有名,去年做过学校的主持人,据说还代表学校参加过演讲比赛,拿了一等奖。

林雯雯长得清纯漂亮,加上心高气傲,在这一年是阳光中学的有名的玫瑰花儿。

后来姜穗长大,有人还把姜穗容貌和林雯雯做过比较。

可见这样一名女神,此时和人扭打在一起,周围唏嘘声一片,还有人想要上前拉架。

另一名杏色裙子女生戴着口罩,死命扇林雯雯的耳光,仿佛对那一张脸恨极。

林雯雯红着眼眶,拽住段玲头发,一把将段玲口罩扯下来了。

人群安静了一瞬,死一般的寂静。

段玲突然尖叫一声,发疯一般地打林雯雯。

姜穗不经意看到,也愣了愣。

段玲额头突出一片,十分突兀,眼睛细小,还有修复后也奇怪的兔唇。

怪不得她会戴口罩。

人群叽叽喳喳开始议论起来,拉架的满头大汗,可没人能把她们拉开。

一个拿了一瓶水的少年皱眉走过来,他拨开人群,一把拉起地上的段玲。

此刻段玲头发凌乱,颤抖着满脸泪痕。

她慌张捂住自己的脸,对人群道:不许看!不许看!姜穗目光落在少年身上,轻轻呢喃道:驰厌……竟然真的是驰厌!十六岁的少年穿着灰色风衣,在三月还有些凄清的风中,他蹲下,冲着林雯雯伸出手,冷冷道:口罩。

林雯雯手往后缩了缩,驰厌直接抢了过来。

驰厌拿着口罩,递给段玲:段玲小姐,抱歉。

段玲颤抖着手戴上口罩,她一脚踹在驰厌身上,对他拳打脚踢:你为什么不帮我教训她,你不是我父亲最忠实的狗吗?现在我命令你打这个小贱人!她尖利的指甲在驰厌脸上抓出了几条伤痕,围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目光最后落在驰厌身上。

驰厌垂着眼睛,面无表情,仿佛段玲发泄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他灰色的风衣下,裤子被踹了好几个脚印,而他依然握着段玲让他去买的水。

有人看不过去,要去拉段玲,被身边的人拽住:别多管闲事,那个男生是来陪段玲读书的。

搁在古代都算是家奴,你没听见段玲的话吗,我们管得着么?兴许这一年,行为依旧快于思维,姜穗再也忍不住,从小花坛那边跑过来,她如今身体平衡好了许多,勉强拦住段玲的手:行了,你打他做什么!小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她仰着小脸,怒视着段玲。

一直没反应的驰厌微微抬起了眼睛,他沉默地看着身前的姜穗。

小姑娘依然矮矮的,不到十三岁,只是个半大少女。

不到他胸.前的高度,娇.小而脆弱稚嫩。

她比起段玲都要矮一个头,然而这么多人,最后依然只有她敢出来说话。

姜穗张开手,像只炸毛的小猫,仰头看着段玲。

段玲不善的目光看姜穗一眼,倒是意外平静了一些。

她打量着面前的姜穗,小姑娘半边脸被纱布包着,另外半边脸肿乎乎的,可她不遮不掩,就顶着这样一张奇怪又凄惨的小脸却不自卑。

段玲此生最在意自己容貌,这也是为什么会和林雯雯打起来的原因。

姜穗这张惨兮兮的小脸,让段玲心情反而好了很多。

然而段玲还是冷冷笑了一声:驰厌,这就是你的办事态度吗?驰厌顿了顿,他抬手,轻轻推开了身前的姜穗。

小姑娘茫然不解地看过来,驰厌说:在学校,我听她的。

姜穗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小声哦了一声。

段玲以为姜穗是过来拉架的小姑娘,所以也没在意。

这未长开的丫头片子,倒是有一副娇滴滴的嗓音。

姜穗慢慢退到一边去,用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们。

段玲被姜穗打断,火气都不知道怎么发出来,她也不能再冲上去踹驰厌几脚,只回头对林雯雯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林雯雯被几个人扶着,目光挑衅嘲笑地看着她。

落在段玲眼中,就是在笑刚刚她口罩被扯下来那一刻。

段玲原本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她狠狠瞪着林雯雯,仿佛要把那张脸皮扯下来。

驰厌皱着眉,顿了顿,把那瓶水递给她。

段玲气得发抖,她挥开驰厌的手,瓶子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老远。

段玲扬起手,一耳光扇在驰厌脸上:废物!学生们何其见过这样的场面,全部惊呆了。

驰厌眸色依然浅淡,他微微别开头,没有看一旁的姜穗。

姜穗低下头。

去年下定决心不再和他们有交集,那时候她以为驰厌年少时的苦难已经结束。

他将放手闯荡,光风霁月,或许经年再听见他的名字,这位令人敬重的先生会出现在财经杂志上。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她原本以为,等待驰厌的是光明的坦途。

可如今现实告诉她,半年多不见,他穿得好看体面了,却依旧被人将自尊践踏在脚下。

2000年的春天,依然没人爱他疼他。

上课铃声响起,看热闹的同学纷纷往教室里面跑。

段玲拒绝回教室,往校门口方向跑了。

驰厌也跟了过去,走了几步,他回头:姜穗。

姜穗抬头。

驰厌冷冷说:以后这种事,别再管了。

少年声音像是淬了冰,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多少也该聪明点。

她安安静静看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驰厌知道,他心中还在烧着曾经那团火。

如果她管了,可是又不会管一辈子,那又有什么用呢?就像同情路边的猫猫狗狗,偶尔喂顿饭,让它们少一顿毒打,可是不把它们抱回家,所做一切全部没有意义。

他真是恨透了这种会让人期盼又心脏疼痛的同情。

驰厌眸光冷冷的:你记好,换做是我,无论你发生什么,我也不会管。

姜穗愣了许久:噢。

她想了想,软糯糯的声音小心解释道,对不起,我脑子反应慢,反应过来就站在那里了。

所以原本如果反应过来了,她就不过来了对吗!少年口腔里咬出一阵血腥气,他看也不再看她,找段玲去了。

他为什么自取其辱,说了那样一番话!姜穗握着自己手中的钢笔,久久无言。

她有些茫然不解,她按照驰厌的心意解释了,可是他似乎更生气了?*林雯雯和段玲打架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学校,连低年级的初一学生,也普遍知道了这件事。

陈淑珺从蒋娣那里听完八卦以后,眼睛闪闪给姜穗说:那个段玲就是大老板的女儿欸,听说她出生有缺陷,长得非常奇怪。

段玲以前辍学过,据说是怕别人说她长相,这次来我们学校读书,他爸爸还让一个男生陪着她读呢。

姜穗点点头,用直尺比着画线。

如果那天还没看明白,现在也该明白了。

驰厌就是那个陪段玲读书的人。

她记忆中驰厌从未接受采访,从不提起过去,因此姜穗不知道他成功那段路有多么坎坷艰辛,然而如今这条路,是他的选择之一。

陈淑珺问:姜穗,学校不允许学生打架,你觉得她们会受到什么处罚啊?姜穗想了想:谁的错谁就处罚重一些。

陈淑珺说:那可不一定。

林雯雯是学校的门面骄傲,而段玲有背景。

学校不可能不处理这件事,毕竟阳光初中注重风评,可是处理,也不知道会偏向谁。

陈淑珺凑过来,小声说:我听说是有人在跟林雯雯说段玲额头奇怪,段玲没教训那个说话的人,反而打了林雯雯,然后她们就打起来了。

她嘟囔道,果然是见不得人家好看。

姜穗愣了愣。

这样说的话,那么其实都是段玲的自尊心在作祟。

当然,班上流传着各种版本,还有人讨论:那个跟着段玲来读书的男生,才是最尴尬的存在吧?我知道他,他叫驰厌,是我们年纪第一名驰一铭的哥哥。

不会吧!真的,不骗你们。

以前他在二桥下修车,好多人都看……同学们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姜穗敲敲他们的桌子,大家都看向她。

姜穗认真说:段玲打人就是因为别人议论他们。

她把版本里的她改成了他们,然而这样的效果也出乎意料好。

……同学们尴尬对视一眼,纷纷闭了嘴巴,听说初三的段玲打人好恐怖哦。

下周一学校升旗仪式,关于打架一事的处理果然出来了。

教导主任念了处分,林雯雯记小过,段玲记大过处理。

这个结果让许多人惊讶,毕竟段玲来头那么大,大家都以为学校会偏袒她。

然而淳朴的校风高高挂在了国旗台上,上书厚德载物,公正育人。

姜穗看着这几个字,明亮的桃花儿眼弯成月牙儿。

有的地方,它虽然不是什么贵族学校,可是品质的高贵无法比拟。

这也是她爱自己过往、爱母校和青春的原因。

除了记过处分,学校还有罚打扫后山的处分。

林雯雯因为是记小过,于是打扫两周,段玲则需要打扫一个月。

处罚开始执行的时候,已经四月初了。

阳光小学后山变得暖洋洋,这里是以前的学生上自然课的地方。

但是学校后来取消了自然课课程,倒慢慢成了一小块荒林。

学校领导人热爱环保,舍不得这片绿油油茂盛的山林,于是让犯错的学生扫扫落叶,捡捡以前丢弃的塑料袋。

山林设了围栏,里面没有危险的动物,对于学生来说很安全,因此这么多年受罚制度就流传了下来。

然而这个惩罚对于段玲有利,她有个会帮她干活的人。

而林雯雯没有。

等林雯雯惩罚结束,段玲也坐舒舒服服坐上车等待时,只有驰厌还拿着学校的垃圾筐和垃圾钳夹塑料袋。

四月中旬,放学后,刮起了大风。

空气还带着几分春天的料峭,驰厌也没想到自己在山上会出事。

大风呼呼开始吹时,他皱了皱眉,立刻从后山下去。

他以为自己刻满伤痕的身体已经无畏风雨的侵蚀,然而他胃中突然绞痛。

纵然骨骼已成钢铁,可是曾经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让他的胃不堪重负。

他有很严重的胃病。

在文雷手下还好,可是段玲因为受罚,迁怒在了他身上,她给的东西,是每天两碟芥末,看人看着他吃完。

风吹倒枝丫时,驰厌眼前发黑,从小路上滚了下去。

垃圾筐和铁钳也掉了。

他忍着痛,下意识护住了头。

横生的枝干撞击上他的胃部,他几乎痛到昏死过去。

风刮得更厉害了。

树叶扑簌簌落下,如果这不是万物复苏的春天,他会以为这是凄冷的秋。

他从不畏冷,可是此刻冷得发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倘若不能自己想办法回去,那么没人会来找他。

段玲不会,她翻看穿搭杂志,甚至不会多问一句。

在她眼中,他确实就只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弟弟驰一铭也不会,他知道驰厌如今在工作,也习惯了驰厌的强大。

驰厌靠在树干,喘息着闭上眼睛。

人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来时生不由己,偏偏离开也悄无声息。

他没爸爸,没妈妈,襁褓里只有一张厌字。

他没力气了,他挣扎不过这个世界突然的残忍。

2000年春天,他什么也没想,脑海中一片空白,因为他知道,没人会来找他的。

*姜穗做完值日,关上门锁好窗户。

她踱步走到校门口,有些忧心狂风大作的天气,走到校门口时,她恰好看见了段玲那辆小轿车。

黑色小轿车半开着窗透气,姜穗远远看了眼,车上坐了一个中年司机,后座坐着戴口罩的段玲。

段玲恼怒地说:老张,开车!老张犹豫地说:可是驰厌还没回来。

段玲声音尖锐:难不成我该等他吗?他算什么东西!他长了腿就可以自己走回来。

老张叹了口气,驰厌平时帮他做了不少事,他还是决定帮他说话:家里离这里很远,如果下雨,他不好打车回来的。

段玲说:现在这种情况都是他害的,立刻开车,不然我告诉我爸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老张朝学校看了一眼,无奈地发动了车子。

