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叛门

2025-04-03 14:29:54

净霖如同苍霁所说, 八日后便出来了。

他先在九天君门外听训, 稍后就去了清遥的住处。

东君怕他再疯, 脚底抹油先行遁了。

清遥枕在廊下的椅上,铃铛叮叮当当地响, 她乏倦地听着雪魅细语, 却连笑也勉强。

我有许多哥哥。

清遥对雪魅细声说,你大我很多,也算哥哥。

雪魅倚着椅,他面容虚幻,一举一动间都夹杂着雪花片片,与这霜天倒不相违。

他闻声爬动,轻轻将头抵在椅把手,望着清遥。

清遥微微笑, 说:我何时能长大?我从来不曾出去过, 外边是什么景,我也好想看一看。

雪魅说:待你病好, 我带你出去瞧。

好啊清遥怔怔地淌出泪来, 说, 澜哥也这般说。

雪魅跪地去接清遥的眼泪, 但他修为浅薄, 那泪穿过虚虚的手掌溅在把手。

他缩回指,有些不知所措。

净霖缓步入廊, 雪魅畏惧他的剑气, 伏着地退到了角落。

清遥扭首望过去, 只看着净霖不做声。

净霖知道那夜吓着她了,便不强求,而是蹲身,说:九哥来道歉了。

清遥怯怯地瞧着他:九哥生我的气吗?净霖语气低缓:我怎会生你的气。

清遥侧枕着手,说:九哥。

净霖俯首:在这里。

清遥红着眼说:我梦着你我时常梦见你。

你下回出门,早些回来,好吗?净霖嗯声,清遥探出小指,与净霖勾了一勾。

净霖见她疲色深重,一直陪到了入眠。

廊下铜铃随风晃动,雪魅悄悄抬起头,窥探着这位无人不晓的临松君。

净霖眼眸倏地看过来,雪魅慌忙垂首,心里惊得不敢再探。

净霖却不曾为难他,只是又坐了半晌,方才离去。

几日后北边起了纷争,陶致被琳琅扣押起来,原因尚且不明,九天门弟子救人心切,与苍帝的人动了手。

消息是云生呈上来的,由黎嵘接了,九天君派遣净霖相随。

你不是存了北上的心思吗?九天君茶盏轻拨,这便去瞧瞧吧,总拘着你也不像样子。

门内事务你从未经手,许多门道不如云生清楚,贸然下令,也怕你措不及手,不如与黎嵘一道过去,有他盯着你,我放心。

净霖颔首,九天君又说:臻境与大成不过一线之隔,你修为如此,该为天下芸生尽心尽力。

我虽入大成,但来日终有殚精竭力的时候,到时候你便是兄弟榜样,万不要再由着性子胡来。

他此言循循善诱,却听得儿子们神色各异。

净霖修为不假,却从来不得人心,为人处世比之黎嵘云生更是不如,九天君忽出此言,搅得人心惶惶,竟听出点让净霖继位的意思。

一时间各个面面相觑,皆不做声。

净霖本该感激淋涕地回表一番,然而他仅仅接了命,便退身出去了。

在外边立了半个时辰,方才等到黎嵘和云生。

云生夏衫尚未换,外边风冷,他忍不住哆嗦一下,立在树边对净霖说:父亲可算消了气,澜海尚未找到,知道你心里挂念,我这边会再仔细盘查。

虽不知盗走尸身的人有何用意,却万不能纵容此事。

一旦查到,必定立刻知会你俩人。

有你坐镇后方,多半无碍。

黎嵘说,我与净霖这次去,算不准时日。

凛冬盟会将到,苍帝若是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只怕要耗到明年去了。

冬日各方行动不便,他再狂也翻不过天。

云生细搓着手掌,看向净霖的剑鞘,这鞘还是澜海造的,现下看来真让人伤怀。

黎嵘说:当日赠剑鞘时,兄弟们难得融洽,我记得他这剑穗还是你送的。

云生一笑:本以为净霖必会丢了,岂料他一佩就是许多年。

净霖手扶剑鞘,那红穗轻轻摆动在风中,与白袖一并扬在身侧。

所谓一笑泯恩仇。

云生说,望你此番回来,能与兄弟们泯了那些个龌龊。

自家人,到了这个关头,不该再离心而行。

话不多说,你两位请吧。

净霖与黎嵘一齐拜行,转身备马下山。

路上天越发寒冷,只是雪迟迟不下。

黎嵘与净霖快马加鞭,不过三日便赶到了北边。

黎嵘滚鞍下马,与九天门弟子碰了头,连休憩也不需要,便着手处理正事。

净霖招人注意,他行在后边,弟子们争相要看那咽泉剑。

然而净霖面不带笑,旁人又不敢造次,只能目送着他过去了。

我先去琳琅那头见见人,你在此处等我。

黎嵘对净霖嘱咐,此处皆是苍帝的人马,轻易不要与人动手,他护短得很,寻常人在他地盘讨不到便宜。

净霖见窗外路已被饥民堵得水泄不通,他留心观看,却没见着几个孩童,便只对黎嵘嗯了一声。

黎嵘便急匆匆地去了。

琳琅拿人向来有章程,不会不问缘由。

陶弟做了什么事?你等不要欺瞒,如实道来。

黎嵘用帕擦着手,问随行的弟子。

弟子面色青白,被黎嵘的目光扫了几回,已不敢再瞒,说:八公子八公子先前从丽城相中一女孩儿,已经许了亲的,弟子们百般劝阻,可公子就是执意要人惯出来的臭毛病!黎嵘手中帕子猛地摔开,他说,后来呢?进言的一概被八公子扔去喂了狗,那女孩儿被强掳回来,滴水不进,已存了死志,眼见活不久。

