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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25-04-03 14:31:42

凤鸣登上同安院的高墙,往外一看,顿时好像泥人般呆住。

容虎、曲迈、烈中石、烈斗等一干高手紧随其后,追到凤鸣身旁,朝同安院墙外远处看去,也不禁露出惊色。

微白天色下,同安院至少三面已经遭到军队包围。

凤鸣等目力所及处,清楚看见来犯敌军中负责指挥的,正是甲冑在身,骑在骏马上的庄濮。

庄濮不愧同国有资历的大将,将军队分为前后两队,一队持利剑木盾,成纵横队列在同安院高墙外对峙,另一队则是专门的弓箭手,借助附近各处大小民居,占据高处,张弓以待,不用说,只要庄濮一声令下,凤鸣他们首先要应付的,绝对是凌厉的箭雨。

庄濮所率之军,是守卫同国都城王宫的精兵,绝非乌合之众,若真的让他们对同安院展开强攻,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站在墙头,看得心神俱震,空气如凝固似的令人窒息。

怎么会这样?!半晌,容虎长长呼出一口气,沉声道:现在形势敌强我弱,鸣王有何指使?凤鸣呆看着外面杀气腾腾,旌旗飞扬的同国军,瞪大着眼睛没做声。

被容虎轻唤了两声,还扯了一下袖子,他才反应过来,学容虎的模样,吐出一口长气,问容虎道:同泽现在到底有多少精锐人马?容虎听他这样问,本来担忧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一小半。

鸣王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同国军队包围得显出惊惶,却并非不知所措,一开口,就问了一个事关成败的关键问题。

萧家的情报网庞大复杂,尤其少主正在同泽城内,更不会疏忽对同泽的情报收集,听凤鸣发问,曲迈便在旁边禀道:同泽城目前有精兵一万六千人,职责是守卫都城和同国王宫,统归御前将庄濮指挥。

不过近日收到消息,有六千同国兵到城外操练去了,按照惯例,这种操练要耗上一段日子,估计尚未回来。

属下估计,目前同泽里面,兵力应该是一万上下。

一万?凤鸣大皱眉头,转头向曲迈道:你估计在这里包围同安院的,大概是多少兵马?曲迈略略环视,神色沉重,有五、六千的样子。

正说着,派去察看后方情况的侍卫匆匆登上高墙,向凤鸣禀报,鸣王,同安院北方也被有围兵,对方大约千人,人人张弓拔剑,队形整密。

凤鸣听得更加头疼,伸手在脑袋上狠狠挠了一通,又想起自己现在是众人之首,不能光纳挠头不想事,只好放下手,做思索状。

五、六千,加后面的一千,就是七千人左右了。

凤鸣不解,若曲迈的情报无误,同泽现在只有一万人马,七千就是十分之七,可见庄濮为了包围同安院,竟不惜把都城的城防兵力大部分借调过来。

我们到底干了什么事,让庄濮这么咬牙切齿呢?当务之急,是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能找出周旋的办法。

凤鸣抬头看着众人。

众人心情沉重,都没有说话。

烈中石站在烈斗旁边,忍不住用指头狠戳烈斗一下。

烈斗正心虚,屁股一疼,差点在墙头上跳起三丈高,叫道:不是我!不是我干的!那人头挂在很高的树上,树枝茂密,谁会爬上去搜查?一定不是我的错!问题确实不该出在烈斗身上。

容虎也帮烈斗说话,我们和庄濮关系一向还不错,就算发现树枝上挂了人头,也没有证据咬定是我们杀了同国大王。

凤鸣又想到另一个可能,莫非……是为了庆离骤死的事,同国军要找我报仇?垂手站在一旁的尚再思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被凤鸣一眼看到。

再思,凤鸣点出他姓名,你有什么话要说?尚再思得到发言机会,满心感激,听鸣王说起庆离骤死的事,属下忽然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猜错,万一弄错了……这时候任何建议都是珍贵的,凤鸣连忙指示,别怕猜错,快说快说。

得到他的支持,尚再思先冷静一下,才露出思忖的表情分析道:第一,同泽一定发生了巨大变故,而且这个变故,还应该和同国的政局有重大关系。

这一点,大家都点头认同。

都城和王宫的守卫关系重大,谁敢随便抽空城防的兵力?但庄濮居然冒险把大部分兵力都抽调来团团包围同安院,显示出庄濮这个老成稳重的大将,把杀死他们看得比守城更为重要。

不关乎重大政局,庄濮怎么会这样做?第二,尚再思思索着道:属下觉得,庄濮并不知道庆离王子的死讯。

首先,庄濮的兵马来得太快了,我们身在同安院,也是刚刚才看着庆离死去,庄濮不在同安院,怎么可能知道?即使他在同安院中眼线,而眼线又能立即把消息传给他,但调动兵马是需要时间的,怎么也不可能来得如此迅速。

嗯,说得有道理。

凤鸣点点头,又皱眉,可是说到现在,我们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庄濮要包围同安院。

庄濮为什么包围同安院,并非现在的关键。

尚再思大着胆子说了一句。

他身为一个普通侍卫,竟敢当面指出鸣王的想法出现偏差,自己也有些揣揣不安,年轻的脸蛋显出一丝惶恐,不过说都说了,只能继续下去,硬着头皮道:这正是最要紧的第三点,属下观察敌方阵势,兵力强大,张弓拔剑,却只围不攻。

庄濮没有下令立即强攻,正是心有顾忌。

对!凤鸣被他一点,即刻领悟过来,往大腿上一拍,庄濮绝对不知道庆离已死,他不敢攻进来,正是因为忌惮他的同国储君在我们手中。

拍完大腿,又拍拍尚再思的肩膀,嗯,没错。

以后你有话就说,不要躲躲藏藏的,男子汉大丈夫,要直言不讳。

正说着,破风声起。

一支箭忽然从对方敌阵中射出,直朝站在墙头的凤鸣飞来。

鸣王小心!容虎一声大吼,抱着凤鸣就地滚下阶梯。

身边侍卫纷纷拔剑,在墙头结阵护卫。

凤鸣被容虎抱着滚得七荤八素,从墙头顺着阶梯滚到墙角,勉强扶着墙边站起来,犹正头昏眼花,曲迈拿着一支箭从上面走下来,到了他面前。

鸣王,箭是去了头的,上面有指明让鸣王亲启的书信。

容虎虚惊一场,脸色肃然,不等凤鸣动动指头,已先一步把信从曲迈手中取过,在信缘上轻舔一下,又嗅了一遍,试过无毒,才打开信笺,看了一眼后递给凤鸣,没想到,武谦也掺和进来了。

凤鸣接过信笺。

因为鸿羽的关系,凤鸣最近和武谦来往密切,一眼就看出这信是武谦亲笔写的,笔画略嫌凌乱,显示他写信的时候心情颇不平静,而且时间紧迫。

看着信,凤鸣脸色浮出讶色,什么?庆彰居然被杀了?庄濮竟然还以为是我干的?他滚下楼梯,众人都跟着下来。

刚好烈中石,烈斗也到了跟前。

凤鸣古怪地打量他们两人,不会是你们把同国王叔给杀了吧?两人顿时叫起撞天屈来,一脸气愤,没有!绝对没有!你叫我们埋人头,又没有叫我们杀人!我们干嘛自己去找个人杀?庆彰又胖又丑,他想要被我杀,我都不杀呢!凤鸣知道他们虽然爱闹,却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脸转向容虎,武谦在信上说,庄濮为此事恨透了我,但武谦本人却不相信事情是我干的。

他在庄濮面前说尽好话,为我争取到一个分辩的机会,希望我出同安院,在庄濮面前,把事情说清楚。

绝对不行。

容虎想都不想,立即严厉拒绝,庄濮不顾后果把城中兵力大部分抽调过来,已经说明他对鸣王的误会有多深。

这种情况下贸然到敌方阵营去,只要庄濮一个眼色,鸣王就会性命不保。

凤鸣向来很听容虎话,这时候却不认同容虎的看法,反驳道:军队已经包围同安院,形势严峻,龟缩不出也不是办法。

庄濮对我们的误解源于庆彰被杀,但我们自己明白,庆彰绝不是我们杀的,所以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冒险出去面对庄濮,对同国人表示我凤鸣绝不心虚,解开误会。

容虎不为所动,鸣王想的太单纯了,敌方心意未明,如果庄濮另有居心呢?天下各国权贵对鸣王,就如对大王一样忌惮。

就算知道鸣王无辜,恐怕庄濮也会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寻找借口把鸣王杀死。

正相持不下,尚再思忍不住插话道:鸣王和容虎的说法都有合理之处。

不过现在情势危急,不能再犹豫了。

外面情况不明,我们也需要情报,请鸣王容许再思去一趟。

凤鸣和容虎顿时停下争执,不约而同看向尚再思。

你?对,我去。

尚再思把头一点,略有犹豫地道:再思职位低微,本来没有资格代替鸣王到敌阵中去,但最有资格的容虎,现在却绝不能离开鸣王身边。

我……属下……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在庄濮面前尽量……尽量刺探……这人个性可爱,忠诚聪慧,却又常常露出自信不足的样子。

看见凤鸣瞪大圆眼,好奇地上下打量他,不由紧张,又开始嗫嚅起来。

值此兵凶战危之际,凤鸣还是忍不住被他有趣的改变逗得笑了笑,又转为认真的神色,再思,庄濮手握重兵,对我们敌意很深,这样做很危险……属下不怕危险。

尚再思唯恐不让他去似的,大声说了一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很不敬的把鸣王说到一半的话都打断了,赶紧道歉。

凤鸣当然不会怪罪他,转头去看容虎如何表态。

容虎迥然有神的眼睛看了看尚再思,沉声道:最好的人选,当然是属下亲自过去。

但再思说得对,属下不能在此时离开鸣王。

他想了一会,用力点了点头,再思人很机灵,属下支持他去。

尚再思感激地看了容虎一眼。

王族近身侍卫的竞争向来激烈,他们能够被容恬慧眼相中,挑出来成为大王身边的侍卫,不但要有天大的运气,还需要自身不断努力。

抓进每一个表现的机会,才有可能被权贵进一步看重,继续向人生顶峰攀登。

容虎身为众侍卫的老大,肯点头让尚再思在这种关键时刻代凤鸣前去同国军中,固然会让尚再思冒上极大的危险,却也是一个令他可以博得鸣王器重的珍贵机会。

在尚再思的极力坚持和容虎的支持下,凤鸣终于点头,同意让尚再思代他去见庄濮和武谦。

首先学武谦的样子,先往对方阵营射出无头之箭,上面绑着凤鸣匆忙写的一封短信,大意是说会先派遣使者到庄濮面前,解释庆彰之死与他无关。

尚再思离开后,凤鸣领着众人重新登上墙头,眺望对面依然杀气腾腾的庄濮大军。

这是一次在繁华都城内的罕见包围,和寻常在平原上包围小城的情况截然不同。

靠近同安院的四周都是利刃寒光,旌旗飞扬,还有弓箭手侍候,一片死寂。

但远一点的,并未划入战区的敌方,同泽的百姓已经起床,陆续有人在街上行走,做着每日都要做例行事,彷佛浑然不知一场战事即将爆发。

感觉古怪到极点。

低头看着下方,身穿紧身侍卫服的尚再思从侧门走出同安院,双手分开高举,以示并无兵器,在敌方重重强弓的监视下,昂首向庄濮所在的方向迈步走去。

庄濮不会胡涂到一见到再思,就宰掉他吧?凤鸣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容虎。

容虎摇头,他只是一个普通侍卫,庄濮杀他有什么好处?难道庄濮不怕我们愤怒之下,杀死他的庆离王子泄愤?就算不杀庆离,至少也可以干掉长柳公主,让庄濮悔断肠子。

大战在即,容虎忠厚老实之下的犀利又再度显露出来。

庄濮只要对同国保持忠诚,就绝对不敢轻忽庆离的性命。

这番话虽然有些无情,却最实在地指出对付庄濮的方式。

战争从来都是无情而实在的。

凤鸣想起身怀六甲,正在休息之中的长柳公主,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夫君庆离已经莫名其妙骤死。