姜穗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后皱紧了眉头。

他们竟然不管驰厌回家了。

风刮得这样大,从后山下来虽然有一点距离,可是早该下来了。

驰厌不是那种死板将工作做完的人,他知道天气不好,就应该会下后山的。

可是她这个动作慢吞吞的人都把卫生做完了,他还是没有下来。

记忆中的驰厌非常守时,他曾经说三天后的下午三点给她说肝.源消息,早早就等在那里了。

他不该没有从后山下来。

这样沉稳又守时的人,不会明知段玲脾气差还让她等。

巡查老师检查完教室都已经离开,驰一铭应该也早就回家了。

姜穗怕驰厌是遇到什么事,连忙转头就往学校里走。

*后山的路并不崎岖,姜穗踩着松软的泥土走上去时,竟然也一次没摔。

她拉紧书包袋子,越容易摔跤的人反而走得越小心。

直到她看见被风刮到在一棵松树旁的垃圾筐。

姜穗睁大眼睛,驰厌一定出事了。

她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姜穗沿着小路边走边喊:驰厌!没人应她,但是她看见了脚边的垃圾钳。

姜穗这次再看,就看见了他的身影。

那时候树叶被吹得飘飘洒洒,少年蜷缩在树旁,手死死按着胃,颤抖着快没了意识。

全世界都说他很强大,年少时不畏屈辱,卧薪尝胆。

连姜穗也这样以为,可是当她跌跌撞撞扶着树干下到他的身边,触碰到他冰冷的体温,她才意识到,这样顽强的人,他也会受伤,也可能死亡。

她看过那么多次他无声的抵抗和挣扎,可这次,他太痛太孤单了。

他似乎已经放弃了。

驰厌,驰厌。

她轻轻擦了擦他脸颊上的泥土,忍住那一瞬的泪意,没事了,我带你去医院。

姜穗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盖在发抖的驰厌身上,把他裹得紧紧的。

没事了。

她温柔摸摸他头发,你坚强一点,你以后是很厉害最伟大的人,一定要活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马上就回来了。

姜穗知道自己搬不动他,她书包也不要了,扔在原地就往学校跑。

学校的门卫一定还在。

等她离开,他依然闭着眼,抚上自己心脏。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在十六岁的四月,他最绝望、臣服于命运的时候。

命运恩赐了他一个小女神。

从此不管漂泊多少年,不管在何方,她永远是年少最温柔最明亮的那轮小月亮,居于他心上。

风不再凉。

这一年姜穗还没有彻底学会掌控平衡,也是第一次用这具身体努力奔跑。

她摔倒了又爬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跑下后山,穿过操场,跑过绿荫,到达门卫室,她摔了8次。

可她只用了十五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  厌【冷漠脸】:别管我,我也不会管你的穗穗:对不起哦,我脑子反应慢,反应过来就站在那里了。

厌:……这章所有两分评继续发红包!冲鸭!犯错捡垃圾这个,枝枝不是胡诌,我们学校当时犯错就回去捡垃圾,说是身体力行会环保做贡献,但是后山作为工地,往往是不敢让一个人上去的。

厌这个,就当是艺术需要哈哈,务深究。

☆、生气傍晚, 姜穗在医院走廊打公共电话。

她迟迟没回家,怕姜水生担心。

……嗯嗯, 是的爸爸,我很好……对, 同学胃病发作了, 我送他来了医院……好, 我很快就回家了, 你别担心……我知道要坐15路公交车回来。

姜穗挂了电话,松了口气, 她再回到病房时, 驰厌依然没有醒来。

少年唇色苍白,静脉插了针管在输液。

门卫叔叔把他送到医院后已经走了, 医生这时候走进来:小姑娘, 你是他妹妹吗?姜穗摇摇头:是同学。

医生颇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小少女全身脏兮兮的,许是摔多了, 裤子半边都沾着泥。

她背着的书包全是泥巴, 脸上的纱布也弄脏了。

阿姨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 但是你这个同学胃病太严重了,刚刚我们给他做了检查,他胃出血了。

他本来就患有胃病,这几天还一直吃刺激性食物,如果你们再晚一点送过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才多大就这么严重, 家里难道都没有照顾他吗?你有没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姜穗愣了愣,许久才道:是他在养家,他只有个弟弟。

医生面露不忍,沉沉叹息一声:我明白了,小妹妹你先回家吧,不然你的家人也会担心,放心,这里的护士姐姐会好好照顾他。

姜穗点点头,她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眼驰厌。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病得这样重,却没有人能照顾他。

包括她自己,也没办法陪伴着他。

姜穗记得,他让自己不要管他,无论什么时候,都离他远一点。

她心里有些难过,最后还是走过去,小声说:你快点好起来啊。

姜穗摸摸身上,还有三块钱的零钱,她出了病房。

*驰厌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中午了,阳光倾泻在病房里,心软的小护士拉开窗帘:咦,你醒了,怎么样,还痛不痛?胃里拉扯着痛,然而驰厌摇了摇头。

我睡了多久?昨晚上你们学校门卫把你送过来的,现在中午十二点了。

驰厌皱着眉,拔掉手背的针管就要下床。

诶诶诶,你做什么!现在不能走,还得观察两天。

针管能随便拔么!你手都流血了。

护士厉声道,快躺回去。

驰厌问:我看病花了多少钱?我去交钱。

急什么。

护士被气笑了,还要不要这条命了,有什么事能比你命还重要,先躺着吧,我给你找点吃的。

送你来的小……门卫还给你留了粥,先吃点吧。

驰厌静静看着她:门卫?护士想起小姑娘的恳求,别过脸去:是啊,先喝粥吧。

驰厌安静了下来,半晌,他默默躺了回去。

护士端了一碗熬成流质碎碎粥进来,驰厌沙哑着嗓音:我自己来。

护士递给他,心想真是倔。

他垂着眼睛,把一碗粥喝完了。

许久,他突然问:她摔伤了吗?什么?驰厌没再说话。

他把那碗粥一滴不剩喝完,最后还是交钱出院了。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躺在这里像个废人一样纯粹是浪费时间。

今天是周三,本来该是上学的日子。

平时早上七点半,他就会张叔一起等着段玲下楼去上学,然而今天中午,他一个人回了段家宅子。

段天海是何等人物,以前一分钟都不会迟到的驰厌中午才过来,他就把前因后果摸清楚了。

身体怎么样了?驰厌说:对不起,今天我迟到了。

他只字不提这件事是因为段玲的冷漠和刻毒,段天海对他又满意了几分。

虽然他知道这件事是女儿的错,可是天下有哪个父亲喜欢听别人说自己孩子的不好。

驰厌这样会做人,段天海也不会亏待了他。

他意思性道歉:玲玲年龄还小,不太懂事,你多担待。

驰厌弯腰,平静说:是我没照顾好段玲小姐,以后我在学校会注意。

段天海满意地点点头:这几天你先休息吧,缓几天再去上学,工资照发。

杨婶!把厨房张迪他们送的燕窝拿过来。

杨婶拿了一个礼盒递给驰厌。

驰厌道了谢就离开了。

他打车回了李子巷,脸色依然苍白。

巷子里几条野狗冲他狂吠,他扯了扯嘴角,把礼盒里的燕窝扔给了野狗。

野狗竖起尾巴嗅嗅,没趣地离开了。

驰厌知道,段天海给他燕窝,本质上,和他将它们随意扔给野狗没什么不同。

*姜穗以为,驰厌病得那样重,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学校了。

可是这个四月还没有过去,某个周一,她又看见了放学时驰厌帮段玲拎着书包。

同行的陈淑珺正要笑,姜穗拉拉她袖子:每个人都不容易。

陈淑珺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没有笑了。

少年手中的书包是浅粉色,上面有很大一个Kitty猫,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

驰厌长得很高,在人群中尤为瞩目,高大的少年拎着这样的包,许多人捂着嘴巴偷偷笑。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初三(1)班的段玲来读书带了个帮忙开车门和拿书包的狗腿子,这样特殊的存在,使大家纷纷在背后议论他。

然而驰厌面色毫无变化,他沉默到几乎冷淡地拎着那个少女的包,仿佛没有听到过任何闲话。

这种屈辱的称呼,驰厌没反应,驰一铭却没法不在意。

驰一铭从二楼下来的时候,他同学调笑着说:驰一铭,快看你哥,又在帮段玲拿书包了。

语调里的轻慢和讽刺,驰一铭听得清清楚楚,他几乎克制不住眼里的阴戾,狠狠推了那个同学一把。

男同学踉跄几步,也来了火气:你做什么?!驰一铭反应过来,低声道歉:对不起。

男同学挠挠头:算了算了,也是我不对,不该说你哥哥。

驰一铭勉强笑笑。

因为这件事,驰一铭没少被笑话。

他是初一(1)班的班长,也是年级第一名,这样优秀的存在,哥哥却被人家称作帮女孩子拎书包的狗腿子,不知道多少人用这件事来笑驰一铭。

但驰一铭其实不在意。

他知道驰厌的付出,要论起屈辱,谁又有驰厌这几年过得屈辱呢?哥哥都不在意,他更加不能在意。

他不会觉得驰厌丢脸,没人比他更知道这个哥哥有多强大,他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什么都给驰厌承担了。

如今这种流言蜚语,反而让他心里好受了些。

至少有一样,他不是让驰厌一个人在承担。

好好读书的念头,在他心中更加坚定。

他只恨段玲这贱人,百般让他哥出丑。

*这时候已经四月中旬,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学校初三的学子就要中考了。

考试前有一次模拟考,初三要征用初一初二的教室。

姜穗和陈淑珺用胶水在桌子上涂考号。

陈淑珺说:姜穗你小心一点啊,你那边桌子钉子突出来,还有木刺,老是划伤手。

姜穗点点头,笑着应她:好,谢谢你。

她避开那颗突出的钉子,把考号粘了上去。

她掌心下的那张考号,写了驰厌两个字。

她知道驰厌连初二都没有念就去修车了,他来考初三的试,可能特别不适应。

反正驰厌也不知道这张桌子主人是谁,于是她拿起自动铅笔,在桌子右下角,浅浅写了一个同学加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姜穗撑着下巴,也忍不住笑了。

*驰厌做完卷子的时候,还有三十分钟。

他垂眸看着卷子,又把一小半答案涂黑了。

这章桌子最下面的钉子划了一下他的手臂,他看了眼,自己手臂倒是没事。

然而他知道这是谁的桌子。

他手指抚上那个笨拙可爱的同学加油,嘴角微微抽了抽。

等到老师收了考卷,把门关上,驰厌又折返回来。

他手中拿了几个工具,把弯掉的钉子扳正,钉进去桌子里面,直到不再突出来,然后又细细磨桌子上的小木刺。

木刺被他磨去,半旧的桌子变得光滑起来。

初三考试考了两天半,第三天低年级同学回来读书的时候,陈淑珺惊讶地发现她们桌子上的小木刺不见了。

姜穗,学校修了桌子呀?姜穗摇摇头,也有些茫然。

然而学校确实有时候会课桌报修,倒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们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学校后面有一家敬老院,据说是R市历史年份最古老的敬老院。

