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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 东窗事发

2025-04-03 14:39:16

爹扶我站了起来,轻轻叹气道:你这几年在江湖上传出的消息我都听说了。

爹不怪你,是爹没有照顾好你。

我的脸上微微一红,想来他肯定听到我说自己是弄玉男宠的话了。

爹他一直以来都是被人们誉为德被四方的大侠,他的儿子却如此替他丢人。

我越想越觉得心里有愧,却不感到丝毫后悔。

须眉浑身不停打着寒战,连声音都变得颤颤巍巍了:你、你是人……还是鬼?爹转过身去看着他:须眉道长,你自己有什么罪行,就不要我来说了,自己招了吧。

他的双眼直瞪向须眉,须眉不由又微微打了一个激灵,那副窝囊样让我看了就直生恶心。

他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理直气壮地说:老夫不知道温大侠在说些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肯定了眼前的男子便是名满天下的大侠温恒誉,纷纷开始低语起来。

释玄大师道:没想到温大侠竟然尚在人世,可真是让老衲惊喜了一番。

一张破旧的羊皮纸放在了释玄大师的手中。

释玄大师疑惑地看了爹一眼,便打开纸张阅读起来。

整个大堂鸦默雀静。

众人都看着释玄大师,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须眉则是一脸惊慌失措。

读到最后,释玄大师将羊皮纸一收,指着须眉颤声道:须眉道长,你……你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事!须眉的瞳孔放得极大,大而突兀的喉结上下滚动了数次,才战战兢兢地说:老夫不、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释玄大师将羊皮纸丢在他的手上,已显怒意:老衲不再多说什么了,你自己看罢。

须眉拿过羊皮纸,翻开一看,眼中更显惶遽之色,连忙运起内力,想将纸撕成两半。

可他的动作却被离空师太看在眼里,离空师太用剑柄敲在他的手上,须眉往后跌了一步,那羊皮纸便飞了出来,她接住羊皮纸,展开来朗声念道:卫岛主,桓王爷已死,原想将王妃送来给岛主一用,可惜她和王爷的身子一样不受用,几鞭子就打死了,可怜一美人。

悲哉,悲哉!最令老夫气愤的,是老夫把桓王府搜索了遍,都未曾找到《芙蓉心经》,无功而返,还拖了累赘。

桓王爷既然已死,肯定要查清事实,老夫已叫人告诉桓家次子雅文杀死他父母的人是温恒誉。

你派人将温恒誉除去,叫个替死鬼冒充温恒誉去找桓雅文,再把上官雅玉带回来。

切记万万不可留下任何证据,放一把火烧了温家罢。

十年前的景象一瞬间涌入了我的脑海,那场将我家变成废墟灰烬的烈火、少年时的弄玉清秀如月色的容颜仿佛浮现在了我的面前,原来这一切都是须眉还有卫鸿连捣的鬼!桓雅文的脸色苍白,看着须眉,紧握住双手,手指关节都变成了月白色。

你觊觎我夫人的美貌,于是想要杀了我娶她是么。

但是你怎么也想不到,我死了,她也跟着自杀,是不是?这明明是一句气话,可是从爹的口中说出,却显得十分凄凉。

他一下扯开了自己的衣服,上身赤裸。

所有人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

爹的身上有一条长长的,深得可怕的疤痕,从左肩到右腰,几乎是用了可以将人劈成两半的力量。

他义愤填膺地吼道:须眉!这就是你叫人干的好事!!我若不是遇上了神医,恐怕这件冤案就要一直这么沉下去了!原本须眉就已极是惊惧,此时听他这么一吼,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结果碰上了桌脚,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却没站起来,只是傻了一般看着爹。

