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调查的结果更让大理寺少卿们为难,被贩卖的小倌还不只这一家,据查买主顺道,陆陆续续晃了四、五家有余。
李少卿窘极,无力扶墙。
宝公子过来,拍拍他肩,运用眺望天边的姿态道:你说这管大人平常吃什么药啊,如此神奇?这一口气就弄了近三十个了。
你……闭嘴。
李延嘴角抽搐,国之栋梁啊,就这样给毁了,一旦史官落笔,我们一定会被皇上安排充军荒地的。
放心,史官如果敢来大理寺,我们关门,放狗!宝公子十分义气安慰。
大理寺有狗吗?那……放猫,挠他!这回没错了吧。
我感觉放你比较有效。
最好你去磨磨牙,弄得更加尖锐点。
那可不成,史官又长得不好看。
宝公子立即捂住嘴,牙磨尖,弄疼了侯爷的舌头怎么办?所幸李延心思不在,没听清他的后半句,只是觉得心头的压力减轻了不少,又开始埋头案子。
阉马的事情有什么新线索吗?阉马被盗的官报,管铭搜集了很多,时间跨越最早的是前年冬天的事了。
阮少卿歪着头,都是大冬天,其他的资料我收集得零零落落,都不专业,想不出什么。
去兵部问吧。
去兵部问人家阉马?李延掩面:事到如今还能怎样?但愿能调查出什么,挽回一点管铭大人的颜面。
如果再是什么负面消息,他一定通宵去收拾东西,准备好充军的行李。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那做尚书父上,没发火把他勒死。
兵部属于武系,所以各属各部对文官来访并不热情。
宝公子靠着璀璨好看的笑容,与三寸不烂之舌,花了不少工夫,才问到了骏马监管事的头上。
我听说战马都是阉马。
大人真会玩笑,战马如果都为阉马,那以后我军战骑如何培育出世?这位骏马监署令姓钱,人长得五大三粗,说话倒算客气。
战场无情,军队怕公马作战时不听指挥,对母马示好,所以选用阉马和母马自然是有,但不是绝对。
大理寺两文官频频点头,隔行如隔山,受教了。
我们这次来是讨教些阉马的问题,不明白何为有人专盗阉马。
李延将管大人收藏的邸报一一取出。
署令扫过几眼摇头:为什么要盗阉马,你们查案的弄想不明白,我当然也想不出道理。
你是说阉马没特别大用?李延心紧抽了一下,再想想看。
钱署令拢起眉头,眼睛蓦地一亮,一拍大腿,笑道:哦,我想去来了!丢马的这几处正好是涿洲牧马监管辖地带,那里方圆三十里,是不允许母马随便出入的,所以地方百姓一般就养阉马居多,不养母马。
……钱署令说得开心,又见跟前两人一脸糊涂,又道:两位大人,我去取各地牧马监驻扎点的地图来给你们看。
不一会儿,地图呈上。
这里就是涿州牧马场。
宝公子低头将丢马的几处,在地图上寻出,果然都是在牧马场附近。
我看啊,哪些盗马的没什么马可以偷了,只好对阉马下手。
钱署令非常神气,充当一副屡破奇案的架势。
可为什么牧场附近不能母马呢?宝公子托腮。
怕偷马种呗!钱监令又解释。
原来这处牧马监放牧的都是种马,每月春季会等其他圈养母马牧马监将母马送到牧场,与其□配种。
牧马监怕有贼人趁机偷马种,所以有法令规定附近百姓不能擅养母马。
母马和种马是隔离饲养?李延皱眉,配个种还要将母马赶来赶去,多费神啊。
钱署令点头:因为种马发情不定,而母马发情从三月开始,约到七、八月方止,发情只有五日,其中间隔近二十日。
非这期间,种马是近不了母马身的;所以,我朝定规种马与母马分开圈养,以免马匹不必要的受伤。
李延偷眼只见宝公子口半张,听得一愣愣的。
可为何是母马走动?那是因为就算母马发情,瞧见不顺心的种马靠近,依旧会反击;所以选母马往回,路程不远,也能消耗些体力。
原来种马可以一直发情,母马才有五日。
宝公子骤然抬头,神经兮兮地问道,那如果母马发情,种马正好没兴趣,不理会呢?李延听后,目光飘移做无视状,心里却狠狠地暗骂:你就爱这类问题。
嗯……种马不发情,就喂配上□草料,到时候就什么都要上。
