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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唱亲

2025-04-03 14:36:15

有画像么?边令白问。

我、给你,画一张。

赫默答道。

三百镒金,掘地三尺,将大陈的土地全部翻一个遍,边令白也要找出这么个人来!于是双方计议停当,赫默答应去准备画像,便暂时歇下。

段岭与武独出去采买药材,回府时恰好看见一伙西凉人在朝府里搬东西,便站着看了会儿。

这年头娶个老婆也不容易。

武独有感而发道,一箱一箱的往外送,像我这等穷光蛋,自然是娶不起的。

党项人有钱。

段岭说,光是卖马,就够他们吃一辈子了。

等你娶老婆的时候,老婆本我给你攒着也就是了。

说着段岭又朝武独瞥,心里酸溜溜的,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很舍不得,仿佛自己的东西就要被人占了一般。

武独嗤地一笑,又议论了几句,方与段岭去给费宏德准备药材,段岭坐在门外捣药,听见里头传来武独与费宏德的对话。

素昧平生。

费宏德说,得两位如此照顾,实在是过意不去。

人如浮萍,飘零天地。

武独说,师父常说,江湖里彼此照顾,是不需要认识与理由的。

二人沉默片刻,武独突然又问:先生对刺客身份,可是心中有数?费宏德没有回答,段岭听到这里,忍不住朝费宏德看了一眼,恰好费宏德也在打量他。

遇袭归来后,边令白派人去追缉刺客的来历与下落,费宏德却全不提此事,段岭疑惑了很久,此时终于被武独一言点醒。

以费宏德这等人,竟然没有一点猜想,难不成是私仇?是党项人么?段岭问。

段岭回来时与武独看过袭击费宏德的箭矢——是西域至党项一地,马贼们惯用的黑色铸铁细箭,带有放血的凹槽,兴许是西凉派出的杀手。

西凉派人出来暗杀边令白的心腹,或是朝他发出某种警告,是有可能的。

但若真是慎密计划,务求一击得手的杀手,自然不会蠢得用自己的箭。

这么说来,谁都有可能。

连贺兰羯也有可能……我猜是西凉那边派来的刺客。

费宏德说。

会是来迎亲的这伙人么?段岭又问。

费宏德摇头,说:还记得你们来时路上,遭到马贼伏击的那桩事不?段岭突然隐隐约约,把一些事联系了起来。

边将军在此事中,不过只是一个执行者。

费宏德慢条斯理道,姚家小姐远嫁的用意,则是西凉与淮阴姚氏早已谈好的一桩交易。

什么交易?段岭把捣好的药拿进来,关上门,交给武独,武独开始煎药。

贸易,费宏德说,军事。

姚复一来需要战马,二来需要牵制西川,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姚复要联合西凉抵抗辽国南院韩氏的势力。

去年上京一战后,西域的商道经西凉沙洲、金城过的线路俱被封锁,需要重开,才能做江南一地的丝绸生意。

段岭问:牧相不知道吗?知道。

费宏德带着欣赏的目光,点头道,但姚复不想将此事经过朝廷,否则朝中核议后,定诸多牵制。

对。

段岭说,一旦与西凉正式结盟,朝中就会设法接管这条贸易通路。

所以。

费宏德悠然道,这次姚静出嫁,只是姚氏打开缺口的第一环,若无意外,应当是嫁给与太后有着密切关系的赏家,如今西凉分为两派,以出身吐谷浑的太后、外戚为一派,西凉王死后,王妃赫连氏与其子俱依附于太后麾下。

散骑常侍赏家、把守军权的枢密元勋,都是其中骨干。

另一派,则是以西凉王兄长赫连达为首的官员。

这一派则更亲近辽国南院一些。

段岭点点头,问:那么联姻一事,国内知道吗?你觉得呢?费宏德说,老夫怀疑那伙马贼,乃是刻意为之,为的就是阻挠姚家与赏家联姻,更兴许……姚静要嫁的还不是赏家,而是进宫廷里去。

段岭觉得局势终于渐渐清楚了起来,若这么说来,西凉的亲辽派想要破坏这场婚事,倒也是可能的。

但这看上去与费宏德遇袭,又实在关系不大。

你觉得呢?段岭朝武独问。

没听懂。

武独随口答道。

费宏德笑了起来,武独擦了下手,把毛巾扔在一旁,说:不懂你们文人心思,拿去给费先生敷上。

武先生是自由自在,天地一沙鸥。

费宏德笑道。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不如从前了。

武独随口道。

段岭心想你才多大,说得充满了历经沧桑的感慨。

段岭给费宏德敷了药,费宏德又说:昔年与姚静之母也有些交情,本来这次是想与她聊聊的,只是刚回来便出了这事,公子若不忙,可否替我去探一探她?段岭一怔,稍一沉吟,便知道费宏德话中之意,不仅仅是探望这么简单,姚静将嫁给赏家,也就是说一定带着姚复的某些要求。

