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再疑

2025-04-03 14:29:52

老皇帝早于坍塌中抱头鼠窜, 他见邪魔挨了那一剑, 雾气大减, 露出原本极瘦的少年。

天地异象雷鸣不休,竟没有半分遏止的模样。

他魂纳万人, 口吞笙乐,已铸成大魔之躯。

我修为不及,恐难驱退。

净霖的手指被抵分开,被舔过地方生出晦隐的热度,促使伤口变得又疼又痒。

见他细皮嫩肉。

苍霁说,索性让我吃了了事。

净霖收回手, 侧身而立, 与邪魔遥遥相对。

他说:他原身已死, 现下的这一个, 是在血海重筑出的血肉。

怎么。

苍霁也侧过身望去, 还泡齁了吗?净霖无言以对, 苍霁便说:你猜我方才吃了什么?净霖说:什么?苍霁摊手,显出一点鞭屑。

他如同偷食人家紧要物的餍足狮子, 有点炫耀的意思, 却全然没有愧疚的意思。

净霖顿了片刻,说:你吃了梧婴?苍霁不觉有异:他带着人挡了路,一串似的往我怀里扑。

这肥鱼好不要脸, 分明是他抡了梧婴的鞭子, 拽着人家吞了干净。

眼下却一脸茫然, 好似不是他有意吃的梧婴, 而是梧婴逼着他吞咽下肚。

净霖虽深知他有食灵之能,却没料得他如今竟能逮谁吞谁。

适才从黎嵘掌心跌出鳞片一个个砸在他心口,叫他深深地看着苍霁。

苍霁说:你怎跟人跑了一趟,还红了眼,他还敢欺负你不成?这小子一直两眼放光的盯着你,你俩什么干系?净霖攒眉,劈手擒了苍霁的肩,就要细观苍霁的本相。

谁知苍霁脚下支力半扫,竟顺着净霖的手转了一转,背抵在他胸口,扣着他手腕直接将人背了起来。

不老实作答还欲意下毒手。

苍霁颠他一下,好狠啊你。

净霖被颠得险些吐出来,他如今本就浑身脱力,咸鱼似的伏在苍霁背上,说:铃铛牵引就是为了寻他,今晚万不可叫他脱身。

苍霁反手在净霖腕间系出莹线,身已骤闪离原地。

但见云间雷声滚滚,方才站立的地方青烟直冒,邪魔于烟雾中森然回首。

九哥,你已废到委身于妖以求安适了么?他擦粉般的白面上嘲弄作笑,也罢,你本也不是头次了,正所谓熟能生巧,怕是悉心钻研了这色侍一道吧?净霖不曾理会,苍霁却冲他道:爷爷我不耻下问,‘色侍一道’是什么道?邪魔提掌就打,他身法甚玄,苍霁从其中摸出点净霖的影子。

可偏生巧了,他跟净霖挨了这半年,吃得不多,学得却不少。

当下捉弄着邪魔,只叫他打不着、够不到,甚至还要品几句。

学谁不好学你九哥。

苍霁避身擒住邪魔一臂,跨步就要抡他一下,没他日夜敲打,不过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邪魔的手臂陡然化作烟雾,逃出一式,紧跟着再于烟雾中化回人臂,劈手向净霖。

净霖足尖轻踢苍霁腰侧隐秘处,只见苍霁顿时弯腰,矮下几寸,让邪魔扑了个空。

苍霁捉住净霖作乱的脚,回头骂道:再踢我就笑了!他腰侧痒肉平素只有石头知道,也不知净霖是摸了个巧,还是石头告了一状。

不论如何,苍霁眼下都不及再谈,因为头顶电闪雷鸣,没头没脑地往下砸,若是挨一下,便算提前渡劫了。

邪魔掌心拢剑,在电光间击得苍霁节节后退。

苍霁晃身过刃,翻腿踢得那剑身咔声欲断。

邪魔指间一掂,剑身倒提,刹那间反推向苍霁腰腹。

苍霁见他剑锋破风,直掼而下,自己肩头骤重,净霖赤手握剑,那剑身登时如陷冰水,霍地融了。

苍霁趁机一力掼得邪魔前胸,将其一拳击退。

周遭烟雾霎时而退,天间雷鸣已如咆哮。

邪魔不仅毫发无损,甚至在打斗间面色渐润。

苍霁欲继力而击,净霖却猛拽他后肩,苍霁因此侧身滚地,一道天雷轰鸣砸在咫尺,击飞的碎石尽撞在苍霁肩臂。

苍霁还不及起身,身下的净霖便屈膝顶他腰腹,苍霁身躯一歪,净霖已翻身而上。

那如蟒般粗细的天雷劈面盖下,净霖潦草画符,但见青芒大盛扑挡在两人背上。

天雷猛砸,苍霁受重时见净霖脸色一白,偏头呛血。

他拇指塞进净霖口齿间,唯恐净霖在雷砸间咬到舌头。

邪魔淋雷而立,他闲适挥臂,见京都万屋皆伏脚下,不禁道:当年我等为收这中渡万里浴血奋战,可而今却归化于人,沦受妖众在此作威作福,凭什么!妖与魔不过一线之隔,既然他们能存此地,邪魔便无须退居血海。