钱署令笑不可抑。
这□怎么配的?宝公子灼灼欢笑着,人向前倾,冷不丁被李延死拧了下胳膊,噢噢,我是说……我们能去次涿洲的牧马监吗?钱署令为难:去是可以,可按时季,正牧马监配种的日子,那边必然很忙,可能顾不了二位大人。
好奇心切的阮宝玉当然不肯罢休,夺命宝光笑再次发挥作用,没几句骗到了兵部牒令,他欢天喜地跨出了门。
阮少卿,请你不要笑得如此□,可以吗?李延,我突然有了一个很恶毒的想法。
宝公子得意地笑笑,我们先赶去涿洲吧,快马加鞭半天的路程,说不定正好有眼福,能看到举世名驹在配种。
李延没料到他花痴病日渐越长,居然到了连骏马都不放过地步。
他调整了呼吸,干眨了几下眼,静静地缩到一边,关切地问:你这几日该发病了吧。
?最好一到那里立即发病,我正好不认得你。
宝公子撇嘴没搭理李延诅咒,仰面继续盘算着自己的观摩计划。
此时,有人心急火燎地朝他们奔来,正是大理寺衙门差役。
二位大人,找到那疯子的尸体了。
宝公子半起秀眸,两消息:一、疯子找到了;二、疯子死了。
然而,美尸和美马,确实是两难的抉择啊。
※※※※※※※※※※※7月11日更新※※※※※※※※※※李延,我想去看小倌的尸体。
你先去牧场,瞧着了好戏记得告诉我。
宝公子迎风而立,笑颜清爽。
李延还没说出个好字,眼前的宝公子已经撩起官袍,向大理寺方向冲去,即使是上坡道,也没缓步的气势。
一口气冲进仵作间,宝公子就大吼:尸体呢,没腐烂吧,好看吗?蓝仵作明显对他的闯入没有防备,受了不小的惊吓,隔了一会才起身施礼。
阮宝玉摆手,急问道:尸体在哪里,验得如何,怎么死的?勒死的舌头长,淹死的人浮肿,中毒的脸发青,这些情况我都不要看了,我就喜欢看好看的。
蓝仵作垂头跟在他身后转悠,低低回了他句,尸体在停尸房不在仵作间,心里却暗骂:屈死的能有几个好看的?宝公子转身,蓝仵作忙收势,小退半步:大人,这人是伤痛过深致死。
阮宝玉歪着头凑近,眯眼盯了蓝仵作好一会什么个过深法?脊骨,肋骨多有压裂痕迹。
宝公子笑容未尽,湛亮的眼眸弯弯,锐光清澈,没有其他奇怪的发现吗?蓝仵作咬咬唇,恭敬屈身禀报:死者身体遭受性侵犯,且重创极深,内脏都捣烂了……阮少卿听后,嘴角依旧笑眯眯的弧度,眼里却没了温度:据你推测凶器有多长?仵作蹙眉,用手比了个把尺长度的距离。
阮少卿再次转向蓝仵作,正想说什么,却听衙门有人通报:大人不好了,史官的轿子向这边过来了。
告诉他,没人。
我去涿州牧场了。
话音未落,他人已然奔出屋子,过甬道从偏门逃去。
李延赶到涿州牧场,天气已入黄昏。
牧马监果然很忙,他进门时,牧场正要卸下草料,他只见人进出,却不见人搭理。
好容易熬到了掌灯,终于有人比较善意地向他方向,扫了他一眼。
李延无法,只要扬起热脸,贴上别人的冷屁股:请问这里监丞忙好了吗?那人打量了李延会,讪讪道:少卿大人,我家马监丞还在仓房忙着,估摸一时好不了。
你若不嫌弃脏乱,就跟我一块儿去仓房吧。
李延心想,自己总不见得在这厅堂打地铺吧,如今他也只好点头:烦请带路。
一路夜风还挺大,顶着风,李延只能捂鼻,还真受不了马场的那股臭味。
牧场的仓房,灯火通明。
管这地的监丞姓马,人不随姓,整个脸长得却像牛,鼻大,眼大,嘴巴大,活脱脱牛头马面转世人间。
李延暗自摇头,还好爱看美人的宝公子没来,否则他的心情一定会变得很糟糕。
官场客气了几句后,李延大人又被晾到了一边。
李延委实没劲,只好眼睛到处乱瞟,瞥见库房先生的入库的登记册,原来现在进的参了野茴香□,他情不自禁叹道:给马吃的□,需量还真大!话一出声音不小,忙碌的都停顿了手里的活,齐刷刷转脸瞪向李延,弄得李延狠不得钻地遁逃。
但这次马监丞倒给他面子了,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人,是不是认为育马很容易?没有,我没有轻看的意思,只是……说不来可能你不信,这里也是个玩命的活。
