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4-03 14:37:59

在连灌了八杯热茶之后,宝公子终于满足地嗳气,开始翻阅卷宗。

一旁李延直瞥眼:你几辈子没喝过茶?还是看人好看口水流太多,虚脱了?两人曾是同窗,在一个书院念书,所以说话浑没遮拦。

宝公子伸个懒腰,又露出他一口白牙,宝光璀璨一笑,道:没多久,也就从昨儿晌午起没喝。

做什么?你不是水牛么,怎么突然转了性。

我想着今儿要来上任,公家有的是茶,就没喝,替家里省些茶叶。

宝公子又伸懒腰: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家是黄金万两只等闲,哪里会懂我们穷人的苦楚。

李延翻了几记白眼,也是言语不能,只好也去看那卷宗,问:这个案子到底哪里蹊跷,我看证据确凿,判得很工整。

宝公子于是慢慢抬头:不告诉你。

你长得又不好看,我干吗要告诉你。

李延后仰,气到打跌:是是是,你别告诉我。

反正在你眼里,世上人只分两种,好看和不好看的,我不幸是后一种,所以白白把你荐到京城来,也活该遭你白眼。

宝公子闻言点头,很是郑重,一边眯眼:要说好看,你觉没觉得,咱上司才是举世无双地好看,你仔细观察,他那双瞳仁不是全黑,是带很暗很暗的紫,神秘得很。

李延又打个跌:你不是眼力很不济么?怎么才一照面,便连人家瞳仁带紫也瞧见了?他鼻孔里有几根毛你瞧没瞧见?没瞧见。

宝公子愣了下,连忙起身,将卷宗一把抱起,突然间雷厉风行:我现在就去补瞧,回头告诉你。

喂!身后李延的这声长唤完全白费,宝公子这人虽然温吞,但瞧美人却绝对是一往无前,脚底生烟好似踏着风火轮。

所以李延只好作罢。

帛锦是怎样的一个人,圣上赏他的那些俊男美女,又是如何的一一全没了消息,这些传闻相信不用他说,宝公子也很快便会知晓。

书房,窗幔紧掩,一丝光线也无。

帛锦在凳间坐着,慢慢擦亮火石,点着了手上纸张。

纸张泛黄,很快就烈烈燃烧,烧到最后就只剩了纸心的一个字,无。

帛锦冷脸,慢慢看这字燃尽,火苗继续下延,烧上了他手指。

不是不痛的。

只是已经没了快感的人生,有痛感未必就是坏事。

世界在这时适时寂静,陪他一起体尝这活着的滋味。

敲门声也很适时,在他手指变成焦炭前响起,管家在门外小声:大理寺阮少卿求见。

不见。

他说是为案子来,请侯爷务必一见。

书房里一片寂静,过许久房门突然大开,帛锦已经冷脸立在门口,问:他人在哪里?帛锦进门时,阮宝玉仰脖,杯口对嘴猛灌着上好的铁观音,见上司出现,一着急差点被茶叶沫子呛死,闷头猛咳。

帛锦目不斜视,只当宝公子鼻喷水是虚像,径自到上座坐定,举茶而饮,听到座下的咳嗽声渐息,方才问他,阮少卿找我何事?宝公子眨巴着眼,吸吸鼻翼,毕恭毕敬地出列作揖,侯爷,我眼神不好,晚上看人都双影子以上,眼一模糊,我脑子也跟犯混……帛锦放下了茶盅静瞻相望,不接话,也不吭声。