里面住了好些年迈的老师。

五月份时刚好是春末夏初,天气正好,学校说同学们可以组织着去慰问老教师。

出于对学生的安全考虑,从这一年学校就不再组织大型集体活动了,万一出事学校担不起这个责任。

于是班长拿着一张统计表,统计要去参加慰问老教师活动的学生。

姜穗本来也纠结去不去,她这个小短腿,可别人家没慰问好,反而把自己给搭上了。

陈淑珺见她犹豫,抱着她手臂:去吧去吧!反正星期天呢,我们就当去玩,而且老教师们很有气质,我们去和他们说说话吧!姜穗笑着点点头,最后还是同意了。

他们出发,才发现人不太多,零零散散一看,总共就二十来人。

姜穗手里拎着自己零花钱买的香蕉和苹果,跟在班长陈楚后面,大多孩子也就十二三岁,说说笑笑往敬老院走。

春.光正好,路边开满了野花儿,少年少女们哼着歌,一派朝气。

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过来,路过他们,溅起一大片灰尘。

学生们捂住口鼻,等着灰尘过去。

有人小声嘟囔:在这种路开车的人太讨厌了,我们现在满身灰……大家都赞同,有人说:好像是初三那个段玲的车。

果然没一会儿,学生们到达敬老院,正好看见驰厌给段玲开车门。

有人讥嘲道:还真是封建大小姐和她家忠奴才。

夏风一吹,驰厌抬头看过来。

姜穗目光温暖,很开心他身体好了。

他的目光在姜穗身上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把段玲拉了下来。

讥讽归讥讽,可是小少年少女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

段玲穿着洋气的红色小皮鞋,白色长袜,还有一身宫廷蓬蓬裙。

放在后世有几分洛丽塔的感觉,可惜一切都被她突出的额头毁了。

这身搭配精致却怪异,学生们目光炯炯有神。

连陈楚也说:好烦,早知道段玲要来,我们就不来了。

张叔和驰厌从后备箱里拿下大包小包的礼物,同学们看得瞠目结舌。

段玲就像是来走秀的,下巴微抬站在一旁。

学生们拿着礼物,被她衬托得寒酸无比,反倒有些无措。

老教师们闻声走出来,看见孩子们笑开了花。

他们和蔼地道:小同学们快来,快进来坐。

喝不喝水?吃饼干吗?姜穗松了口气,她真怕今天变成围观段玲表演。

她放下自己的苹果和香蕉,一位七十岁的女性退休教师和蔼地说:谢谢你,小同学。

姜穗摇头笑笑:老师,苹果咬不动的话,您可以用勺子刮成苹果泥。

知道了。

老人怜惜地看着她受伤的脸颊,冲她温和笑笑,老师看得出来,你们这帮孩子很可爱。

脸颊是怎么回事?小时候生了病,走路走不稳。

老人慈祥地说:等你好了,一定是最漂亮的姑娘。

姜穗颊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窝窝儿。

老人摸摸她的头:我可不哄你,我这辈子见的人多了,你五官很美丽。

像春天最灿烂的桃花儿一样。

下午阳光正好,陈楚则组织班上的同学一起打扫卫生。

她知道使唤不动初二初三的学姐,于是只能让初一的小姑娘们一起扫地。

两只小奶猫摇摇晃晃走进来,最后蹲在了姜穗脚边,亲昵地蹭蹭她。

姜穗挠挠它们下巴,它们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陈淑珺说:哇,好可爱。

原本坐在一边的段玲看得眼馋,对驰厌说:你去要一只过来。

驰厌皱眉。

段玲见他久久不动,发火道: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我要那只白色的!驰厌抿唇,最后走到了姜穗身边,那小猫独独亲近姜穗,在姜穗身边恨不得翻过肚皮求她摸摸。

驰厌在她面前蹲下,小奶猫被他身影笼罩上一层阴影,喵了一声,恨不得往姜穗身上爬。

驰厌伸手捉住那只白色猫咪后颈。

姜穗下意识抱住了它。

两人四目相对,驰厌漆黑的眸看着她。

姜穗和陈淑珺听见了段玲的话,陈淑珺也紧张地说:姜穗,不要给他们。

猫咪舔舔姜穗的手指,姜穗小声说:我不想给你。

她看过段玲和林雯雯打架的样子,怕段玲摔死这只幼猫。

驰厌看着她明媚上翘的桃花儿眼,起身回去了。

段玲懵了:你做什么?为什么不抢过来!上次她和林雯雯打架,林雯雯不肯还口罩,是驰厌强硬冷漠的抢了回来。

此刻不过一只没有主人的猫而已,人家说不想给,他就这样算了吗?驰厌抿抿唇:回去我给你买一只。

不行,我就要她手上那只!你如果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待在我段家做什么!驰厌眸色有片刻的冷,他什么也没说,转头找姜穗去了。

他冲姜穗伸出手:把它给我。

他说这话时,语调微凉,眸中却不看她,越过小少女身后,看着院子里那几棵葡萄树。

姜穗自然知道他的为难,眼前的人仿佛和几年后冷清的驰厌重合起来。

她问:段玲不会伤害它是不是?驰厌顿了顿:嗯。

陈淑珺拉拉姜穗衣袖,姜穗犹豫了下,还是把小猫放进他怀里。

驰厌低头看怀里的猫,它炸起毛,可是依然是小小的一团,身上似乎还带着小少女的温度。

他抱着猫,把它交给了段玲。

陈淑珺快气哭了:姜穗姜穗姜穗!姜穗好笑地捏捏她脸颊:好啦,不生气。

如果他食言了,我也会生气的。

陈淑珺愤愤地抱起脚下灰色的小猫,拉着姜穗一起找老教师说话去了。

然而在姜穗洗了手,准备和老教师们一起包饺子的时候,石桌旁传来一声尖叫声。

啊!死猫,它抓我!姜穗抬头,就看见段玲将猫扔了出去。

小猫脑袋撞在石凳上,身体微微抽搐。

同学们噤若寒蝉。

连老教师们也纷纷皱眉。

那只小猫落在驰厌脚边,它片刻前待在姜穗怀里还那么软。

驰厌僵住了身子。

她问他段玲是不是不会伤害它,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几乎立刻回过头看姜穗。

小少女低下头,捏着手上的面粉,不看他了。

陈淑珺拉拉姜穗衣袖:姜穗,你生气了吗?姜穗点点头,小声说: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穗穗:我生气了,你这个骗子,混蛋,我信任你才给你,可你和段玲是一伙儿的!厌(艰涩道):我……穗穗:不许和我说话!我真的生气了= =我们家穗穗生气也可爱!上一章单章评论920了。

大家加把劲啊!过千我明天加一更!这章也是,单章评论过千加更。

这章依然所有两分评均发红包!!!霸王票过几天统一感谢,晚安。

下章更新时间在明天23:00点,才v一直在赶稿,今天坐车回了趟学校,希望大家体谅。

如果加更,那就是惊喜掉落。

☆、不坏石椅旁的小白猫着实可怜, 陈淑珺面露不忍,想过去把它抱回来。

姜穗拉住了她, 陈淑珺面露不解,但基于对姜穗的信任, 没有过去抱小猫。

同学们和老师谴责怪异的目光像针扎一样, 这时候段玲也反应了过来, 面色难看地往外走了。

她的手还被猫抓过,得赶紧回去处理伤口。

她一走,驰厌自然也得跟着走。

等他们离开了敬老院的大门,姜穗才对陈淑珺道:我们去看看小猫。

陈淑珺连忙点头, 一群女孩子围了过去。

小猫情况不太好,叫也不会叫了, 有气无力。

有个老教师说:你们别动它, 老方年轻时候是兽医, 让他给看看。

拄着拐杖的老爷子过来看了看:能不能救活看它的命。

女孩子们都有些焦急难过。

老爷子说:天色晚了,娃娃们快回去吧,不然你们家人要担心。

小猫我们会照顾。

同学们应了,又结伴回家, 大多都在讨论段玲砸猫的那一幕。

我现在也信了段玲和林雯雯学姐打架的事,她真的好恶毒。

小猫明明不是她的, 我看见她抱了过去掐它尾巴, 小猫才咬她的。

她不会心理变态了吧……陈淑珺问:姜穗,刚刚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看小猫啊。

姜穗说:段玲还在那里,她性格很强势, 如果你过去,她会重新把猫抢回去,小猫可能真的就活不成了。

而且伤得重的时候,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不能轻易搬动。

陈淑珺听了,一阵后怕。

她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越自卑的人越害怕失去,生怕自己不如别人。

如果当时过去了,段玲带走它也不会让陈淑珺碰的。

那你真的生驰厌的气了吗?姜穗迈着小短腿跟在同学身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陈淑珺糊涂了:到底生没生气啊?姜穗慢吞吞说: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生气,反应过来又不生气了。

陈淑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姜穗,你好可爱。

姜穗叹了口气,她说的实话,陈淑珺却当她在讲笑话。

她下意识是生气的,所以控制不住这具身体的本能说他是骗子。

然而现在她明白,是她在期待驰厌给她友好的态度。

她给驰厌送水,用零花钱给他买手套,把小斑鸠养得白白胖胖,还送他去医院……人付出得越多,下意识就想要索取回报,姜穗不是什么圣母,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当时有些委屈,可是随后明白过来,她做这一切,驰厌并不知道,她也并不想他知道,所以驰厌为了讨好段玲欺骗她,也是对他而言利益最大的事情。

但愿他永远这样,心冷、身躯似铁,去拥抱他的锦绣富贵。

只要他还是那个令她敬佩过的驰厌先生,他也应当如此。

*段家宅子。

段玲打了针以后心情不怎么好,蒙头睡觉了。

老张搓搓手:驰厌啊,要不我们去把段玲小姐扔的那只猫捡回来养着?驰厌摇了摇头,少年神色淡淡,谁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其实老张也不是多爱猫的人,他只是觉得今天那一摔着实有些狠辣了,那猫估计都没断奶,段玲非要抢过来,抢过来又不好好对待,这种态度看得人挺心寒的。

驰厌平静地说:没时间养,小姐发现会生气。

老张抬头瞧了眼驰厌,觉得他有些凉薄。

驰厌没再说什么,骑着车回家了。

当天晚上,段玲睡得迷迷糊糊,被猫凄惨的叫声惊醒。

她狐疑地听了听,猫叫声又不见了。

她好不容易压下狂乱的心跳睡着,结果微弱可怖的叫声又在她的周围响起,段玲被吓得尖叫,反复几次,她觉也不敢睡了。

星期一驰厌去接段玲。

她口罩都没戴,赤着脚冲段天海在尖叫:我都说了不是幻觉,真的有猫叫声,我一整晚没睡着!爸爸你竟然不相信我!段天海知道女儿是个什么脾气,虽然翻遍了宅子也找不到猫,他仍然连忙道:爸爸信你,今天在家休息吧,就不去读书了。

我让琴姐陪着你。

驰厌低眉站在一旁。

等段天海走了,段玲才捂住脸,她眼睛里带着泪花:我也不想的,我没想把它摔在石凳上……她想起什么似的,张叔,驰厌,你们相信我吗?张叔低下头,刚要支支吾吾说相信。

驰厌上前,平静地道:我们当然相信你,段玲小姐,你不是故意的。

段玲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她手忙脚乱套上口罩,抱着膝盖一言不发。

段玲今天不用去上课,驰厌自然也不能上课。

张叔走出宅子,小声说:她总是这样,每次犯了错就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这次得了教训活该,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驰厌:谨言慎行。