她知道后,也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这位昭北国的公主,命运实在不济,初恋失败,离开家乡远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夫君却又爱上狐狸精似的裳衣,祖国还要被若言灭了,现在大着肚子,又成了寡妇。

一边慨叹长柳之凄,一边心里却蓦然冒出一个念头,心忖道,如此看来,我比长柳可幸运多了,别的不说,仅是能够遇上专心待我的容恬,已比长柳幸福百倍。

自古以来,负心最教人生不如死,像庆离那样另有所爱,遗弃妻子,才令长柳痛不欲生。

可见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容恬变心。

宁愿面对十个庄濮,被十万人马围着,也远胜容恬爱上别人。

现在容恬对他真心真意,上天已经对他凤鸣恩宠到了极点,和这个比起来,区区庄濮,几千人马的难关,又算什么?凤鸣心里微甜,越想越是淡然,惶恐去了大半,举止神态,居然变得有几分从容。

众人都在他身边,察觉到他若有所思后,气度忽变,隐隐有一股傲视敌人的冷静,都暗中惊讶,猜测是不是鸣王又想到什么对敌的奇策。

如果他们知道凤鸣现在满脑子塞满了浪漫主义的鲜花,恐怕会集体吐血,从墙头直栽到地面。

这时尚再思已经进入敌方阵营,被敌军前前后后严密搜查一番后,被押送到高居马上的庄濮面前。

凤鸣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当前的形势上。

从墙头远看过去,和尚再思交谈的除了庄濮,还有武谦,三人位于敌营正中,四周围绕着庄濮的亲兵。

庄濮神情激愤,不知道是否正在表示对凤鸣没有亲自过来的不满。

武谦则是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偶尔做出请庄濮冷静的安抚手势。

三人嘴巴不时开合,可惜凤鸣等没有顺风耳,一个字也听不到,只能猜度他们交谈的内容。

就如一出紧张的哑剧。

过了一会,尚再思开口,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这话显然惹怒庄濮,庄濮猛然拔剑。

刚破晓的晨曦反射出宝剑光芒,刺得观望的众人眼睛一疼。

凤鸣心脏一跳,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露出无比紧张的表情。

众人也是心里一沉。

幸好武谦也在尽力,及时拦住庄濮要挥向尚再思的剑,对着尚再思说了几句话。

不到片刻,尚再思便被同国军凶狠地推攘回同安院的方向。

绝对不愉快的双方会面结束了。

同安院的人们立即下阶梯,迎接被赶回来的尚再思。

情况怎样?误会解释清楚没有?庄濮究竟为何会怀疑鸣王与庆彰之死有关?问到庆彰被刺的过程了吗?众人围住尚再思,极盼尽快了解他带回的讯息。

凤鸣却对尚再思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膀道:刚才看见庄濮拔剑,我还以为他要杀你呢,幸好你平安回来了。

脸上浮现真心的欢喜。

尚再思没想到这关键时候,凤鸣首先对自己说的竟是这句,微愕之下,眼眸流露出感动。

对了,凤鸣好奇地问,刚才你说了什么,惹得庄濮恼羞成怒,连剑都拔了?提及正事,周围众人安静下来,等尚再思说话。

尚再思思索片刻,才用极为冷静的语气道:庄濮之所以发怒拔剑,是因为属下刚才在他面前,亲口承认庆彰被杀这件事,是由鸣王和庆离一起策划。

这石破天惊的话一出口,人人都惊呆了。

周围死寂一片,只余逐渐变粗的,此起彼伏的喘气声。

凤鸣脑子嗡嗡乱响,好像要把脑子里面漫天飞舞的蜜蜂全部甩掉似的,狠狠甩了几下头,才把目光定在尚再思脸上。

他出乎意料的没有大叫发怒,只是低声问,为什么?容虎和几名侍卫则眼泛厉光,暗中握剑,一旦尚再思答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就立即将尚再思斩于乱剑之下。

临敌受遣,代替鸣王和庄濮会面,却贸然承认鸣王并未犯下的罪行,势必给予敌人充分的进攻借口。

这和亲自葬送鸣王有什么分别?尚再思缓缓迎上凤鸣的目光,答道:庄濮告诉属下,他和他的亲兵昨晚亲眼看见洛云杀死庆彰……洛云?凤鸣惊叫一声,转头去看容虎。

容虎沉默着,朝凤鸣摇了摇头,显然他对洛云的举止也并不知情。

而且,尚再思继续说出他从庄濮亲口说出的消息,就在洛云即将被他们擒住时,萧圣师忽然出现,杀入重围救走了洛云。

我……我爹?凤鸣又是一声惊叫。

乖乖我的娘!他几乎已被调教出经验了───凡和他宝贝爹娘扯上关系的事,没有一件是容易摆平的。

拽耳朵打耳光只是小事,被下毒,挨利剑都能列入正常行径了,可是这次,居然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惹来了同国大军?他们的儿女,真不是人当的……尚再思等众人从震惊中平复少许,才继续道:参与刺杀的两个人,都和鸣王有异常亲密的关系,而见证人则是庄濮本人,这是真正的证据确凿了。

请问鸣王,在这种无可分辩的情况下,如果属下还一口咬定鸣王是被冤枉的,与庆彰被刺毫无关系,庄濮将会有何反应呢?凤鸣怔了片刻,把憋在肺腑的一口长气缓缓吐出来,点头叹道:我明白了,你做得对。

这种时候如果还勉强为我分辩,只会令庄濮更加鄙视我,认为我有胆做没胆承认,盛怒之下,说不定立即挥军进攻。

嗯?不过我背了这个刺杀的罪名,也不会让庄濮高兴到哪去,还不是一样?怎么会一样?尚再思年轻的脸庞逸出一丝腼腆笑意,压低声音道:属下在庄濮面前坦白认罪时,不是顺便多嘴了一句,把庄濮的储君庆离也拉下水了吗?猛然啪的一声,众人都吓了一跳。

转头去看,原来是曲迈兴奋地击了一记响掌,恍然大悟道:真不简单,这一招和我们萧家刺客常用的拖敌挡兵道理一样,专用来对付被刺身亡者亲人朋友的报复。

经你这么一挑拨,庆离王子和我们是一路的了,庄濮要为庆彰报仇,就要把庆离也干掉。

不过这么一来,他就要背负杀害储君的罪名,够他头疼的!尚再思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迫于无奈下做出了这个选择而已。

剩下的事情,还要靠鸣王主持。

凤鸣想了想,抬起头来,环视正等待着他说话的众人,耸肩道:既然已经把庆离拉下水了,那就不妨再多拉一个人下水吧。

位于同国和西雷的交界处,离小城丘陵十几里的葱翠山林,正被破晓的日光温柔照耀。

鸟儿在百年大树繁驳茂盛的枝叶上跳来跳去,清脆嘤嘤,流水潺潺。

一切充满生机。

在这幽静安逸的环境中,却忽然响起一声不甘的低吼。

岂有此理!苏锦超瘫坐在树下,恶狠狠瞪视正背靠在另一棵树下闭目养神,对他不闻不问的绵涯。

也难怪他怒火攻心。

出身西雷贵族的他,从小被家人视为珍宝,生活可用锦衣玉食来形容,从吃饭到穿衣,哪一样不是被美貌侍女侍候得周周到到。

高人一等的家世,使他和多数权贵子弟一样,贵族高尚平民劣等的观念在脑中根深蒂固。

以苏锦超的骄傲嚣张,现在竟然莫名其妙成为绵涯的阶下囚,叫他怎能不咬牙切齿,大声骂娘?何况,眼前这个出身低贱的侍卫,居然胆敢对他高贵的身分毫不理会,把他当成普通囚犯一样,强押着他,迫他走了大半天山路。

直到现在脚底的水泡都磨出血了,才允许他在这山泉边停下休息一会。

不知尊卑的混蛋!喂!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去?苏锦超低下头察看自己的双脚。

脚底起了一串血泡,有几个磨开了,血水淌出,看起来十分恐怖。

他可不是卑微的贱民,生有一双可以跋山涉水的双脚。

再这样走下去,绝对受不了。

他抬头打量坐在对面树下的绵涯,考虑了一会,开口说:容恬不顾西里根基,擅自发布均恩令,现在已经是西雷的敌人了。

你何苦跟着他找死?我苏家在西雷有头有脸,只要你放了我,自然会给你不少好处。

他等了一会,看见绵涯优哉游哉地拔了一根草,放在嘴巴里嚼,这种只有平民才会干的事情令他一阵厌恶,皱起眉头,隔了片刻才勉强道:这样吧,你放我回去,我不但给你一笔钱,还送你两个美貌的侍女,另外还给你一块肥沃的耕地。

这可是像你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

他受特权阶级思想的影响,早养成自负自傲的坏习惯,深觉天下只有贵族才是最优秀的,其他只该受他们驱使利用。

现在对绵涯这样毫无出身门第可言的侍卫耐着性子诱导一番,已是极为罕见。

不料绵涯置若罔闻,彷佛什么都没听见,一会闭目养神,一会随手摘草根咀嚼,全不把苏锦超试图沟通的努力看在眼里。

苏锦超当然知道他轻视自己,气得双手发抖,再也按捺不住地道:贱民!你是聋子吗?我在对你说话!你在对我说话?绵涯这才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似的,把头稍偏过来他这方向。

哼,原来你不是聋子啊?绵涯嘴角毫无笑意地轻轻一扯,竟不理睬他的挑衅,从怀里掏出一包被大片的干净树叶包裹着的东西。

把外面包裹的树叶剥开,在地上摊开来,赫然露出肉干和看起来味道应该不错的糯团。

苏锦超看得一愣,被勾起食欲,肚子顿时咕咕大叫起来。

从昨天深夜到现在,他已经被绵涯驱赶着在林中跌跌撞撞走了多时,早就饥肠辘辘,年轻人本来就食欲旺盛,累极时看见食物,肠胃自然而然在腹腔内抗议般的蠕动起来。

绵涯却似乎没瞧见苏锦超期待的眼神,拿起一块肉干,自顾自的撕咬起来。

咕。

幽静的山林中,两人相隔又近,苏锦超狠狠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传入绵涯耳中。

绵涯停下动作,朝那个曾经在同国国宴上大放厥词,整天口口声声贱民贱民的纨裤子弟瞥了一眼。

你饿吗?他忽然平静地问了苏锦超一句,捧起食物递过来。

苏锦超大喜,正想夸着贱民懂得规矩,不料才刚伸手去接,绵涯吸吸鼻子,猛然打了个喷嚏。

食物正被他捧在手上,全部被喷个正着。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谁都知道,这些食物上面,无一不沾了绵涯的唾沫水星。

苏锦超双手呆在半空,脸色忽青忽紫,愣了片刻,骤然破口大骂起来,你这贱民!你存心的!你耍我!绵涯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存心的,长路寂寞,不耍着你玩,要我消遣谁去?他这样坦然承认,实在是极大的侮辱。

苏锦超脸庞顿时挣得通红,大吼一声,朝绵涯直扑过来,一副要拚命的样子。

绵涯能被容恬挑选出来,身手几乎和子岩相近,哪里把苏锦超这种花拳绣腿看在眼里,何况苏锦超爬山之后又肚子饿,手脚无力。

冷眼看着苏锦超扑来,算准了他力道角度,身一闪,脚一提,窥空一脚踢在苏锦超屁股上,顿时把苏锦超踢得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苏锦超被他踢得发了狠劲,从地上爬起来,又再扑来。

