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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章 劫后余生

2025-04-03 14:39:16

离开了峨眉山,我随便找了一家客栈歇着,要了一间上房,将昏迷的弄玉放在床上,替他脱了外衣,用帕子擦了擦他的脸,突然发现他的脸又瘦了,心疼得厉害,轻轻地沿着他的脸颊抚摸着,手却在触及到颈项处停了下来。

又往他身边靠了一些,轻手轻脚地解开了他的衣裳。

满身的伤,鞭痕、刀痕、棍痕,还有许多不名刑具弄出来的伤口,一些伤已经凝结成了血块,一些地方甚至还在流血。

上次我落在须眉手中的时候还没怎么得罪他,须眉都差点将我的皮给扒下来。

弄玉当着这么多人让他颜面扫地……我根本无法想像那个老不死的变态不知是怎么待他的。

就在我轻扯下他的衣服时,忽然发现他身上有一些白色的齑粉落了下来。

我凑过去一看,发现那竟是盐水干涸后形成的粉末。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发泄自己的情绪才好,难受之极,狠狠地将手握成拳往墙上砸去。

手流血了,可却永远及不伤心口上的疼痛。

我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随便擦了一下手,便继续检查弄玉身上的伤。

我拿着温热的湿帕子替他轻轻擦拭着身体,他依旧在昏迷状态中,却因为疼痛而皱起了眉头。

我伸手去抚平他的眉,解开了他被撕得破碎的裤子。

替他清理下体的那段时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我将他的身子翻了过来,手拿着毛巾微微发抖地擦拭着他的后穴口,满脑子都不断重复着须眉他们一群混帐东西对他施暴时的情景,眼眶一次又一次红了,泪水却一次又一次被我逼了回去。

他身体稍微动一下,就会有白色的浊液夹着鲜血涌出来,我愤恨而又伤心地握住了拳,汹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还是忍不住哭了。

而且越哭越大声,越哭越觉得委屈。

就好像受到这些刑罚和屈辱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我一边抹眼泪一边擦拭着他的身体,连续换了四盆水才清理干净。

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我走出门去,叫小二备了一套亵服给我,他看我的眼神十分怪异。

我知道我的眼睛很肿。

我重新坐回床边,小心谨慎地替他换上新衣服,将他轻轻放平在床上。

看着他如孩子般纯真的睡脸,我忍不住伏在弄玉身上,又一次失声大哭起来。

哭了许久,我才想起弄玉还没有吃东西,慢慢站起身走到楼下去叫菜。

总觉得这段时间武林形势箭拔弩张,人心惶惶,就连这小小的客栈都给人感觉气氛怪异。

我拿了一锭银子放在小二手中,道:小二哥,麻烦你去弄碗参汤,再熬一锅粥,买些水果送到我的房间,我再给你银子。

小二点点头,急忙跑进厨房了。

我又叫了一碗牛肉面,一壶腊茶,坐到了桌旁,埋头用膳。

那牛肉面原本香味逼人,肉质鲜嫩,蛋黄色的面条泛着诱人的食物光泽,可我却是一口都吃不下去,只要一静下来,眼泪就会忍不住往下落。

我端起小杯,往里面倒了些茶水,饮了一口下去,只觉得那味道苦涩至极,实在勾不起我的胃口,是我还是勉强吃了几口。

我以前从不勉强自己,只是这样关键的时刻,如果连我都垮了,那谁来照顾弄玉……就在我刚要起身回房的时候,两个戴着黑色斗笠、身穿绛红色衣裳的人走了进来,坐到了我的身后。

我当下就意识到来人绝非等闲之辈,将头埋得低了些,开始留意到他们说话。

只听见一个男子低声说道:师姐,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温采的武功毕竟是弄玉亲手教出来的,恐怕他们已经逃得很远了。

我一听到他们提到我的名字,心立刻就提了起来。

这下完蛋了,武当的人已经追出来了。

那女子回答道:不怕,一家一家搜,总会搜得到。

我们吃完饭就到楼上看去。

男子的口气有些不确定:万一弄玉武功恢复了,那……那我们肯定难逃一死。

就算他真的不行了,冥神教也不会放过我们……女子轻蔑道:哼,冥神教原本就是以弄玉为中心发展势力,现在中流砥柱垮台了,冥神教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势倾朝野了。

而且最近江湖上有消息说冥神教内部实际早已解体,现在是名存实亡。

男子道:真的么?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把这个消息回去告诉蜚蠊大王……原来是蜚蠊教的人。

他们为何会知道我们从武当逃出来了?我假装没事,悠闲自在地喝了那杯茶,又听到那个女子回答道:你急个什么,大王早就知道这些事了。

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把弄玉捉回武当,温采武功虽好,但是拖着个半死不活的人,能跑多远?原来须眉暗中勾结蜚蠊教,这下派他们的人手出来找我们了。

