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有效?昌流君说。
这药吃下去。
武独说,一旦提气,真气就会紊乱,让他暂时无法动武,直到给他解药为止。
武独将一枚药丸放到郎俊侠面前,说:吃下去吧,不要逼我动武。
郎俊侠自知抵抗无用,也没有任何反抗之举,服下了药,服药的那一刻,段岭不安地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段岭丝毫不怀疑武独配药的能力,这群刺客平时风花雪月,做什么都看似不正经,然而真要对付起敌人来,简直一个比一个狠。
武独见郎俊侠服下药后,便掏出一个小瓶,在他领子附近晃了晃,金乌闻到气味,从他衣领中钻了出来,蜷成一团,被武独收走。
武独转手把金乌递给段岭,让他依旧放在怀中。
然后呢?段岭问。
武独说:然后,有事情与你商量。
天色渐晚,雪停了,斜阳晚照,透过长廊。
武独身材笔直修长,走在前面,段岭跟在后面,穿过一条长廊,来到后院花园中,这里地形稍微开阔了些,若有人来偷听,一眼就能看见。
段岭停下脚步,与武独面对面,他端详武独的表情,想起昨夜吵架过后,武独也许还没消气,心里便有点不安。
武独认真地看着段岭的脸,注视他的双眼。
段岭看出了他的眼神,那是动情的眼神。
如果你不是太子有多好。
武独低声说,并抬起手,放在段岭的耳畔,拈着他的耳垂,轻轻地揉捏。
段岭心中一荡,感觉到那呼之欲出的情感在彼此心头荡漾,他忍不住上前去,紧紧抱着武独的腰,依偎在他的怀中,舍不得放开。
两人便这么互相抱着,一句话不说。
沉默良久后,段岭说:你的心跳得好快。
我在害怕。
武独说,郑彦知道了,牧旷达也知道了。
恐怕事情没法收拾。
会有办法的。
段岭依偎在武独身前,知道牧旷达一旦发现他才是真正的太子,一定会千方百计来除掉他。
蔡闫在那个位置上,对牧旷达来说不构成威胁,他段岭坐上去后,牧旷达才真正地需要惧怕。
你打算让他做证吗?段岭抬头看武独,问道。
武独说:只有人证不管用,还需要有物证,否则这件事只会越扯越大,一旦走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段岭叹了口气,放开武独,武独却握着他的手,彼此都知道,这次郑彦回去一定会朝李衍秋提起此事,李衍秋不可能无动于衷。
而昌流君回去后,也会朝牧旷达提起此事。
至于蔡闫是否会知道,就不得而知了,这么一来,相当于三方都会提前动手。
而段岭还在邺城,不能回去。
说不定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段岭答道,如果咱们一直在邺城,等牧相与蔡闫解决了这桩事后再回去,会好很多。
武独嗯了声,犹豫不语。
段岭又想起一件事,朝武独说:宗真答应我,这次回去以后,他会帮我搜罗证据。
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有用的宗卷与文献。
武独低头看着段岭,眼里带着复杂的意味。
如果你不想动手。
段岭说,我们这就走吧。
他把最后的选择权交给了武独,武独忧伤地微微一笑,似乎已经消气了,又带着些许无奈。
这江山,果真有我的一半吗?武独端详段岭,就像在端详他的整个江山一般。
段岭没有回答,眼里带着笑意。
武独想低头亲吻他,却又有点舍不得就这么亲下去,反而只想好好地看着他。
在黑山谷里等我们吧。
段岭说,这里有郑彦与昌流君,不会出什么事吧。
办完这件事。
武独说,你得给我点好处。
你要什么好处都给你。
段岭答道,我人都是你的。
要真心诚意的。
武独说。
我待你,从没有半点欺瞒。
段岭认真答道,只因为我知道你向来是很好骗的,哄你几句,你就会死心塌地,过后不认了,你也拿我没办法。
可是你看,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也知道我好哄。
武独眼神里俱是侵略的意味,手掌环在段岭腰间,冷冷道:尽日里仗着老爷离不开你,使唤我做些不情愿的事。
那你做吗?段岭小声答道,以手掌摩挲武独的侧脸,继而踮起脚,主动亲吻了上去。
暮色变得浓重起来,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投在他们的身上,拖下了长长的影子。
树影横斜,树上白雪折射着暗红色的光。
我有时在想。
郑彦说,你也挺不容易的,乌洛侯殿下。
郎俊侠双手依旧被反剪着,靠在墙角。
