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琼隐初逢桓王爷已有两年。
那夜滂沱大雨,雷电交加。
白琼隐从莲香岛逃遁而出已有几日,及至京师住下,身无分文。
满身泥浆,狼狈不堪,一袭白衣早已变成一幅泼墨画。
京师有座名桥,名为万安。
因造桥工程艰巨,故有海神协助修桥的传说。
白琼隐即在万安桥上撞上了桓王爷。
这一撞,王爷手中的紫竹伞砰然落地。
琼隐原本心情便浮躁,也未管对方是何人,破口大骂:滚开,走路不长眼睛的么。
桓宇之身边的壮丁见状,冲上前去就推了白琼隐一把。
白琼隐猝不及防,倒在地上。
身形瘦弱,眼神却依旧桀骜骄矜。
一只手摊在了白琼隐的面前。
手指细长,皮肤白皙,被雨水那么一冲,看上去竟像由美玉凝成。
白琼隐啪地挥开那只手,恼道:猫哭耗子。
滚开。
壮丁又想在他身上补一脚,却被宇之拦住。
桓宇之蹲下来,使自己能与他平视:公子,你迷路了罢。
白琼隐偏过头去,倔强地看着桥上被雨水冲刷得透亮的石子。
那年桓宇之的两个孩子都已入书塾,还道琼隐是离家的少年,心中想起父母难作,往前靠了靠,不顾瓢泼大雨浸湿长衫。
宇之道:若你现在无家可归,搬到寒舍来住上一宿,可好?白琼隐看着他那被雨水冲打得几乎睁不开的细长眼帘,一语不发。
桓宇之也当他默认,轻轻提起他的腋下。
白琼隐的脸上微微浮起一抹红潮,很快被冰凉的雨水冲洗得无影无踪。
那一夜白琼隐住在了碧华宅。
亥时正刻。
客房中,炉灶冒出些星点儿,热酒暖身。
沐浴过后,白琼隐坐在灶旁,一双小手不由自主往热源靠,身上瑟瑟发抖。
不一会,沐浴花瓣清香夹杂着四季桂香浓浓缭绕在整个房内。
一股莫名的香气不知何时隐隐飘来。
白琼隐眼睛微眯,奄奄欲睡。
闭上眼的前一刻,他看到了有人推门而入,未看清其容貌。
后来的事他竟无任何感觉。
直到次日清晨。
坐起身,下身剧痛,满床鲜血白浊。
白琼隐的指尖及至心窝都变得彻骨冰凉。
他从无与人有过床第关系,但是他素来学医,发生何事,他是清楚得很。
身旁无人,他却记起了曾有人进来过。
脸颊又一次变得通红,将头深深埋入了被窝中。
心里暗自想着,倘若真是那人,又有何不可。
敲门声吭吭而响。
应声,进来一名童子。
公子,王爷问您想吃什么早点。
那童子态度倒是恭恭敬敬。
琼隐拽了拽床单,盖住了床上的血迹,道:王爷在何处。
那童子道:王爷在大公子房里。
白琼隐道:他何时去的?那童子道:昨夜回来后便一直待在那里教大公子练字,未曾离开。
白琼隐眼中略微露出了惶恐之色:你确定他没有出来过。
那童子想了想,又道:子时二刻出来过,赏了会月,便又进去了。
白琼隐微微一怔,轻叹一声,道:你出去罢。
我现在还不想吃。
那童子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待他离开,白琼隐双手捂住脸,又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屋内蜡烛早已燃烧怠尽,一丝丝青色的稀薄烟雾从黢黑烛芯上缓缓升起,烛台上挂了鲜红色的干蜡。
默默地缩回了床上,鲜血仿佛会浸入身体。
全无知觉。
他昏迷的时候是亥时正刻。
当日白琼隐不辞而别。
白公子走后翌日,王府内的一个家丁猝死于庭院之中,原因无人知晓。
几日后,雅文在碧华宅附近捡到一只野兔。
白琼隐与桓王爷认识时间够长,相逢次数却少之又少。
再次见面时,白琼隐已不同于往日,且又是于青楼相逢。
桓王爷素来喜好美色,尤为偏好脸上有泪痣的妩媚女子。
司徒世寻曾问他为何喜欢美人脸上缀了瑕疵,还道生了泪痣的女子都是命途多舛的,大不吉利。
宇之轻轻收住折扇,用扇柄指了指在场一位生了泪痣的鬻容女子,道:这类女子即便是在笑,也觉得像是在流泪,只是惜玉怜香而已。
他说这话时,白琼隐出现在他面前,笑道:桓王爷好雅兴。
距离第一次见白琼隐已有几个月,桓宇之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白琼隐脸上的笑容褪了去:贵人多忘事,王爷只当不认识草民的好。
宇之反复思量了许久,才轻轻将扇子在手中一握,道:原来是曾在寒舍作客的那位公子,还未请教贵姓。
白琼隐想了想,道:鄙姓白。
桓宇之道:白公子也来此寻欢作乐,当真是缘分。
白琼隐轻轻一笑,摇摇头:在下不好女色。
桓宇之挑眉道:莫非白公子已遁入空门?桓王爷对虚假伪善之人从来不抱好感。
他这么说,其实是想问白琼隐不好女色,来到烟花之地做甚么。
琼隐听出了这意思,也未生气,只微笑伸出自己的手臂,在袖口上那么轻轻一划。
宇之恍然大悟,却未加歧视,只低声道:原来如此……那白公子为何要来玉香楼?白琼隐道:难道玉香楼里只有女子么。
4 回复:照影惜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