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239 更新时间:07-11-05 19:40几乎无法形容自己是如何撕心裂肺地喊叫,听到缺右眼发狂的吼声,还有朝我蹒跚跑来,摔跤的女人。
我倒在地上,全身痉挛到扭曲。
大量的血从右眼中涌出,鲜红的,滚烫的,顺著鼻梁,横向流入左眼。
所以,大地万物都蒙上了一层的赤红。
身体蜷缩著。
鬼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抱住我的头:凰儿,你等等,很快就好了,不疼,不疼啊。
我看到她在哭,但她眼泪落在脸颊上,我已经感觉不到。
我试图去抓她的手,但几次都失败。
她哭得一塌糊涂,朝四面喊道:快。
快去请殷赐来啊,你们都站那里做什麽?!娘。
她低头看到我,眼泪簌簌往下落:娘在,娘在。
凰儿乖,忍忍一会就好。
娘在呢。
我终於碰到她的指尖,然後轻轻握住。
她另一只手盖在我的额头上,一边颤抖著,一边抚摸我的头发,就像在安抚一个三岁的小孩。
原来母亲的手如此温暖。
再多的疼痛与伤痕,似乎都会在她柔软的指尖下消失不见。
从小跟轩凤哥一起,一直是村里的小霸王,无论人家做什麽都要去管一管,无论人家聊什麽都要去插一嘴,实在是张扬得不得了。
但是一旦大家谈到父母的时候,我们总是会沈默。
并不是不想,也不是自卑,只是不知道该接什麽。
他们经常一脸痛苦地说老爹罗唆老娘打屁股,或者笑嘻嘻地说老爹送了新玩具,老娘做了香喷喷的米粥。
就连小花菜头那个白痴都经常说,馆子里做的面条一点也不好吃,还是我娘做的好。
我知道那厨子是从京城来的,会做几百种大菜,实际上我娘告诉我,没有用心做的饭,绝对不会有用心做的好吃。
我娘最喜欢我,所以她做的面也最好吃。
小轩凤曾经撑著下巴说,好想吃娘做的饭啊。
我一拳打在他头上,说你这没出息的,娘有什麽用?我们是男子汉,不要娘!但在听了小花菜头的话以後,我每次去馆子里吃饭都觉得越吃越难吃。
经过他家的时候,也经常偷看他在院子里绕著娘亲转的模样。
他被我打了以後一般会咬牙切齿地说你等著,但一回家,见了娘,总会哭得鼻涕横流。
我和小轩凤有一次偷看他们,不知他是哪里抽筋了,居然也哭得泪流满面。
我再一次感慨,有母亲不好,只会让你更会哭鼻子而已。
可惜我眼里流不出眼泪,只有血。
娘。
她一直点头,一直慢慢抚摸我的发。
殷赐和白翎很快赶来。
殷赐点了我的穴道,疼痛消失,我很快感到昏沈。
但在昏迷的前一刻,我看到了白翎。
他刚抽出剑,我却看到极远处站著一个人。
是重莲。
我想朝他伸手,但没有力气。
他的身影虚幻如同梦境。
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动。
然後浑浑噩噩,做了很多个梦。
就像过去的事一幕幕重演,他们一次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家乡热闹的童年,芳菲明媚的少年。
死去的师傅们,初出江湖时的傻劲儿,轩凤哥闯江湖後第一次回来,站在阳光下对我浅浅的笑。
还有雨雾清风中,竹伞下,重莲看我时,那种坚定而忧伤的眼神。
梦到重莲太多次,多到连睡梦中的自己都在自问:我是否在做梦?阳光洒入房间,我醒来的时候,便开始自问自答:我是在做梦。
觉得有点好笑,又笑不出来。
眼被绷带罩住,很痛,又不敢摸。
但能感受到光芒的,只有左眼。
看来右眼已经废了。
般思思那个心狠手辣的,居然直接刺我,女人疯狂起来简直不要命。
哪天我去把她的眼睛挖了,放回自己眼眶里,起码有个装饰。
醒了?我立刻坐起来:花大哥?嗯。
我睡多久了?十多天了。
花遗剑顿了顿,道,现在还不能拆掉,你也不能去碰它,免得伤势加剧。