绵涯又一脚把他踢翻,就如踢一头落水小犬。

两人一个扑,一个踢,倒了又爬起来,扑过来又趴下,连续十五、六次,绵涯倒没什么,苏锦超却累得气喘吁吁。

到后来,苏锦超再也爬不起来,倒在地上,恨得双手在泥土中一阵乱挠,咬牙道:贱民!你这样羞辱我,一定不得好死!绵涯其实心里也暗暗称奇。

这苏锦超在西雷都城仗势欺人,早有恶名,不过就一个不思进取的纨裤子弟而已。

这种人多数贪生怕死,可以欺压人时嚣张跋扈,被人欺负时立即卑躬屈膝,厚颜求活。

没想到这苏锦超嚣张是嚣张,却非此等货色,抓到他后,虽然逃不掉打不赢,还试图贿赂,却一直没低声下气求过一句饶。

真有点出人意料。

不过,这人虽有一点硬气,也不值得善待。

只凭他在同国国宴上说得一番侮辱平民的话,就应该被好好教训一顿。

绵涯和子岩等侍卫,大多出身微贱,全靠真本领博得大王赏识,在他们心中,最痛恨的就是苏锦超这种自以为高人一等,把他们不当人看的所谓贵族。

贱民,有胆你就杀了我!不然以后我一定把你剥皮拆骨,叫你后悔做人!苏锦超恶狠狠的咒骂。

呵,你叫贱民还真的叫顺口了。

那你这样高贵的公子,是绝不会看上贱民的东西了?当然!我的食物,你不会吃?苏锦超受这奇耻大辱,哪里还顾得上肚子,狠啐一口,呸!我饿死也不吃你这狗杂种的东西!又挣扎着从地上起来。

绵涯居高临下,一脚踩在他腰上,让他动弹不得,淡淡道:那好,我的东西你不吃,我的东西你自然也不屑用的,脱衣服吧。

什么?绵涯似笑非笑,当然是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啊。

谁叫你苏副文书使有赤裸睡觉的习惯呢,当时我看你光溜溜的可怜,才大发慈悲取了自己的衣服给你穿上。

既然你不用贱民的东西,现在就给我脱干净,把衣服还我。

压制苏锦超的脚尖移开,往他肋下轻轻一踢,脱啊。

他记恨苏锦超侮辱像他们这样的平民侍卫,故意言语挤兑,要让苏锦超窘迫难堪,以泄心头之恨,却也没想着真把苏锦超剥了衣服。

不料苏锦超从小被人娇纵,自傲倔强到极点,遭绵涯取笑奚落,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磨牙道:脱就脱!这么酸臭的衣服,只有贱民才肯穿在身上!扶着树干站起来,居然真的动起手来。

绵涯借给苏锦超的衣服是最简单的出行装,和贵族华丽精美的繁琐套服截然不同。

苏锦超脱一件扔一件,把衣服一件一件全朝绵涯劈头盖脸的扔过来,恨不得扔过去的是利剑,把眼前贱民刺个透心凉。

三下两下,脱得干干净净。

苏锦超立即犹如刚出生时一样,不着一缕。

他这个举动,连绵涯也大感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

苏锦超也不知是硬撑的,还是对自己赤身裸体的身材极有自信,看似毫不在乎被绵涯瞪着,还挺起胸膛,冷哼道:就算什么都不穿,也比穿这种低贱布料舒服。

绵涯闷不吭声,忽然飞起一脚,把苏锦超噗通一声,踢入旁边的山泉中。

第二章陷入重重包围的同安院,内外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凤鸣站在房门,看见从里面出来的师敏,连忙关心地问:怎样?师敏泪痕满脸,显然刚刚又大哭过一场,声音也十分沙哑,叹了一声,低声道:奴婢已将庆离殿下身故的消息委婉告诉了公主,她伤心得。

唉,别的不要再说了,鸣王进去吧,公主在里面等你。

侧身为凤鸣掀起通往内间的珠帘。

凤鸣也陪她叹息一声,才打起精神往里面走。

公主。

长柳公主独自半倚在榻上,脸色白绢似的苍痩,还带着点隐约灰气,正看着窗外失神。

听见凤鸣进来,她才缓缓转过头,极低声地说:鸣王来了?请坐吧。

怅然若失的样子,好像失了三分魂魄。

凤鸣上前坐下,瞧清楚她脸上形同心死的悲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又长长叹息一声。

长柳该怎么办呢?长柳公主又回过头去看着窗外,目光却没有焦距,轻轻道:短短数日,所有至亲离我而去,庆离虽然待我不专一,却毕竟是我夫君。

如今他一去,举目四望,我和我腹中的孩儿,竟连一个可以倚靠的人都没有。

凤鸣大为头疼。

他在这种情况下,请师敏将事情转告长柳,并且亲自过来见长柳,实在是迫不得已。

外面庄濮大军随时攻入,若不快点采取措施,恐怕明年今日就是他和身边一干侍卫亲信的忌日。

只有长柳的配合,或者可让他们争取到一线生机。

可长柳这样可怜的样子,叫人怎么忍心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还逼她加入诡变莫测的危局呢?正犹豫着怎么开口,长柳似乎比刚才清醒了点,缓缓道:师敏已经把庄濮包围同安院的事情和我说了。

这人忠诚王室,却不懂识人,不过听说武谦也在他那边?凤鸣忙道:武谦其实一直都是帮我们的,若不是他,恐怕庄濮早动粗了。

把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包括不得不当面承认是他们密谋干掉了庆彰的事,挑选重要的抓紧时间说了一遍,叹道:现在乱成一团,同国人都以为是我干 ,真是糟糕透顶。

鸣王不必再说,我明白了。

你是要我以王子妃的身份,助你说动庄濮。

呃。

是啊。

长柳沉吟良久,凝视窗外的双眸渐渐有了焦距,最后,终于转过头,把视线静静投在凤鸣脸上,好,那就请鸣王与我长柳定一个契约,我助鸣王渡过这个难关,鸣王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凤鸣精神大振,立即点头,公主请说条件。

长柳张口欲言,可一思索,又摇了摇头,道:不急,等我帮助鸣王渡过庄濮这一关后再说吧。

凤鸣恨不得赶紧让长柳公主加入他的阵营,赶紧道:那好,公主也知道情势危急,我就不废话了。

现在我最希望的是请公主立即给庄濮写一封亲笔信,内容是为我作证,向庄濮保证我和庆离王子之所以合谋杀死庆彰,并非对同国有恶意,而是因为不忍心看同国内政继续斗争,不得已而为之。

时间紧迫,一也不那么客套,说完这句,回头就给容虎打招呼,笔墨都拿上来。

要说动庄濮这样的大将,书信的作用不大。

公主有别的打算?长柳稍作沉默,毅然下了决定,,掀开盖到膝盖的薄棉被,在左右侍女的搀扶下,勉强在塌旁站起来,我这就更换衣服,和鸣王亲自到阵前见他。

凤鸣既感动又不安,公主身体这个样子,军阵威严可怖,万一受到惊吓。

长柳苦笑,我受到的惊吓,还少了吗?现在庆离已死,鸣王已经成了我母子唯一的靠山,仅为自己着想,我也一定要保得鸣王安然离开同国。

苍白脸蛋上,泛上一抹不甘屈服于命运的凝重。

从同泽正赶往西雷都城西琴,目前中途暂驻丘陵的西雷文书使团,也正陷于空前的诡异紧张气氛中。

西雷文书正使--郝桓绛看着被属下抬进帐,放在自己眼前的三具尸体,脸色难看到极点。

郝大人,这两名侍卫,一名近侍,尸体都是在苏副使帐外附近发现的。

属下仔细查验过,三人均是被利器一招封喉,连叫嚷的机会都没有。

负责文书使团护卫的将领驰彪,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简单说了死者的情况,顿了顿,才略为犹豫地道:苏副使帐内一片凌乱,床上还留有大片血迹,蛋我们现在还没能找到苏副使。

属下已经尽量派出人手在附近搜索。

把分配的人手和搜寻的主要方向解释了一遍。

郝桓绛默默听着,等驰彪把话说完,才抬起头来,脸色沉重地扫视帐内一眼,缓缓道:文书副使下落不明,不知生死,这事非同小可。

现在正是大家齐心渡过难关的时候,有什么想法,请各位不要犹豫,直说出来,好做商量。

此时在帐内的,除了驰彪和他的副手许銮,还有文书使团参谋冠隆,梅涵等人,听郝桓绛发言,众人偷偷交换一下眼神,都保持着沉默。

半晌,许銮才开口道:两名被杀的侍卫,昨晚负责在苏副使帐外守卫,那名被杀的侍从,也是苏副使的近侍,加上只有苏副使帐中有曾经被敌人侵入过的痕迹,因为,我们可以断定凶手是冲着苏副使来的。

虽然目前还没有发现苏副使的尸身,但根据帐中凌乱痕迹和床上血迹来看,苏副使极有可能发现凶手闯入,和对方进行过一番搏斗,因此被害。

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如果他们杀害了苏副使,为什么连尸身也要偷走呢?令人想不明白的,并不止这一点。

参谋冠隆沉声道:既然帐中有剧烈打斗过的痕迹,当时动静一定不小,尤其事情又发生在晚上,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听见?居然过了一会才发现侍卫 尸体,更把文书副使弄丢了,请问驰将军,对此如何解释?冠隆冷哼一声,我并没有指责驰彪大人什么?大人又何必如此心虚?我只是觉得太过蹊跷了,此事看似是外敌入侵,恐怕另有内情。

将来大王追究起来,谁也别想蒙混过关。

这话一点情面也不留,郝桓绛花白的眉毛也不悦地微皱起来。

另一个参谋梅涵看见,从中调停道:冠参谋说得好像有点武断吧?看现场情况,明显是凶手趁夜潜入营地,被侍从发现,所以才下毒手杀了侍从灭口,到了帐外,又杀了两名侍卫。

苏副使察觉外敌闯入,奋力抵抗后,大概也被加害,所以帐内凌乱不堪。

他哪里知道,这些现场都是容恬等的精心布置。

苏锦超不但没有反抗的机会,而且还窝囊得像猪一样被绵涯打包带走。

至于现在文书使团的分歧,自然是容恬苦心布置现场的目的啦。

冠隆干巴巴道:梅参谋搞错了吧?我现在置疑的并非帐内的凌乱,而是置疑这样大的凶案,怎么可能发生的过程无声无息,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别忘了,营地内外都有侍卫轮班值夜,在空旷野地的夜晚,一点声响就足以引起人们的警觉,可苏副使在帐内奋力反抗,打斗到一地狼藉,血染卧床,居然一个侍卫都没听见?驰彪的责任是保护文书使团,现在发生凶案,连文书副使都弄丢了,早就疑忧深重,现在听冠隆每句话都把责任追究在侍卫身上,又暗有所指,心里更加不舒服,冷冷道:冠参谋似乎对此事已有定论,不如索性直说出来。

冠隆扯扯嘴角,定论倒没有,我只想指出这件事并不是外敌来犯这么简单。

你是说。

冠隆傲然抬头,扫视帐内一周,目光落在表情高深莫测的郝桓绛脸上,一字一顿道:必、有、内、奸!郝桓绛眼角猛地抽搐一下。

并非是这件凶案的调查如此重要,牵涉在其中最要命的,其实是西雷国内新旧派系正如火如荼的内斗。

在容恬执掌西雷时,臣子间争夺权力的现象虽有,但在容恬强大的领导和不动声色的压制下,又采取唯才是用,遇事只看实际情况的原则,斗争并不像现在这样激烈。

容瞳的上台,却使一切变得白热化。

因为容瞳本身,就不是一个公正的大王。

这位新王自从登基后,就不断大力提拔和自己亲密的少年玩伴,已让他们占据朝中重要的官位。

年轻无知,对国家政务并不经验的狂妄少年,竟在朝廷上掌握了可与年老重臣们相抗衡的筹码,引起老臣们的极大怨言。

在前朝,双方还因为容恬要领兵回攻西雷的消息而暂时按捺,毕竟最要紧的是对抗外敌,一旦容恬真的回来重登王位,对于背叛他而侍奉容瞳的臣民,不论新老臣子,恐怕都不会放过。

所以有一段时间,臣子们也尝试过上下一心,整顿西雷防御。

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曾经有迹象要夺回西雷的前大王容恬却忽然改变主意,销声匿迹,不再摆出威胁西雷的姿态。