爹又从脱下的衣服中拿出一张较新的羊皮纸,递给了离空师太:师太请看,这是近几日须眉道长写给卫岛主的密函。

随后,将衣服披在身上。

离空师太已十分气愤,用力打开了羊皮纸,发出嚓的一声:卫岛主,老夫近几年来果然没有白活。

你记得老夫在武道夺标后给你说的事么。

桓弄玉偷去了我戴在身上的雅玉的遗物,也就是那块温恒誉送她的玉佩。

那小子实在太惹人厌了,老夫说过,只要我这老命还没丢,就一定会让他痛苦得生不如死。

可老夫却发现他给人的感觉与上官雅玉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

不,他比雅玉还要美,美得让人心慌。

于是,前几日,我终于抓到了——我忽然间意识到信下可能会写的内容,如果这样的事让大家知道了,弄玉他一定会遭到别人耻笑的!我惊恐地冲到了离空师太的身边道:师太,我请求你不要再念下去了,既然须眉的罪行已经揭露,不要再念了…… 离空师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没再念下去,只是看着我爹,征询他的意见。

采儿,你在说什么话!让她念下去,我要让众人知道这贼子有多么下流无耻!爹怒斥道。

我转过身,急道:爹,不要再让她念了。

这样已经够了。

须眉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后面的事我知道……爹压根没有答理我,只是对离空师太道:师太,你尽管念,不用管犬子的话。

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力给爹咚咚磕了几个响头:爹,孩儿求您了,孩儿求您了!不要让她念!爹被我气得脸色发青:采儿,你中邪了还是怎么,为何要帮这个老贼讲话?!我抬起头,觉得眼泪几乎又要流下来,整个大堂都回荡着我有些哽咽的声音:我不是帮须眉,这样做,他以后都会无法做人的。

他?你说的是谁……爹先是一头雾水地看着我,隔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我说的是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竟然帮那魔头说话……?采儿……你,你不要吓爹,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我咬住牙,异常坚定地说:是,我是喜欢他!啪!响亮的耳光。

我被重重地打跌在地上!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竟然喜欢上一个男人!!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捂着被打得发烫的脸,撑起了身子,眼睛发红地看着他:他就是男的又怎样?他就是一个魔头那又怎样?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我没有错!!爹指着我,手指微微发抖:好,你好,你好得很……为了这种人你可以顶撞你爹。

桓王爷喜欢你娘,你娘说她心存愧疚,现在好了,我们的儿子喜欢上他的儿子了,还被他儿子这么玩弄于鼓掌之上!冤孽,冤孽啊。

他没有玩弄我!我嘴上虽在反驳,实际自己心里已经很明白了。

爹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拽了起来:他没有玩弄你?他为了练《芙蓉心经》做出那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爹的确没有好好待你,想补偿你。

这段时间我都把时间花在调查那狗贼的事上了,没有来找你,可是我在京师,在地牢里都有与你说过话,你记得么。

我愕然道:爹,那个告诉我身世秘密的人是您易容的?爹闭上眼,点点头,又睁开了有些迷雾的眼睛,道:儿子……是爹对不起你,爹以后会加倍补偿你,可是,你不要再说要和那种魔头在一起的话来气爹了……原来他还是没有办法理解。

我和弄玉的爱情是没有任何人会认可的。

这我早就知道。

现在连我唯一的亲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其实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重要的是,弄玉不要我了。

没有他的安慰,我如何能够支撑起这份感情?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总有一天会崩溃。

在那之前,他是否会想通了,回头过来看看我,即使没有爱,那么,只是一点点喜欢……我也不会再难过了。

我抬头看着爹的眼睛,异常认真地说:爹,您从小立志要当大侠,长大后立志要为民除害,您爱娘,无论别人怎么插手,都不愿意放弃,这是您的坚持。

我也有我的坚持。

不管他是否在玩弄我,我都不愿意退出。

对不起……我朝他鞠了个躬,走出大堂。

漫山秋叶已红,有的悬挂在枝头,有的纷纷起舞。

再是艳红如火,再是群起群落,却依旧像个孑然飘摇的生命。

伶仃孤苦,无所依傍。

我想起刚才说的话,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白公子说的没错,付出是我的事,愿不愿意要我,是他的事,这是分明的两件事,我无须强求结果。