我们搏命,上头只当这活清闲,就算弟兄被马踢伤了弄残了,兵部也只会拿出几个小钱,轻易打发掉。
李延没想到这么一句,会引起监丞如此大的不满,他只好虚应着干笑了几声,埋下头继续扫入库的小册。
看到后面,他的心一动,倏地抬头盯住马监丞:监丞大人,李某不研究种马食用媚草□量度,只是听兵部骏马监处人说过,母马如今才发发情,而你大冬天就高价购入野茴香,是不是过早了点?马监丞当时就顿住,脸色阴晴不定: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他们有猫腻!抢话那主稳稳站立库门,逆着光,努力摆出个引人注目的亮指姿态。
李延听后,机警地向门口退去。
你是谁? 马监丞眼里射出两道浑浊的冷光。
大理寺少卿阮宝玉。
仓房内又陷入一片寂静,仓外面照明用的火把支支燃燃,肉眼就能瞧见一只只小虫扇着翅膀,飞扑过去。
呵呵,我这里吹的是什么香风,能把大理寺两位少卿都引来?这位别岔开话题啊,宝公子保持潇洒风姿,一步步走来,告诉在下是不是这里有猫腻?马监丞牛眼瞪得奇大,还没发作,就见阮宝玉过来,乐呵呵地夺了薄本,啧啧低问道,大人,寒冬进货,一定压了不少价吧?隔了好一会,牛脸的马大人才缓和下情绪,与阮宝玉相视一笑,竖起拇指:果然是大理寺来的人,厉害厉害!哪里哪里。
马监丞人长得牛,心却挺细,凑近宝公子,神秘地央求:不过大人,这事也算是本牧场私下小动作,只为了换点酒水钱。
牛大哥放心,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和李大人至多……也是今夜到这里来,多讨杯酒喝而已。
好说好说。
不过,在下姓马……他们商讨热烈,一边的李延再次受到无视,等他反应过来,宝公子已经拿了一包贿银,拉他一块向外走去。
阮宝玉,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我要和你断交!宝公子倒没言语,头一歪靠上李延的肩,喘粗气:我人不舒服,想吐,那人长得太难看了。
你活该!谁让你跟人家靠那么近,还拿人银子。
你绝世名臣的清誉不要啦!我欠了一屁股债,缺好多银子。
宝公子打趣,面色依旧难看,终于没忍住,冲到牧场一边角落,呕吐起来。
宝公子这么一吐,使得风里的恶臭又加上了几分酸气。
李延气得皱眉跺脚,却发现脚底异常,像是踩到什么软软的东西。
于是他蹲身低头细看,足边泥里居然是一只手!一只带着泥渍、血渍的人手。
李延斗胆将泥土扒开些,发现掩埋掉的尸体还不止一个。
他惊呼出声,被刚吐清楚的宝公子捂住了嘴。
别吼,别吼,我没带人手!你说什么!都怪史官来得太巧,我来不及叫部下跟随。
宝公子无辜地擦擦嘴,现在是人家的地盘,咱们必须快溜吧。
李延狠狠瞪了他一眼,只能猫腰转身,准备开溜。
可惜太迟了——没想到,两位大人对这牧场的兴趣那么大啊!四周火把在话落瞬间点亮,马监丞昂着牛脸出现了,而他身后跟着密密麻麻好多人,都是牧场的厩差。
一声极轻的叹息,宝公子整整官服,将前面拿来的贿银抛到马监丞脚边,淡淡道:本来我还犹豫如何了结此案,看来上苍注定,今夜非破不可了!马监丞大笑:说来听听,我很好奇你知道多少了,大家都亮个底吧。
宝光璀璨地一笑后,宝公子依然口气淡然:你们偷盗军马马种。
一语中的!你们给种马喂□,使种马发情。
它们发情后什么都上,你们又利用阉马取代母马,与种马□,事成后引出种马□,偷偷贩卖出去。
李延颔首:难怪,他们那么早进了大量野茴香。
可是,阮宝玉,这和死人有什么关系?李延,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就是被买来的小倌。
……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阉马换成人,可能人比马更好控制吧。
阮少卿将目光投向难看的马监丞。