张叔反应过来,连忙闭了嘴巴。

等张叔走了,驰厌绕到花园后面,打扫卫生的郑阿姨惊慌地看了眼他。

驰厌点点头说:谢谢。

郑阿姨脸色苍白:我只帮你这一次,小姐要是知道我在她柜子里放了录音机,我就完蛋了。

驰厌平静地说:她不会发现。

郑阿姨:那我之前偷偷拿宅子里项链的事……驰厌道:我不会说出去,你现在也有了我的把柄不是么。

郑阿姨这才松了口气,在段家做事是肥差,她总能避开监控捞点油水,她可不希望被开除。

驰厌离开段家,徒步去敬老院,远远看了眼那只猫。

小猫似乎好了很多,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

几个老人见他来,轻轻哼了一声,丝毫没有掩饰对他的厌恶。

驰厌鞠了个躬,走了。

那天夸姜穗好看的老太太姓崔,她好笑道:你们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跟个小少年计较什么劲,也不是他的错。

老兽医用力敲了敲拐杖:看他那样子,有半点骨气和自己的想法吗?崔老太太说:就你有骨气!骨气是不知饥冷的人多余出来的,这种东西不能吃又不能暖的,他要来做什么?你以为他这种本来该骄傲要强的年纪,要是没个难处,乐意被人驱使啊!老兽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驰厌走到长青路19号时,中午放学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在街道对面站了一会儿,迈步朝对面过去。

五月,朝露舞蹈班几个大字在阳光下微微闪耀,行道树被夏风吹着,翠绿的叶片微微摆动。

他抬眼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镜子前的小姑娘。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打趣她:穗穗,你这样不对,腿要再抬高一点点。

还是不对……哈哈哈穗穗,你站稳站稳。

小少女在压腿,舞蹈鞋搭在杆上,纤细的腿笔直,粉色的鞋尖儿也绷紧了。

然而她身体东倒西歪,晃来晃去,几个姑娘笑得直拍大.腿。

姜穗脸憋得通红,说:别笑了,我要倒了。

女孩子们帮她把柔软的腿拿下来。

最大的女孩子陈玉约莫十五六岁,她嗔怪地说:老师说不许你们帮她了,她现在走路还摔,就是你们几个惯的,都快两年了,今天必须学会控制平衡。

大家顿时不敢嘻嘻哈哈了。

陈玉指了指小梯子:穗穗,爬上去,然后从一截截的平衡木下来。

用大脑支配思维,一定要跟上肢体的节奏。

她又虎着脸对其他女孩子说,谁也不许帮她,都去楼上练习!女孩子们怜悯地摸摸姜穗头,纷纷上楼去了。

姜穗手脚并用从梯子爬上去。

陈玉撤去宽梯子,指了指一旁三指宽的间隔平衡木,她说:从那里下来。

姜穗小脸都快绿了。

她脚下离地面约莫两米高,三指平衡木细细的,陈玉把防摔的厚垫子撤掉,当真是逼着她在今天掌握好平衡了。

这种难度并不高,对于楼上其他学跳舞的女孩子来说,几步就轻盈下来了,但是对姜穗来说难度很大。

而且陈玉年纪太小,是个火爆性子,思虑不周全,这样撤去垫子很容易出事。

陈玉也是看得焦急,恨不得下一刻姜穗就和其他女孩子一样,轻盈得像只小蝴蝶。

可我……陈玉一溜烟跑上了楼,留下姜穗在原地,小心翼翼观望平衡木。

不行,她知道,肯定会摔的。

有防摔垫子还好,掉下去也不痛,可是现在陈玉揠苗助长,让她进退两难。

然而如果不下去,她下午就没法去上课了。

姜穗小巧的鞋尖探出去,又缩了回来。

陈玉姐!楼上毫无反应,隐隐能听见音乐声。

驰厌本来没打算进来,可她们简直在胡闹。

他走进来,冲她伸出双臂。

姜穗坐在台子上,愣愣看着驰厌。

她穿着舞蹈鞋,脚还在台子外面。

少年眉目清冷,皱眉看着她。

姜穗摇摇头:不用了。

她无法理解驰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让她有些警惕,她严肃地说,段玲还要那只猫吗?可是小猫没在我这里,它……已经死了。

驰厌嘴角抽了抽,无声与她对望。

真的。

姜穗强调说,它死了。

即便驰厌要讨好段玲,他就不能换个法子么!小姑娘桃花儿眼明亮有神,然而往昔她见了他总是带着笑,这次是一脸严肃地胡说八道。

他冷着脸走上前去,姜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有些惊慌,她双腿乱蹬想要把垂在外面的小腿缩回去。

右脚粉色的鞋,不小心踹上了驰厌的脸。

她不到十三岁,脚也短,小小巧巧的,在他脸上踩了个印子。

少年摸摸脸颊,抿唇看她。

姜穗也呆了,她还没干过踩人脸颊的事,一时又慌又囧,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伸手握住她小腿,少女小腿纤细,然而掌下触着软绵绵的。

他往外一拉,姜穗吓得叫出声:陈玉姐姐!救命!小少女从台子上跌下去,掉进少年怀里。

他抱孩子一样,护着住她腰肢和脊背,把她从台上抱了下来。

姜穗紧张死了,她揪住他头发,痛得驰厌皱了皱眉。

他没把她手掰开,蹲下把她放地上。

小姑娘反应果然很慢,许久才触电一样松开他短短的黑发。

然后她软绵绵的耳朵尖儿都红了。

驰厌看着她,说:我还没那么坏,我也不是她家的狗。

他说完,也不看她是什么反应,对着她们的舞蹈镜子擦了擦脸上小巧的鞋印,这才大步往外走了。

陈玉从楼上下来:你刚刚是在喊我们吗?她看着姜穗完好地站在地面上发呆,惊喜道:穗穗!你真棒,你下来啦!快看吧,我就说让你们谁也别宠坏了她,我的方法最有用!女孩们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姜穗:……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上章评论破千了,说到做到,所以有加更。

这章提前更新,现在枝枝去肝二更内容,二更有点晚,大家别等。

晚安~这章抽发红包,共抽300个。

从所有两分评论里随机抽,大家测测欧气吧!————我看到19章某读者评论——读者:好甜好甜(微笑)一楼:好甜好甜~我们枝枝就是棒我(???):别这样,我害怕,你们有话就好好说。

微博上,读者说:川崽好甜,厌厌也要!你认真的么!川崽默默凝视你。

☆、小妖精陈玉说姜穗好了, 就跟个笑话似的,姜穗憋红了脸,只能吃了个哑巴亏。

姜穗的手在裙子上擦擦,仿佛它至今还留着少年头发硬邦邦扎手的触感。

还有他那句冷而淡的我不是她家的狗, 让她略微惊惶。

该丢的人丢完了,她还是得回学校上课。

初一的学习进度并不赶, 作业也不多。

姜穗去学校, 恰好上次的月考成绩也下来了, 他们班总共52个人, 姜穗在班上排21名, 一个不温不火的中等成绩。

其实并不是姜穗不会做, 相反,她大多数都会做, 只不过对于她而言时间不够, 试卷小部分还是空白。

姜水生对她的成绩毫无要求,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平安健康,所以姜穗对成绩也不看重。

倒是小同桌陈淑珺, 看到成绩以后就趴在了桌子上, 十分难过的模样。

姜穗安慰她:没关系,付出的努力都不会白费, 有一天它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报你。

陈淑珺振作了一些,然而她磨了磨牙:姜穗,你知道我们的年级第一名是谁吗?姜穗说:驰一铭?陈淑珺闷闷不乐,看了姜穗一眼:你看, 随便让人猜大家都会猜是他,真是让人生气。

他什么时候能不考第一啊?后排的蒋娣好奇地问:陈淑珺,你怎么那么讨厌他的样子,他做了什么吗?陈淑珺脸蛋红成了番茄。

姜穗自然知道那段过往,她眼睛里流出了些许笑意,替陈淑珺解围:她随口说说的,我们以前都是小学同学。

蒋娣哦了一声,接受了这个说法。

陈淑珺羞恼地低下了头,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初一的成绩发了不久后,初二月考和初三模拟考的成绩也下来了。

初三(1)班,驰厌看了眼自己的卷子。

语数外满分都是120分,他语文80,数学58,英语56。

其余成绩也都差不多,有些微糟糕。

他的卷子上,所有没被涂黑的地方后面全是勾。

而另一半,全部被涂黑了。

他盖住卷子,没太在意。

段玲看了班上成绩,她成绩不怎样,是35名,一看驰厌在班上48名,她露了一个满意又讥讽的笑意,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唯一让人比较生气的是林雯雯的成绩,林雯雯在班上第二名。

班上最受欢迎的女生约莫就是林雯雯了。

段玲咬了咬牙,有些不甘。

然而转瞬她又想,成绩对她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段天海总不会让她没有好学校念。

驰厌也这样想,只有段玲有书读,愿意读书,他就能读书。

段家阅览室的书,因为对他开放了权限,他有空都会去看看。

里面什么杂书都有,但是因为段天海是生意人,所以里面大多数是生意经。

阅览室里的书,驰厌通常只看地理、人文、科学、生意类实用的书籍。

如果周末有空,他也会看看法律和心理学。

六月份中考完,段天海抽空见了一下驰厌。

段天海审视地看他一眼:我听说,你的成绩不怎么样。

驰厌淡声说:可能是耽误了两年,跟不上进度。

段天海面色放松宽和了些,嘱托道:嗯,你也要努力,给小玲做一个好榜样。

我知道了,段总。

然而驰厌心中微哂,段天海可不是文雷这样讲义气又无私的糙汉子,段天海心胸狭隘,寄希望手下有人才可用,又怕他们成长速度太过惊人。

七月初中考成绩下来,段玲果然考得很一般。

段天海问段玲:之前你不太满意驰厌,马上就要读高中了,要不爸爸给你换个陪读?段玲迟疑了一下:算了,就驰厌吧。

段天海诧异道:为什么?他很好用。

段玲道,很听话,做事快,成绩不太好。

爸爸,你知道的,我可不想陪读比我成绩好。

段天海哈哈大笑,算是同意了让驰厌继续上高中。

段天海怕段玲受欺负,给她挑了在R市口碑还不错的国立高中,叫做九中。

过了这个暑假,驰厌就可以去九中念书了。

*驰一铭看看驰厌的中考成绩:哥,这就是你说的考得还不错?这么点分,他怀疑他哥是闭着眼睛做的。

驰厌看了眼成绩:这个成绩,才能上高中。

驰一铭有些费解:是不是段家对你不好?驰厌扯了扯嘴角:没有的事。

然而其实他更想说,这个世界,有谁是该对他好的么?然而能念高中,就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这也算驰厌第一个暑假,中考完以后没有暑假作业,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空闲的日子。

李子巷里的时光悠长,一只狸花猫跃上青瓦,偏头看驰厌。

驰厌打开存折,从三月到七月,他去段家工作攒了四个月的工资,加上之前的一万多块钱,现在总共有三万多块钱。

少年眸色漆黑,这积蓄对于两个半大少年来说很不错了,然而他知道这样远远不够。

段天海是商人,暑假自然不会给驰厌发工资。

驰厌想找点事情做,他书看得不少,然而真正实践过的,只有修车。

这并不是什么体面又厉害的技能,然而也不是毫无用处。

驰厌联系了一下戴有为。

戴有为很惊讶:你要回来修车啊?不是修车,是改装。

戴有为嘟囔道:我以为你去了段家工作就不会回来干这脏活累活了呢。

暑假做一做。

戴有为说:可是谁敢把车给个毛头小子改装啊!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驰厌说:我不要钱。