净霖,你可曾睁眼看看,你早已无用武之地,不论是九天还是中渡,皆不需一个临松君!他目光骤盯向净霖,你的死早成定数,可笑你却浑然不知。

当年你因查案而死,今夜你亦为查案而丧!你苟且一回,竟还没悟透——你是不是该死!他声音未落,便见眼前顿爆劲风。

他烟雾突扫,立剑向前。

谁知苍霁于他身后腾起一脚,雷鸣中再惊响轰轰烈烈的坍塌之声。

邪魔被撞进废墟砖瓦之中,挺身掸剑。

雾正阻在苍霁拳前,只听砰声震耳欲聋,剑身竟曲而折断,苍霁登时击中邪魔前胸,一臂贯穿!然而下一刻,苍霁便知不妙。

因为触感如陷云间,果看邪魔着地化为烟雾,净霖背后的衣衫立刻挣裂,挨了一剑。

邪魔剑锋受挫,竟插|不进苍霁的皮肉。

他定目一看,那烂开的衣衫下露出一层坚硬暗芒,赫然是层鳞片。

你!邪魔嘶声立退,惊恐不定,竟是你!苍霁肌肉健实,鳞片速融于肤,再看时鳞片已不见踪影。

他衣难蔽身,索性扯了破烂的上衣,赤臂见人,步踏向邪魔。

邪魔不肯再贴身近搏,投于雷鸣间化风融雾,竟是要逃的样子。

苍霁跃步凌身追他而去,他却袅于青烟之中,顿散向四方。

净霖即刻脚颠石子,侧拍掷出。

石子凌飞疾追,青烟啸声浮出人面,凄厉喊道:来日再会!雷震骤雨,青烟顿无踪迹。

净霖立在雨间,翻过手掌。

他手背上划痕道道,血却一滴不流,这是苍霁舔过的功劳。

他心思如海,耳边回荡着邪魔方才的那一声竟是你。

他再看向苍霁,苍霁正立坍塌的高檐上,轮廓隐现在惊雷电闪之中,感知到净霖的目光,遂望了回来。

净霖说:他分明占据上风,却不战而逃。

想我气度不凡。

苍霁跳下来,他跑也是情理之中。

净霖仍望邪魔逃跑的方向,苍霁弯腰扛起他,说:此子狡诈,不好追。

京都大乱,九天境的人怕已在路上,倘若再遇上醉山僧又是一阵纠缠。

你站都站不稳,今夜便罢了。

净霖边鬓淌水,始觉疲累。

他淡声说:放我下去。

苍霁踹开废瓦,不理会,只问:千钰在哪儿?净霖也不理他,苍霁直接将头抵在净霖腰侧一顿乱蹭,那一头的雨水尽擦净霖身上。

他轻嗅着,说:你俩是抱作一团么?满身经香,泡上一个时辰也洗不掉。

净霖凉手拍苍霁后颈,冰得他一阵抽气,宁可赖着净霖骂几声,也不肯放人。

净霖被他颠得脑门几次磕在他背上,越发昏沉。

千钰压底下了。

净霖眯眼见自己鬓边滴下的水净往苍霁后腰滑,不由地撑着他肩骨,想甩远点。

苍霁蹲身时背部肌肉随之而动,健硕有力的感觉扑面而来。

那腰犹如刀削,刻得肌肉路线清晰晃眼,跟着他下蹲的动作,净霖可以瞧见水珠滑溜进裤腰,陷进不知名的深邃。

净霖不想看的,但目光几次经过,分明困惑于水珠的去向。

这样湿热的贴近,他吐口气都能呼在苍霁利落的腰线上。

苍霁一手摁在净霖腿后,一手掀开沉重的梁木。

他背上的肌肉登时突现而出,净霖慌不择路,竟自投罗网。

苍霁嗯声一顿,说:背上不痒,随便你摸。

净霖指腹、掌心皆与那微隆的肌肉紧密相贴,在这样的大雨中,苍霁竟还热得如似火炉,烘得净霖不知哪里很热,连适才的思绪都融了。

但是不许咬。

苍霁戏谑,也别再哈气了。

背上人静了片刻,陡然抬身,苍霁连忙摁下去,说:哈哈哈,你哈。

哈个鬼。

净霖说,千钰在下边!找着了。

苍霁一臂拖出千钰,见他珠钗滑鬓,便说,他怎这个打扮?邪陶弟喜好美色,见着貌美男子也须让其打扮成女儿样才肯收纳。

陶弟?苍霁拍着千钰的颊,嘴里问,你兄弟?净霖嗯声,说:千钰陷了魔障,你放我下去,我叫他。

我偏不叫你着地。

苍霁冷笑,长腿就跑,连个招呼也懒得打,还想落地?你就长在我身上。

净霖一愣,说:你怎不叫我再开个花。

你尽管开。

苍霁拎起千钰,根本不讲究怜香惜玉。

千钰痛苦呛声,翻身就吐。

苍霁抽了净霖的帕抵给千钰,说:闲话少说,我便开门见山了。

你认识楚纶?千钰抬起头,发缕贴颊,他并不接帕,而是自己擦了唇角,说:我自认得他,我怎会忘了他?他谋私篡命,左郎之死与他脱不开干系!命谱一事楚纶既不知情,怪罪于他未免太过。

苍霁顿了顿,你也要杀他么?千钰冷笑砭骨,他仰头淋雨,说:不知情?不知情!你当他不知情?不!他心知肚明!他蓄意已久,他早欲陷害左郎!他病的不是身,而是心!此人不死,左郎难以瞑目!净霖说:此话怎讲。

千钰扯掉珠钗,擦净面容,说:此事该从三年前说起。