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采,好久没见你,变了很多。

桓雅文靠在大殿的柱子上,雪白的衣带被风吹地轻轻飞舞,他理了理自己被吹乱的发丝,带着一脸有些苦涩有些幸福的微笑说,若是换作以前,你一定会退让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吗……我自己都没发现呢,真笨。

我一定让爹爹难做了。

桓雅文走到我的身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柔声道:没有哪个父母会真心怪罪自己的儿女的,你是他的心头肉,他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曾听弄玉说,看一个人的年龄,是不能从他的外貌看出来的,而是要看他的眼睛。

此时看着桓雅文,发现他的双眼比起第一次见他时,要沧桑了许多,憔悴了许多。

我与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他是时时刻刻将我的行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我从未留意过他的心思。

人或许就是在磨难中长大的。

原来每次我一看到弄玉的眼睛就会有想哭的冲动,是因为他的眼里装满了太多的往事。

桓雅文微微笑着,被风吹得微微发凉的手指顺着我的头发滑落:采,我能抱抱你么。

我怔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轻柔地将我揽入怀中,不带任何情欲地吻了我。

看着他的表情,我已无法再推开他。

柔若春风的声音在我耳边悄悄拂过: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芸姨和我娘都未曾得到过我爹的心。

她们两长得如此之相像,原来……只是因为她们和上官雅玉长得像。

爹那么宠哥哥,原来也是因为他和你母亲相似。

直到生命结束,他都没有得到她的心。

……就像我,永远也无法得到你的心。

他看着我,有些无力地笑了笑,虽然心里难受,可是一想到得到你的人是我最尊敬最喜欢的哥哥……他能代替我幸福,满足了。

看着他一脸的柔和,我的心里已经难受到了极点。

他说过,他最害怕看见我哭。

我紧紧回抱住他:我会永远记住你。

你终于没有再说‘对不起’。

桓雅文柔柔地笑了,清澈的眼中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你该去告诉哥哥了……这次的人太多,几个大派都联合起来了,而且很多人都是拼了全力的,若真打上去,哥他一定是凶多吉少。

我说:我?我去告诉他?他放开我,道:距离讨伐的时间还有二十来天,你现在加紧速度去来得及。

现在所有的弟子都在大堂内,武林群雄也都住在武当山,只要你离开了这里,江湖上不会有什么人拦截。

我在这里把风,不会让别人发现你离开了。

时间一满他们就会清点人数以防泄露计划,所以,你一定要在二十日以内回来。

说完,他塞了一些盘缠在我手中:你带着这些银子路上好用,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吧。

我点了点头,也没来得回答别的,只道:雅文,谢谢你,我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

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往武当山下冲去。

就在我离开武当山,沿着往冥神教的路上赶时,听到了许多关于冥神教和弄玉的传闻,看到了许多被冥神教众杀了父母的孤儿。

冥神教做的事越来越残忍了,真的变成了一个魔教。

而这一切都是弄玉主使的。

或许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报复着所有的人。

然,他看不见在他弹指的一瞬间,绝情的墨梅银针带走了多少条原本无辜无助人的生命,制造了多少妻离子散、惨绝人寰的悲剧。

可是我已经被自己对弄玉的痴恋冲昏了头,根本无心理会那些人。

说我自私也好,说我道德低下也罢,我只不断告诉自己,我与父亲不一样,他是一个为苍生百姓着想的大侠客,可我不是。

我只知道要为一个人付出,其余的人,即便横尸遍野,家破人亡,也不关我的事。

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弄玉。

可是我发现一切都晚了。

《芙蓉心经》将屈辱带走的自信和骄傲重新还回到了他的身上,但同时也泯灭了他的人性,埋葬了他仅剩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