???戴有为无法理解,半晌道,好吧,我可以帮你问问,但是说好了啊,出事了不能找我。

嗯,不找你。

*七月闷热,夏风带着空气的闷,将蝉鸣声拉得老长老长。

姜水生用卷尺给姜穗量了下身高,快十三岁的姜穗长了两公分,现在有157cm了,姜水生乐呵呵地笑:穗穗又长高了,多吃点饭,以后比爸爸还高。

姜穗也弯着眼睛笑。

这个夏天太热了,她脸上的纱布反复感染,特别在后山那次,加重了伤势,到了七月份,姜水生怕伤口不透气,才带她去把纱布也除了。

医生小心揭开纱布,姜穗十分配合,乖巧地侧过半边脸。

大家看着她半边脸,久久没说话。

少女睫毛长长的,并不是很翘,但是浓密又轻易,脸颊小巧却并不消瘦,微微有点儿肉,桃花儿眼明亮又大,眼尾坠着浅浅粉晕。

奶白色的肌肤上,有浅浅一个痕迹。

稚嫩的半个侧脸,像是笑意盈盈的乖巧天使。

医生快被她给萌化了:哎哟,你这闺女长得真好。

看得我都想生二胎了。

姜穗回过头,眨了眨眼。

她另外半边脸青紫也消退了,其实如果上次不在后山摔那么严重,她的伤早该好了。

医生摸摸她微卷的细软头发:你伤恢复得很好,估计要不了两周,痂就脱落了。

回去养养伤口,暂时也别去练平衡操了,天热,中暑也不好。

捂一个暑假,你会漂亮得不行。

姜水生也呆了许久,他挠挠头,笑得憨厚又喜悦,他和妻子都不是很好看,怎么穗穗就长得这么漂亮精致呢。

姜穗给医生道了谢,姜水生很听医嘱,让姜穗暂时不要出门练平衡操了。

她可以在家帮他处理一下半夏的泥,或者把初中的暑假作业做完。

如今不和驰一铭住一个院子,姜穗自然乐得快点好起来。

*大院儿的夏天阳光明媚,八月份的时候,孙小威领着一群大院儿男孩子在院子里踢足球。

所有小少年中,他穿得最好,牛仔裤还是他姥爷特地从帝都带回来的款式,整个儿一个小富二代。

他今年十四岁,在私立初中念书,并不和驰一铭姜穗他们一个学校。

他的足球越过开得灿烂的几个桔梗花,咔的一声,砸碎了一闪窗户。

玻璃碎片七零八落,有人幸灾乐祸地笑:孙小威,你把姜叔叔家的玻璃砸碎了,看你怎么办!孙小威有什么好怕的,他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没事,姜叔叔脾气好,说一声就没事了。

我赔钱呗。

他阔气得紧,2000年少年们兜里有个五块钱就算不错,他一掏掏出一张一百,一张五十。

其他人羡慕地看着他,有个当官儿的老子和有钱的爷爷真是好。

如果是他们,打碎了邻居家的窗户,早就慌死了,而孙小威丝毫没有闯祸的自觉。

他站上那一小片稚弱的桔梗花圃,吊儿郎当提高声音道:姜叔叔!不好意思啊,踢球打碎了你家玻璃。

那头半晌没人应,过了会儿,传来了蹬蹬蹬的脚步声。

孙小威等了一会儿,他在心里盘算,这年头大院儿一扇窗户真不贵,赔个二三十块钱就非常给面子了。

姜水生人挺不错的,想来不会去给他那凶悍正直的老爸告状。

他正美滋滋毫无压力地想着,一个小少女攀上窗台,从碎掉的窗口与他对望。

八月暖阳剪成碎金,蝉鸣声轻轻骚.动着耳膜的夏天。

少女桃花儿眼潋滟,白净的小脸上,长睫颤抖着,三分娇憨七分艳,有些生气地看着他。

孙小威:……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好半晌红了脸,那红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

孙小威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我、我踢球,我不是故意的……我把你家,不不,我赔钱。

少女声若脆铃,不悦地指责道:孙小威,你还踩到我家桔梗花了。

什、什么花?眼前这张脸艳若桃李,小妖精一样。

少年愣了许久,低头看自己脚下,几朵可怜的蓝紫色花儿在他践踏下奄奄一息,这下孙小威脖子都红了。

他心跳飞快,没头苍蝇似的,跳出小花圃,慌忙用手去扶花茎。

对不起,我给你摘,不是,我是说,我给你栽好!他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远处的男孩子从侧面只能看到孙小威红着脸刨土。

孙小威怎么了?魔怔了吗?哈哈哈,他在干什么,刨土栽花。

好傻啊哈哈哈。

孙小威头也不敢抬,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脸红到快滴血。

他胡乱掏出150块钱全放在姜家窗台上,拔腿就跑了。

姜穗愣愣拿着150块钱,微气恼地探出头去:孙小威,你到底在做什么?她不其然对上了远处一众观望的眼睛。

少年们笑声戛然而止,再没人笑孙小威,缓慢的,一个个全部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也抽发红包300个,从两分评抽,大家冲鸭!看看谁是幸运儿!单章评论破千加更。

————读者说爱我,问我能看见她吗?当然傻话啦!说爱我通常都能看得见,骂我我就看不见的。

————我有一颗糖,足以慰风尘。

藏在玻璃里,刀遍天下人!让你们乱说甜,高冷╭( ̄▽ ̄)╮看哪个铁头娃敢吃!☆、对望晚上姜水生骑着自行车回来, 看见家里窗户碎成了玻璃渣, 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摇着头叹息了一声。

姜穗摊开手,把孙小威给自己的150块给姜水生看:孙小威赔的钱。

姜水生惊讶道:他怎么赔那么多?姜穗咬牙:不知道。

其实她哪里能不知道,用后世的说法, 孙小威就是个颜狗。

然而十三岁的自己,总不可能用这个来给父亲告状。

姜水生道:一扇窗户要不了这么多钱, 多的穗穗给他退回去吧。

爸爸。

姜穗闷声道, 我不想去。

为什么啊?姜穗不说话了,孙小威现在一见她说话就结巴, 她听着都着急。

好在姜水生只是随口问问, 她不愿意去, 姜水生二话不说就自己去还了。

姜水生去还钱,孙小威他爹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不用姜水生告状就把孙小威一阵好打。

孙小威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爸!我错了还不行么, 你轻点轻点, 哎哟!他爹是真给气笑了:你小子有钱啊,早晚家底都得给你败光, 不如早点打死了事。

孙小威也冤:我当时脑子里,就只有……他闭了嘴, 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就是不说话了。

你倒是说说你脑子只有什么?豆腐渣么!孙小威脸通红,咬牙挨了这顿打。

他本来以为他红着脸刨土这件事会被嘲笑很久,没想到这件事大院儿所有男孩子意外一致地缄口不言。

那天的惊鸿一瞥,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孙小威咬着草茎, 目光不动声色地往那扇修好的窗户瞥。

身边杜力说:那是姜穗吧?有人道:是她。

……哦。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红着脸问:你们觉得,她好看吗?谁也不吭声,仿佛谁第一个说就输了似的。

孙小威,你觉得呢?孙小威突然被点名,跟被踩中尾巴的猫似的:我觉得什么?她那副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男孩子们如梦初醒一般:对对,不是好人。

他们心口不一,神思不属。

然而孙小威的话,大家还是有点认可的,姜穗长相和性格可不符合,她长得娇滴滴的,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像是小桃花成了精。

这一年学渣们搜肠刮肚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的模样,反正、总之一看就不是好人就对了!*驰厌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给富二代杨嵩改了一辆摩托车。

八月末,城市燥热的气流加剧着酷暑。

有人不耐烦地说:杨嵩,他怎么还没来,你耍我们玩儿呢,要是车子改成了垃圾,老子当场给你砸了。

杨嵩也心烦气乱:急什么!他来了!众人纷纷回头看过去,一辆黑色的摩托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巨大的引擎声伴着夏日里空气折射的灰尘,黑衣少年控着摩托车,飞跃过跨栏,车子滑行一段距离,急速拐了个弯,最后稳稳在他们面前停下。

车子滑行的轨道处一道深痕,富二代们瞠目结舌,半晌才有人激动道:酷啊我.操!杨嵩也反应过来了,激动得眼睛都亮了。

车上的少年摘下头盔,冲他点点头:杨少。

驰厌将头盔挂在把手上,富二代们稀奇地摸摸这辆改装好、外形酷似子弹的摩托。

驰厌道:车胎是热熔胎,赛车专用的,抓地强,操作性能好。

油封链条和氙气大灯也改了。

他说着,打开了摩托车的照灯,几个人眼睛都绿了,稀奇地摸摸。

这他.妈车子太酷了。

驰厌把钥匙交给杨嵩,杨嵩激动得不行,他酷爱摩托车,家里收集了十多辆,但是没有任何一辆比得上驰厌改装以后的。

现在得到这把钥匙,就跟他爸把遗产交给他一样激动。

杨嵩说:驰厌,不,厌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

驰厌笑了笑:杨少说笑了。

杨嵩摸着车身,说:多少钱你尽管说,无论多少都是应该的。

他当初抱着试试的态度,随便从车库拖了一辆给戴有为那小子,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炫酷的摩托。

驰厌道:不用,之前就说过不收钱,改装来玩玩。

那怎么行!必须给。

他几个兄弟也叫嚣着必须给,驰厌最后依然只收了买材料用的成本费。

这一单一分钱没有赚到,戴有为知道的时候,都心痛死了:什么?你傻不傻啊,真一分钱没收!那车子那么帅!驰厌说:我心里有数。

戴有为不懂,驰厌却明白,他最大的收获已经得到了。

人际圈子悄无声息地打开,以后看到这辆车的所有人,都将知道驰厌这个名字。

杨嵩高调又爱炫耀,可谓爱车如命,实在是最好的人选。

然而快九月了,还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去高中需要买很多新的生活用品。

驰厌想了想,以后少不了和杨嵩这类人打交道,他如今这身确实不行。

段家那身体面的行头属于工作服,也不能日常穿。

他第一次走进大商场,导购员见他高高瘦瘦,穿的也是地摊货,免不了爱答不理,驰厌也不在意,挨个儿看过去。

他最后看上了一套黑色的衬衣和西服长裤。

一看价格,竟然标价1866。

在这一年,也算是比较奢侈了。

导购员见他皱眉,轻轻嗤笑了一声。

驰厌的目光,跃过那套男士衣服,落在最里面玻璃橱柜的水晶小猫身上。

它太漂亮了,猫眼做得很逼真,是纯粹的绿色水晶,在灯光折射下憨傻可爱栩栩如生。

驰厌紧紧皱着眉。

导购员说:我说你不买就别挡道啊,衣服你到底要不要。

驰厌道:衣服不要了。

导购员讥嘲厌烦的目光还没来得及露出来,又听见这个穷酸的少年说:那只水晶猫给我。

导购员呆住。

那猫比衣服还贵两百块啊。

*水晶猫安静窝在他怀里,烫得胸口有些疼。

这是驰厌这辈子第一次做这么脑热的事情,他的理智清楚又冷淡地告诉他,它再漂亮,也不过是块石头而已。

石头在李子巷随处可见,犯不着体面的衣服都不要,买这么个无用的东西。

然而他想起那天在舞蹈室里面,她看他警惕讨厌的眼神,让他心中那种不悦又升腾了起来。

他摸摸自己的脸,姜穗舞蹈鞋踹在上面的感觉似乎还残留着,他抿了抿唇。

驰厌没有回李子巷,八月的夏天,他一身汗,手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水晶。

它在阳光下更加炫目美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这样昂贵的奢侈品,他从来没想过将它从橱窗买出来,然而现实是,他站在了大院外面。