这虽然是一个好消息,却也令松懈下来的西雷众臣,立即有了内斗的时间和精力。

一边是新大王容瞳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不断破格提拔没有经验的新人,一边是容瞳的亲叔叔瞳剑悯将军,为了让容瞳脱离自己的控制,而努力保持老臣的优势。

到最后,掌握王权,受到年轻臣子们拥护的容瞳;和掌握军权,受到老臣们逐渐靠拢的瞳剑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眀里微笑暗里互挥刀子的两派。

不用说,在这个代表西雷的文书使团中,文书正使郝桓绛这样的老臣,明显就是被容瞳排斥的一派。

而苏锦超却是深受容瞳信任,被破格提拔上来的文书副使。

两人派系分明,总有一天会水火不容,如果趁着在回国途中,借一场突发的强盗入侵事故将苏锦超除去,对郝桓绛确有好处。

所以一旦苏锦超出事,作为整个文书使团最高领导者的郝桓绛,极容易遭到怀疑。

冠隆的必有内奸四字,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郝桓绛毕竟是老臣,直接被冠隆毫不客气地半直接式责问,也仅仅只是眉角抽播了一下,并没有勃然大怒,思索一会,叹了一声,以他特有的慢吞吞口吻道:冠参谋说得对,此事确实蹊跷,我会责令驰将军追查到底,现在最要紧的是查出苏副使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是否有内奸……嗯,冠参谋如果对我有所怀疑,大可向大王递呈奏折。

我郝桓绛一身清白,不怕任何人追查。

好。

冠隆态度出奇的强硬,拱手道:那我就遵郝正使所言,回去必将此事全过程向大王详细奏报,相信大王绝不会冤枉任何无辜的人,也不会放过任何加害苏副使的人。

抛下这两句分量颇重带着威胁语气的话,土口辞离帐篷。

驰彪道:属下也要去继续追查,有消息会立即星报给正使大人。

向郝桓绛行礼后,领着许銮匆匆去了。

其他无关轻重的人也--告辞散去。

帐中只剩下郝桓绛和梅涵。

两人都默然良久。

此次随同文书使团出行同国的两名参谋,冠隆和苏锦超走得比较近,梅涵则是郝桓绛的心腹。

梅涵,你过来。

郝桓绛把梅涵叫到身旁,凝视着垂下的帐门,低声问:你有什么看法?梅涵叹息一声,大王对待老臣们一向态度严苛,动则加罪。

依属下看,这事如果由大王裁决人,即使最后查明大人您是清白的,恐怕大王还是会利用这个机会加罪大人,况且……郝桓绛见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闻言道:况且什么?你跟随我多年了,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说吧。

梅涵这才侃侃而言,况且冠隆所言不无道理。

如果入侵的是强盗或者别国的外敌,为什么他们偏偏只杀苏锦超的人?而大人身边的侍卫侍从,没有一人受害或受伤?真要攻击文书使团,应该以正使为目标才对。

郝桓绛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再说了,以帐篷里凌乱的程度看,确实应该会发出不小的动静,怎么所有人都没有听见?这根本解释不过去。

所以,属下也觉得,必有内奸。

郝桓绛转过头来,你也这么认为?对。

梅涵顿了顿,似想把自己的设想再确定一次,片刻后想定了,双眼眯起,眸中泛出确信不疑的眼神,一字一顿道:属下觉得,这个内奸,就是苏锦超自己!苏锦超自己?这怎么可能?大有可能,苏锦超要杀死信任自己的侍从和侍卫,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杀了三个可以用来表示凶案发生的牺牲品后,再把自己的帐篷不弄出一点声息地翻得乱七八糟,然后弄一点血在床上,接着悄悄离开营地躲藏起来,若是苏锦超本人的话,要做这些事实在太容易了。

他推测得颇有道理。

郝桓绛也开始考虑这个可能性,沉声问: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梅涵冷笑道:当然是为了诬陷大人您,大人在西雷极有声望,在西雷本土要加害您不容易,所以他们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陷害大人,故意制造一个诡异的凶案,又故意留下凌乱帐篷却没有任何人听见打头过程的漏洞,引人怀疑大人,到时候事情闹到大王那里,大王就可以借故加罪您,从而达到铲除大人的目的。

郝桓绛老脸微沉,这次大王忽然把我提拔起来当文书正使,我还觉得奇怪,他向来重用年轻臣子,怎会对我优待起来,原来是一条毒计。

长叹一声。

唉,若大王还是英名公正,有着强大执政力的容恬,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真怀念当初在大王带领下的西雷啊。

对郝桓绛发下狠话的冠隆离闲帐篷,以要立即赶去都城向容瞳报告事情经过的名义,骑马单独离开文书使团的营地,飞驰往五里外和人约定好的密林。

一路飞驰,到达密林深处,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倚在嶙峋大石旁,悠然自得,闭目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的英伟男人。

纵使闭着双目,也浑身散发轩昂气势,永远从容若定的淡淡表情,令人熟悉又涌起满怀敬畏的俊荣,差点让冠隆激动得哽咽起来。

他跳下马背,跪下行礼,叫道:大王,您总算回来了!容恬缓缓睁开蕴满智慧光芒的双眸,视线往下一扫,露出一丝轻笑,事情办好了吗?是,属下已经按照信上的吩咐,利用苏锦超的失踪对郝桓绛施加压力,极力挑拨他和容瞳之间的关系,并且暗示我将向容瞳举报他是内奸。

郝桓绛现在一定害怕得浑身哆嗦,担心容瞳趁这个机会干掉他,他一定会被逼得全心全意靠向大王这方。

容恬点头,你做得很好。

冠隆抬头充满敬意地看他一眼,忍不住道:今天凌晨属下在自己帐中的案台上忽然发现大王留下的书信时,真是吓了一跳。

大王的手段鬼神莫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安排了一出好戏,只是杀掉区区一个苏锦超,就把西雷的老臣拉拢过来,给容瞳那胆敢篡位的贼子制造朝廷进一步动摇的头疼问题。

本王并没有杀死苏锦超。

冠隆略觉惊讶,,他本以为苏锦超早被杀了,不过为了进一步制造人们的怀疑,故意将尸体带走而已。

这样的纨绔子弟,也不知道留下来有什么用处?不过他当然没有胆子询问容恬。

容恬淡淡发问:太后还好吧?一切都好。

太后已经潜入西琴,还曾经和属下碰过面。

她老人家暂时藏身在都城西琴的佑安巷尾。

不过,这都是属下随文书使团离开西琴前得知的情报。

嗯。

容恬颔首,久不见太后,也该是向她老人家请安的时候了。

冠隆。

属下在!你立即赶回西琴,任务还是不变,尽量让容瞳和老臣们的矛盾越闹越大,让老臣们对当初背叛本王生出强烈的悔意。

是。

至于本王,容恬嘴角,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就看看什么时候心情不错了,给瞳儿那小子一个意外的惊喜。

天已大亮。

阳光从林木间撒落下来,印在他自信、从容,充满了壮志豪情的英俊的脸庞上。

随着头顶上的太阳渐显威力,同安院的局势,也愈见危险。

院外同国军层层紧围,院内,凤鸣的头又开始疼了。

这一次让他头疼的对象,是他身边最亲信的侍卫容威。

绝对不行!怎么不行?长柳公主挺着大肚子,都有胆量出门去见庄濮,为什么我堂堂鸣王,就成了缩头乌龟?长柳公主和鸣王当然不一样?她是同国王族,又怀着同国大王的孙子,庄濮怎么敢伤害她?鸣王就不同了,庄濮摆明了要杀鸣王。

容虎俊容严肃,我们开始说好的计划,是请长柳公主修书一封,派一名侍卫把书信带给庄濮,并没有提及鸣王要冒如此大险。

现在情况不是改变了吗?长柳公主自己都答应亲自出去见庄濮……那也不必鸣王亲自陪伴,可以派一名侍卫陪伴过去。

你……凤鸣被容虎臭石头一样的坚决气得直跺脚,挠了好一阵头,低下姿态软声求道:容虎,我这一次真的经过深思熟虑,不是任性下的决定的。

你想想,同安院被大军包围,一旦庄濮下令进攻,大家都要完蛋。

这是仅存的令庄濮回心转意的机会,如果我还不敢出现,躲藏在同安院中,只会让庄濮更觉得我是因为心虚不敢见他,将令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容虎摇头道:大王已有王令,命令属下保护鸣王,不允许鸣王做任何冒险行为。

凤鸣再三劝告加央求,再加剖析现况,都无法令容虎动摇,终于发怒了,把声音放到最沉,什么王令?将在外,君另有所不受。

我留在这里,你就能保证我的安全吗?长柳公主现在时我们唯一的机会,我必须亲自出马才能找到机会解开和庄濮的死结。

这种时候不把所有的优势用尽,等同国军队攻进来时就晚了。

这是西雷鸣王的决定,任何人不得阻拦!他对容虎从来没有摆过鸣王架子,更不用说用上如此严厉的语气容虎看他晶眸内光芒闪烁,显然心意已决,心里也为难到极点。

他当然知道,凤鸣躲在同安院围墙后的逃避姿态,会让庄濮对凤鸣进一步猜疑,若是如此,长柳公主说服庄濮的可能性也会随之降低。

凤鸣的坚持,确实不是一时任性,而是有其深入的道理。

可容虎更不敢忘记容恬临走前的叮嘱。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让鸣王冒险。

一议凤鸣孤身手无寸铁的进去对他怀有仇恨之心的敌军,这简直不能叫冒险了,和送死差不多。

鸣王可以无视大王的王令,但属下却做不到。

容虎缓缓的扫视护卫在凤鸣身后的众人一圈,伸手入怀,掏出容恬留下的王令,高举在手,沉声道:王令在此,众侍卫听令。

容恬的王令,对于西雷众侍卫来说,俨然是世上最神圣的东西。

即时有人心里明白凤鸣的坚持确实有理,但看见容虎祭出王令,也不禁浑身一震,高应道:属下在!躬身听候容虎调度。

容虎字字凝重地发令,把守同安院们,寸步不离护卫鸣王,绝不能允许鸣王擅自踏出同安院。

是!这等于把凤鸣临阵软禁了。

凤鸣眼睛瞪得大圆,指着容虎,容虎你……你……容虎从容躬身,轻轻道:这是大王的意思,请鸣王不要生气。

众西雷侍卫默默分散在他四周,显然会按照容恬的王令行事。

凤鸣气得发怔。

他从没想过容恬的王令,居然真的具有软禁他的威力。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令他复杂感慨地察觉到,容恬身为大王,手上持有君权对他的影响。

他脑子里宛如放了一团杂草,有些难受,又有些刺痛,胸膛剧烈起伏。

好,在做了十几个深呼吸后,凤鸣轻轻点头,好。

他不得不冷静。

现在的情况下,如果他无力解决内部问题,就更不可能有解决外面围兵的机会。

既明亮,又荡漾着激烈波涛的双眸,缓慢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宛如无声控诉的眼神,让站在他身旁的西雷侍卫们纷纷低头,不敢面对,连容虎接触到他的目光时,也叹了一声,低下头去。

如果有所选择,谁也不愿意让鸣王如此失望愤怒。

但王令,毕竟是王令。

君王的意志必须得到绝对尊重,这是侍卫们从被挑选出来的第一天,就铭记在心不可变更的铁律。

凤鸣扫视过众人后,将目光定在一个人的脸上。

曲迈。

按捺着异常的心境,凤鸣的语气却变得异常平静。

少主?凤鸣轻声问:你的剑,带在身上吗?曲迈一愣,点头道:萧家人剑不离身,属下的剑一向带在身上。

很好。

凤鸣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赞许的淡淡的笑容。

在场的每个人,都屏息等待着他的动作。

凤鸣却在一笑之后,稍微顿了一下,仿佛对接下来的行动有所犹豫。

但他没有犹豫太久i,很快,他又露出了笑容,看向身边前后众人,声调募然拔高,问道:这里的萧家人,身上都有剑吗?凤鸣一向受到两方保护。

跟在凤鸣身边的,除了西雷派系的侍卫,剩下的便都是萧家人。

他忽然高声发问,语调慷慨,所有萧家人立即齐声答道:有!凤鸣沉声问:你们会眼看着自己的少主,被人软禁,失去自己作主的权利吗?在狂妄自大的萧纵掌管下,萧家人向来自视甚高,不把各国权贵放在眼里。

