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佰卌捌】不知皇上已坐了多久,又看了我多久,也不知我有没有在梦里说出什么怪话儿。
我此番回来当然不是为叫他看我这窘态的,遂强从桌上支起身子擦了把脸,勉力清醒地问他:……你来了……多久了?然皇上并没答我,他只徐徐将眼光从我脸上移开,到底是泠然道:你既醒了,要谢恩便谢了恩把腰牌儿交过,就回去罢。
再有一会儿,宫门也该落钥了。
我愣了愣,迷糊的脑子稍稍沉顿一些,茫茫然问他:爷……我都来了,你就那么想我走?皇上眸中轻敛着倦然,仍是不看我,只顺着点头道:你本也该走。
说着话他垂下眼,落手荡开袖摆仿佛要站起来走开。
我一见他这模样是又要疏离我,登时也就急起来,便也不知是何来的孤勇往心头一刺,竟赶在他起身之前就忽而抬手抓住他胳膊,探身吻上了他的唇。
皇上身上一惯都有水沉香的庄重气儿,我咬住他下唇时这气味儿便顺了我鼻尖钻入口中,是极轻而香的。
他一惊之下还未及推我,我已更情动起来起身来捧着他颊边跨到他膝上坐了,就这么噬咬着堵住他嘴,好似从未有过一般地寸寸探舌侵进他唇齿,身子也更贴紧他。
这叫他终于回过神来抬手在我腰间推拒我,人也一动将起,一时沉香的气味儿乱了庄重,叫我怕得更不依不饶圈紧他脖子盘住他腰,铁了心发了狠,用力在他唇上一咬,他吃痛沉吟间,抵在我腰上的手都微微一震,唇齿终开一隙,我便趁此更进,一举吮住他舌尖。
亲缠之事会与不会,大约只在于想与不想愿与不愿。
从前什么都还好的时候,我在他跟前儿就总还怕羞,好似从不曾真正动情去深纠过当中道理,而此时他推我拒我同我什么都快没了,我心里反倒发空了念想只想往他身边儿多留一时,那羞臊或娇气的劲儿也都卸下了,亲他缠他就成了本能——他一退我就进,他一推我就紧,不管他怎么拒我,我只寸寸点点地赖着他不撒手。
而他也到底不能真推开我,反倒经我一厮一磨一亲一咬一缠,他推在我腰上的手都失了力道,人也渐渐起了丝薄怒,终于在我再次错咬在他唇边上时,他抬起一手扣住我后脑,张口反攻住我唇舌,揽在我腰上另手一紧,忽而起身将我抱坐在了桌上。
我呼吸顿乱,只觉他指尖拂过我耳垂都似刺着一路的经络,其酥痒难捱直如根儿薄羽搔在心底儿,叫我更起了心性环住他肩背,由得他将唇舌渐渐滑吻向我颈间去,抵在他耳边沙哑道:爷你看看,你到底忘不了我……又做什么要我走……皇上顿由此言滞住了动作,一时从我颈间抬起头来,再看向我终于不再疏离淡漠。
他那一容的欲念与薄恨写在眼底,我被盛在当中也不知是哪一样更重——可只要那不是冷不是漠,我便哪一样都不惧,且还更得意一分地抬眼回看向他,环着他脖颈将鼻尖抵上他鼻尖,再亲了亲他唇畔,向他低道:爷,我真不想走……你让我跟着你吧……稹清你——皇上提起口气一把将我推开半分,似是好自秉持一番心性,沉眉看向我,徐徐隐忍道:稹清,你这是在害你自己。
我被他推得向后撑住桌面儿,梗着脖子道:害就害了,又能怎么样?皇上低叹一声,忽而又将我从桌上抱下来:你现在立即出宫,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站稳了揪着他袖子同他呛,我今儿就是不回去了,你能将我怎么样?你——皇上英眉下怒视我的双目都快要烧起火来,可气到了头上,他自个儿也知道他并不能将我怎么样。
我正要再说话,这时候外面大太监却远远报了一声:爷,娘娘回来了,霁雪斋那儿来说要请安呢。
我闻言一愣,转眼立时看向皇上,一时就想看看他这要怎么办。
皇上被我拎着袖子,真正无奈地看过我一眼,叹了一声吩咐外头:……叫她不必了,早些歇了罢。
可爷……外头大太监却为难上了,这归宁回宫请安也算礼数,若是——你就说我有客。
皇上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滚。
外面懦懦应下两声,顿时清净了。
可我心里却又落落起来,只因皇上那一言,倒叫我这东宫的老人儿已变作了客。
主主客客,孰轻孰重,孰亲孰远,这不是清清楚楚?我终于松开他袖口转过身去,呆愣瞧了瞧桌上还摆着我翻过的两本儿杂书,便忍着一口酸气抬手拿起那两本儿书就往里间儿走。
清清……皇上在后头叫我一声,顿了顿,人也跟着我走进来。
我把书往架上重新搁回去,听他这么叫我反倒觉着腔中更涩,还没说话,他却忽而从后面抱住我,下巴抵在我颈间低声道:清清,我让你走,就是不想见你这样难受,也不想叫你委屈……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使劲掰开他手臂,赌气道:那我就走,我现在回去就是。
没走两步就被他拉住,他把我拎回来,垂眸看着我叹道:归宁回宫的时候都定在落钥前,既是这时候,你现下也出不去了。
那能怎么办?我抽回手来瞪着他,说起话来一句比一句酸:爷,你说我是个客,那这东宫里哪儿有我的地方?我在这儿待着也是碍您的事儿,还不如收拾了回去,免得扰了您跟——一句未完,我这酸话儿已被皇上落吻堵回了嘴里,他终于是如从前一般狠狠攫夺着我唇瓣儿,亲吻间我被他抬手反剪了胳膊,后背也由他渐渐抵去了床框上。
他一寸寸在我唇舌中辗转,含吮轻挑着将我亲了个晕头转向地愣愣看着他,竟觉他眼梢里透着丝隐隐的促狭,好似在笑话我。
我一时臊着脸把他推开,气急了执起拳头就往他肩头一揍:你还笑!皇上被我打了也不退,方才还沉在眼梢的笑,经我这一拳头浮上了眉间,却只留了少少片刻,下瞬又带上丝憾。
他再度地叹,也不知那片刻中是想着什么,面色已再沉静下来,眸中深深望着我,抬手来再度捧着我脸细细亲过我鼻尖唇角,忽而抵住我额间萧然道:清清,你总说你不在乎……我还总盼着你能为我吃味儿一次,然如今你真难受上了,倒又像拿刀子割在我身上。
他痛然问我:多少年了,你怎么就不能听我一次劝?你怎么就不能惜着自己?我抬手把他手指抓下来,放在唇边轻轻啄了一口,吸了吸鼻子道:爷,你说说……我要都没了你,还惜着自个儿有什么用?皇上闻言苦笑出来,抬手将我带进怀里去抱住:你这傻子,你到底几时能长得醒……我闷在他怀里,也放手环住他腰:……爷,我醒着呢,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