他没想怎么样,只不过敬老院那件事,像是他心中一个坎儿,哪怕是段玲受到了报应也不能让他心里平息一点。

驰厌冷着脸,踱步到了姜家门边,从前门看到后院儿蹲了两个小姑娘,他脚步顿住,没再打算进去。

驰厌抬眼看进去,姜穗背对着他,专心看着一个木桶。

姜雪在捯饬冰粉,姜穗托腮看着姐姐。

穗穗啊,我这次一定能成功,你相信我,菠萝味儿的冰粉可好吃了。

可惜你们家井水不够凉,不然我刚刚也不会失败。

姜穗眼带笑意,点点头。

2000年她家还没有冰箱,姜雪家也没有,姜雪买了包做冰粉的粉末,把它用开水冲了倒进碗里,然后放进装有凉水的木桶,再等一会儿也能凝固成爽口的冰粉。

两个女孩子目不转睛盯着木桶看。

好一会儿,姜雪用勺子戳戳,惊喜道:成了成了!姜穗被她的喜悦感染,也弯着眼睛笑。

姜雪用勺子舀起来,小心翼翼又期待地喂她一口:你试试,好吃不?姜穗张嘴吃了一口,童年贫瘠却色彩斑斓,这样的冰粉显得可贵又可爱。

她用力点头,肯定姜雪:好吃,雪姐姐真厉害。

姜雪被她如今的笑容击中心脏,她夸张地捂住胸口:快别笑了,别对着我笑,我需要人工呼吸了……姜穗更是乐不可支。

姜雪吧唧一口亲姜穗脸上,她捂住脸:啊啊啊我妹妹天下第一漂亮!姜穗的反应速度哪里躲得掉,被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无奈极了。

她伸手把荡漾的姜雪拉起来,又用力拎起木桶,打算放进家里。

驰厌本来面无表情看着。

他在姜雪大声喊出她妹妹第一漂亮时,额上青筋欢快跳了跳。

然而稚弱的小少女拎着木桶转过身,吭哧吭哧要往屋里走,抬起眼睛看见他时,他用力抿住唇,一眨不眨看着她。

姜穗拎着桶,被门口高高的少年吓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确定道:驰……驰厌?驰厌死死攥紧手中小猫,似乎恨不得捏碎它。

他耳朵隐隐发烫,面色却很冷,像是结了一层不化的冰。

他转身便走,看也不看她一眼。

那只小猫也不打算给她了。

原来不是姜雪眼瞎,眼瞎的人是他。

这种东西,她这样的姑娘,应该还看不上。

姜穗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她迷茫地问姜雪:我又惹到他了吗?他脸色好难看。

姜雪探出头:没有吧,这人真奇怪,摆死人脸给我们看做什么,欠他钱吗?姜雪说话一点也不注意音量就算了,这两个姑娘也不知道等别人走远了再说!驰厌还没走远,他耳力好得很,闻言咬牙,气得胸口发闷。

死人脸……他紧紧抿着唇,加快脚步走出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抽发红包500个!冲鸭!单章评论过千加更依然算数,可是每章都差那么点!☆、幼弱驰厌本就没生气, 然而那只水晶猫到底没有送出去。

九月到来之前,戴有为打电话约他出去喝酒。

两个少年坐在夜市, 戴有为边喝边哭:陈玉芳今天和李东结婚了。

我本来以为我有机会的, 她家灯泡坏了是我帮忙换的, 洗衣机我给她买了, 从一楼搬到了五楼, 这些年工资我都没舍得花,我给她买裙子、买项链,甚至连房子都看好了。

我以为再修两年车, 多攒一点钱, 陈玉芳就会嫁给我, 可是她还是嫁给李东了。

驰厌知道这种事安慰没什么作用,戴有为平时抠门得紧,也喜欢躲懒,但是他真的很喜欢陈玉芳,陈玉芳路过的时候, 什么脏活累活戴有为都要抢着干,希望她能看见他的努力。

戴有为眼眶发红:我去问了她为什么, 她嫌我没出息。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的努力在她看来是没有自尊的低贱谋生, 李东开了个小饭馆, 她就嫁给李东了。

为什么啊,这个世界这么现实,不管怎么努力, 始终摆脱不了出生的枷锁。

驰厌沉默不语。

戴有为又开了一瓶啤酒,泪珠子大颗大颗掉。

他喝了个尽兴,也哭了个尽兴,最后戴有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驰厌从怀里摸出水晶小猫,他想起戴有为很早以前的话,他问他难不成还喜欢仙女不成?驰厌没有想过喜欢仙女,但是他前几天见到了她,这小猫就再也送不出去了。

他知道。

驰厌比戴有为现实多了,他冷静理智地想,有些没有发生的事,一开始就不该奢望。

九月初,秋天到来,驰厌把小猫卖掉了,换了一身体面的衬衫和西装裤。

他心里有点儿难受,可是转瞬又平息下去。

对他来说,这年秋天格外冷,他心里像是多了一滩死水,沉寂又无声。

驰厌该去上高中了。

*开学前,姜水生又带着姜穗去做了一次检查。

医生说:四肢协调多了,平时只要不剧烈运动都没关系,你坚持练习平衡操。

至于行为和思维迟缓的问题,只能长大再看,你年纪不大,不建议用药物。

姜水生也没真追求完美,知道女儿健康他就开心得不行。

何况今年初秋还不冷,带着夏天的余温,姜穗上学的时候,姜水生特意叮嘱了她换上去年生日买的新裙子。

姜穗换了裙子,心情也挺不错。

她背着书包,冲姜水生挥挥手:爸爸再见。

如今初二了,她一个人去学校没关系。

姜穗到的并不算早,她走进教室的时候已经七点四十了。

清晨柔软的风吹在脸颊上,窗外高大的乔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昨晚的露珠从叶片滴落。

同学们沉浸在一个暑假不见的新奇感中,纷纷打量对方有什么变化,姜穗就是这时候走进的教室。

她裙摆被风吹起,少女面容稚弱,眼睛琉璃一样干净。

姜穗未语先笑,见大家都在看她,她露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然后教室陡然安静下来,同学们张着嘴巴,半晌没有说话。

她走错教室了吗?新同学吗?许久才有人结结巴巴开口:姜、姜穗?姜穗点点头,软声说:早上好。

她声音脱去了女孩的童稚,却更为柔软清脆。

班上有人红了眼,忍不住偷偷看她一眼,再看一眼。

而落落大方的已经围了上来,惊奇地与她搭话。

哇姜穗,你脸上的伤好了好漂亮啊,这可真是太好了。

对,好白,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睫毛这么长。

竟然没有留疤,好神奇。

姜穗坐在座位上,跟不上她们说话的速度,往往她们说了许久,她才慢吞吞接一句话。

大家这下都知道她反应速度依旧跟不上。

同学们善意极了,姜穗也很开心,她真诚地热爱这段友好的青春岁月。

陈淑珺捧着脸打量姜穗,像在打量一个美丽的梦。

我的天啊,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啊……姜穗解释道:可能是对比太大了。

以至于同学们都反应不过来。

陈淑珺摇摇头,脸颊有些红:这不一样,以前我虽然觉得林雯雯学姐好看,可是她像是……嗯……水一样,你不一样,你像是……她脸更红了。

哦说来有点羞耻,姜穗的好看太妖气了,偏偏那张脸又幼弱,看着就跟天生会撒娇似的羞耻美。

怎么说呢,有点……色气。

姜穗也知道,但这个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尽量等大家适应。

好在现在是开学,值得兴奋的东西很多,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冲淡了姜穗带来的影响。

可是阳光中学的颜值担当林雯雯已经毕业了,没几天,七班姜穗超级好看就几乎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姜穗皱了皱眉,心中有些危机感,她怕定居产生变数,于是很注意避开驰一铭。

好在他们班没有和一班一起的体育课,驰一铭现在也离开了大院儿住在了李子巷。

*驰厌不到17岁,身高186,这是他去念高中之前的数据。

驰一铭现在14岁不到,身高163。

有了驰厌的身高做比对,为了长高,驰一铭每天放学都会去打篮球,他脸蛋精致好看,笑起来俊朗又邪气,路过的女孩子都会悄悄看他。

彭军拍拍他的肩,扭扭捏捏问:你认不认识那个……咳咳,七班的姜穗啊?我听说以前你们是小学同学。

驰一铭抹了把汗,听彭军说起这个名字,驰一铭记忆仿佛回到了桔梗花开那个午后。

他笑眯眯地道:不认识。

那种不稀罕他的丑八怪,他做什么还要记得她?彭军有些失望,可是他眼中的兴奋和渴慕没有散去:我还以为你认识呢,也对,她那么好看,你要是认识,肯定早就说了。

驰一铭面色莫测:好看?对啊,特别漂亮,比林雯雯学姐还好看。

彭军兴奋道。

驰一铭呵了一声,觉得彭军不是眼瞎就是疯了。

他继续拍球,彭军见他不感兴趣也就没有继续再说。

驰一铭心有疑惑,然而他一直没有遇见过姜穗。

他正是自尊心最旺盛的年纪,一想到姜穗对他的不待见,他也拉不下脸去看看如今他们盛传她的美究竟是多美。

就这样,一直到了过年,他也没有见过一次姜穗。

*放寒假时,大伯家得到了很多公司发的年货,据说大伯升了职,这一年工作十分出色。

他们一家三口吃不完,就给姜水生送了许多。

姜水生也被这一堆年货吓了一跳,有毛巾、肥皂,还有瓜子糖果。

姜穗给他出主意:我们送些给张叔和洪姨他们吧?姜水生不吝啬,闻言自然同意。

东西这么多,挨家挨户分,少分些都分得过来。

他心好,便带着姜穗串门儿。

姜穗拉拉他衣服:爸爸,我们不送给赵楠家里。

姜水生说:都是邻居,厚此薄彼不好。

姜穗眼睛亮晶晶的,她坚持道:他们一家太坏了,不送!有些人没有必要交好,因为他们不会感恩。

驰厌和驰一铭两兄弟现在都还独自在外面生活呢。

姜水生叹了口气,被她说动了:那好吧,不送就不送。

送到孙家时,孙小威听说姜穗来了,从房间冲出来,一路穿过院子,到了门边他又矜持高傲地昂起头,挑挑拣拣看姜穗带来的东西。

什么啊都是……这种糖难吃死了……孙小威父亲额上青筋一跳,恨不得打死这嘴贱的小子。

姜水生好脾气地笑笑,姜穗……脾气也好,她不看他,拉拉姜水生示意可以走了。

孙小威见他们要走,急忙道:喂,虽然难吃,可是我勉强也就接受了吧。

你吃酒心巧克力吗?我还有太妃糖,先别走,小爷大发慈悲分些给你好不好?姜穗摇摇头,糯声说:谢谢你。

孙小威扭捏道:我还有别的,蝴蝶烟花要么?旋转蜻蜓呢?姜穗表示都不要。

孙小威变脸道:哼,不要就不要,你要我也不给。

姜穗心想,还好她没要。

不然他不给,那她多尴尬呀。

走出孙家院子,姜水生笑着说:那孩子和他爸爸一点都不像,太皮了。

年货还有一些呢,我们去看看驰厌他们两兄弟吧。

他叹息着说,他们搬出大院儿都一年多了,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姜穗有些抗拒,她很久没有见过驰厌和驰一铭了,于是摇摇头:爸爸你去吧,我回家。