众人早前看见容虎等西雷侍卫公然打算剥夺少主做决定的权利,已经老大不自在,现在一听凤鸣发问,更被激起萧家人强烈的自尊心态。

锵!金属清脆声响起,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拔剑。

转瞬之间,萧家人个个已经宝剑在手,向凤鸣靠拢,做出团团护卫凤鸣的姿态。

曲迈更站在凤鸣面前,持剑面对容虎,大有你敢动我们少主,我就剁了你的阵势。

凤鸣得到萧家人毫不犹豫的武力支持,当即有了把握,打量着容虎,叹了一声,低声问:容虎,你是打算进行一场内斗,耗尽我方的实力,还是决定放弃那个无法顾及目前形势的王令,听我的调度呢?容虎做梦也想不到一向还算听话的鸣王,居然会做出如此惊人的决定。

区区一招,竟然就把他逼到必须抉择的悬崖边上。

想当初刚刚陪同凤鸣到达萧家船队,两人一起头疼如何让萧家人信服新任少主时,哪想过会有今日?鸣王终于长大了。

不但懂得坚持己见,绝不退缩,还懂得了如何采取措施,利用有利的条件逼迫敌人就范。

容虎又是感慨,又深为激动。

凤鸣绕过曲迈,走到容虎跟前,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容虎,就如你曾经说过的那样,我不能成为容恬脚上的初锁,阻碍容恬决策的自由。

那么容恬,也不应该成为我的枷锁。

他举起手,握住容虎的左肩,毅然道:永远躲避在别人的保护下,怎么会有精彩的人生?丞相之所以要我出游,不正是希望我体验这一切吗?不要再阻拦我了。

期待地看着容虎。

他抬起头,炯然虎目看了凤鸣片刻,终于做出选择,鸣王已经不是昨日的鸣王了,确有临局做主的英明。

属下不敢违命。

侧身避过,让出凤鸣面前的道路。

西雷侍卫们暗中松了一口气。

如果容将军一时想不开,这种情势下和鸣王对着干,那可真不好收场了。

难道真的和萧家人还有鸣王拔剑相向吗?咿~在数千同国兵士的虎视眈眈下,同安院大门缓缓打开。

跨出高高门槛,面对这几千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士兵的一个是身穿只有在出席国家重大节庆场合时才会穿着的隆重正装,大腹便便,脸色苍白,看起来身体颇为虚弱的王子妃长柳。

另一个,就是庄濮恨不得一箭射个透心凉,然后刮心挖肺给庆彰当祭品的恶毒萧家少主凤鸣。

容虎等西雷侍卫,和曲迈等萧家高手,站在墙头上紧张地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每个人手上都准备了一条长布索,一旦情况不对,庄濮对鸣王下毒手,他们会立即从墙头抛下长索,沿索而下强攻敌军,竭尽全力把鸣王救回同安院。

不过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能够平安抢回鸣王的可能性极小。

他们集体阵亡的可能性,倒是非常之大。

只能希望鸣王可以平安渡过这个难关了。

众目睽睽下,凤鸣和长柳公主,走到同安院围墙和敌阵之间的空地上。

两人停下。

武谦单骑从同国军中奔出,到了凤鸣两人面前,翻身下马。

王子妃,他先仪礼拜见长柳,转过身面对凤鸣,压低声音叹道:鸣王所作所为,真令我无法理解,你真的派人刺杀了王叔?这样做有什么后果,难道鸣王没有认真想过?凤鸣苦笑着耸肩,如果我慢慢和你解释前因后果,恐怕你们同国军的乱箭就要射过来了。

不如我先问你一句,凭我们的交情,你会不会在庄濮面前帮我的忙?武谦同样报以苦笑,如果我不帮忙,说不定你早被御前将碎尸万段了,不然你说我现在待在这里为了什么?牵着马,引领长柳和凤鸣行至同国阵前。

士兵们人人手持利刃,得到将领点头,才分开两列,让出一条通道让他们走到将旗所在处。

庄濮骑在骏马上,目光森冷地看着三人走来。

他的目光集中在凤鸣身上,充满了随时可能爆发的愤怒。

当凤鸣来到他的马下,庄濮嘈地拔出宝剑,居高临下直指凤鸣,你派来的使者说刺杀我同国王叔一事,是西雷鸣王亲自策划的,他有撒谎吗?这问话杀气腾腾,凤鸣不管回答是或否,看来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如果说没那么回事,庄濮肯定不信。

如果说确实如此,下场肯定也很糟。

严峻局势下,凤鸣迫不得已,再次那处从头发到脚趾的每个细胞中的智慧因子为自己争取机会。

我派来的使者,姓尚名再思,庄将军恐怕没有把他的话听全吧?出乎所有人意料,对于庄濮的责问,凤鸣不但没有摆出认罪道歉的态度,反而姿态慷慨,昂然不屈,声音足以让附近的同国官兵听得清清楚楚。

昨夜之事,是贵国公认的王位继承人庆离殿下对目前同国局势的再三考虑下,不得不和我共同进行的一项铲除内患的计划。

凤鸣侃侃道:同国大王目前下落不明,王叔庆彰身为大王亲弟,理应拥护大王的儿子庆离殿下,助庆离殿下稳定同国内部,可他却趁机挟制同国大权,处处对付陷害庆离殿下,御前将难道不觉得庆彰的行为需要制裁吗?庄濮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呵斥制裁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长柳公主的声音却恰好赶在此时传来,柔声道:储君庆离殿下正妻,王子妃长柳在此,御前将为何不下马参拜?看来不但凤鸣,连长柳公主的潜能也发挥到极点。

这语气温和,内意却颇为刺人的话,说出的时间简直秒到不能再妙,顺承凤鸣的一番慷慨发言,又巧妙阻止庄濮开口,顿时令庄濮的气势大打折扣。

而且,按照同国礼法,长柳的王子妃身份,确实应该受到同国官员的恭敬参拜。

长柳一开口,庄濮顿时窒言。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职位的将领见势不妙,在一旁为庄濮解围道:王子妃见谅,并非御前将不尊敬王子妃,只是战场之上,众人戒备万分,所有未有参拜的工夫。

凤鸣大笑:原来战场之上,就不需要参拜了,不知道这记载在同国礼法大典的哪一条哪一款呢?哈哈,抱歉,失礼了,因为我们西雷礼法里面,还没有如此先进的一条。

战场之上,同国王族的身份算得上什么?礼法在这时代是一切的重心,上下尊卑,各种等级,都靠这个来维系和表达,每一条都由德高望重,握有制定法例权的大臣们商讨研究出来。

但是,同国礼法典籍中,还么没有关于在战场上是否参拜王子妃这一条规定。

按凤鸣的话说,就是法律上的漏洞。

当然,古往今来,也没几个王子妃还会出现在战场上,还大着个像西瓜一样的肚子。

众将大为尴尬。

他们听从庄濮调令兵围同安院,都自认为对同国王族绝对忠诚。

听一个外人奚落他们不尊敬王族,滋味绝不好受。

长柳淡淡扫了那将领一眼,轻声问:请问这位将军的军职和姓名。

那将领自己同僚还有下属啾着,不回答也不是,回答也不是,只能在弱了气势和藐视王族之间选择一个。

犹豫片刻,终于翻身下马,致礼参拜,答道:小将守宫左副将何成龙。

长柳身为王子妃的气势终于成功展现,也不命他起身,反而抬头看向庄濮,低叹一声,将军真的要我一直这样抬起头和你说话吗?大王对将军信任有加,将都城和王宫都交给将军,怎会想到将军有一天会如此轻视他的子孙?手抬起来,轻轻按在自己突出的腹部,不用说,是向庄濮表明她的身份不仅仅是庆离的正妻,还将会是同国王位下下任继承人的母亲。

这等于借同国大王的威严逼庄濮表态,到底现在还要不要效忠王族。

庄濮终于再也坐不住,长叹一声,翻身下马,对长柳长身一拜,沉声道:王子妃实在不该插手这件事。

能不插手吗?长柳语气低柔,庆离身为大王长子,同国储君,却处处受庆彰的控制,要不是没别的法子,我们也不会和鸣王联手,求他派出萧家高手,刺杀王叔。

凤鸣在一旁道:暗杀确实是见不得人的手段,我们却是迫不得已。

庄将军不妨想一想,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在一个晚上解决庆彰,而是让庆彰活着和庆离殿下斗法,演变成经年累月的双方对峙杀戮,将有多少无辜的同国人为此而亡?这番对话在他们出门前演练过好几次,现在一唱一和,表情声音都演绎得颇令人动容。

主要的对策其实只有一个,把庆彰倒霉的被杀案推到有同国储君身份的庆离身上,再竭力把这个其实不是凤鸣干的暗杀,解释成为消弭同国内乱的民族大义。

虽然有点异想天开,却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办法。

只能看庄濮对于王族的忠心耿耿,是属于绝对愚忠的不惜死战型,还是尽量保持内部稳定型的了。

将军请谨慎考虑。

武谦还算讲义气,开口帮忙劝告,不管庆离殿下这样做是否明智,但事情已经发生,而且也确实消除了内患的隐忧。

如果大王真的遭人杀害,庆离殿下就是实际上的新大王,只差正式登基而已。

他若怀疑王叔不忠,当然有权处置。

如果今天是大王下令处斩王叔,将军难道也调兵包围大王的宫殿吗?庄濮虽然不得不下马参拜,却不等于认同他们,冷然道:君王处决国家重臣,也需要依照法理而为,怎可如此草率,没有审问过程,还用上暗杀的方式。

王叔是大王的亲弟,为同国苦心尽力一辈子,却一夜横死,庆离殿下这样行事,始终难以令人心服。

御前将对庆离殿下的疑问,不妨等到了庆离殿下面前再提出。

武谦做和事老,既有长柳王子妃亲自证明王叔被杀一事,是庆离殿下的意志,不过请鸣王代为出手处理家族内务而已,将军何不先把军队撤回。

将来朝廷之上,再由庆离殿下和大臣们一起商讨如何善后?否则,若王子妃将庆离殿下请出来,亲自向将军就调兵包围同安院一事问罪,将军恐怕会很尴尬。

他本来是一番好意,凤鸣却暗暗叫苦。

拜托。

你建议庄濮退兵就好,干嘛说什么把庆离请出来?在场人中,只有凤鸣和长柳知道庆离已经身亡。

如果庄濮知道庆离完蛋大吉,哪里还会相信凤鸣说的暗杀庆彰是为了同国利益这种胡扯?唯一的后果就是凤鸣立即像庆彰和庆离一样完蛋大吉!果然,庄濮听了武谦的话,反而惹起身为将领的倔强,沉声道:如果就这样颓然退兵,岂不更予人事后污蔑的借口?我庄濮乃大王亲封的御前将,调兵包围同安院,完全出自保护同国的一片赤诚之心,用不着心虚。

尽管请出庆离殿下好了,当着我同国将士的面,我要看他怎么解释自己派外人暗杀自己亲叔叔一事!这话掷地有声,顿时振奋同国众人之心。

凤鸣和长柳公主珠联璧合的王族权威加气势压制,在取得小小胜利后,被庄濮迎头反击。

正不知如何继续,长柳公主轻吟一声,手按着腹部,露出痛苦容色。

凤鸣就站在她身边,连忙扶住,长柳公主?王子妃怎么了?众将愕然,庄濮也露出紧张表情。

战场上出现了身怀六甲的妇人,已经很罕见。

更麻烦的是,这个妇人肚子里怀着的,还极有可能是大王唯一的孙子。

忠心于同国王族的众将都明白,若长柳的肚子在这里有个什么意外,后果绝对严重。

真不妙……也许御前将调兵威压同按原此举,真的有欠妥当,王叔和王子的斗争,大可在朝廷上解决,何必大军包围?搞得好像他们要谋反似的。

大王早就盼望有个孙子,如果真的令王子妃惊吓至流产,那就真是罪过了。

王子妃?长柳被武谦和凤鸣扶住,也不知是战场肃杀之气吓到了她,还是被无礼的将领气的,娇躯微颤,勉强低声道:要说的我已经说了,和御前将之间,我再没什么可替夫君庆离转达。