怎麽会这麽久?你以为只是刮伤麽。
我笑了笑,又道:缺右眼呢?老子在。
那女人後来没把你怎麽样吧?没有。
还好。
她要再刺你一只,你就缺全了。
我靠在墙上,吹个口哨,哈哈,现在老子才是缺右眼。
以後咱们出去,人家一眼就看出我俩是哥们。
你是大缺,我是二缺。
合称霸王双缺。
缺右眼清了清嗓子。
然後是脚步声,关门声。
我道:怎麽了?宇凰,别说了。
看到那麽个大汉子掉眼泪,实在有点难受。
我没有怪他。
曲大哥一直到处找大夫给你治病,但都说无能为力。
他很自责。
有什麽,就一只眼睛而已,又没瞎。
我忽然道,雪天?你怎麽在这里?你家轩凤哥叫我来的喽。
我愣了愣,低声说:花大哥,轩凤哥还没承认自己是谁?有。
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和你娘在照顾你。
我娘呢?说出这句话,莫名地感到温暖。
她在刑室。
司徒雪天叹道,般思思差点就被你轩凤哥划成两半,天天遭受最变态的刑罚,甚至还被你娘的毒虫啃──你娘啊,是每天定时刑室报道。
他们都去参观,我去都不敢去。
没那个必要,毕竟是缺右眼不对。
你以为她是刺歪了?她早就想杀你了。
我一想到她和重莲那点破事,摆摆手:好了好了,不谈这个。
轩凤哥呢?我在。
忽然有人握住我的手。
心几乎提到嗓子眼,我还是挣脱了他的手,朝著声音的方向笑:偷偷躲著不说话,欺负盲人?你没有叫我。
花遗剑道:林公子,现在宇凰也醒了,可以告诉我们你的理由麽。
没有关系。
我摸索著,拍拍林轩凤的背,轩凤哥回来就好,他不愿说,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我们就不多问了。
宇凰,当时我确实生很重的病,要不是後来行川仙人帮忙治疗,我恐怕已经死了。
你现在身体也没恢复好,我知道的。
当时花大侠一直在照顾我,但有人来找过我。
这我也知道。
後来重莲走了,我为了保命,就叫花大侠去经常买东西,又叫蛋叔叔准备了假的骨灰,说我无药可救。
然後再让人烧了竹屋,让那人以为我死了。
嗯。
遗书是我叫蛋叔叔放的,因为我不能确定我是否能活下来。
我想等我能保命的那一天就去取了它,哪知在那之前被你找到了。
嗯,我大概猜到。
有人出门了。
我刚面向门口,又有人出门了。
我道:房里还有其他人麽。
没有了。
没什麽要对我说的?他没说话。
因为暂时失去视力,其他感官变得十分敏锐。
我能清晰地感到风飞鸟鸣,花香欲醉。
我轻轻拨开左眼前的绷带。
尽管是早晨的阳光,还是有些不适应。
从来未曾发现,世间如此明亮。
林轩凤坐在我的面前,除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面孔略显冷峻,一切都没有变。
而眉间一点殷红,是破萼初惊的美丽。
此时是早晨。
一如我们一同度过的,无数个初夏的早晨。
我眨眨单边眼睛,忍住右眼眶剧烈的痛:轩凤哥,没有什麽要对我说的吗?一点都没有?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但他从来不害怕在我面前掉泪。
我不知道说什麽。
他轻轻咳了两声,捂住嘴巴。
轩凤哥没怎麽变,还是标准的美男子。
不过嗓子咳哑了,身体还好吧?你要说的只有这些麽。
我也不知道说什麽好。
能说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一直以为和林轩凤的会面会惊天动地,鬼哭粟飞。
结果不是那麽一回事。
最激烈的事,不过是他把我推在墙上,开始绵长的亲吻。
尽管如此,他让整个世界都甜美起来。
就连空气,也都充满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