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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书信

2025-04-03 14:34:10

楚惜微沉默了太久,叶浮生回过神来,心道自己是蹬鼻子上脸了,便将肩膀一扭挣开他桎梏,转身披上件外袍就要往门外冲。

他满心惶急,琢磨着以自己的脚力,大概是能在半个时辰内跑遍大半个古阳城,说不定就会遇上端清。

想得挺好,然而叶浮生伤势初愈,别说健步如飞,就算让他出这个院儿都有点勉强。

他推开门的时候楚惜微才回过神来,拧着眉一转身,就见叶浮生起身在石雕上一踏,却没能踏风而去,反而后力不继跌了下来。

你找死吗?楚惜微脚步一错,稳稳将人接在怀里,免得他后脑着地又摔昏过去。

叶浮生撑着他站稳了,道:阿尧,我一定要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他被那一口味道古怪的酒水勾起了千丝万缕的牵挂,恨不能光阴倒转,回到那一切还没开始的岁月,然而时间最是不留人,除了本能地去找到故人以解经年悲恸,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

楚惜微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动了。

他伸手脱了自己身上那件连帽斗篷,劈头盖脸罩在叶浮生身上,把他裹得活像个炸过了火候的大型春卷。

没等叶浮生从中挣扎出脑袋,楚惜微弯腰绕过他膝盖,双手发力将个身高体长的男子打横抱起,运起轻功腾身而上,连脚踏实地都懒得,一路踏树踩檐地向西城门急追而去。

叶浮生被这相当不丈夫的姿势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是楚惜微显然没有听他啰嗦的耐心,在他刚刚把头露出来的时候,就皱眉道:你再多嘴,我就把你扔下去。

……阿尧,你越大越不可爱了。

叶浮生叹了口气,突然便生出儿大不由娘的嗟叹,倒是识时务地闭嘴了。

他真的一言不发,楚惜微又有些闷气,总感觉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无处卸力,反而更憋闷了些。

只是千言万语在喉咙里打了好几回转,他终究一个字也没吐出来,两人之间一时沉默下来,脚程反而更快,不多时就到了西城门口。

因着近日断水山庄生变,古阳城内人人自危,官府不得不硬着头皮跟来来往往的武林人士打交道,这原本荒置的西城门也派了官兵巡守。

楚惜微本来想着开启城门的时间刚到不久,就算端清乘坐了马车也走不了多远,可没想到他带着叶浮生紧赶而来,只看见伪装成马夫的下属牵马引车,逡巡在城门前。

那车门敞开,一眼便可窥见内里空空,楚惜微放下叶浮生,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人呢?下属道:那位道长说无需马车,只带了厉锋离开,属下等人本打算跟上,可他身法奇诡,出城后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叶浮生好不容易把自己从斗篷里扒拉出来,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顿时如遭雷击。

他攥紧了拳头,声音有些嘶哑:他走了多久?有没有说过去向?那下属看了看他,又看看楚惜微,这才摇了摇头:已走了一个时辰,未曾言说去向,不过……楚惜微眯了眯眼:不过什么?那位道长曾向属下打听过‘飞罗刹’的下落,属下不知,如实以告了。

叶浮生脸色一白,喃喃道:难道……他要去葬魂宫?一个念头刚冒出来,叶浮生就再也站不住了,翻身就准备上马去追,依然被楚惜微牢牢扯住。

这人难得失了方寸,楚惜微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冷冷道:你要去哪里?他去葬魂宫了……阿尧,他不能去葬魂宫!叶浮生的双眼血丝密布,声音因为哽咽而嘶哑,他不能去……不能去!凭你现在这幅样子,能追得上他吗?楚惜微回忆起昨夜那短暂的会面,以他今日功底,竟然窥不出那白发道人的内力深浅,若他也擅长轻功,一个时辰够他走出很远了,就凭现在连路都走不稳的你,想去追他?叶浮生面色惨败,片刻后才勉强勾起嘴角:那……也总要去追的。

楚惜微气极反笑:当年我去追你,叫你回头,你回头了吗?我追上了吗?他本是说的气话,可是看着叶浮生此刻通红的双眼,神思莫名回到了当年,胸中一股燥意几乎要如火焰点燃,笼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回了。

沉默半晌,叶浮生忽然这样低声道。

楚惜微一怔,叶浮生却不准备再说了,他伤势没好,在寒风里站了这么一阵,已经有些头昏,只能低头揉揉额角。

满腔怒意无处宣泄,又被这番欲言又止平增了满头雾水,楚惜微深呼吸两下,好在被一人拍中肩膀,耳畔传来嘱咐:静心,不要动怒。

来者正是孙悯风,眼光在楚惜微和叶浮生身上来回打了个转,识趣地不去掺和,环着胳膊,抄起唱戏似的荒腔野调道:老爷差人送来家书,言小姐思君,欲诉别情,相公可要一览衷肠?叶浮生被这说话腔调惊醒,他看了看楚惜微,下意识地问:你已成家了?楚惜微:……没有!他恼羞成怒,一巴掌把孙悯风拍了个趔趄,顶着一脑门官司径自走向茶楼,孙悯风拍拍胸口,顺手扯住叶浮生衣袖,笑眯眯道:他每个月都有几天心情暴躁,你别见怪。