让御前将将自己决定是做同国的忠臣还是叛徒吧。

鸣王,我们回去。

公主!凤鸣抱着长柳,大唤一声,脸上覆上一层浓重的悲愤,抬起头看望着四周的同国将领,国家内乱,百姓就要受苦,贵殿下正是看到这一点,才请萧家出手相助凤鸣并非同国人,只因为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才参与行动。

连我这个外人也不希望同国发生动乱,为什么你们这些深受同国大王重恩的将领们,却无动于衷呢?好!从现在开始,同国的事情我不再管了!如果还是想把我当替罪羔羊一样杀掉,尽管朝我背后射冷箭吧!扶起长柳,脚步缓慢却坚定万分地,昂然走向远方对面的同安院。

这番软中带硬的话,当然也出自同安院众人的集体策划。

目的同样是给庄濮和身边的将领施加压力,并且让庄濮忌惮长柳有孕之身,不敢乱来。

集众人智慧,逐字逐字想出来的对谈内容,还有凤鸣置生死于度外的出色表现,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效果。

当他以所能表现出来的最从容的姿态,扶着柔弱不堪,露出不适表情的长柳离开时,在未经庄濮下令的情况下,同国士兵竟自动为他们的王子妃开了一条道路。

庄濮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看周围众人的反应,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开口,喝出把凤鸣擒下作为人质的命令。

这样做的话,也许会令怀孕的长柳气急晕倒,甚至流产。

杀害大王唯一的孙子,庄濮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

武谦没有骑马,靠两条腿追在凤鸣身后,低声道:我送你们到同安院门口。

故曰思堕在后面两步处,挡住凤鸣的背影。

凤鸣感激地看他一眼:多谢。

武谦确实是个值得交往的好朋友。

这时候,就算庄濮改变主意,想给凤鸣射记冷箭,也只能徒叹无奈了。

武谦护送着他们到达同安院门外,自行回去庄濮那边。

咿呀。

同安院门打开,众人潮水一样涌出,迅速将两人包围保护起来,部分人持剑戒备对面的同国军,用最快的速度把凤鸣和长柳送进门内。

容虎额上都是冷汗,比他自己在敌阵中转了一圈还紧张,苍白着脸道:再多来几次,属下一定会的鸣王从前说的那个什么惊吓所致的心脏病。

凤鸣回到安全地带,才懂得后怕,拍着心口苦笑道:再多来几次,我就有资格当奥斯卡影帝了,真没想到我居然学会了眼睛都不眨的谎话连篇,还说的非常流畅。

不过说起来,真要感谢长柳公主,要不是她在恰当的时候装出身体不适,还一副绝不能受惊的虚弱样子靠在我身上,让庄濮不敢轻举妄动,恐怕我真的会被庄濮扣住。

边说着,边感激加赞赏地转头看向长柳公主。

长柳公主正被迎上来的师敏等侍女搀扶着,听见凤鸣说话,目光勉强转过来,秀美骤起,似想说话。

娇唇颤了颤,却猛地双眼一闭,往后就倒。

公主!师敏尖叫。

众人大吃一惊,团团围上,几个侍卫七手八脚立即把她抱起送往内室,也有人跑去叫大夫。

内室一时不能容太多人进去,凤鸣反而和剩下的人被挤在了门外。

众人面面相觑。

半响,凤鸣终于发出一声呻吟,环视众人一眼,无比尴尬地苦涩干笑一声:呃,原来不是装的……这下惨了。

受伤的骏马再也无法支持,悲嘶一声,前蹄曲起,重重跌在地上。

骑在上面的长怀栽倒在地,狼狈地打了两个滚,才靠着扶撑身边的树干,勉强站起来。

他浑身伤痕,衣服上都是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斑驳血迹。

和他所乘坐的马匹一样,这西雷侍卫早已疲惫加重伤,没有再战的体力。

追杀他的人一定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从他出城后就一直紧追不舍。

对方武艺高强,而且有卓越的追踪能力。

即使长怀这种精通反追踪,受过专门刺探潜匿训练的人,也感到心悸。

他昨晚借着夜色,在一轮惨烈厮杀中终于逃出重围,绞尽脑汁将后面的追兵三番两次甩掉。

但对方拥有和他同样的毅力,竟在凌晨时分再度追了上来。

而他和他的马,都已到了强弩之末。

不行!就算是死,也要把鸣王的消息传达给大王!迅速查看了一下大腿的剑伤,长怀眼中掠过一丝坚毅,拔出仅存的武器--长剑,作为拐杖支撑身体,咬牙前进。

你还真是很要强啊。

挪揄的调子从头顶懒洋洋地传来,长怀潜意识地提剑护在胸前,猛然后退,靠至树干。

抬头看去。

一个身穿紧身服,脸上蒙着黑布的高大男人,居高临下般站在大树横出的树枝上。

这身穿着,和昨晚追杀偷袭的你正是一伙。

树枝并不十分粗大,以他的高大身躯,站在上面却给人绝无一丝摇晃的压人气势,仅从似乎自由自在却从容自若的站立姿势,你就看出此人有令人不敢小看的功夫。

长怀沉声问:来者何人?为什么要追杀我?男人呵地笑起来,如果真的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他翻身从树上跳下,稳当落地,姿势完美潇洒,站起身来,刚好面对一丈距离外的长怀。

很没有礼貌的把长怀上下大量一番后,那人道:本来确实是奉命杀你的,不过见到我要杀的人后,本组长决定破例留下你的性命。

你打算怎么感激我?等我见到大王,把要办的事情办成后,你想我怎么感激都行。

贪心。

男人大模大样地逼近。

追杀你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要你的命,第二是阻止你向容恬发出消息。

我办不成第一个,总要办成另一个吧?长怀啾准他靠近,猛然一剑击出。

这剑所选时间和角度都无可挑剔,但逃亡力竭后的右臂却成了致命败笔,宝剑挥剑敌人面前,宛如送给人家的礼物。

男人当然毫不客气地笑纳,单手沿着剑刃面翻转,指尖闪电般前伸,跨步欺前,一指重重弹在长怀右手虎口上。

啊!长怀吃疼地哼了一声,手腕失去控制。

长剑被敌人像拿绣花针一样,从自己手上轻巧取走。

下一秒,大腿受伤的地方遭到男人狠辣膝撞,剧痛蔓延上来,让长怀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伤口的痛苦和被敌人戏耍的屈辱,让长怀呼吸异常粗重。

脊背上传来被压的感觉,应该是那人用脚踩住了他的背部。

逐渐加重的力度,一议已经受伤的长怀不得不咬紧牙关。

想不到你长怀也会有今天?头顶上的男人戏谵道: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这么狼狈呢。

长怀骤然警觉,你认得我?男人冷笑,我当然认得你,不过那时候在你眼里,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恐怕你早就连我的名字都忘了。

他终于在即将把长怀踩得肋骨断裂之前,松开了脚。

蹲下来,揭开脸上黑巾。

露出来的,竟是一张谁都想象不到的斯文面孔。

秀气和女子的双眉,和优美高挺的鼻梁,让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他跟昨晚血淋淋的追杀和刚才的凶暴动作联系起来。

长怀呆了呆,露出诧异之色,狼裔?那名叫狼裔的男人眼中也逸出一丝惊讶,却很快掩饰住了,冷冷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自从那次你在西雷的比武大赛中打败我,获得成为大王亲卫的资格后,我们就再没碰过头了。

感觉到他的敌意,长怀不甘示弱,举手抹去嘴角的鲜血,以同样冷冷的语调道:所以你当不成大王亲卫,就去当了人人唾骂的杀手?狼裔明暗不定的眸子幽幽盯着他。

异样的目光,藏着令人感到不安的企图。

人人唾骂,又算什么?狼裔扯动唇角,逸出一丝什么都不在意的笑容,一字一顿道:只要能把我一直以来最忘不掉的对手长怀,像现在这样活逮在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就什么都值了吗?哼,你果然一点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卑鄙。

也不能说一点没变。

狼裔用猫戏老鼠般的语调,带笑相告,我在萧家这些年见得世面对了,也染到了男风之癖。

用在你身上,不是正好吗?又能报复,又很享受。

长怀脸色大变,猛然低喝一声。

蓄积最后一点体力,双手往地上同时狠狠一撑,奋力侧滚往左边,目标当然是被狼裔夺走然后随手丢在地上的宝剑。

眼看就要得手,剧痛骤至。

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最后一击,狼裔先发制人,一掌砍在他腰侧。

呜!毫不手软的掌砍,击中的又是侧腰经脉要处,长怀半边身体几乎陷入麻痹。

在经受了整夜的追杀围攻和逃亡后,精疲力尽的长怀绝对不是狼裔的对手。

他的浑身伤痕和体力耗尽的现状,正是狼裔以萧家杀手小组组长,调用萧家高手等资源得到的结果。

当长怀陷入绝境后,再恃强凌弱,好整以暇地欺辱占有。

长怀说得没错,手段确实卑鄙。

狼裔把对他怒目瞪视的长怀抱在怀里,看着天色,低头道:反正我们都是平民出身,也不必像贵族那么虚伪,欢好又要挑选日子,又要准备宁静雅致的房子,不如趁着太阳正好,就在树林里来一次吧,如果你能让我满意,我就暂不杀你。

伸手到他胸前,五指一紧。

嗤!早就血迹斑斑的紧身衣,被他从项颈下到胸前,生生撕下一大块来。

什么?凤鸣站在长柳公主小院内的回廊下,震惊地看着刚刚从内室出来的,近期专门为长柳公主看病的同国御医,你们刚刚说什么?御医的脸色比凤鸣好看不到哪里去,几乎快哭出来了,再说几遍也是一样,这事少主也做不了主,请快点让庆离殿下过来,如果赶得及,或许还能和王子妃说上最后几句话。

庆离已死是绝对机密,除了必要的人员外,像御医和普通侍女这种人,都不知道。

凤鸣把他扯到跟前,低声问:真的没得救了吗?唉,王子妃最近操劳过度,由于困顿,早就伤了胎气,我们一再提醒不得动气动怒,不得惊动,可……唉唉……这是虚竭之症,油都烧空了,灯还怎么亮得起来?我们已经用尽办法,只能让王子妃暂时苏醒过来,但如果再闭上眼……反正,不要再迟疑了,速速请庆离殿下过来见王子妃最后一面。

凤鸣全身一冷,好像掉进了冰窟窿。

如果知道把长柳请出来对付庄濮会有这样的后果,即使会被同国大军围攻,他也绝对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他到同国后,最不引人注意却一直默默帮助他的盟友,最后居然要因他而亡吗?发现他魂不守舍,容虎命人将御医领走,跨前一步,鸣王,如果要和长柳公主说话,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把凤鸣 往内室房间的方向一带,轻轻推入门内。

内室气氛沉抑悲伤,师敏等众侍女都跪在塌旁哽咽啜泣。

长柳脸白如蜡,仰躺在榻上,身盖一床似乎是刚取出来,也不知道是否用于王族临逝前备用的昂贵金线丝被。

这位王子妃的神态,此时却异常安详。

看见凤鸣怔怔地站在门口,师敏和众侍女让开榻旁位置,让他可以靠近长柳。

公主,鸣王来看你了。

师敏努力用平稳的声音,在长柳耳边低声呼唤。

长柳公主浓睫微颤,缓缓睁开,鸣王……公主。

凤鸣赶前一步,单膝跪在床头,近视这位命运悲苦的金枝玉叶。

她的脸蛋不再苍白,反而覆上一层娇艳如花的晕红,对于重病者来说,这种诡异的红润绝对不是好事。

回光返照。

长柳似乎也知道自己生命快到尽头,深深凝望凤鸣一眼,围兵一事,长柳有负鸣王所托,未能令庄濮退兵,实在惭愧……公主千万不要这么说。

凤鸣忙道,脸上流露不忍之色,沉声道:公主已经履行了承诺,现在该轮到我回报公主。

按照约定,我还欠公主一个条件。

只要公主说出来,就算舍却性命,凤鸣也定为公主达成心愿。

眼看危急关头为自己挺身而出的盟友香魂消逝在即,凤鸣满心悲愤懊悔。

如果自己不出现在同国,身怀六甲的长柳,也许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他说的并非只是一时悲伤下的漂亮场面话,而是下定决心,不管长柳提出什么要求,都务必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办到。