我紧张得手几乎都开始发抖了,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两个人我未必打不过,可万一和他们交手了,秦印月和武当那边肯定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冷静……我必须冷静。

我悄悄瞥了他们的桌子一眼,他们的菜还没有上来,我还有时间。

我慢悠悠地站起身,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对小二道:小二哥,钱放桌上,自己拿,不用找了。

见小二点了头,我还佯装很大度地理了理衣领,一摇一晃地朝楼上走去。

这时,蜚蠊教女弟子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喂,你站住。

我顿时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半天都不知该怎么办。

我朝前走了两步,那女弟子又叫道: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么。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转过身,左看右看,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微笑道:姑娘是在叫在下么。

她的脸被斗笠上的黑纱遮住,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她隔了好久才说话:废话!这里除了你还有什么人?你给我过来。

我故作惊讶地看着她,又摇摇晃晃走到她身边,露出了极像无赖的笑容:姑娘叫在下来,在下就来。

不知姑娘是否对在下……嘿嘿。

说完这话我便拖了板凳坐在她面前,翘起了二郎腿,仰头挑衅地看着她:有何吩咐,请说。

那女弟子只呆坐在那一句话也不说。

可我立刻就被人从椅子上踹了下来。

我在地上连打几个滚,抬头才看清是跟她一起来的男弟子。

我捂着自己的大腿,皱眉大骂道:他奶奶的,你们叫老子过来就是想打老子的?哎哟我的娘,痛啊……小娘们说话挺娇,怎么找个男人这么凶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就作好被那男子暴打的准备,可这次他没打我,那女的却一脚踩到了我的手上:你再说一次试试。

那男弟子犹疑道:师姐……给我闭嘴!那女弟子怒斥道。

我努力抽着自己的手,做出了一副痛到不行的样子:姑奶奶快放了小的,痛啊,痛啊……小的可没你们那么大本事,一脚就可以把别人从椅子上踹下来……我心里正在暗想自己装狗腿还真厉害,结果那女的还真的放过我,冷冷地说:滚。

我赶紧跳起来,一边甩着手,一边很没骨气地叫爹叫娘,往楼上跑去。

总算躲过一劫,可我悬着的心还是没法放下来。

我冲回屋子,赶忙把门给闩上,靠在门板上大声喘气,结果看到了弄玉已经坐起来,拿着床头自己沾了血的白衣发呆。

我来了,他也没看我,只是随意抖了抖自己的衣服便放回了原处。

然后他抬起头,有些憔悴地笑了:采儿,过来。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发现自己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了。

弄玉轻轻勾起我的下巴:你脸上的伤好了,好漂亮……是白琼隐给你治的么。

我咬唇点点头,却不敢看他,更不知如何与他说话。

他捧起我的脸,有些怨怼地说:我们半年没见了,你竟然连看都不愿看我。

我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敢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可是一看到他无血色的脸和嘴唇,还有那双疲惫而又沧桑的眼,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我扑倒在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他,又不敢大哭出声,任凭泪水在他的衣襟处渍浸开去。

弄玉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柔声道:傻瓜,有什么好哭的。

我根本就不在意……还是你因为这个就不想要我了?我坐直了身子,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我胡乱抹着自己的眼泪,看着他又不知该说什么,很想抱抱他,可我一碰他,他身上的伤一定会痛。

轻轻将他推倒在床上,俯下去吻他。

弄玉模糊地叫了一声采儿,便紧紧抱住了我。

就在我的意识已变得迷乱不清之时,房门忽然被人狠狠砸出砰砰的声音。

我坐起来,有些慌张地看着弄玉,这些人一定认识他,倘若他们进来了,我们就真完了。

他伸出食指轻按住我的嘴唇,悄声道:不要急。

也不知是怎么了,弄玉的武功废了,完全没有与别人搏斗的能力,可一听到他这么说,我竟然立刻就平静下来了。

外面的人还在用力砸门,弄玉动作迅速却不慌乱地脱掉了我的上衣,将我抱在了他的身上,将我的头按下来,小声对我说:问外面的人是谁。

我会意地点点头,懒懒地问道:妈的,谁啊,吵死老子了……我刚说完这句话,门就被踹了开来。

果真是那两个蜚蠊教弟子。

他们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

我立刻扯了被子盖住弄玉,转过头去大骂道:没看到老子在办好事么,又跑进来……啊,原来是姑奶奶和姑爷爷,小的错了……我手忙脚乱地跑下床,假装不暇顾及衣冠地朝他们鞠了个躬:我和我娘子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你们这些没成年的小姐公子是不会懂的啦,拜托……那女弟子的声音已是十分羞恼:我们是进来查人的!你给我把衣服穿好!还有,叫你娘子把头给我伸出来!我赶紧把衣服扣好,又看了看她很后的男弟子:姑娘,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我娘子没穿衣服……这,这有个男的,我怕他对我如花似玉的娘子产生了非分之想……我给自己的话恶心了一把,其实是有原因的。