在下雪呢,你打着伞走慢些。

姜水生自然不会勉强她,只身一人去了。

姜水生到了李子巷,驰家两兄弟正在吃饭,这饭点也太早了,天都没黑。

姜水生敲了敲门,是驰一铭开的门。

驰一铭诧异道:姜叔叔?是我,给你送点年货。

驰一铭说:您进来坐。

姜水生第一次看到他们的出租屋,小城外面到处贴着对联挂着红灯笼。

他们门上光秃秃的,什么喜庆的氛围也没有。

进来才发现这屋子很小,堂屋摆了桌子,一间小厨房,除此之外就是两件卧室。

偏偏桌子上的东西也清贫。

有盒凉菜还不错,看得出是买的,其余几个菜是他们自己做的。

姜穗没有母亲,姜水生就格外心疼没有父母的孩子。

驰厌站起来,给他搬凳子:姜叔叔坐。

姜水生问了下他们情况,还没聊到几句,他手机就响了。

是姜穗大伯姜水兴打来的,姜水生脸色一变:好好,我马上过来。

他挂了电话就要走,走了几步又想起大年夜独自在家的姜穗。

他回头,犹豫了一下:驰厌,姜叔叔拜托你一个事。

你能不能去告诉穗穗一声,让她去她大伯家住几天,她奶奶心脏病发了。

驰厌抬起头,许久他说:好。

姜水生急急忙忙走了,姜穗奶奶可能会去世这个消息,让他乱了方寸。

驰厌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驰一铭问:哥,怎么了啊?驰厌说:姜叔叔让我去通知她女儿。

驰一铭说:我去吧,趁着天还没黑,我跑过去。

哥,你不是还要改装车子么?驰厌沉默了一下,拿起屋里的伞:我去,是我答应的事。

你早点睡,外面在下雪,别乱跑。

驰一铭点头:成吧,那哥,你也注意安全。

嗯。

驰一铭穿上风衣,向大院儿走。

又半年了。

又快一年,他知道时光冗长,这半年其实也没少想过这小姑娘会变成什么模样。

是不是很受欢迎?过得非常开心?后来就想得少些了,他要学的东西太多。

姜穗也许就是生命里不小心遇见的镜花水月而已。

而且她还太小,才初二。

这一路他什么也没想,什么都不敢想,平静极了,只一心早点为姜叔叔传话。

驰厌脚程快,十八分钟左右就到了姜家门口。

他敲敲门,半晌那头警惕地问:是谁?是爸爸吗?声音软糯糯的,明明清脆,可是外面在下雪,他听着有些嗲气。

驰厌隔着门,语气平静地说:不是,我是驰厌,你奶奶突发心脏病,姜叔叔照顾你奶奶去了。

他让你去你大伯家住。

那扇紧闭的红木门被拉开。

她身后下着雪,院子里一株盛放的红梅。

少女穿着系带冬衣披风,急急忙忙开了门。

她又长高了,稚弱美丽的生命总是这样,许久不见又是一个新的模样。

驰厌目光凝了凝,又缓缓移开了目光。

她仰头看他,语气焦虑:奶奶发病了?爸爸让我去大伯家住?驰厌目光转回她身上,许久才闷声道:嗯,他让我送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姜水生(拍桌而起):混账!我没说过!————昨天在文案请了假,生理期特别不舒服,又坐了一天车回家,感谢小仙女们转告和包容。

枝枝今天双更补上。

上一章评论1600+,所以会加更,今天可能来不及,那明天也给大家双更。

还有别刷评论啊,零分评没有用,影响也不太好,抱抱可爱的你们。

————感谢以下姑娘的霸王票,没整理完,下章继续感谢。

挨个儿抱抱:☆、心狠手辣姜穗明白情况不太妙, 多半爸爸、大伯和大伯娘都赶去医院了,她得去和姜雪做个伴。

大院儿离大伯家并不远, 现在天还没黑, 赶去来得及。

听驰厌这样说, 姜穗回去把屋子的窗户关了,然后拿起一把粉色的小伞:走吧。

驰厌便默默跟在她身边。

外面下着雪, 以至于天光哪怕黯淡着, 道路也分外明亮。

姜穗身上的披风被吹起来, 她有些尴尬,不大敢看身边的驰厌。

她很久没有见过他,目前留在记忆里最深刻是自己踹了他脸一脚,一个男人但凡被人在脸上踹一脚,心情约莫都是不美妙的, 驰厌不待见自己也情有可原。

驰厌走在风雪那一边, 她披风终于没被吹得四散飞扬了。

然而她披着的头发,又软又卷,她一会儿又摸摸小脑袋,按住不让它们飞。

谁也不说话。

驰厌放慢了步子, 随着她磕磕绊绊的步调走。

姜穗一直低着头, 驰厌以为她担心她奶奶。

其实这倒不是,姜穗几乎没怎么见过奶奶,那位老人执拗极了,很早以前就不喜欢姜穗的母亲,姜水生经常为了妻子和母亲吵架, 那个年代的老人重男轻女,姜穗出生以后,她甚至提出过要溺死姜穗,姜水生真怕她把爱女杀了,这才搬出来住。

她不爱姜穗,姜穗自然也不爱她,她只为风雪中的姜水生担心。

驰厌沉默着,他并不知道怎么与她说话。

他看人剔透极了,姜穗分明就是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

所以她每次即便帮了忙,也跑得远远的。

姜雪家到了,姜穗松了口气,小声对驰厌说:谢谢你,新年快乐。

驰厌点头,脸上依然冷冷淡淡。

姜穗收起伞,蹬蹬蹬跑了。

驰厌在原地看她。

姜穗跑到三楼,敲敲门:雪姐姐!雪姐姐!屋里没人应,姜穗心道不好,姜雪这时候不会出门了吧。

她一时有些茫然,姜雪也不在家,那她怎么办。

姜穗慢半拍一摸口袋,果然连自己家钥匙也没带。

……反应慢就是这点不好,出门十次,她往往只有三次反应过来要带钥匙。

她心里一慌,大年夜这么冷啊。

姜穗硬着头皮往楼下跑,想看驰厌还在不在。

她跑下去,风雪中少年还未走多远。

他背影形销骨立,穿着黑色风衣,看起来冷漠又消瘦极了。

姜穗也是没办法,想找个人商量,她追了几步:驰厌!驰厌脚步顿住,回过头,举着伞看她:怎么了?姜穗鲜少有求于人,何况这人还是关系不怎么好的驰厌。

她脸颊慢慢红了:我姐姐不在家,我回家的钥匙也没带。

怎、怎么办呀?驰厌抿了抿唇,又几步走了回来。

他低头看她,少女绞着手指,耳朵尖儿羞愧地红了。

驰厌脱了风衣,连同伞一起递给姜穗,说:伞拿着。

姜穗连忙拿好。

驰厌试了试一楼防护栏的结实程度,然后手臂一撑往上爬。

风雪落在他脸颊上,少年单薄的身体肌理分明,他踩着防护栏,很快从一楼爬到了二楼的位置。

三楼没有防护栏,只有阳台,是可以翻进去的。

姜穗紧张地抱住他衣服,她有些后悔,这样太危险了,下面就是冷硬的雪地,而他沉默着就往上爬,让她吓得不敢说话打扰他。

驰厌跳进三楼,没一会儿他回到阳台边,淡声道:门开了,进来吧。

姜穗跑上楼,驰厌接过自己的衣服,他知道她想与自己保持距离,所以并不看她:你姐姐家应该装防护栏。

少女呆呆看着他,许久噢了一声。

驰厌也知道翻进她堂姐家不礼貌,可是外面风雪那么大,他受得住来回走,姜穗却不能再走一段路回家了,因为天快黑了。

他也并不问她,因为他猜她大概率会拒绝这个办法。

屋子里比外面暖得多,他身上的雪顷刻化了,打湿了里面的衣服。

驰厌拿过自己的衣服和伞,就要下楼离开。

姜穗纠结地看着他的背影。

驰厌?他回头,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还需要什么帮助。

她指指他衣服,小声道:你衣服打湿了,会冷吗?驰厌说:不会。

噢,她轻轻软软地说,我姐姐家的东西我不能动,我自己的只有这个,你介意披我的披风走吗?她解下自己的披风,走过去放到他臂弯。

他手指触到她披风触感,是仿兔毛的面料,柔软极了,还带着少女的温度。

他抖开她披风,重新披回她身上,声音和外面的雪一样清冷:不需要,你自己穿。

她裹在披风里,娇娇小小的,许久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露了一个有些羞涩的笑:谢谢你。

像是冬天盛放的一朵花儿,美得有些惊人。

驰厌眼珠颤了颤,别开眼睛:进屋去吧。

姜穗觉得对不起他:我上次踹了你,不是故意的。

驰厌说:我没生气。

姜穗想了想:你帮了我许多忙,我以后也可以帮你忙的。

驰厌不语,楼道暖黄的光,她长长的睫毛像是要化蝶一样。

姜穗自告奋勇,眼睛清亮:比如说,梁芊儿她还住在大院儿。

我、我可以帮你送她东西。

……驰厌沉默地看着她,空气冷了几个度。

姜穗问:你不高兴吗?驰厌冷冷看她一眼,看得姜穗抖了抖。

他转身要走,姜穗道歉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不高兴了。

我说错了话,你别生我的气。

我给你道歉。

她苦着小脸,难不成这时候驰厌还没喜欢上梁芊儿吗?可是白月光这种东西,不是年少就刻在了骨子里么?驰厌猛然回过头,抬手重重捏了一下她的脸,他难不成就没脾气么!他目光冷冷凉凉,下手也颇重。

她反应不过来,也来不及呼痛,就呆呆看着他。

等他捏过了,她捂住那个红印子,眼睛泛出水光。

可怜又无辜。

他心里的火终于散了个干干净净。

姜穗委屈极了,他们都是疯子,为什么都喜欢掐人家脸?这个人太奇怪了,她踹他脸一脚,他还从舞台上抱她下去,一点儿都没脾气的样子。

可她不过说了一句话,他就心狠手辣掐她。

驰厌抿唇,凉凉地说:不需要你帮这种忙,痛就长点教训。

纵然没有未来,可是年少时,她说这话无异于践踏他的心。

她怎么会认为他喜欢梁芊儿?他要是真喜欢梁芊儿就好了。

这回驰厌离开姜穗什么也不说了,她捂住脸颊,心想未来传言果不作假,驰厌脾气真坏。

这种坏脾气的人,万一还掐她怎么办?*姜雪回来以后愧疚极了,连声给姜穗道歉:我当时在同学家呢,还好你进屋了,不然冻病了怎么办?咦,你脸怎么了?姜穗闷声道:不小心撞的。

唉,真是笨。

盛世美颜都不知道爱惜,给我就好了。

……这晚两姐妹说了一会儿话,姜雪说:反正我不担心奶奶,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偏偏瞧不起世上所有的女人。

她自己经历了磨难,心肠不但没有柔软,反而变得更加冷硬,她不爱咱们,觉得我们断了姜家的香火,用她的原话说,恨不得把我们在尿桶里溺死。

如果不是我们的爸爸妈妈,我们肯定活不到现在。

这样的奶奶,我一点也不为她难过,穗穗,你难过吗?姜穗摇摇头。

姜雪稀奇道:哟你竟然不难过?姜穗茫然道:我为什么会难过?姜雪:你这种脸,通常来说都有一颗圣母心,就是全世界对我不好我都要爱它包容它!为她伤神为她悲春伤秋跪着尽孝。

姜穗被她逗乐了。

姜雪抱住她:妹妹哟,所以我超级喜欢你!年后,姜家奶奶还是挺过了这一关。

姜家姐妹虽然不喜欢她,可是也为她感到高兴。

姜穗初二下学期了。

有一天放学前,陈淑珺表情非常怪异。

她小声给姜穗说:我听说,驰一铭早恋了。

姜穗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你听谁说的?班上都在传,他被隔壁六班一个女生倒追,昨天下午,有人看到他们在学校石子路上亲嘴。

姜穗瞪大眼睛。

陈淑珺心里又烦又闷,她既不是滋味,又有些恨驰一铭,她说:我就说这种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等着吧,总有人会去老师面前揭发他。

姜穗过了震惊期,随即心里就是美滋滋的。

驰一铭有了喜欢的人,这真是……太棒了!这是不是证明他不会再看上自己了,也不会发神经病非得要她嫁给他。

过了几天,姜穗才发现这个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驰一铭是真的一直和一个身材高挑的小女生在一起,那个女生还是校长的女儿,叫做吕青。