这是他给予长柳在最后生命中一丝安慰的唯一办法。

长柳高贵的唇角微扬,逸出一丝仿佛随时会消逝的温柔笑意,又像在轻轻叹息,本来有许多心愿的,但是,已经都没有提出的必要了。

她缓缓提起无力的柔芙,放在突出的腹部,脸上掠过一丝凄然,御医说,已经感觉不到孩子的气息了。

公主!凤鸣忍不住悲呼一声。

长柳勉强微笑,鸣王不要悲伤,生死是上天的决定,不管王族还是平民,最终都要走上同一条路。

真奇怪,我从前并不真的懂得西雷王那均恩令的意思,现在,却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东西。

鸣王,她缓缓伸出手,把凤鸣的手握住,宛如把全身仅存的力气,都贯注最后这句冷静的话中,一字一顿道:请鸣王,一定要统一天下。

晶莹仿如沾着泪雾的双眸,牢牢直盯着凤鸣。

天下分裂割据,百姓受苦,王族们也在痛苦挣扎中。

长柳公主的神情,仿佛正把自己带回已消逝的遥远回忆,视线移往远处,惨然淡笑,我还记得父王严令我嫁给庆离的那天,母后和妹妹们哭倒在廊下,她们的哭声到现在我好像还能听见。

当我不答应嫁到同国时,她们也曾竭力逼我答应婚事,但我终于不得不答应后,她们却哭得比谁都伤心。

为了同国成为昭北的盟友,一个公主的终身又算得上什么?我不但不怪她们,也不怪父王。

只要天下不统一,各国继续争斗,像我这样被当成货物一样远嫁的公主,就会一个接一个踏上和我相同的路。

所以,请鸣王……长柳低婉的声音,越来越轻。

有点开裂的朱唇,微微嗡动着,发出长长的叹息,请……请鸣王……长柳微睁着双目,看向头顶前上方的窗外远处,如眺望她已经被若言毁去的故乡昭北,静静地停止了呼吸。

统一天下。

这最后四字,终于还是没有从她半启的唇中说出。

宛如含着自己的心愿,将她一生悲剧在尽头回首看见的哀伤,凝结在逝去的这一刻。

公主!极度悲伤震惊的沉默后,师敏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声,扑倒在长柳不再有任何生机的身上。

周围侍女,也大哭起来。

凤鸣缓缓站起来,低头看着长柳婉哀不决的遗容和伤心哭泣的侍女们,久久无法动弹。

被冻结了一样。

身体,四肢,到心脏最深处的经络,都仿佛被人抽走了一部分。

年轻生命的消逝,不管看过多少次,只要再次面对,都会让他感到莫大哀伤。

而长柳的死带给他的,不仅是一个人的不幸。

从长柳的命运中,凤鸣感受到的,是生在这个动乱的年代里,作为人的不幸。

被压迫的平民,压迫平民的权贵,不管哪个,都遭受着天下离乱带来的痛苦。

平民被践踏,残杀,送上战场。

权贵们,则在随时可能被敌国攻破,成为亡国奴的恐慌中加倍肆意放纵,为了在纷乱的世上继续生存,他们甚至要把疼爱无比的亲生子女作为牺牲品,交换继续安稳生活的保障。

长柳是不幸的。

作为这段不幸婚姻的另一半,庆离同样不幸。

他沉迷裳衣,实在事出有因。

追根究底,就是互相利用彼此,又互相侵吞彼此,争斗不休,具有庞大力量的各国王权。

没有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君王出现,制止乱象,长柳的惨事就必定继续发生。

统一天下……在震天的侍女们的哭声中,凤鸣挺身长立,把长柳要说而未能说出的这四个字,如含着千斤橄榄一样,在嘴中咀嚼其中滋味,低声说出。

乌黑的双眸,渐渐凝结出坚毅如磐石的炯然光芒。

统一天下,曾经只是容恬的梦想,容恬壮志的向往。

凤鸣以为自己只是为了容恬,而参与到天下之争,为了容恬的快乐,就如容恬为了他的快乐会加入到自己的游戏中一样。

但现在,事情已经改变。

天下必须统一。

使世人颠沛流离的纷乱,必须结束!这不仅仅是为了容恬,更是为了,那些在最不该消逝的青春时节,却黯然消逝的,不瞑目的生命。

第三章长柳公主的死讯,令同安院的空气变得更加沉抑不安。

每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心情。

容虎也脸露难过。

吩咐众人按照同国王族等级规定,给长柳公主换上适合的丧服,丧鞋和盖被等。

急切之间,这种少用又需经过长时间准备的珍昂之物不是随便能找到的,只能尽量取用同安院中最好的东西,把长柳公主的遗体安置好,算是表示对这位王子妃的尊重。

师敏痛苦之后,表现出令人诧异的坚强一面,没有趴跪在房中浪费时间,而是含着泪水站起来,以王子妃贴身大侍女的身份,指挥众侍女开柜启箱,翻找适合给长柳停灵用的物品。

有她这个深悉长柳喜好和随身物品的人,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作为长柳的夫君,庆离的尸体也被搬到室内,和长柳的尸身一起平放,夫妻两人加上腹中骨肉,在同一天踏上不归之路,实在令人叹息。

鸣王,属下有一件事,想请鸣王示下。

凤鸣站在天井旁强忍悲伤,看着侍女们捧着长柳曾用物品进出时,尚再思来到凤鸣身后。

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容虎和几个西雷侍卫。

几人神情严肃,仿佛在来找凤鸣前,已经有过一番私下讨论,而且得出的结论不妙。

曲迈和一众萧家高手,则一直伴在凤鸣左右,分散在天井附近,看见容虎等人朝凤鸣走去,也纷纷靠了过来。

自从曲迈拔剑为凤鸣挡住容恬的王令后,所有的萧家高手都若有若无地保护在他们的少主周围,仿佛警告西雷众人不要当他们萧家少主是可以随便摆布的。

两方人马同样是为了保护凤鸣,现在却形成既合作又对抗的微妙局势。

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凤鸣实在始料未及。

只能希望自己可以把两方面人马都控制好吧。

庄濮身边有一个心腹,名叫何晏,凤鸣应该知道吧?凤鸣点头。

何晏是庄濮心腹,经常带在庄濮身边,凤鸣和庆彰、庄濮等在方敌第一次碰头,大家一路同泽,途中凤鸣还请庆彰在庄濮他们上萧家大船喝酒闲聊。

何晏也曾经随同庄濮上船,所以凤鸣对他有点印象。

嗯?凤鸣道:你一提这个,我倒想起来了,我和长柳公主到同国军阵去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见他。

就是这事。

尚再思道:属下第一次代鸣王去见庄濮时,曾经有同国兵过来向庄濮禀报事情,其中提及何晏还在庆彰的王叔府处理王叔被杀后的侦查,当时属下正全神戒备,思索怎么和庄瀑应对,所以并不在意。

回来之后,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后来见到烈中石那两人……喂喂!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啊!烈中石正在凤鸣身后探头探脑,一听自己被提起,顿时有所反应,一副庆彰绝对不是我干掉的无辜表情。

烈斗和他并肩站着,也耸肩摇头表示自己没干坏事。

凤鸣却心脏一跳。

他猜到尚再思担心的是什么了。

果然,尚再思说:属下当心的是,庆彰是在王府大门被刺杀的,何晏被庄濮派去负责后续侦查,所谓凶杀之地需查找人证物证兼勘察地形,何晏会不会……派人仔细搜索王府内外!凤鸣大喊一声,霍然转头抓住烈斗,你再说一次,你吧同国大王的人头丢哪里了?挂在大树上。

哪里的大树?......烈斗心虚地瞄了凤鸣一眼,王府门口的大树上......烈中石哼哼,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惹祸。

凤鸣心内大震,无暇听他们两个胡搅蛮缠,转回来面向尚再思容虎等人,沉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本来有长柳公主亲自到庄濮面前走了一趟,应该可以暂时缓和庄濮情绪,等到晚上,在夜色掩护下突围会比较有胜算。

现在的庄濮,一定处于微妙的心理中,一边是王叔,一边是王子,两个都是王族核心人物,要他这个臣子杀这个为另一个报仇,实在难以决断,所以他围而不攻。

同安院中众人的生死,在庄濮一年之间,这上弦箭已经拉到极紧,一触即发。

这时候只要再来一点刺激,将足以让庄濮这个接近临界点的火药桶爆炸。

如果何晏发现同国大王的头颅,栩栩如生的奇迹一样出现,还华丽丽的挂在王府大门的树枝上,这个消息,可就不是一点刺激了。

绝对是个大刺激。

就算同安院中有十个庆离,十八个王孙,庄濮也必然毫不犹疑地下令攻击。

因为那个头颅,就是个足以证明庆离和父亲之死的罪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在王叔被杀的第二天,足以令同国天翻地覆的大王头颅就出现在王叔死地附近的树上?一定是庆离杀了父王,再杀死王叔,出去两个妨碍他的人后,下一步就是--登基为王!此时此刻,凤鸣几乎悔断肠子,实在不该当庄濮的面,承认庆彰是他和庆离密谋杀死的。

谁知道庆彰之死,会给同国人找到和同国大王之死直接联系起来的证据呢?仙子啊想反悔都没机会了,庄濮只会更深信他是凶手。

明明不是他干的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凤鸣想得头都胀了,如果何晏发现人头,拿到庄濮面前禀报,庄濮会立即下令进攻。

被大王头颅刺激到的庄濮,不可能再对同安院中的任何人有所顾忌。

烈中石好奇地问:黄河是什么河?在哪一国?怎么没听说过?正绞尽脑汁面对危机的众人当然谁也没有理会他。

这时候,连责怪把人头挂在树上的烈斗都没工夫。

鸣王,是否要趁庄濮尚在犹豫,先冲出去?凤鸣想了想,咬牙点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等他知道人头的事,然后下令进攻,还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不过,只要瞧瞧同安院的前后左右,就知道这句话底气不足。

萧家高手和容恬给凤鸣留下的西雷侍卫确实都是精英,却还是血肉之躯,以三四百人对抗外面五、六千经过训练的同国兵,光相一想就心惊胆颤。

除了突围的高手外,同安院中还有不少不懂武功的侍女仆人,御医也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把这些人都暂时关到地窖中,免得一旦打起来被误伤,对了,给他们没人手上意思意思绑个绳子,让庄濮知道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伙的,不然可能被庄濮当成是我们的人就惨了。

凤鸣先将同安院不宜出战的无关人等安排了一下,又要几个侍卫去帮敏将长柳庆离的尸体移到内堂安放,叮嘱道:记得在内堂大门上写一行颜色鲜艳引人注意的大字,庆离夫妻遗体在此,以免同国兵将来进入后不明底细,误损了他们的遗体。