因为开始听这两人交谈的口气便察觉到了那个男弟子喜欢这个女弟子。

果真他开口说道:滚开,谁对你们这些平民小百姓有兴趣?师姐,我们走。

那女弟子道:可是,万一……男弟子打断道:不可能,你认为那被人操了几百次的梅影教主还有可能让他的男宠再上他一次么。

说完转身就走。

那女子看了我一眼,也有些不甘地离去了。

可这话却着实让我难过了好一会。

我看着地板走神了许久,才回到弄玉身旁坐着。

弄玉掀开被子坐起来,伸出双手搂住我的脖子,凑过来在我耳边说:采儿,你真适合当流氓。

我料想他这么说一定是怕我难受,心下一紧,也未多想便脱口而出:你的武功……怎么会……弄玉抱着我颈项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却很快就坦然地笑了:没什么的,武功废了可以重练。

我不是说这个。

我是想问你,你的武功为什么会废掉?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咄咄逼人了,看弄玉没有回话,我的语气也放缓和了许多,你若是不愿告诉我,我也不勉强。

虽然我武功没你以前高,但是……可以保护现在的你。

说完这句话我的脸就一下胀得通红,迅速将头埋在他的怀中,不敢再看他。

弄玉没再说话,替我脱了衣裳,让出位让我睡在里面,吹熄了床头的蜡烛,整个房间便只投落了浅浅的月光。

我隐约能看到弄玉微微弯起的眼角,他伸出一只胳膊将我搂住。

靠在他的胸前,我略微感到一丝疲倦,但还是努力睁开眼,道:玉,我们去碧华宅一趟好么。

怎么突然想到要回去了。

弄玉的口气淡淡的,也听不出他是在生气还是只询问我原因。

我说:现在武当已经和蜚蠊教同流合污了,他们都想杀了你……其实不去碧华宅也可以,我们一起回零陵,或者,回海边?弄玉将我抱紧了些:其实你是想回去叫白琼隐给我看病,何必说这么多。

我被说中心事,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真的没有想打探你的私事,只是我怕你身上会留下病根。

弄玉柔声道:采儿,你何时说话如此见外了。

你若是想去,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了。

时间长了,突然觉得原来斤斤计较的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好久没有看到他,也想与他聚聚了。

他说的人是桓雅文,这原本不是一件很难猜的事,可我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因为我怎么都不会想到,弄玉竟然就将这件事想通了。

我用力抱住他的腰,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到他身上去:太好了,雅文他一定会开心到疯掉的。

弄玉道:那你呢。

我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我也很开心!我做梦都在想着你们两和好呢。

弄玉坏坏地捏了捏我的脸,说话的声音却是十分温柔:希望我们和好,然后你好一口气把两个都吃掉,是么。

我的脸一下就红了,翻过身背对着他,愤愤不平地说:我明明是替你们兄弟两高兴,你却这样曲解我,我不想理你了!弄玉将头埋在我的颈项间,嘴唇在上面轻轻撕摩,我顿时觉得背脊上酥酥麻麻的,轻吸一口气。

采儿,以前我最重视的人就是雅文,所以当初觉得他背叛我,我比谁都伤心。

现在想来也觉得可笑,雅文他的心肠一直那么善良,他宁可自己挨打也不愿他的哥哥受到伤害,怎么可能会害我……我早就不生他的气了。

只是时间长了,不知如何面对而已。

我又翻过身去看着他,眨巴着眼睛,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你说你以前最重视的人是他,那个‘以前’是什么时候?说实话,我觉得这么问有点讨打。

弄玉没有回答我,他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依旧是亮若明星的,他就这么一直凝视着我,害我的呼吸又加快了许多。

我紧张得不行,为了掩饰这种情绪,竟胆大包天地的伸出手指去戳了戳他的脸,笑道:听话的小玉儿,快告诉我吧……采儿在外面待了才半年时间,就学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虽是责备语气,可听上去却是异常宠腻。

他忽然抓住了我在他脸上乱戳的手,靠过来用一个冗长的吻堵住了我的嘴。

夜静悄悄的,唯独窗纸被夏季的晚风吹得霍剌剌地响。

我的双手轻轻圈住弄玉的身体,两颗剧烈跳动着的心似乎已经融合在了一起。

采儿……那个‘以前’,就是指在认识你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