马监丞点点头:你推论得不错,开始我们是靠阉马得到种马的□,迅速运出从中牟利。
可去年冬天不知道怎么,兵部的管制阉马的法令突然严格了许多。
哎,阉马脾性本身就不好控制,现下又开始难弄,所以雇主聪明出了个买人的好主意。
是。
小倌属贱籍,其去向果然不受限制。
宝公子眯眼,牛大哥,你这里是不是逃了个小倌?对。
那你想知道为何兵部对阉马的管制突然严格了吗?……宝公子冷笑:是因为曹将军和管大人,他们发现了蹊跷。
马监丞皱眉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
他们发现了蹊跷,所以管大人才会收集资料,曹将军才一路查探下去,并带来那已经疯掉的小倌……所以曹将军才会对管铭说,那已经变成疯子的小倌,是一份好礼。
李延接下话头。
他们一开始只看到表面的暧昧,所以一路推断错了,管铭他们既没买什么阉马,也没派人去买什么男倌。
是你们害死了管大人和曹将军,杀人灭口!李延怒指。
是不是,我认为根本不重要了。
二位大人,为什么不问问,本监丞如何让种马一下就上了那些男倌?话声掷地,马监丞身后冲出两人,手提木桶对着阮、李二人扑了一身黏腻的腥水。
马监丞一阵阴笑后,他的人左右两边分开。
其后,出现好几匹高大的马,狂躁地踢蹄,蹦跳。
火光下,尺长的□高昂,血脉贲张。
李延扯住宝公子就逃。
你们逃不了了,方才水里参合了母马的气味。
马监丞率众得意地大笑。
种马闻着气味蹦跳着追去。
李延继续拖着阮公子没命地逃。
李延,我头晕,可能要发昏了。
李延难以置信地看宝公子:你真这时候发晕?我快不行了。
不许晕!李延揪起宝公子的耳朵,抽他脸。
你把我放在顺风地方,自己逆风逃吧。
不行!这样我比较安全的。
你放心吧,我要死也死得风流。
如果你回来我还没恢复,记得把我运到侯爷那里!宝公子硬撑住最后一丝清明,说完这句话后,头一歪眼一闭,结结实实地昏了过去。
李延闷声背起昏迷的宝公子一口气跑出牧场,耳边风声呜呜咽咽。
这样拖下去肯定不行,他偷眼,还好没见追兵,只有追马。
于是他咬咬牙,将宝公子藏匿在顺风灌木丛里。
自己果真逆风继续逃去,种马闻到母马气味,不在胡乱地踏蹄,追了过来。
李延几乎力竭,哪里逃得过马,一路滚地逃命。
这时,夜风里马铃叮当,他面前出现有数骑骑兵,驻马远立。
李延绝望看去,却见月下旌旗招展,隐约能见一个斗大的苏字。
他恍然大悟,不是追兵。
他嘶哑举手高呼救命时,后面的种马已然杀到,对着他抬起前蹄。
嗖嗖几道血箭,疯狂的种马应声倒地。
李延狼狈的膝行。
你没事吧?马上领军的翻身下马,慢慢走近李延。
月光下这名将士身姿英气挺拔,面貌却艳色过甚,尤其左眼角下方一滴胭脂血痣,配上副娃娃脸,使得这人好似永远停驻在雌雄难辩的年纪。
救命啊!我……我是大理寺少卿!救命啊!我们被牧马场的贼人追杀,我还要一个要救。
李延无力一指,就在那边。
你们能不能帮我……不能。
领军将士摇头。
你说什么?在下苏银,隶属是临淮王座下军将,藩地兵士不能随便闹事。
这个叫苏银回复表情相当礼貌,归总下来也就是那么句:与他无关。
李延当场呆住:那刚才为何要救我。
刚才是情急,不得以而为之。
而且……苏银抚虎筋弓背,我技痒。
有人会死的!李延嘶吼。
苏银挥手,微笑着准备退离。
李延气得人开始发抖。
横竖是死,不如风流死去。
他突然有了主意,发狠板回苏银的肩膀,对着他的嘴,狠狠地啵了口。
苏银原以为李延拦他只为了说理,没想到他会扑上来亲自己,他脑子一下木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李延已然逃开好几丈外:我就是亲到了,你来抓我呀!苏银的随行亲卫当场目瞪口呆,僵化而立。
你死定了,我记得你的衣服!苏银翻身上马怒斥,双目□,你们都愣着做什么!给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