庆离和长柳毕竟是通过身份特殊的贵族,知道是他们的尸身,同国人应该会恭谨以待。

内部事情处理完毕,接下来就是最头疼的对外了。

虽然是主动出击,但也不能硬打。

庄濮目前的犹豫不决,对同安院内事情一无所知,是我们唯一生机所在。

亲眼目睹长柳香消玉损的凤鸣,申请中多了一丝旁人难以体会的,挺身面对一切危难的勇敢。

在动乱的时代,每个人都承受着自己的不幸。

想突破困局?只有抛开一切,不顾生死地为自己和心爱的人进行一场又一场血战了!征求各人意见后,凤鸣制定了带有试探和欺诈性的主动出击策略。

和容虎商量一番后,凤鸣叫来几个侍卫,附耳叮嘱一番,命他们赶紧按照自己的命令去办。

鸣王有考虑过脱出重围的去向吗?尚再思对于以凤鸣为中心的讨论圈,越来越有参与感。

和鸣王在一起,永远不用顾虑下属是否有资格开口发言这种小事。

不管是否多余,只要他想到的,所担心的,所考虑的,都可以直接提出。

不但可以畅所欲言,还可以直接向按规矩自己只能低头附和的鸣王提出自己的问题。

虽然是兵凶战危之际,不过还是觉得这种感觉非常不错。

如果可以脱出重围,就直奔同泽郊外,罗登带领的萧家船队正停泊在江边,只要我们能够活着到达江边,邓船后立刻扬帆远行,同国大军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

回答了尚再思的问题,凤鸣呆了呆。

脑子里有个模糊的东西闪过,一下子又好像抓不住。

第一次遇到被强兵围困,而且还要带领大家主动出击,要像容恬那样镇定从容,指挥若定,真的不容易。

每次遇到危急罐头,凤鸣都会想起容恬。

在他心中,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只要有容恬在,就一定能完美解决。

他的容恬,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安心的男人。

但现在,他必须像容恬一样,可以表现出来的最从容周密的姿态,去面对同国杀气腾腾的大军。

哦!幸好想起来,曲迈,凤鸣终于想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烟火筒,递给曲迈,洛云既然到过船队,应该会把同安院的情况告诉罗登,要求罗登集合萧家人马,准备接应我。

本来要洛云通知罗登集合大家,是打算对付庆彰的。

谁知道庆彰挂掉了,却来个更劲爆的同国大军。

也不知道萧家在同泽这块地方,到底能短期内集中多少人马。

不过现在那这个问题提出来影响军心,凤鸣经历大事多了,总算有点长进,扮处胸有成竹的样子,吩咐曲迈把烟花收好,这是代表萧家少主身份的信号烟火,你好好拿着。

一旦我们和同国军正式打起来,你负责放烟火信号,召集萧家的人手来帮忙。

虽然这里的事情变化太快,罗登他们什么都不清楚,不过希望他们够聪明,看见我们被困阵中,知道用点例如围魏救赵、调虎离山之类的方法,给我们帮帮忙。

围魏救赵这成语,萧家人根本没听过,压根不知道凤鸣在说什么。

不过调虎离山,字面上的意思还上可以猜出来的。

提到萧家少主的烟火,凤鸣又猛地一拍脑袋。

啊!差点忘了萧家老主……这老爹向来对他没有好关照,不过既然庄濮说他出现在王府门外,还救了洛云,该目前仍然留在同泽郊外的老娘附近吧?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出手。

不对,既然连洛云都肯救,大宗师剑圣萧纵,应该也会出手救自己的儿子。

怎么说也是父子,没理由见死不救那么缺德。

儿子被同国人宰掉,当父亲也很丢脸的嘛。

烈斗,烈中石。

到!被忽略到一旁的两人听见凤鸣呼喊,立即兴奋起来,一前一后兔子一样窜到凤鸣面前。

两双铜铃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凤鸣,是不是有活干?是,而且很重要......秒妙啊妙啊!很重要的活!不许吵!闭嘴听我说话,再嚷嚷就不让你们干!和以往温和无奈截然不同。

身负众人安危去向的凤鸣脸色一沉,凛然制止他们的欢叫。

现在分秒必争,没功夫慢慢安抚他们了。

烈中石和烈斗唯恐没有重要的活干,立即变得乖若绵羊,还夸张的捂着嘴巴。

开战时,你们不准和敌人缠斗......啊?不许打?烈中石看来早就跃跃欲试地手痒,忍不住失声惊呼。

立即被烈斗在旁边狠踢一脚。

用眼神警告他不准打断凤鸣的说话。

你们的任务,是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同泽郊外我娘占居的小谷,通知我爹还有我娘我为围攻的消息,要他们千万千万赶紧过来救他们的儿子。

这是最要紧的任务。

现在同安院被围的水泄不通,即使以烈斗两人的身手,也不可能在数千同国兵眼前隐形溜走。

只能等待和同国军开打的混乱场合开溜。

那个小谷烈斗他们曾经围凤鸣送信给摇曳夫人去过一次,是执行此任务的最佳人选。

就是不知道洛云怎么样了。

如果庄濮没有说谎,洛云真的是被老爹萧纵救走,那么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保住性命就好。

凤鸣实在看怕了身边人的死亡。

等以后见面了,真的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好死不死,要去杀庆彰。

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不过现在什么都先不要去想,最关键的是对付庄濮。

烈中石和烈斗本来因为埋人头失败有些心虚,现在接到最要紧的任务,才感觉受到重用,脸上有光,好像连个子都长了两寸似的威风起来,向凤鸣再三拍胸脯保证,一定办得好得不能再好!得意洋洋地跑去准备了。

正在继续部署,听到风声的师敏匆匆赶来,见面就问:鸣王现在就要离开同安院?凤鸣点头,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据我们猜测,庄濮随时可能因为新出现的情况向我们发起猛烈攻击。

苦恼地叹了一声。

师敏理解地点点头,手里捧着一样东西,递给凤鸣,以哭到沙哑的声音低声道:这是大王从前赐庆离殿下的金箭,表示大王默定他为同国储君。

在同国人心中,此金剑代表了同国王族无上威严,庆离殿下一直把它供奉在后面的香堂上。

鸣王如果真的决定要走,可以用这个东西诈一诈庄濮,说不定他会不敢乱来……她对自己说的话似乎也没有自信,犹豫着,又摇了摇头,道:唉,我只是个侍女,只会乱猜,但愿庄濮真的把这东西看得很神圣吧。

把金剑叫给凤鸣。

凤鸣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管不管用,不过大敌当前,还是敌很强,我很弱,只能抓到什么用什么,感激地接过金箭,放入怀中,放心,我会随机应变的。

那你呢?以后打算回昭北,还是留在同国?师敏某色黯淡,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还没有想好,忽然开口问凤鸣,那个女人,鸣王打算怎么处置?裳衣?凤鸣脸色微变,你不会要我杀了她吧?虽然庆离被毒死,但追问根源,并非裳衣故意加害。

她确实是想按照约定,救回庆离的。

凤鸣坎坷不安地看着师敏。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师敏提出要裳衣的命,真的很难拒绝,不过他又怎么忍心?裳衣虽然有错,可其实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被庆彰利用,被庆离玩弄,最后落到什么都不剩的下场。

何况他答应过饶恕她的。

师敏闭上眼睛,苍白俏脸掠过一丝挣扎,最后,睁开眼睛,感叹一声,公主已经不在了,杀了她又能挽回什么呢?罢了,鸣王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如果鸣王见到她,请鸣王替我问她一句话,沉默片刻,才缓缓启动玉唇,问问她,当她得知公主和庆离殿下在同一天离世后,心里是什么滋味?她高兴吗?说罢,掉头不顾而去。

凤鸣看着她毅然离开的背影,心里异常复杂。

其中滋味,难以形容。

但现实并不允许凤鸣过多的感叹,师敏走后,凤鸣派去的冬履赶回来向凤鸣禀报,鸣王要我们紧急制的大木弓已经制好。

凤鸣有些惊讶,这么快?冬履面对凤鸣,比面对容恬轻松多了,笑容道:本来临时做这种东西,原料很不好找,但我们在后院找到了很多又粗又韧的筋制长索,又有一批坚硬木料,正好适用。

更妙的是,我们在翻查时,简直像上天埋在那里,特意赐给鸣王的礼物似的。

容虎忍不住笑着拍了冬履后脑一下,你懂什么?那地方是庆离重金招揽回来要暗杀鸣王的刺客的秘密住处。

木料、绳索、兵器等,看来也是准备刺杀鸣王用的。

不过现在都被我们用来对付庄濮了。

这真是哪跟哪啊?一笔糊涂账。

凤鸣摇头喃喃。

冬履这才明白过来,还是笑道:反正大木弓已经弄好了,按照鸣王说的,上弓拉弦,用木架子撑着,全部对准围墙外。

又露出认真的神色,提醒凤鸣道:不过鸣王,这批木箭匆忙组好,尚未开弓测试过,而且木架支撑,射的准头和力度都不如人手,就算真的能够把箭射出围墙,恐怕也伤不到几个人。

凤鸣无所谓地耸肩,反正不指望它伤人,只要可以把同国军阻吓一阵就好。

等我们把同安院的人赶到地窖反锁,然后高手尽出后,同安院就相当于一个空城。

放几个假箭,让他们以为里面有人,小心翼翼攻进来,既调开他们部分兵力,又为我们争取时间。

原来如此,鸣王想的真周到,属下已经准备好火烛,棉绳就缠在火烛底部,只要等火慢慢烧到那里,棉绳一断,就能触动弓弦,把箭射出墙外,吓同国军一跳。

听了凤鸣的侃侃而谈,冬履对鸣王的信心大增,摩拳擦掌地问,长烛燃烧时间长,箭就晚点射,把火烛削短一点,箭就会早点射出来。

我会按照鸣王所说的量削火烛的长度,保证让这批唬敌箭在最适合的时间射出来。

对了,鸣王打算什么放箭呢?你看着办。

啊?凤鸣看着瞠目结舌的冬履,苦笑道:我只想弄个东西吓唬一下围墙外面同国军而已,你不会把我当成算无遗策的容恬了吧?弄清楚真实情况,又仔细问过凤鸣主动出击的所有策略后,冬履学凤鸣的样,拼命挠着头,琢磨他那个必须看着办的发箭时间去了。

侍卫们不断过来报告外面同国军的动静,回复凤鸣各项指令,又向凤鸣请示新的指令,把凤鸣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想不到当指挥是这么难的。

每个问题都可能关乎他们性命,而他连挠挠头的思考时间都没有。

一个侍卫过来报告同安院多数人已经被带入地窖,凤鸣才有空想起师敏提及的裳衣。

她还被单独关押在原来的小厢房中。

本来想亲自过去看看,顺便替师敏问那个问题的,但现在没那个美国时闲。

以后再说吧。

他随便抓来一个侍卫,吩咐他把裳衣从小厢房放出来,也一起送去地窖。

她和长柳公主身边的人有宿怨,尽量让她待在一个小角落。

嗯,给她身上放几块碎金子吧,如果同国军进去,以庄濮的为人,应该不会为难什么都不知道的侍女侍妾的,也许会把她们通通给放了,这样她离开后也有点钱在身上,不至于太惨。

这是凤鸣乐观的想法。

前提当然是庄濮并不知道裳衣是王叔派在庆离身边的内奸。

希望他不知道吧。

事到如今,这是凤鸣唯一能想到比较好的处置裳衣的办法,把她杀掉太残忍,带着她去和同国军对阵,更不可能。

接到凤鸣指示的侍卫接到命令,几乎小跑着去执行任务。

人人都知道大战在即,动作比平时至少快两三倍。

紧张又短暂的准备工作后,凤鸣把该想的,不该想的,想到的,想不到的指令,都发下去了。

唉,他觉得自己真不是当将军的料。

逼上梁山估计也就这感觉。

紧张万分的来回奔走后,侍卫们和萧家高手们,逐渐回报情况,聚拢在凤鸣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鸣王,终于,容虎排众而出,走到凤鸣面前,沉声开口,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刹那间,一股辛辣的,仿佛能麻痹心脏的壮烈,涌遍身躯四肢,每一个细胞。

我,也准备好了。

凤鸣深吸一口气,提起手,重重握上腰间宝剑的剑柄。

环视眼前一张张青春飞扬,勇敢不屈的面孔,西雷鸣王挺起胸膛,从喉间逸出一声注满力量的低喝,打开大门,我们走!咿~被同国大军团团围困的同安院的大门,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沉沉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