与她先行熟络,也是好的。

说不定能探听到什么口风。

段岭朝武独看了一眼,武独说:你想去就去吧。

需要说什么呢?段岭问,先生可有事相告?你便告诉她……费宏德想了又想,最后道,罢了,人这一生,各有天命,也不必强求,但以我猜测,姚静很可能嫁的不是赏乐官,而是另有其人,你且问问她是否知道此事,得了回答,咱们再作打算。

段岭明白到费宏德待在潼关下,压根就没把什么边令白放在眼里,边令白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莽夫,这次姚家与西凉的联姻,兴许才是费宏德的主要任务。

段岭与武独出来,在姚静住的院外张望。

她在里头么?段岭说。

你喊就行了。

武独说,磨磨叽叽地做什么?段岭说:我不好意思。

在段岭的概念里,女孩像是另一个种族,父亲教会了他几乎所有的事,却从未教过他与女孩子交流,兴许在李渐鸿的印象中,也不知如何,就俘虏了段小婉的芳心。

武独跃上墙去,朝里头看了一眼,说:在里面画画,你进去吧,我不去见了,避嫌。

段岭还有点尴尬,姚静的那中年仆人正在打扫院子,听见动静,便出来看了一眼,忙道:边公子!快请进来!段岭开始还没意识到边公子是在叫自己,里面传来轻轻的咦一声,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姚静忙起身招待,坐到一旁,将主位让给段岭,吩咐中年人上茶。

既是边将军的家人。

姚静笑道,便当作堂哥叫着了。

姚小姐不必客气。

段岭说,便如在自己家一般。

论起亲缘关系,段岭的姑妈嫁给了姚静的大伯,确实是远房表亲,然而女子未出阁前,堂兄弟可见,表兄弟不可见。

姚静寄人篱下,用一句堂哥来称呼段岭,既意指边令白与姚复关系匪浅,又免去惹人闲议,倒是极其聪明。

段岭心想姚静从小到大,一定很不容易,不禁同情起来。

今天西凉迎亲的人来了。

段岭喝了口茶,朝姚静说。

听说了。

姚静微微一笑,问,边兄见过赏公子了么?你的未来夫君么?段岭反问道,想了想,说:倒是没有,得空要去会一会他。

赏公子他亲自来了?姚静问。

嗯。

段岭又重复道,你要嫁进赏家,是的吧?姚静有点茫然,点头,段岭便看出她是不知道的,嫁入赏家也好,嫁入西凉宫廷也好,等待着她的,必定不会是简简单单、夫妻琴瑟相鸣的生活。

段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姚静反而善解人意地笑道:听说西凉个个饮酒,纵马驰骋,若堂姐在,定会喜欢。

段岭说:达官贵人家还行,必不会粗鲁。

正说话时,那中年仆役入内,说:小姐,外头有……一伙西凉人,正朝这边来,不知您是否……话音未落,外头嘈杂人声响起,姚静一头雾水,段岭却听得懂党项语,知道定是迎亲的小伙子来闹了。

西塞外西凉、元、柔然、匈奴等族与汉人不一样,流传着唱亲求婚的风俗,即在定亲后、迎亲前,未婚夫都会纠集一众好友,前去探望未过门的新娘子,攀上院墙,骑在墙头朝女孩唱歌,女孩则以柔美歌声坐在房中悠悠回应,大方任人观看。

然而汉人的风俗不一样,想必赏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么闹起来,只是少年心性,来玩而已。

不用搭理他们。

段岭说,你坐着就成,待会儿我去替你打发了。

这就是唱亲求婚吗?姚静说,显然来前也是打听过的。

是的。

段岭说,共有三轮,稍后我代你唱两句,他们就走了。

第一轮在院墙外唱,武独看了一眼,知道是塞外风俗,也不理会,叼着根草杆,坐在屋檐上朝下打量。

第一*意是:漂亮的女孩,你为什么不理会我,改日我们就要成亲,与你日夜相望……紧接着第二轮开始了,少年郎们一跃而起,全部跳上墙头。

乐器声一响,段岭正喝着茶,不禁喷了出来,他们居然还带了鲁特琴,段岭只觉太有意思了,朝外望去,只见一排衣着华贵的少年们骑在墙头,拨弄鲁特琴,边弹边唱。

第二轮的意思是:你再这么羞涩,我何时才能见到你的美貌……按西凉的礼节,被求婚的姑娘这时应该走到院内,蒙着面纱,安安静静地站着,接着少年们要起哄,并开始独唱。

真好听。

姚静从那歌声中感觉到了少年郎热情洋溢的生命力,与美好的爱情。

这是波斯诗人所作。

段岭说,意思是我的花园从今往后,只种你喜欢的花朵,为你歌唱,任你翱翔。

姚静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正要起身,段岭却道:你不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