弟子喘着气,说,与她许亲的儿郎从丽城追到咱们门前,被八公子给、给给什么?黎嵘面色铁青。

弟子愤然跺脚:给拖进去强换了女装,也一道办了!两人受了这等屈辱,哪里还能活?家里人也受不住,这女孩儿的老母亲徒步跑了整整几百里来讨尸身,就因为往八公子鞋上啐了痰,叫八公子骑着马活生生拖死了!黎嵘齿间咯嘣作响,竟连骂都骂不出来,他咬牙说:门里一点消息也没有!便没人通报吗?这畜生做了这样的事,谁也容不得他!弟子立即跪身,含泪道:谁敢递!八公子拿人喂狗,当着兄弟的面剁成了块,哪还有人敢递!若非此次激怒了琳琅,怕我等还是没奈何!他怎么惹怒了琳琅?八公子又看中了那九尾狐的妹妹,这姐妹儿哪是好相与的?都是苍帝座下说一不二的人!八公子动了些手段,药都下到人碗里,被琳琅的徒弟捉了个现行,一顿打得天翻地覆,这事传过去,琳琅就直接拿人了!黎嵘已经听不下去,他几步入了琳琅的监行司。

看守的妖怪显然是得了信儿,也不拦,他便直入其中,老远隔着栏,就听见陶致在骂人。

陶致关了数日,衣袍泛了酸,皱皱巴巴地贴身上。

他显然是被教训得狠,横在地上嘴巴里不饶人。

狐狸披了人皮,掀了衣裙还他妈的是臭!关老子,骚□□贱娼妇!待我出去了,给我白干也不要!陶致寒声阴冷,搁在苍帝手底下当了破鞋,还他娘的要装贞洁烈妇!你们里边的腌臜不比我玩得多?琳琅!你他娘敢用鞭子抽我,来日我定要扒你狐狸一层皮!九尾难寻,白皮狐狸还不好找?到时候哭着喊着求我干,我就啐你一脸痰!他骂声未落,听得哐当一声巨响,回头一看,见着黎嵘带着煞气跨了进来。

陶致神色一变,积着眼泪连滚带爬地靠过去,喊道:兄长救我!苍帝蓄意搞我,做了局专程给我跳!那狐狸好不死地引诱我,我、我一时被迷了心窍兄长救我!你不是迷了心窍。

黎嵘勃然大怒,一脚跺在陶致心窝,抄起木棍劈头盖脸地打,你良知叫狗吃了?!陶致心知瞒不住,便抱住黎嵘的腿,痛哭流涕地喊:我错了!兄长!我知错了!我本意不是害她,我是、我是真心想要她!我是想待她好好的,偏生太着急了!黎嵘一棍子抽得陶致滚身哀唤,他说:事到如今,你还敢满口搪塞!陶致哪里受得住黎嵘的力道,身上被抽得血痕爆现,他抱头哽咽,哭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兄长不要打我我认错!他面青,哭起来泪痕条条,还是个年轻样,与过去在门里捣蛋犯错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他比净霖还小,又惯会对兄长们撒娇,远比净霖更讨人喜欢,如今这般嘶声哭喊,竟让黎嵘忆起从前,他也是这样手把手带着弟弟修道的。

黎嵘悲从中来,也红了眼眶,手上抽得更重:你怎么长成了这般?你天□□玩,本无过错,但却不该泯尽天良!你强掳民女,辱人儿郎,杀人老母,你哪里还是正道?你这孽畜!你分明落了魔道!陶致呛了血,他躬身蜷缩,呜咽着:我错了我改!我必然改兄长不要再打了他怆然悲声,哥哥难道要我死吗!黎嵘的棍抽得断开,他说:你做了这种事,你还能活吗?门中兄弟,不能容你!你与净霖年纪相差无几,你偏生要沦在这恶道上!你让父亲如何情何以堪!陶致浑身抽搐,他说:父亲我归门中听凭父亲发落哥哥我错了!他忍着痛,忽然奋力爬身,可是不止我错了!净霖净霖又有什么能耐!我为□□耽搁,他也绕不开!胡言乱语!黎嵘抬手欲打,净霖专修剑道,岂会如你一般!你根本不知错,还要攀咬他人以图混淆视听!我说的是实话!陶致猛然狞声,他含着血泪哽咽,我、我曾给净霖下了催眉白头散,他若没做过那档子事,他还有命活?!黎嵘脑中轰隆,犹如雷劈。

他陡然撑着壁,唇间艰涩地说:你你当真是他与那苍帝苟合!陶致失控地喊,自我到了此地,苍帝处处与我为难!兄长!我是做了错事,可净霖净霖又如何?他可曾与你说?他瞒得这样紧,他已经叛了门,他早就跟苍帝暗通曲款!黎嵘哑然失声,他不能预想,他甚至不能想!陶致说的人是谁?是净霖!那是九天门的门面,是他多年来最省心弟弟!苍帝又是什么人?是盘踞北方祸乱大业的妖怪!净霖怎么能沦至如此?净霖怎么能?!你住口黎嵘眼中杀意沸腾,他手指在墙壁生生划出指痕,你住口!陶致撞在黎嵘腿上,拽着黎嵘的衣,报复的快感一瞬翻覆。

他哑声咯出笑,刺耳地说:他跟妖物苟合!他哪里孤高?他最下作不过!兄长兄长!净霖他早就已经叛门叛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