姜穗心情复杂,但是相当愉快是真的,她躲了他半年多,终于不用苦巴巴躲闪着做人了。

驰一铭不管喜欢谁都没问题,只要不是自己就好。

*吕青挽住驰一铭的手臂,亲昵地说:放心吧,奖学金和助学金还是你的。

驰一铭笑笑,示意她把手松开,被人看见了不好。

他面上笑着,眼里却没有温度。

吕青连忙松开了,脸颊上出现些许粉晕。

驰一铭笑着摸摸她的头,吕青脸彻底红了。

驰一铭漫不经心地想,真好收拾。

吕青的青梅竹马是朱峰。

那个被驰一铭划破过数学书和作业本、后来关在男厕所泼冷水的朱峰。

一开学吕青就恶整他,她想要折腾他太容易了,驰一铭住校,他蒸饭的盒子里常常会出现沙子,有一次还出现了虫子。

驰一铭表面很平静,心里把她的下场想了一万遍。

然而身份悬殊太大了,这个女生就像是哥哥身边的段玲,他们都动不得。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让吕青喜欢上了他,他知道每次他打篮球,吕青就会去偷窥。

这个年纪幼稚的女孩子,心思太好猜了。

她不止是因为朱峰针对他,还因为朱峰注意到了他。

驰一铭笑着想,既然喜欢他,那就任他宰割了,敢惹他就要付出代价。

早晚夹了沙子和虫子的饭,他要吕青吃下去。

他哥哥冷着一张脸,从未想过对段玲用这样的方法,一直被段玲支来喝去。

哪怕在驰一铭看来,段玲那样自卑的人,要引她动心再操控容易不过了。

驰厌不做的事,他驰一铭来尝试。

反正他骨子里就坏透了,也没谁能治得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毕,大家晚安。

明天一更的更新时间依然是22:30.————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挨个儿抱抱~☆、阴鸷驰一铭和吕青的恋情维持了一学期, 放暑假前的五月,姜穗和陈淑珺去学校林子里纳凉,外面体育课热火朝天, 姜穗咬着小冰棍,和陈淑珺坐在废旧小楼的楼梯口。

陈淑珺突然问她:你有没有听到哭声?姜穗侧耳去听, 果然隐隐约约有女孩子的哭声, 是从楼上传来的。

陈淑珺吞了口唾沫:不会闹鬼吧?听说我们学校是建在坟地上的。

姜穗说:别怕,都是传言。

陈淑珺道:那我们去看看。

她拉着姜穗, 还没走两步, 就听见了一个含笑微痞的声音,他懒洋洋地出声:再坚持一下啊,你漂亮很多了。

姜穗和陈淑珺听见他的声音, 再也不敢往上走。

两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驰一铭竟然翘课了?楼梯上, 转角另一头, 吕青捂住嘴,她眼眶都红了:可我很饿,我真的太饿了,我两天没有吃饭了。

驰一铭叹息一声, 他扬起下颚,矜贵地摸摸她脸颊:虽然我觉得你的坚持很有效果,现在漂亮了许多,可我舍不得你挨饿,吃吧。

他从兜里摸出巧克力, 吕青见到眼睛都要绿了。

她伸手去抢,驰一铭笑盈盈看着她。

吕青的手突然顿住,她看看驰一铭。

少年轻笑着,眉宇精致极了,他薄唇黑发,明明看着她,可是又不像在看她。

他很好看,特别是专注看着人的时候。

他是年级第一名,温柔又体贴,打球的样子酷毙了,她远远见过他戴着护腕投三分的模样,让她心跳个不停。

他人缘也好,几乎全班都很拥戴他。

这样一个人,是她男朋友。

可她知道,自己明明不怎么讨喜的,不漂亮,成绩也很差,甚至有一点点胖。

吕青触电似的缩回手,她嘴唇颤抖着说:我不吃,我可以坚持的。

我真的瘦了很多吗?驰一铭暗暗轻嗤,说:当然。

吕青死死咬着唇,又把自己兜里准备拿来买午饭和晚饭的钱交给驰一铭:我能坚持的。

她想要抱抱他,少年腰身劲瘦有力,她需要一点力量。

可她才触碰到,驰一铭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肩膀:青青,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吕青有些崩溃,但还是点点头:我没忘,要努力学习,减肥,和你考一所高中,然后我们再在一起。

驰一铭眼底没有感情,靠在墙上,轻慢地垂眼看她。

真是蠢。

他突然朝楼下看了一眼,这一眼,正好对上两张震惊的脸。

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孩子愤怒地看着他,他记忆力好,想起了这个小学同学陈淑珺。

还有一个……他脸上的笑僵硬了几秒,渐渐变得诡异而难看。

姜穗哪知道这个变态突然低头,她和陈淑珺跑都来不及,就被他逮个正着。

她脸色白了白,连忙低头拉起陈淑珺就走。

驰一铭眸色不明,看着她们的背影。

吕青拉拉他袖子:驰一铭,你在看什么?驰一铭说:看一只蝴蝶。

吕青也探头往下看:哪里来的蝴蝶?我怎么没看见。

驰一铭懒得应付她:飞了,你快回去上课吧,以后不要在上课时间找我。

吕青连忙说:我下次不会了。

她饿的没有精神,手脚都是软的,她只是想问问驰一铭,她能不能放弃,可是一看到他,她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驰一铭收起她的钱:我给你攒着,走吧。

他确实懒得动这笔钱。

驰一铭擦擦自己手指,有几分厌恶。

*偷听到这个秘密,陈淑珺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想起小学的时候,自己情窦初开,驰一铭也是这样对自己的。

只不过那时候他刻毒极了,说出来的话只剩下伤人,陈淑珺落寞了一阵就放弃了。

然而吕青这个样子,显然已经很不对劲了。

姜穗能有什么反应?她自然是不敢有什么反应的。

她只能企盼离得远驰一铭看不真切。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们都感受到了驰一铭那种阴鸷刻毒。

没几天,学校里出了件大事,校长女儿吕青在音乐课上晕倒了。

有人说,不久前还看见过吕青吃馊饭。

那饭是馊的,然而吕青已经闻不出来了。

吕青长期饱一顿饥一顿,最后因为低血糖进了医院,身体也出了一些毛病。

然而学校里都觉得这个女孩子有毛病,没有一个人怀疑过驰一铭。

就连吕青本人也没有把他供出去。

姜穗郁闷极了。

陈淑珺颤着牙齿:他真过分。

也真可怕。

姜穗:别去惹他。

通常来说,不惹驰一铭的人都没事。

他不发疯那样样都好,简直阳光向上好青年。

然而他疯起来,能花很多年去干一件可怕的事。

现在的驰一铭还有没有牙的小狼崽子,未来那个认祖归宗的驰少,才是又贱又毒。

正常人对上疯子,哪有什么胜算,姜穗真怕陈淑珺犯傻。

因为这件事,姜穗更是避着他,也反复告诫陈淑珺不要往上凑。

好在暑假终于快来了。

*驰厌踹了一脚地上的男生,那一脚分毫没留情,男人撞到桌子上,捂住肚子爬不起来。

驰厌面无表情,踩住他手指:给她道歉。

班上有人尖叫一声,周围班级也有看热闹的。

地上的男生痛得叫了一声,连忙说:我道歉,我道歉,对不起段玲,我不该在背后这样说你长相!驰厌看了一圈班上的人,个个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驰厌松开脚,段玲眼睛闪过一丝愤恨,举起一沓书往男生脑袋上砸。

驰厌冷冷看着,像是没什么感情,等她打够了,他格住段玲的手:行了。

段玲狠狠扇了驰厌一巴掌,转头跑出去了。

驰厌摸了摸嘴角,面无表情起身,似乎她的迁怒对他毫无影响,回座位上看书去了。

这节课后驰厌罚站了一节课,又受了留校察看的处分,那个被打的男生家境不错,最后记了过。

班上悄悄在说,驰厌就是段玲一条狗,谁如果冒犯段玲,他就会咬人。

段玲打他,他就跟没有感觉似的,平时也几乎不与段玲说话。

班上有这样的学生,成了同学们八卦的对象。

然而段玲拿书砸人的事,段天海知道以后又心痛又叹息,他为了让段玲开心一点,提出暑假送她去她舅舅家玩。

段天海让驰厌也跟着。

她舅舅那里同龄人多,你带小玲多接触一下,不能让人欺负她。

驰厌恭敬应了。

然而骑车越往熟悉的地方开,驰厌面上的平静终于打破了。

张叔,我们去哪里?张叔乐呵呵道:曲溪大院儿。

豪车开进大院,少年少女们纷纷探出头看热闹。

黑色加长的豪车扬起浅浅的灰尘,向大院儿北面开去。

孙小威拿着自己的宝贝万花筒,刚要出门,就看见段玲从车上下来了。

他嘴贱,撇了撇嘴:老巫婆又来了。

段玲眼睛一瞪:孙小威,你再说一次!耳聋吗你,还再说一次。

孙小威的父亲从门口出来,笑道:小玲来了,快进来坐,舅舅好几年没有看到你了。

段玲喊道:舅舅。

孙小威轻蔑地看了车旁的驰厌一眼:哟,还带了狗来。

说完就盯着太阳跑了。

他爹孙晨气得吹胡子瞪眼,孙晨也是认识驰厌的:驰厌啊,你也进来坐。

驰厌眼底没什么情绪,礼貌地点点头。

他暗忖,原来段玲的舅舅是孙晨。

段天海经商,孙家爷爷辈很辉煌,到了孙晨这辈,他是清廉的小官儿,也颇受敬重。

这一家子确实有钱有势。

*孙小威拿着万花筒,跑到了大院儿南面。

姜穗在院子里洗衣服,少女擦擦额角,浸在水中的手指嫩生生的。

孙小威背着手昂着头走进去,语气颇为傲慢:姜穗。

少女偏过头,软声喊他名字:孙小威,你有什么事吗?……孙小威愣愣看着她被水打湿的睫毛,脸颊慢慢红了,他斜眼看她,小爷得了一个好东西,你求我我就给你看看。

姜穗咬唇,努力憋笑。

她极力不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我不感兴趣,洗衣服呢。

孙小威气死了:你不好奇吗?少女摇摇头:你站在太阳下不热吗?脸都红透了。

孙小威泄气般道:算了,看你这么惨,还要自己洗衣服,给你看看吧。

他仗着姜穗满手泡沫躲不开,脸上表情得意高傲,动作却讨好地在她面前蹲下,给她看万花筒。

她睫毛很长,孙小威万花筒都不敢靠近了,怕碰到她眼睛。

炫丽的大自然在眼前炸开,确实美丽极了。

姜穗轻轻一笑:很漂亮。

孙小威咳了咳:你想要吗?如果你……姜穗摇摇头:不要。

孙小威:你真讨厌。

姜穗点点头说:那你蹲远一点啊。

孙小威气得恨不得吼一声,他怒气冲冲说:我表姐来了,她很烦的,我不想呆在家里,我就要待在你家里!姜穗半晌慢吞吞开口:我家不管饭的,你吃那么多。

孙小威恶狠狠瞪着她:我吃的才不多。

姜穗反应了一下,诚实地说:那也不管饭。

孙小威气死了,把万花筒往她怀里一塞,就跑出了院子。

姜穗叹口气,苦恼地看着怀里的万花筒,这种一看就不是市面上的普通玩意,还镶了黄金边,孙小威这个败家子。

她还得还给孙叔叔。

然而她从未听说过孙小威的表姐,他表姐是谁呢?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还有评论过千的二更,更新时间为00:40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