叶浮生当然不会因此跟楚惜微置气,他只是有些感慨:当年明明还是那么乖的孩子,脾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大了。

孙悯风认真想了想,道:我也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涨气性了,只知道他每见到你都会变得更暴躁。

叶浮生摸摸鼻子:大概是我不讨人喜欢吧。

孙悯风眯起眼,不置可否,转头对一旁的下属道:你去找二娘,通知她派人留意从古阳城到迷踪岭的沿途大道小路,若是遇见了与厉锋同行的白发道人,就设法把人留下。

属下领命而去,叶浮生一愣之下瞥见孙悯风挤眉弄眼的神色,下意识地往茶楼那边看去,果然见到楚惜微满脸不耐烦地坐在二楼靠窗处,看到他目光转过来,又啪地一声关了窗。

十年不见,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这样别扭。

叶浮生忍不住笑了笑,心中郁结和焦急都被冲淡了些,虽然重逢后楚惜微每次见到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却总能让他高兴起来。

为自己将快乐建立在楚惜微暴躁之上的行为自省片刻,叶浮生跟着孙悯风上了茶楼,楚惜微叫了满桌瓜果点心,却未点茶,只让上了一壶白水。

他神情冷淡,手里却很细致地剥着瓜子,指间微微用力一捏,瓜子壳就分离开来,露出里面炒得微黄的瓜子仁,叶浮生和孙悯风在下面不过耽搁了一会儿工夫,剥好的瓜子仁就已经装了一小碟。

两人落座,孙悯风笑道:多谢主子!我是最喜欢……他伸手就去拈瓜子仁吃,不料楚惜微虽没抬头,手上功夫极快,左手在碟子边缘轻轻一推,小碟就被推到了叶浮生面前。

叶浮生的双眼已经恢复,因此只需一瞥,他就能看出这碟瓜子仁怕是有百数,脑中回想起当年他戏弄小肉丸子,说自己吃果子不剥皮吃瓜子不吐壳,硬是让堂堂小皇孙亲手给他剥了一百枚瓜子仁,自己只需要动动嘴。

垂下眼,叶浮生没说话,拿起小碟将瓜子仁一口闷了,腮帮子鼓起来像只努力咀嚼的松鼠,让这个风流的男人在这一刻显出几分孩子似的天真来。

楚惜微看了他这样子,心里的郁气散了些,神情也缓和下来,对孙悯风道:信呢?孙悯风也不知什么心态,竟也没避讳叶浮生这个外人,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好的信笺纸,那纸张是颇为骚包的淡粉色,还叠成了三角,贴了朵淡黄蜡花,怎么看都像个女儿家送给情郎的私信。

端清那边有人去拦截,叶浮生现在也轻松了些,见状便故态复萌:让我猜一猜,这信的开头莫非是‘别后经年梦如狂,日日思君空断肠’?孙悯风笑得打跌:正是这个话!叶公子,很懂嘛!两个老不正经的家伙四目相对,隐有惺惺相惜之情。

楚惜微忍了又忍,毫不留情地把蜡花扯下,展开信纸就开始阅览。

信上洋洋洒洒写了满篇,都是些不知从哪段戏文里摘抄出来的不实华章,楚惜微拧着眉头看下去,终于在最后看到了一句人话——夫人忌辰将至,兰裳出走,欲寻旧仇,尔当速往,将其带回谷中,不可声张。

看到这句话,楚惜微不仅是头疼,连牙都开始疼了。

叶浮生看他一脸烦闷本是有趣,可是见那眉头深锁,又有些心疼他,莫名在想:这孩子以前大哭大笑,性情来得快,却从来直率,更别提皱眉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这十年来,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到底怎么过的?百鬼门主,在江湖上身份显赫,可过的到底是怎样的日子?他这样想,就忍不住抬手将那信纸抽了出来,楚惜微也没阻他,等到叶浮生看完,挑挑眉:这是老丈人让你去抓逃家的未婚妻?楚惜微:……想什么呢,她只有十三岁!叶浮生严重笑意更深:那就是童养媳?孙悯风看够了笑话,为了防止某人恼羞成怒,终于大发慈悲出来打圆场:是我们老门主的孙女,现在离家出走要去做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当小叔的哪怕再麻烦,也得把她带回去教训。

叶浮生眉梢一动,楚惜微的手指敲击桌面,冷笑道:她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翻天了!左右不过一个半大女娃,能翻出什么花来?叶浮生摇摇头,给他倒了杯水,先消消气。

楚惜微灌下一杯水,余怒未消,还记得陆鸣渊吗?叶浮生回想了一下,道:三昧书院的陆鸣渊?断水山庄一朝倾覆,武林中有些头脸的人物近日都朝古阳城赶来,唯有他率领手下人折返回去……你说,这是为什么?叶浮生思索片刻,猛然想起时正八月,能让陆鸣渊低头赔罪也要抽身离去的事情,唯有……是秋试!叶浮生眼中精光一闪即逝,南儒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