那个,卑职能不能近前答话?宝公子也不省油,直接挑明。

嗯。

帛锦算是有求才应。

待宝公子靠近,立刻就侧头,对帛锦展开宝光璀璨的一笑,侯爷,你真好看。

阮少卿,找我就为这句?此时,帛锦居然笑了,至少嘴角勾出了上翘的弧线,人笑眼却不笑,那半垂的眼睫下,双眸透出一种彻寒的光芒。

阮公子发痴了好半会才恍然,挺直腰板,卑职是为‘脑仁’的案子。

帛锦眼睫垂得更低,静待他的后话。

属下怀疑是冤案。

证据呢?帛锦很自然地打起官腔。

近看远看,侯爷都很漂亮。

阮公子一笑,牛头不对马嘴地送出一句。

少卿,你说事有蹊跷,那证据呢?帛锦脸色微变,眉头一揪。

宝公子好似应和地猛点头,然后不搭架地沉吟了句,侯爷,我肚子有点饿了。

紧接着,他肚子发出一记怪响,声音响彻全厅。

须臾后,果然不负期待。

少卿可以留下用饭。

宝公子惊喜交加外,还斩钉截铁地报道,我家每顿都是要吃鱼的。

……这顿饭局,帛锦的筷子动都没怎么动。

而坐在下首阮少卿很本份地用餐,吃一口也就多瞄帛锦一眼而已。

对于他言,这顿饭吃得,胃肠和色心都很饱!我一向少食多餐,侯爷如此过于铺张浪费了,……风卷残云后的宝少卿,开始数落。

帛锦微愠再问,少卿,收得了哪些证据,说这是冤案。

筷子在瓷碟边沿停住,宝公子一怔,如实而告,目前尚无确凿的证据。

帛锦听了,还不及发火,就感到自己背脊开始芒刺,心也随之浮躁起来,连忙将手抵住眉心,既然没有证据,那也没有翻案的可能,快点转交刑部定罪吧。

啪!阮少卿将筷子拍在桌上,站起身,恭敬作揖,侯爷,案有蹊跷,大理寺也不是草芥人命之地。

行了,这事交给你全权处理就是!恍惚间,他摆手,表示作罢。

侯爷,乃是青天在世!够了,我累了,你早点回吧。

帛锦再没心思与他纠缠下去,疲倦地站起身,直接下了逐客令。

侯爷真懂养颜之道!花痴万分第二笑。

帛锦突然冒出种冲动,想活活掐死眼前这个花痴下属。

侯爷,我可以将这桌佳肴打包吗?阮宝玉!卑职在。

春花盛开重重,第三笑。

你……滚!深夜,府前街巷间,孤只白纸灯笼前后游荡。

掌灯的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亮着稚嫩的声音,长长喊着,阮宝玉回来喽,阮宝玉,快回来喽,回家来吧。

回来喽!刚进巷口的宝公子被吓得不轻,定神后忙一把夺下纸灯笼,谁和你结仇,要你这么晚叫魂吓人!你还好意思说,我一个孩子那么晚还如此辛苦地出门,不就是怕你又昏倒了,不识归途!阮少卿这才悔悟,忙不迭地点头,赔笑称是。

你啊,连马都不如。

为什么?老马识途,没听说过吗?小童见他没事,大摇大摆地打道回府。

所幸不是种马。

阮宝玉在他身后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童子回头问。

对对对!我连老马都不如。

阮侬少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放心,我没昏过去,已平安返家了。

那叫阮侬的小孩嗯了声,迈出几步,觉得依旧不解气,转回头,对着阮宝玉继续发飙,可怜我小小年纪就开始持家。

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将眼一瞪,没昏,那么去哪里了?去哪里鬼混了?说!是饭局,正常的饭局,上司请的。

阮宝玉小心翼翼地作答,绝对没有做出任何抹汗举动。

正常最好!你别忘记了,你是拖家带口,有家室的人。

宝公子嗯嗯两声,不置可否。

真的很正常吗?进了家门,阮侬杀出一记回马一枪。

当然!宝公子脖子一昂。

可是,为什么你笑得很色?月下,宝公子摸脸:我有吗?你睡觉前,把柴房断柴理好。

阮侬眼泛酸,打了个哈欠,决定不再计较。

恩。

今天怎么那么爽气?阮侬斜眼,平日叫他干活,他就会耍赖,趁机提条件的。

吃的饱,干劲足。

宝公子摸脸。

你不会天天想去噌饭吧。

想的,人家未必肯呢! 阮侬,你能到后山帮我抓只兔子吗?阮少卿身矮了几毫,讨好地要求。

可惜,第二天一大早阮宝玉根本叫不起阮侬,在吃了十八记劈心无影脚后,只好识趣地自己提笼子进山。

兜了大半天后,他终于瞧见了目标。

小兔子来,乖乖地到笼子里来,让爷笑一个!要不,爷先给你笑一个?阮宝玉眯眼,亮出他宝光璀璨的笑容,准备□。

他跟前的兔爷估计成精了,姿态相当地爷们,甩都不甩宝公子一眼,依然悠闲地啃它的青草。

宝公子挂着笑,撩起长袍下摆,蒙住脸,慢慢靠近兔子大爷,眯眼目测两者距离后,倏然纵身,来了个饿虎扑食。

兔爷耳朵一动,警觉地逃离,却也没跑太远;还有机会的宝公子后腿拼命一蹬,挣扎性地又扑腾出几步。

这一猛冲,算是成功——成功地追到兔爷短短茸茸的尾巴;具体地说,就是宝少爷的鼻头,正对上了兔爷的……臀部。

吡嗒一声之后,宝公子泄气地大字型趴在了地上,兔爷潇洒地逃跑了。

按宝公子自我的感觉,这只兔子在消失前,还很鄙夷地横了他一眼,才没进草丛深处的。

半饷,宝公子才坐起身,出手抹掉沾在鼻尖上的两粒兔屎。

死兔子,等着瞧!功夫不负有心人,约午后三刻,阮宝玉终于又听到熟悉的窸窣声,他努力张开猎袍,又是一次飞扑,相当完美的飞扑,引得径边树上乌鸦受惊,哇哇疾飞上天。

宝公子大义,舍身狗啃泥,这一次终于功成,把个兔儿爷压得半扁,牢牢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