郑彦在屋里墙角喝辽人送来的酒,昌流君则在一旁掏出一叠小卡片,卡片正面是字,背面是彩色的画。
上头有车、马、灯,俱是百姓人家认字用的,五颜六色的字卡。
昌流君,你在干吗?郑彦莫名其妙道。
关你屁事。
昌流君说,喝你的酒,问你的话。
郑彦有点醉意,打了个酒嗝,打量郎俊侠,又说:你到底是图个什么呢?不喝酒,不寻欢作乐,不爱金银财宝,不贪图权势。
对啊。
昌流君说,你图个什么呢?要不是你在这儿瞎折腾,大伙儿用得着千里迢迢跑这儿来受苦?郎俊侠没有回答,保持了一贯的沉默,他侧着头,倚在门上,朝外望着那一小块天空,天空的颜色渐渐暗了下去。
是真的吗?郑彦又问郎俊侠,你放心,在这儿说个清楚,回头你就算不认,我们也没处说去,更不会拉你出来对质,给个准话成不?昌流君警惕地一瞥郑彦。
郎俊侠随意看了郑彦一眼,仍不回答。
他的话向来极少,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依旧望向外头的走廊,似乎在等什么人。
段岭回来了,却是独自回来的。
各位。
段岭朝三人说,咱们兴许还得在落雁城里多待五天。
郑彦与昌流君没有表示意见,昌流君问:武独呢?回去了。
段岭说,将靴子脱在外头,进来,关上门,看郎俊侠——他的手还被捆着。
回去带兵。
段岭说,想办法将耶律宗真送回中京去。
你们还真的帮辽人打仗?昌流君诧异道。
有问题吗?段岭到案前坐下,取来纸笔,开始写信,那封信是写给玉璧关大将军韩滨的。
陈辽二国。
段岭说,唇亡齿寒,宗真被困在孤城中,万一辽国朝中政变,格局改动,大陈势必受到连累。
入秋前,辽帝因两国相依,借我两万石粮食,这个情不能不还。
陛下知道以后,你要怎么交代?郑彦问。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段岭说,邺城与江州昼夜奔驰,也要半月来回,不能再等朝中命令了,上任时我有陛下手谕,便宜行事,不怕朝廷大臣。
段岭既这么说,郑彦与昌流君也不好再说什么。
国事你比我们这些武人清楚。
郑彦说,你觉得行就行吧。
这话郑彦本来是不必说的,没人在乎他的意见,段岭听到时却抬眼看郑彦,笑着说:谢谢。
郑彦喝了口酒,吊儿郎当地笑了笑。
段岭知道郑彦既然这么说,来日李衍秋若怪罪,他也会帮自己求情,毕竟这是跨国界出兵,朝臣想拿此事做文章,还是有办法的。
但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要武独答应,别的都不算什么。
我倒是没想到,武独居然会救这群辽人。
郑彦说。
因为国仇家恨么?段岭问道。
郑彦没有再说,段岭写完了信,搁在一旁,昌流君便拿去看了。
你不懂。
段岭说,拿国家大义、苍生安危来说服他,他也是不做的。
可如果我说这是为了我,他就会做。
郑彦笑了起来,说:你若是开个口,我也为你做,晚上陪我睡一宿,明天早上我去把窝阔台的头提过来,倒也不必武独了。
喝你的酒。
段岭说,此间主人全是看我面子上,再这么说胡话,你就没有酒喝了。
你有这本事?昌流君打量郑彦,说,别是成了人质,要人去救你。
提不过来。
郑彦说,便死在里头,也不枉为平生快慰之事。
山儿,还是说,你喜欢昌流君这种大家伙?昌流君蒙着面,看不出脸红了没有,反唇相讥道:要么你和墙角那位仁兄玩几招,让我俩观摩观摩?若有春|药,倒是可为你俩助兴的。
乌洛侯殿下若小个十来岁,那定是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愿意的。
郑彦道,玩个三天三夜也不成问题,只可惜……够了!段岭道。
段岭心想,你俩实在太吵了,就不能学郎俊侠安安静静,坐墙角不说话吗?末了,郑彦又起身,醉醺醺地迈出去,险些被门槛绊了,忙一式醉拳,拉开架势站稳,拍了拍武袍,懒洋洋地过走廊去。
去哪儿?段岭问。
做饭。
郑彦的声音在外头说,好几天没吃过正经一餐了。
段岭登时心花怒放,果然有郑彦在就是好。
他将述律端叫过来,让他朝宗真打个招呼,这几天里自己的院中会有几个行止怪异的客人,让他不要见怪,尽量满足客人的要求。
片刻后述律端答道郑彦正在厨房里头做饭。
段岭便安了心,反正现在四大刺客里唯一有危险的被下了药,还有另外两个在旁,世上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这院子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